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把饭菜撒了一桌子。

“瞧你,这是种米呢。”看到孙女一本正经拿着小勺子·吃得很香甜的模样,廖三夫人由衷地欣喜:“我刚才还怕她吃不到嘴里呢。”

“囡囡都会使筷子了呢,今天的菜不好夹起来,我才给她备的勺子。”妞儿低声解释。吃过饭·下人进来收拾了桌子,沏上茶,廖三夫人又坐了一下,这才离开去午睡,妞儿又哄了囡囡睡了,自己也小眯一会儿,尽管觉得自己肯定睡不着。

日子就这样·在强自镇定中一天天过去,终于传来朝熙皇子完全控制了局势,洪熙已经让软禁起来的消息,廖三老爷这才回府了。

廖三夫人身边的王嬷嬷,过来给妞儿传话:“七爷一切都好,他还得几天才能回来,夫人让我给少夫人说一声。”

“嬷嬷辛苦。”妞儿对下人很和气,玉蛾赶紧拿了小块碎银打赏·“嬷嬷买双鞋子穿,为了我们夫人,你一年都得跑烂几双鞋呢。”

王嬷嬷还没听到这么实诚的话语·不由得一笑,推辞道:“哪里哪里,应该的。”

时间在纷扰中又是几天,廖七这天终于回来了。

妞儿看到他时,忍不住心疼不已,这才不到两个月,人整个瘦了一圈,颧骨都突出来了,尽管梳洗干净,没有胡子拉碴的·但人脸上的憔悴却是怎样也遮掩不住。

囡囡在爹爹怀里腻了几分钟,就让奶娘抱出去,廖七深深看了妞儿一眼:“我好想你。”他抱起妻子,放到床上,自己解了衣服,躺倒她身边·胳膊搭在妞儿肩头,便不动了。

妞儿听到身边传来深沉地呼吸声,心疼得想:“怎样的累,让他这么容易入睡啊。”她唯恐自己乱动扰了他休息,还坚持又躺了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地起来,帮他睡好。

廖七公子从午后一下子睡到第二天早上,还是妞儿硬把他叫起来,他前一天晚上就没吃饭,不吃饭这么睡,人会越睡越乏的。

廖七不愧是练武之人,吃了早饭,看着还精神奕奕的,他陪囡囡玩儿,小姑娘要在床上给父亲翻跟头,廖七便躺床边护着,结果没多会儿又睡着了,一直到天黑,这才吃一天的第二顿饭。

他在家歇了两天,便再次进宫,这次不像前一次,每天和赵承邦的大公子、陆二老爷的三儿轮换着守护皇宫,到点便能回来,人就慢慢恢复过来。

新皇即位,大行皇帝的葬礼过后,大秦国的政局便安定下来。

小皇上大肆封赏功臣,第一个便是他的舅舅赵承邦,封为护国公,赵承邦辞了两次,没有成功。

第二个,是苏君青,紧接着是陈奎秀。他们已经官居一品,皇上只能给他们爵位,这两个诚惶诚恐,坚决推辞,甚至皇上发怒也不肯接受。

“皇上啊,臣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没有尺寸之功,皇上如此厚爱,让臣惶恐。臣唯恐这样,有人存了取巧之心,不肯勉励办差,恳请皇上收回成命。”

小皇帝大为感动,同时,对这几个老臣,也有点发愁,赏无可赏,封也不好封,仅仅因为拥戴自己,便公侯万代,那大秦国成了什么了?狗尾续貂那样的封官吗?

廖三老爷本来是赋闲在家,皇上让他补了兵部侍郎,他以前副二品,这回晋升二品,皇上的处置挺妥当,扈三老爷就谢恩赴任了。

廖七,直接从六品晋升为三品皇宫侍卫大臣,他见这样跳跃太大,也不敢接受和赵公子跟皇上好说歹说,把品阶降到了五品才罢。

京城里的很多达官贵人,当然羡慕妞儿才二十出头,便五品的诰命,过年去皇宫赴宴,很多人对着妞儿指指点点,但皇室对廖家本来就荣宠有加,那些人也就谈论谈论而已。

只有一个人,对这么妞儿的荣耀,既嫉妒又恼恨,那就是梅小

梅小姐因为挑过了年龄,十九岁才出嫁,给威王的五孙做填房,成了梁玉的嫂子,这让梁玉十分别扭,幸好梁玉先嫁,倒没有和她经常见面的麻烦。

但京城就这么大,人就这么多,妞儿就算不爱出门必要的应酬还是得有,就少不了和梅小姐打交道的时候。

她离然能感觉到梅小姐,现在的梁五奶奶的嫉恨。

新皇登基,这一年开了恩科陈福生科场得意,中了探花。陆夫人以前听她家二爷对这孩子称赞不已,在陈福生中举时,她就有心把侄女许配给他,无奈陆夫人慢了一拍,她她提出这个话题时,梅小姐已经时过境迁转移了目标,姑姑毕竟不是母亲,她也只能给侄女讲道理,还只能讲一遍,第二遍都不敢再说,看着侄女不顾自身条件,一味好高骛远,陆夫人心里苦嘴里却不能多说。

梅小姐错过了廖三公子,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合适的,上一届的一个进士二甲第三十二名,就是个子低些,人也很精神的,梅小姐又是挑剔人家长相,又嫌弃那人家境平平,她还没有来得及说出不答应的话,扈王爷把他的庶女许了过去。陆夫人有点生这个侄女的气,觉得她实在太不懂事了,表面谦和,内里自大梅小姐挑来拣去,最后自己看上现在的夫君,梁立志就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又投了好人家,其实是绣花枕头,内心空空梅小姐嫁过去很后悔。

她也才成亲两年,姑姑的小叔子,陆二爷就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陈福生,梅小姐把陆家当娘家对待,偶尔回去看姑姑,免不了会听见人们议论陆三姑娘的事儿,得知陆三姑娘婆婆慈爱,公公豁达,丈夫对她情深意重,她心理免不了泛酸,好强的梅小姐看到自己只不过出门在外,人们看着威王府的份上敬自己一分,回到家里,全家上下没人多理睬她一下,心里那份懊悔和难过就别提了。

威王家虽然财大势大,但人口太多,梅小姐这一辈的男孩子多达十三个,女孩子也有八个,家里表面豪奢,其实都是金玉其外。以前他们操纵盐行,来钱容易,家里花费就大得很,太后殡天,威王悲伤姐姐过世,不久也撒手归去,世子即位,即没有老父亲的能力,也没有了皇宫里的姑奶奶撑腰,处理事情处处掣肘,江南盐行趁机清洗,就有了其他势力渗入进去,家里现在从江南得到的财物,就不到以前的三分之一,并且还在逐年递减。

新威王不能服众,梁家成了一盘散沙,眼下马上就要分家了,梁五爷又是个表面忠厚内心无能之辈,明里暗里处处吃亏,梅小姐的日子越发难过。

她的性子,本来爱硬撑,不管如何艰难,表面文章必要做足,出门一定要穿戴最好的,其结果,更让她的家底不足。陆夫人隐晦地教了她几回,让她勤俭持家,梅小姐听不进去。

这次,皇宫盛宴结束,一群命妇从皇宫漫步往外走,因为皇上年轻,京城高官勋贵子女中年龄相仿的邀请了不少。梅小姐穿着大红色缂丝半臂的褙子,露出里面粉色飘金的妆花袄子,下身是浅紫红妆花马面裙,加上一头珠翠,看着奢华无比。前面不远,就是妞儿,她穿着命妇服饰,头上却简单地插了两个羊脂玉的饔子绾住头发,鬓边是个珍珠步摇,珠子不大,只是好在形状圆润,大小均匀,步摇的样子别致和做工精细。

梅小姐不想和妞儿打招呼,她知道自己的首饰,远胜妞儿,但对方身上那身红彤彤的命妇服饰让她觉得刺眼,凭自己夫君的本事,她大概一辈子也穿不上那个,梅小姐,梁五奶奶心理又难过又嫉妒。

偏偏她在陆家长大,陆家只问读书,不问钱财,梅小姐还没有学会经营庶务,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当姑娘时自以为是的才学过人,也根本就是因为姑姑,人们让她几分而已,她的姑姑,那才是京中的才女,她和姑姑比,那时连提鞋都不配。

梅小姐一肚子不忿,回到家里,丈夫却不知道去哪里逛去了,晚上回来,一身酒气,刚站到床边,一张嘴竟然吐了一床,这把梅小姐惹怒了,她觉得,自己的窝囊气,全都是他没出息带来的,她伸手给了丈夫一耳光,把一屋子的人都打愣住了。

梁五爷是个窝囊的,不可能打女人,就是训斥妻子几句,都有点说不到地方夫妻俩吵了几句,不欢而散,梁五爷出门,那晚就没回来。

没过几个月梁家果然分家,梅小姐的公公是老二,不可能住在威武气派的威王府,而是搬到了别院来。这个别院,也是气势宏伟,宽敞漂亮的梁家三房只有两个儿子却有四个院子,住得极宽敞,梅小姐所在的二房,四个院子,却要住兄弟六个。粱二老爷夫妇占了主院,其他兄弟都是两人一个院子。梅小姐和梁家十三住一起。这个梁十三,是才娶得亲,威王去世三年了梁家家事衰退,梁二老爷就给儿子聘了一个大商人的女儿,人家娘家虽然没有势力但胜在钱多,梁五奶奶梅小姐在外面硬撑,回到家不撑都不行,十三弟妹一不小心,就会捅到她的疼处。人家也不是故意炫富,本来就有钱啊,嫁妆里随便拿出几个首饰,几件衣服,穿戴出来就比她梁五奶奶强,梁十三现在跟了丈人家做生意手头宽裕,回家有时还带点东西送给五哥,梁五奶奶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慢慢的,梁十三的妻子看出来了,这个五嫂不收自己东西,一是回礼回不起,偏生她好面子,越是穷人,越爱充大方,这边不经意的送过去的东西,那边一定要用更贵重的还过来,并且,还认为是他们这边炫耀。

梁家二房因为孩子多,老夫妻也管不过来,这些个儿子便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当官的当官,做生意的做生意,家里的贫富很快悬殊起来,像梁五爷这样,全靠着公中吃穿的日子,就越来越拮据。梁五奶奶和丈夫吵架的次数便越来越多,那天,梁老五在家没出门,正想勾家里一个小丫鬟,妻子却一掀门帘进来了,梁五奶奶一看屋里的架势,就明白怎么回事,她指着丈夫的鼻子骂道:“光会吃的笨蛋,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整天琢磨些歪门邪道,整个梁家上上下下,就我们的日子惶,知不知道?”

梁五爷本觉得理亏,他不吭声站起来,想要溜出去,反正过一会儿妻子没气了,再回来吧。

这下梁五奶奶火气更大,丈夫经过身边时,她粹不及防地推了他一把:“走什么啊走,整天光知道出门鬼混。”

“好啦,别生气,我这次出门好好看看,找找门路。”这话听起来挺好,无奈他几回每次都这么说,让梁五奶奶已经烦不胜烦了,她一听这句话,就知道在敷衍,本来就火冒三丈,这一下子更如火上加油,她一伸手就是一巴掌。那一次,梁五爷在醉着,脑子不清醒,这一次,他愣了一下,忽然勃然大怒,劈手打回去不说,还很踹了梁五奶奶一脚:“你个不会下蛋的老母鸡,我看着陆家的面子让着你,还反了你了,竟然敢打我巴掌。”平时压抑的人,往往爆发起来更厉害,梁五爷把梁五奶奶打倒还不算,竟然又补了一脚这才拉着刚才那小丫鬟离开了。

从那时开始,梁五爷就经常不回家,后来,家里就传言他在外面有了外室,是个大商人的遗孀,那商人留给妻子的财富,多得不可计数,银库怕贼偷,竟然铸出几百斤重的大银球,摆满了地面。

梁二爷夫妇,刚开始对梁五奶奶还很好,觉得她京城出名的才女,给自己儿子做了填房,有点委屈了她,二夫人还好心好意提点过五奶奶几句,不外乎怎样辅佐丈夫,怎样操持家务,没想到这个大才女,心高气傲,根本听不进去,粱二老爷夫妇孩子多,对孩子的心就淡,也不多为下一辈考虑,后来,对梁五奶奶就不再多言。

梁十三奶奶刚开始还没摸清家里的底细,说话做事还算收敛,后来看到这位高傲的五嫂,其实很窝囊,说话做事慢慢胆大放肆起来。她嗓门大,说话又粗鲁,经常邀请一帮闺蜜,在屋里又喊又叫,把梁五奶奶吵得要死。

刚开始梁五奶奶还好好商量,希望对方注意些,十三奶奶根本不当回事,两人因为此事,闹得越来越僵。

梁五奶奶受不了,见说又不听,在大吵一次之后,哭着告给二老爷夫妇。梁二夫人把十三媳妇训了一顿。

十三收敛没多久,就故态复萌,还变本加厉,粱二老爷夫妇孩子多,孙子也多,偏偏这俩不爱管事,梁五奶奶告状次数多了,他俩干脆当没听见,彻底撒手不管了。

梁五奶奶丈夫不爱,公婆不管,娘家又没有亲娘,姑姑也忙着自己的儿子和媳妇,她孤零零活在世上,性格越来越怪癖。

十三奶奶想要霸占整个院子,就派人和梁五奶奶接洽,让她搬出

说话的是梁五奶奶认识的,吴三娘,一个走家串户卖首饰的。

“五奶奶,十三奶奶的意思,她在外面有个小院,没有这个大,你要是搬过去,自己个儿独门独院,想多安静就多安静,她就是那喜欢热闹的性子,你让她改,她也难受啊。”

“凭啥让我搬出去?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个院子里,我让她难受死。”梁五奶奶的犟劲儿上来,偏不。

转眼,陆夫人五十大寿,妞儿和梁五奶奶几年没见,再见她时,竟然不知道那是谁。一个年纪远远比她大、面容憔悴、神情呆滞的中年妇女。纟

正文 第二五九章 求助

梁五奶奶毕竟是陆夫人带大的,看到侄女变成这样,非常痛,以往她单独见侄女,没有比较还好说,现在一看陈寰、梁玉都还水嫩嫩正是青春好年华,她的难过就像喷涌的泉水,挡也挡不住了。

客人散了,陆夫人留下梁玉和妞儿,这两个不仅嫁入豪门,丈夫也在皇上跟前说得上话,是京城这一代人里风头最劲的。

“小慧这么落魄,我心里实在难受,你们是她的同学,肯伸手帮帮她不?”

陆夫人最希望妞儿能说话,梁玉是太后的侄子媳妇,家里权势虽大,事务却多,帮梁五谋个差事不难,但那是个稀泥糊不上墙的,他自己不努力上进,说不定还会拖累了赵家,平白让御史弹劾。就算梁五心血来潮,好好办差,但他对妻子的态度在那里摆着,他富贵,不见得梁五奶奶梅小慧能富贵。

陈寰廖七奶奶可就不一样了,她母亲给她的陪嫁,有好多是庄园铺子,若能带着梁五奶奶也做点生意,她有事可做,就不会那么忧郁,也不会钻了牛角,天天和丈夫妯娌过不去,把自己气得一场一场地生病。

梁玉很爽快地答应帮忙:“先生你说怎么办吧,但凡我能帮上忙,肯定会尽力的,我愿意帮梁五奶奶。”话很仗义,却把陆夫人难住了,她也不知道赵夫人怎么帮啊。

廖七奶奶没说话,只是看着陆夫人,在等着她吩咐。

陆夫人想了又想:“你能带挈着她,做点生意不?”语气很是犹疑。

梁玉没接声,她家没生意,她也不会做。

“我的生意,都是母亲创下的,她安排好了掌柜,我只是按时查查帐。”廖七夫人语气也有点不确定·不过,她接下来说的话,把陆夫人难住了。

“先生,关键是梁五奶奶是不是接受我们的好意·如果她愿意做生意,我手下有个女掌柜的,非常能干,那是母亲的人,我不能送她,但可以借给她一年两年,三五年也可以·资本,我也可以垫付着,等她做生意上道了,都理顺了,把人还给我就是。”

陆夫人明白,廖七夫人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是她的嫁妆铺子·她自己可以任意支配,但她毕竟生活在一个大家庭中,周围的牵扯还是很多的。

“好·我问问看,如果她有意,我让她拜访你。”

梁五奶奶的态度,不陆夫人气得够呛。

“姑姑,不要提起陈寰,要不是她,我现在也不会这么悲惨。当年我求她把廖七公子让给我,都给她跪下了,她竟然不理不睬,现在说什么帮助我。”如果她嫁给了廖七·现在还用她陈寰可怜吗?

“小慧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呢?廖家什么门第,咱们家,你父亲不过一个举人,还没有入仕,当年她就是不嫁给廖七公子·你一样也嫁不过去。”看到侄女不忿地看着自己,她无奈地皱眉,“廖家和陆家不一样。”陆家当年看上了陆夫人的才华,可是,廖家当时并不打算选个才女媳妇,他们要的是贤静淑德,美丽娴雅。再说,就算比才华,你梅小慧也不见得比得过陈寰。

见侄女小时候还聪明慧黠,长大竟然如此张狂自大,陆夫人叹气,觉得自己愧对九泉之下的嫂子。侄女到现在还不明白自己和陈寰之间的差距,不明白自己不如人的地方,她能怎么样?

难怪陈寰要先说出侄女是不是愿意接受帮助的话来,她还是很了解梅小慧这位同学的。

时间一天天过去,梁二爷夫妇过世,梁家二房彻底分得四分五裂,他家的家底本来已经被掏空,梁五奶奶没了以往公中的支持,又没有分到什么家产,男人不回来,她的日常生活都受到严重威胁,到后来不得不靠变卖收拾家具来过活。以前,她出门还硬撑着做些好衣服,现在,连那个能力都没有了。

陆夫人年纪大了,她的两个儿子很上进,一个科举,一个恩荫,都当了官儿,还是万民称颂的好官,她的媳妇,也是千挑万选,贤良淑德的好女人,现在小孙子都满地跑了。她唯一牵挂的,就是侄女了,可惜,她能给与的帮助时有限的,清官家庭,钱就少啊,并且,京城的清官,更是难敛财,她给侄女的帮助就很有限。

几年前的话题,她不怕侄女厌烦,再次提了出来:“陈寰有些生意,你要是也想做做补贴家用,她可以帮你。”

“哼,她那是猫哭耗子,假慈悲。”

“小慧,你不是我亲生的,姑姑对你,可比对你两个表哥还要好,都怪我,不得你难过,不肯说你不爱听的话。我明知道忠言逆耳,那样`骄纵了你。都怪我啊,看你如此落魄,我这当姑姑的心里难受啊。”陆夫人随着年龄增大,心里这份牵挂更甚,而梁五奶奶的日子越发窘迫,陆夫人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梁五奶奶心里难过,平日都是在硬撑着,到了这个时候,也忍不住了,抱着姑姑的胳膊,呜呜咽咽哭起来。

“好强不是不接受别人的帮助,而是怎样利用别人援手让自己过好,你这么落魄,姑姑看着都难过,你为何一定要和陈寰置气呢

“我就是不服气啊,我明明比她们都强的。”梅小慧痛哭起来,陆夫人爱怜地拍着她的背,等她过了这一阵,才低声说道:

“都怪我,都怪我。我知道你好强,就说不出别人比你强的话。其实,每个人都有她的优势,就说陈寰吧,她比你漂亮,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知道。她还比你温顺,并且,她很懂得中庸之道,平日,很会让自己凡事都居于中游,她明明比别人强,偏偏含蓄着不表露出来,光这份隐忍,你都远远比不上。其实,她的画,很有乃父之风,在这京城的女眷中,不说数一数二,起码是难得的。”

梁五-奶奶惊讶得抬头,甚至撇嘴想要反驳。

“你听我说完。”陆夫人拍拍她肩膀,继续道,“我去过她家,她母亲房里有一副海棠图,画的就是她家的院景,那一看就是女子手笔,比我画的都好,你说,那是谁画的?我刚开始不敢相信那是陈寰的手笔,还向她母亲证实过。陈寰一直跟着父亲学画,其实,她十三岁之后,在学堂里便轻易不动笔画画,我以为小孩子心性不定,其实她是不想出风头。”

梁五奶奶闭上了嘴巴,是的,那时,她们俩的关系就开始变得微妙-,她也的确没有再见过她的画。其实,陈寰一开始画画,画面就非常灵动,不像她的,死板板的,是她嘴犟,不肯承认而已。

梁五奶奶在姑姑家痛哭了一场,还得回去。她还没走到大门口,心里就直发怵,梁十三的妻子,曾经想把她赶出去,没有成功,她自己搬出去了,但她把梁十三的一个有儿子的妾和一个通房,还留在这边,那个妾和通房,经常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吵架,两人翻脸不了多久,便又和好,每次和好之后,都会以捉弄梁五奶奶为乐,两个都是家里的丫鬟出身,当着人面能装的文雅乖巧,背地里骂人时,什么粗话都能说出来,那个妾,仗着自己有个儿子,常常对着梁五奶奶那边“白白母鸡不下蛋”,映射梁五奶奶无出,把梁五奶奶气得够呛,偏偏她骂也骂不过人,打也打不过人,院子里的奴仆,也因为她给的打赏少,对她爱理不理,就是她自己的奴仆,也都背后暗暗羡慕别人,指责自家主子。

昨天,那两个刚刚和好,今天,就是恶整梁五奶奶的高峰期。

梁五奶奶的马车在大门口停了好一会儿,她才下了决心,自己这前半辈子,毁在了爱争强好胜,爱虚荣,爱逞强上,如果还不放开这虚无的假面具,她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希望可言了。

已经是未时末,梁五奶奶也不嫌时间仓促,她对车夫说道:“去帽子胡同,廖家大宅。”

妞儿听见丫鬟传信说梁五奶奶求见,愣了一下才说了一声:“快请!”她猜不出这位昔日的同学,来做什么。

见了廖七夫人,梁五奶奶一时还说不出请求的话,廖七夫人本来就是话少的人,她只是很诚恳地让她吃点心,喝茶,询问陆夫人最近身体可好,两人很快就陷入相对无言地尴尬中,这样的时间越长,梁五奶奶说出请求话的勇气越小,最后,她实在受不了那种静默的压力,起身打算告辞。

想到回去,又要面对两个她看不上眼的下人的欺负,过那种一日不如一日的生活,梁五奶奶的心里,就涌出一股悲哀,她实在过怕了那种日子。

已经起身走到廖七夫人的客厅门口,梁五奶奶羡慕地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廖七夫人的眼里,没有一丝的鄙视和怜悯,她平静地和小时候一样地微笑着,跟在她后面,梁五奶奶的决心,忽然就下定了。

“我想请你帮帮我。”

“什么事儿,坐屋里说吧。”平静的、安稳的、亲切的声音,让梁五奶奶的伤心事一下子被勾起来,她哽咽了。纟

正文 第二六零章 大生意

经廖七夫人介绍,梁五奶奶认识了王一欢。欢欢是雷顺阳嚅喜阳的姑表妹,她自小听母亲讲,自己这两个表姐怎样命好,跟了好主子去了京城,他们又怎样能干,在京城打下了一片天地,现在怎样的家大业大,王一欢的小心眼里,对两个表姐钦羡不已,待到她大了,聪明伶俐,利落能干,四邻称赞听得多了,小姑娘的心也大了,她向母亲提出,要投奔两个表姐。

顺阳接到姑姑的信,很是犹豫,她不知道该不该让表妹过来,谁想,王一欢自己跑到渡口镇,联系到进京城的商队,母亲帮她筹措了一路的费用,王一欢就这样拿着姐姐的地址,找到了京城。

顺阳先是让她帮忙打理果子铺,欢欢上手很快,让顺阳大为轻松,她还在关了铺子后,跟着顺阳的儿子,小表外甥学着看帐记账,顺阳看她人聪明,又肯吃苦上进,就把她荐给了陈夫人。

茵茵看女儿对打理生意不很上心,便悉心培养王一欢,希望她能成为女儿的得力助手,欢欢不负众望,不久,便在京城的生意场上混得风生水起。

雷喜阳是王一欢的二表姐,她在江南,打理着夫人的丝绸厂,王一欢刚开始不过是经营京城的绸缎铺子,批发或零卖这些匹缎,后来,她也开始从别的织绸厂里进货,几年时间,成了京城丝绸铺子中的大户,很多中小铺子都从她这里拿货,廖七夫人因此年入过万,王一欢也为自己赢得了美好人生,她不仅在京城置办了一个三进三间的大宅院,还接来了父母兄弟,帮他们开了铺子,有了谋生的依仗,她则在廖七爷的帮助下,嫁给了一个八品的小武官如今,在父母跟前,她的话比哥嫂的都顶用。

廖七夫人背着王一欢,给梁五奶奶说道:“王掌柜不是我的下人是母亲委托她帮我打理生意的,你有事可以让她帮忙,但不可轻贱她。”

梁五奶奶满口答应。

欢欢还当梁五奶奶跟自己刚开始一样,会从头学起,没想到人家识文断字,见多识广,一开始就想要大手笔欢欢很无奈地说:“那你总得会看帐吧?”

梁五奶奶这才意识到,她和市井商人相比,也有不足之处,还有,就算会看帐了,她还是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意。最后欢欢建议她,开个小丝绸铺子。

“我这里有现成的丝绸匹缎,你卖了给我结账便是等你攒下了钱,再慢慢做大吧。”

梁五奶奶还算好说话,一切听从欢欢的安排卖掉自己的首饰,在自己住的宅院附近,盘下了一个小门面。

“你家这里住的,多是官宦人家,他们都是让大商铺送货的,来你这小门店主要是些体面点的下人,你多进些看着好看,价格不高,还比较结实耐穿的料子吧。”

欢欢给梁五奶奶的建议,她觉得挺好其实,她现在什么也不懂,欢欢的任何建议,她都觉得好得不行。

梁五奶奶把全部心力放在铺子上,无能又不忠的丈夫,她抛到了脑后院里住的那两个贱、坯,她也不时时面对,等铺子的生意上了正轨,她的人都比以前有光彩了。

有了正经事情,梁五奶奶的自信心又回来了,但铺子所挣有限,她还没有像以前那样,把全部家当都挂在身上,穿着朴素,待人也不那么高调,她去看望姑姑几次,陆夫人对她的变化和现在的生活,满意多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梁五奶奶不是那么容易认输的人,她从自己的小铺子看到了希望,觉得自己还是聪明过人的,她还想把生意做大,梦想着自己有一天,成为豪富,比过廖七夫人。

店铺的掌柜,希望她能进一些上好的匹料:“奶奶,你让小五在这里看店,我去那些大户人家跑跑,咱们撼不动王侯将相的人家,五品、六品的人家总有希望吧。”

梁五奶奶觉得很有道理,她这个铺子掌柜,还是欢欢介绍的,也是从临河县跑出来,想在京城打出一片天下,至少,想要在这里赚钱养家糊口,她向欢欢提出,进一些好的料子时,欢欢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却不像以往那样,先卖后结账,而是要她先付款。

“这些料子太贵,我也不过是帮廖七夫人经管的,你在这里拿坯料,我价格能略便宜些,其他就不敢做主了。”

梁五奶奶没办法,把自己手头攒的那点钱都拿出来,也没进多少货。

因为货少,顾客可挑选的余地就小,卖得很慢,但利润却非常可观,她还是咬牙坚持,希望能越做越大。

那天,她去看姑姑,刚好赶上陆家准备做冬衣。

“姑姑,你想要什么料子,我来帮你进货我比那些大商铺便宜的。”陆夫人拗不过她,便让主持家舳儿媳妇去她那里挑选。

梁五奶奶都快给欢欢跪下了,才软磨硬泡,从那里赊出三十多种花色的高档匹缎,摆进自己的店铺。

陆家的这笔生意,让梁五奶奶一下子就收入上百两银子,尝到甜头的梁五奶奶,开始在京城自己的那些同学中走动,苦求耍赖,到处兜售,好些人看着陆夫人的面子,多少从她那里买了东西,半年下来,梁五奶奶竟然赚了上千两银子。

手里有了钱,她说话的口气就不一样了,进货也不用赊欠,好些人看她的货品相好,价格也公道,又有陆夫人这个恩师的面子,都接受了她来供应,梁五奶奶在丝绸行业异军突起,巴掌大的小门面,一年下来,和前门街的大铺子收入差不多。

手里有了钱,梁五奶奶从梁十三手里,买下另一半的宅院,终于把那两个眼中钉清除出了视野。她自己也重新村了时新头面,穿着光鲜,又有了当年做名门才女的架势。

陆夫人却忧虑起来,她好心提醒侄女,做人要低调,无奈她听不进

看着梁五奶奶重新抖起来,梁五厚着脸皮回到家,在老婆跟前唯唯诺诺,处处哄着她开心。

这年过年,梁五奶奶去廖家走动,廖七夫人见她做张做势,什么也没说,很平静地接待了她,回过头,告诫欢欢:“今后给梁五奶奶供货,不准赊欠,前面欠了的,赶紧收回来,价格也和别人一样,不必特别照顾了。”

欢欢还以为梁五奶奶说话得罪的东家,就高高兴兴答应下来,她看对方不顺眼已经很久了。

梁五奶奶发现这个微妙-的变化,除了这里独有的货物,其它货就从别的家进了,她觉得廖夫人竟然挣她的钱,让她不爽。

铺子掌柜劝梁五奶奶:“那些个贵人,看着东家的面子光顾我们这里,咱们也不能老让人家觉得憋屈啊。东家手里有钱,置办个大门面,敞敞亮亮的,贵人们来了,也能坐到雅室,一边喝茶,一边看货…”

掌柜没说完,梁五奶奶就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还不知道,要你嗦,在京城弄个大门面,哪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