贤贵人这才冷下了面庞,随着那嬷嬷走到了主位之上,催起吐来,佟婉柔跟宫里的所有人一同站起,她站在门边,看着贤贵人催吐时的难受,脸色苍白如纸,顿时觉得很是心疼。

都说皇宫怎么怎么好,如何如何富贵,可是,只有真正进来的人才知道,这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

在被人领去住所的路上,佟婉柔眉头紧锁,思索着这一切背后的意义。

其实,她不是不明白,齐妃这么做的意思,毕竟傅恒的姐姐肚中怀的是皇长子,皇上登基之后,后宫也就那么几个人,可是偏偏就是位分最低的贤贵人怀了龙种,若是这胎平安生下来,那么贤贵人很可能就会因为这个皇长子而母凭子贵,到时候,就不是宫里人人都高她一头,而是她比宫中的其他人都高一头去了。

在这踩低捧高的世界里,多的人不愿意让贤贵人凭借这机会上位,因此才有了先前齐妃过来闹场的事。

佟婉柔相信,齐妃定不是第一个欺负贤贵人的,看贤贵人逆来顺受的姿态便可知道一二,佟婉柔现在才想起了,齐妃入门时扑鼻而来的香味是什么,是檀香,极其浓厚的檀香味。

这种香味若是寻常人闻了自是无碍,只是对孕妇却是影响极大的,所以,贤贵人只蹲了那么长时间之后,就开始脸色苍白,齐妃离开之后,贴身嬷嬷便叫人打开殿中的窗户,为的就是将那种气味散开。

贤贵人身为天子妃嫔,怀了身孕尚不如一普通民妇,这一点也着实可怜,并且,在这宫里,官大一级压死人,如果贤贵人敢流露出半分的不满,或者拒绝反抗,那么上位者定会以此为由更加打压于她。

这样想起来,在宫里生存的不二法则,其实就是忍。我明知你心怀不轨,却还是隐忍受下。

想着贤贵人每日都在受这种说不能说,反不能反的环境中生活,佟婉柔就觉得好心疼。想起自己的姐姐佟玉柔,当初做贵人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般遭人陷害轻贱。

婆婆和傅恒要是知道姐姐在宫中过的是这样水深火热的日子,那该有多伤心啊。

他们与佟家不同,佟家是只要女儿入宫给家族挣了脸面,其他的就顾不上那么多,所以,就算他们知道佟玉柔在宫中过的不好,却也在先帝驾崩,宫中女子能够有一次选择留下或离开的机会时,毫不犹豫的替佟玉柔做了留下的决定,要佟玉柔以二八年华的美好换来那微不足道的佟家出烈女的名声。

嬷嬷推开了一间房门,对她说道:

“姑姑,贵人吩咐,您今后就在这里住下了,这是水云殿中仅次于主殿的偏殿,两面绕湖,有一间卧房,一间书房,还有一个厅,待会儿我会叫人把掌事所负责的事情都搬来您这里,有几个专门教授的姑姑前来指导,请您安心。”

佟婉柔将她的话全记下了,对她点了点头,说道:

“是,有劳嬷嬷了。”

那嬷嬷退下之后,又有两名宫婢前来她所报道,说是贤贵人特意叫她们来伺候她的起居,生怕她在宫里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想着贤贵人先前的遭受,如今却还没忘记照顾她这个弟媳,佟婉柔不禁心中感动,却又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婆婆和傅恒,姐姐在宫中所受的苦。

***

充实的学习生活,让佟婉柔暂时还没有机会去管其他事情。

她来到水云殿已经有四五日了,每天都在学习新的事物,了解各宫事宜,除了每日晨昏定省去给贤贵人请安之外,其他时间全都是待在贤贵人给她住的那间偏殿里学习。

别看一座宫殿就这么大,可是要管理的东西却也着实很多。

从人员配达,到申请份例,宫里所有人的衣食住行,宫女太监们的执勤时间,还有殿中气候温度等等这些琐碎之事,全都要经过她的手来安排,当然,还有要完全将贤贵人的生活都负责完全,每天吃什么,吃多少,穿什么,穿多少,这些全都要她事先给宫婢们下达指令,才能完成。

一开始,佟婉柔根本顾及不暇,每日都忙的像个永远停不下来的陀螺,转的晕头转向的同时,还找不到前进方向,不过人都是给环境逼出来的,她在宫外懈怠了好长时间的大脑在这水云殿中却是完完全全的被打开了。

她开始变得井井有条,将一切都安排的很有秩序,大到贤贵人的起居,小到宫婢间的零食,她都能了如指掌。

贤贵人将她的进步看在眼里,虽然每日并没有与她多交谈,但佟婉柔能感觉到,贤贵人那双英气的美目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多了些,似乎带着赞赏与鼓励。

这个转变,让孤身奋斗的佟婉柔感觉到了丝丝温暖,毕竟她在宫里举目无亲,贤贵人是傅恒的姐姐,也是她在宫里唯一的倚靠,做什么都不重要,关键是她也想要被亲近之人认同。

很快的,十天便过去了。

这十天里,皇上只是来看望贤贵人一回,只是匆匆就坐,便就走了,不过来一回的赏赐却是不少的,足足让佟婉柔盘点了好半天,与内务府的人核对着账本记录入册。

佟婉柔入宫第十一天的晚上,她亲自伺候贤贵人入睡,叮嘱值夜宫婢好好伺候,然后,她才举着烛火,在水云殿四周都转了一圈,确定没有异样,她才回到了自己的偏殿。

洗漱过后,便睡下了。

可是,睡得迷迷糊糊间,她却突然听见一种很奇怪的声响,让她从迷糊的状态醒了过来,睡眼惺忪的在空无一人的宫殿内环视一圈,并未发觉有异样。

便又躺下睡去,可是才刚一闭眼,耳中就又听见了那奇怪的声响,这一回,声音像是靠近了些,像是女人的哭声,凄凄惨惨,声声哀戚,叫人半夜听来不禁毛骨悚然。

大着胆子,点燃了烛火,佟婉柔不放心的披上了一件外衣便出去看了看。

见主殿外毫无异样,守门的连个宫女跪坐在门边打瞌睡,出来之后,那道哭泣的声音就不复存在了。

佟婉柔深吸一口气,以为是自己这几天精神压力过大,这才听到了那奇怪的声音,想着既然无事,她也不去挑事,便就转身——

可是一张惨白的墨青的脸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像是早就站在她的身后,等待她转身那般,青白的脸上七孔流血,一副惨死的模样。

佟婉柔只觉得整个身上的毛孔都被打开了,头皮阵阵发麻,终究是没有忍住,大声尖叫起来:

“啊——”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

ps:下次更新时间是后天傍晚。除了明后天,以后都会是双更,或三更。请大家不要心焦。

第29章 魅影

佟婉柔从黑暗中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贤贵人英气秀雅的脸庞,只见她目光透着担忧,亲自坐在软榻边上,替佟婉柔敷巾。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佟婉柔迷迷糊糊从软榻上坐了起来,想下床,却被贤贵人拦住了:

“你才刚醒,躺着吧。”

佟婉柔只好坐在床上对贤贵人投去感激的一眼,而后才小声说了一句:“谢贵人。”

贤贵人从软榻边上站了起来,屏退了左右,只留下她贴身伺候的嬷嬷一人,待人走尽之后,她才转身对佟婉柔问道:

“你也看到了,是吗?”

佟婉柔听后,猛地抬起双眼与贤贵人对视,惊恐的双眸中似乎正重现着那惊悚一幕,只见佟婉柔咬着下颚,故作镇定的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儿后,才出声问道:

“我看到的…是鬼吗?”

贤贵人摇了摇头,姿态从容淡定的说:“不知道,这皇宫中怨气太大,已经分不清谁是人,谁是鬼了。”

佟婉柔看着贤贵人的模样,知道那个恐怖的画面绝非她一人所见,定是在她来皇宫之前,这种现象就已经发生了,所以,贤贵人才在她醒来之后,就问她说‘你也看见了’?

“那东西是在我怀孕之后,才出现的。我也见过,两三回了。宫里其他人也见过,所以我这里已经换了好几批宫婢太监,大家都不愿来我这水云殿,说是不干净…”

佟婉柔看着贤贵人心力交瘁的模样,心中不免心疼,如果婆婆和傅恒知道,姐姐在宫里过的是这种提心吊胆,处处隐忍受气的日子,不知该多难过。

贤贵人看见佟婉柔的同情目光,不禁自嘲般的笑了,低下头抚着自己的仍旧平坦的小腹说道:

“我真是走投无路才会想求助娘家,本也不一定是你,毕竟你与恒儿新婚燕尔,正是两情相悦,如胶似漆的时候,可是,你却不知府里送来给我挑选的都是些什么人。”

佟婉柔坐在软榻上没有说话,想着在她之前,富察家的确选了五六个人选,让贤贵人亲自挑选的,然后贤贵人不中意,才指定她入宫的。

“全都是家族里个顶个儿漂亮水灵的女孩儿,都是我的宗族姐妹,他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在宫中腹背受敌,可是他们却只想着家族荣誉,皇上不选秀,他们就想通过我这条路,再多送一些女儿入宫,巩固家族地位,最好能在我怀孕不能侍君的时候顶替我,哼。”

佟婉柔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一层关系。怪不得那几日富察府外车水马龙,有些宗族长老都纷纷上门拜访,原是想借此机会,将自家女儿送到宫里来。

贤贵人重重呼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对又佟婉柔说道:

“所以,我只能选你,希望你和恒儿都不要记恨于我,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

佟婉柔看着这个外表坚强平淡,内心却深陷未知恐惧的女人,想着,如果是傅恒的话,在听到姐姐对他说了这么一番话之后,他会如何去做,定会全力以赴与他姐姐站在同一条阵线。

这么想着,佟婉柔的心底便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劲,不管前头是怎样恐怖的未知之路,她也定会代替傅恒,守护他的姐姐。

默默从软榻上走下,来到贤贵人身前,对她盈盈跪下,说道:

“姐姐请放心,弟媳已经没事了。弟媳入宫前,相公便与我说过,要一切以姐姐马首是瞻,弟媳自问才疏学浅,但也愿为姐姐尽绵薄之力,不负相公所托。”

贤贵人听佟婉柔称呼自己姐姐,心中宽慰不少,赶忙将她扶了起来,对她说道:

“我娘说的不错,你是个好的。也是傅恒有福。”

“…”

***

佟婉柔从软榻上走下之后,就没打算继续娇气下去,很快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不去想那个恐怖的鬼影。

水云殿中因为她见鬼这件事而变得人人自危,有好些宫女就直接跑来她这里跟她说,不愿再守夜,一个个哭泣的脸,并不是诚心给她找麻烦,而是真的在害怕。

佟婉柔将这件事说与贤贵人听之后,贤贵人也只是笑笑,淡淡的说:

“不守便不守吧。横竖这么长时间过去了,那鬼影也不过就只是吓吓我,不敢做出什么其他事。”

佟婉柔走出殿外之后,心中觉得奇怪,若那鬼脸是真的鬼怪,那么它为何会在贤贵人怀孕之后才出现呢?这么长时间,只是偶尔出现吓吓人,却并不敢真的对贤贵人近身做什么,她在宫外长到这么大,别说是真正的鬼脸了,就是连鬼影子都没见识过,怎的一入宫,偏生到了这水云殿中就遇鬼了呢?

走到宫殿周围的水廊之上,看着这碧波荡漾的湖面,却不觉得这湖水潋滟又多美好,只觉得在那碧潭深水之下,仿佛潜伏着凶猛巨兽般叫人心生惧意。

不远处,有几个宫女正对着水廊栏杆跪拜,手上还一人拿着一支点燃的高香,虽然佟婉柔入宫不久,但是她也是知道的,宫中不许燃香烧纸祭拜,那几个宫女怕是真的吓坏了,这才偷偷的在这里跪拜。

佟婉柔入宫十多天,如空降神兵般做了水云殿的管事姑姑,穿着宫中统一发放的宫服,严谨繁复的服装将她衬托的仿佛年长了几岁,不如宫外那般看着稚嫩,颇具威严。

她走到水廊那头,静静的靠在栏杆上,远远注视着那些宫女的行为,并不去打扰,毕竟她们也没做什么,而是求个心安罢了,无论她是谁,她说什么,都不可能给她们那种被佛祖庇佑的安全感,所以,她也不会去打断她们。

水云殿据说是先帝特意造来给一位宠妃居住的,先帝在位时,用度颇为节俭,这座凭空凌驾于水面之上的宫殿,当年耗费了不少银两,能工巧匠,巧夺天工之作,宫殿的用料也十分讲究,但就这九曲回廊,用的都是极北之地的上佳松木。

千年高搁枫,万年水中松,世间良木遇水则烂,唯有这松木最是防水防潮,再加上工匠别具匠心的打磨,摸在手里便如那丝绸般顺滑。

佟婉柔也想过,这件事会不会是水云殿里的人在装神弄鬼,将这个想法告诉了贤贵人,贤贵人沉吟片刻后说:

“我也知道是人为,但这水云殿中伺候的上下不过三十余人,这三十人的背景资料,我都叫桂嬷嬷查证过,并未觉得有谁是奇怪特殊的。所以,我敢肯定这事儿不会是殿中之人所为。”

佟婉柔叹了口气:“不是殿中之人,那会是谁呢?水云殿三面环水,唯一通向岸边的九曲回廊也是毫无遮蔽,若是外头的人要混进来并不容易。”

语毕,站在贤贵人身旁的桂嬷嬷也面露疑问:

“是啊,这座水云殿是贵人怀孕之后,皇上特意赏赐的,原本咱们住在永和宫,与柔妃一同,皇上体谅贵人好静,这才让贵人搬来了这里,按理说这是在护着咱们贵人,毕竟水面之外的地方比之这里还要恐怖,皇上让贵人远离也是想贵人安心保胎,可是,没想到却出了这些腌臜之事。”

佟婉柔看着这桂嬷嬷,知道她是从小伺候贤贵人,算是贤贵人的奶娘,贵人出嫁时没要丫鬟陪嫁,只跟富察府要了这位奶娘,一路跟随入宫,也算是贵人身边最信得过的老人了。

她的话叫佟婉柔心中升起一种想法,想起那日齐妃前来找贵人晦气所使的那些暗招,心想着会不会这鬼影也是嫔妃间争宠的手段呢。

说了出来,贤贵人幽幽叹了口气:“这我也猜到了,可是,却不知是谁在背后,这鬼影来去无踪,我叫桂嬷嬷找遍了水云殿也未能找到蛛丝马迹。”

佟婉柔脑中灵光一动:“会不会,是从水里游过来的?”

贤贵人与桂嬷嬷对视一眼,当即桂嬷嬷便否认道:“怎么可能从水里游过来,咱们的水云殿坐落在湖中央,这湖面少说也有十丈宽,别说普通人没这水性,就是真有这水性,也没这精力啊。”

佟婉柔却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坚持道:“若是真有人有这精力和水性呢?奴婢入宫前也曾见过有些渔民在水里扎猛子,好长时间都不出水面,若是这人也有这本事,那这一切就能说通了。”

“…”贤贵人垂目想了想,手掌总是护在腹前,对佟婉柔愁道:

“就算真是如此,咱们也没那人手日夜守着水面啊。宫中最忌讳的便是这鬼怪之言,万岁爷从不信这怪力乱神,我若用这事儿去惊扰圣驾,倒会叫人诟病无事生非了。”

佟婉柔知道贤贵人的意思。

毕竟这些只是她们的猜想,并未有真凭实据摆在万岁爷跟前儿,就算得了万岁爷的令,派了侍卫过来日夜守护,可是,这定是声势浩大的,那鬼影若避着不上门,侍卫也只是空守着,拿不出证据,到时候,确实会叫万岁爷说道贤贵人不懂事,要是再以为她利用腹中龙种诚心挑事那就不好了。

商量了半天也没出个什么结果。佟婉柔站在殿外的广场之上,遥望水光潋滟的湖面。

第30章 迎圣驾

当天下午,乾清宫的太监便来水云殿传话,说是今晚万岁爷会来用膳。

贤贵人自午后开始就在房中做准备,佟婉柔也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熏香,盘头,选衣,就连指甲都要有内务府专门派来的人修剪装饰,她与桂嬷嬷都站在屏风边上,看着贤贵人配合。

桂嬷嬷小声跟佟婉柔说道:“贵人穿那身粉色的比较好看吧。”

佟婉柔想起来贤贵人是有一套粉色的宫装,穿着整个人都显得年轻活力了,的确比内务府的姑姑替贤贵人挑选的降色宫装来的好看,便对桂嬷嬷笑笑,以示自己的赞同。

“贵人身子要是重了,每回皇上来都这么折腾,该多累啊。”

佟婉柔只觉得这些事繁琐之极,要是皇上天天儿来,那这些宫妃们一天就真别做其他事儿了,成日就换装,化妆了。

桂嬷嬷对佟婉柔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道:“嘘,你这话可别出去说,宫里的女人怎么能嫌折腾,嫌累呢,没人来折腾你,就说明你不红,巴不得日日有人来折腾,哪儿会嫌累啊。”

佟婉柔偷着对桂嬷嬷耸了耸肩,伸了伸小舌,精灵的模样让桂嬷嬷看着就喜欢,两人又说道:

“贵人有了身孕,这些人还不敢怎么折腾,你是没见着从前贵人侍寝的时候,内务府那帮奴才硬是说泡澡能去水肿,确定侍寝的那一天,贵人都不能吃东西,从下午开始就要在温热的水里泡着,美其名是洗花瓣澡,其实我觉得就是在出水,那才煎熬呢,泡两个时辰的热水澡,到了晚上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哪儿还有力气伺候万岁爷呀。贵人回回都是硬撑着。幸好,这回贵人怀了身孕,泡澡这事儿就能免了,是万岁爷亲口免的,也算是对贵人爱护了。”

佟婉柔越听越觉得宫里的女人可怜,两人正说着话,却听那边内务府的姑姑在喊:

“贵人好了,还不来搀扶着。”

桂嬷嬷做惯了这事儿,赶忙撇下了佟婉柔走了过去。

内务府的容喜姑姑带着三名内务府的宫婢来到了佟婉柔跟前儿,佟婉柔知道,自己只是水云殿的掌事姑姑,身份自然比不了内务府出来的她,便果断矮了一截,对容喜姑姑行礼道:

“给姑姑见礼。”

容喜姑姑是个三十多岁上下的女人,看她的发辫,应该也是满人,许是包衣出身,谈不上气度,看起来最多是稳重,只见她也不闪避,就那么受了佟婉柔的礼,待佟婉柔起身后,她才开口说道:

“宫里不比外头,虽说你是贵人私下提拔上来的,未经过三省六道的考量,但我看着挺好,今后可得好好伺候贵人,知道吗?”

佟婉柔面带微笑听她说话,不是没听出她话中的警告与酸意,她定是经过了一番寒彻骨,才坐上了如今的位置,对像佟婉柔这种,没有经过任何磨练,就直接做了一宫姑姑的人当然是看不过眼的,佟婉柔明白其中道理,便也不与她计较,恭敬的对她说道:

“是,婉柔记下了。”

内务府的人离开之后,已经是卯时将近,佟婉柔和桂嬷嬷伺候贤贵人吃了些流食,没多会儿,便听见外头高声吟唱:

“皇上驾到——”

随着这一声吟唱,水云殿的众人皆在贤贵人的带领之下,走到主殿外迎接圣驾,行过跪拜之礼后,水云殿的伺候人等全都被乾清宫的人占领,上回皇上来时,只停留片刻,佟婉柔在库房,没能觐见,这一回,贤贵人却是特意叫佟婉柔留下对皇上跪谢主隆盛恩,并且算是正式的向大内总管李德全拜了回山,贤贵人叫桂嬷嬷私下里替佟婉柔打点了不少金银给李德全,叫他今后在皇上面前支应着些,李德全也一一应下了。

皇上对佟婉柔入宫陪伴贤贵人一事早就知晓,因此也很寻常的受了恩,便叫李德全下去叮嘱几句,佟婉柔和桂嬷嬷也被李德全带了出去,所有人在门外候着。

李德全是大内总管,潜邸之时便一路贴身伺候万岁爷,不说是万岁爷跟前儿的大红人,但最起码是整个皇宫中接触皇上最多的人,因此,他的地位也就自然不凡。

嘱咐言谈间,李德全的态度十分和善,这倒叫佟婉柔有些意外。

在与李德全的言谈之间,佟婉柔才知道了,她与傅恒的婚事便是这李德全的徒弟三德子去传的旨,也就是说,自己与傅恒的婚事原是万岁爷钦定的,由此可见,万岁爷对傅恒还是颇为欢喜的,就不知这份欢喜,是因为公爹李荣保,还是因为这宫中位分最低的贤贵人。

若是说因为公爹,看情形倒是不像,毕竟佟婉柔入门这么久,也知道公爹是个嫡庶分的很清的人,如果说万岁爷要看公爹的面子抬举人,那也应该是抬举傅新这个嫡子,而非傅恒这个庶子,所以,很可能万岁爷从头到尾就是想抬举贤贵人,这才想连带她的家人也一并抬举了,而她佟婉柔和傅恒在万岁爷眼中,就是贤贵人的家人。

如此一想,便不难猜出,万岁爷对贤贵人也许并不如表面看到的那般不在意,虽说位分不高,可是,贤贵人却是皇上登基之后,第一个怀有身孕的。

万岁爷还在潜邸做亲王的时候,曾有过一个孩子,是如今被封为皇贵妃的赫舍氏生的,只可惜孩子未满三岁便夭折了,之后乌拉那拉氏和乌雅氏都给皇上生了皇女,到皇上登基这几年间,因忙于国事,虽说偶尔也去妃子宫中过夜,却也不曾多流连,以至于几年的时间,宫中都未传出哪位妃嫔有了身孕,贤贵人这一胎倒是第一个。

如果她这胎生了个女儿倒也罢了,若是生了个儿子…那可就母凭子贵,冲上云霄了,封妃指日可待。

万岁爷的身边如今有一位皇贵妃,四妃有了两妃,齐妃和柔妃,再加上一个贤贵人,拢共正紧伺候的也就只有四个人,皇贵妃比万岁爷打了两岁,所以,万岁爷对她是敬爱,侍寝倒是不常去,齐妃和柔妃旗鼓相当,万岁爷也能坐到雨露均沾,但是贤贵人这儿,听说倒是经常来,就算每回来的时间不长,但…贤贵人怀了身孕总是真的。

由此,佟婉柔就可以断定了,其实她与相公如今令人羡慕的际遇,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贤贵人。

换句话说,只要万岁爷对贤贵人的宠爱不减,那么相公的仕途就会越平顺畅通,毕竟皇上已经破例提拔了身为庶子的相公,那么今后,就不会再去打压。而她和相公如今首要做的,就是保住贤贵人。

也不知这其间的关系,相公想通了没有。定要找个机会与他商量一番才是。

与李德全说完话之后,佟婉柔和桂嬷嬷就在主殿开外守着,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左右,李德全便命人开始唱号:

“万岁爷起驾…”

佟婉柔以为要和桂嬷嬷在外头守上一夜,没想到万岁爷这么快就出来了。跟着桂嬷嬷身后跪趴在地上恭送圣驾,明黄色的锦靴停在桂嬷嬷和佟婉柔身前,颇具威严的声音高高在上的说道:

“贵人有了身孕,有些事儿就别让她操劳了,这才三个月,就瘦了那么多,再瘦下去,朕可饶不了你们这些伺候的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