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行看了一圈,就指了指他:“他吧。”

当时涂山奉小声问她:“为何是他呢?”

东行干咳一声,悄悄道:“就他特别点,我记得住。”

所以怎么可能忘得掉啊,整个涂山族的未婚男子,除了涂山奉也就他不对自己暧昧逢迎了,与其他人比较起来还真的是很特别。

再说她也不大喜欢黏糊人的,这么个对人疏疏淡淡的样子也不错吧,反正只是联姻而已。

她搓了搓衣角,忽然想起先前见到斩鄂的情形。

不,该叫他东君了。除了容貌之外,只剩了点滴慵懒神情还在,无论举止还是气势,都是凛然不可冒犯的天神了。

她已经听父亲提过,早在她还未出生之前,是种神拯救了快要走投无路的凡人们,带着他们进入了汤谷,而那时候东君就已经陪在种神身边,就连东行这个名字都是她取的。

斩鄂大概就是东君漫长生涯里的一次意外罢了,她恰好撞上了这意外而已。

她看了看身旁的新郎,大概自己也只是他的一点意外而已,毕竟他年岁不小了,据说人身修炼出来才四五百年,尽管如此,对她这个凡人而言也是漫长的岁月了。

她埋着头,忽然道:“我只耽误你几十年,将来等我老了死了,你再找个仙人婚配吧。”

涂山隽一愣:“成婚当晚你说这个做什么?”

“我说真的,你我都知道只是联姻罢了,若非我有福德,你不是涂山族人,你我根本也不会凑在一起。”

“唉…”涂山隽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是明白的呢。”

东行呐呐地看向他:“明白什么?”

“我是故意不搭理你的啊,我看你选了我,以为你看明白了呢。”

“…啊?”

“若非如此,怎能叫你记住我啊,傻子才跑去向你套近乎呢。”

东行觉得很古怪:“你为什么希望我选你啊?”

涂山隽眼珠转了转:“我们族长说了,你有福德,一旦与涂山族人有后,是凡人和青丘的幸事,届时可是会厚赏我的,一个孩子大概能传我百年修为,多生几个我说不定能成为全青丘最厉害的狐仙呢。”

“…”东行张了张嘴,还想说话,涂山隽拂灭了灯火,借着月光拉过她的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吧,睡觉睡觉。”接着人就被他按到了床上。

第二日一大早涂山奉就起了身,醉酒之后仍觉脑仁儿突突的疼,端着盏仙露坐在案后慢慢饮下,就见一对新人来见礼了。

东行跟在涂山隽身后,微红着双颊,头发都挽了上去,是涂山族的妇人们教的发式,梳的还算有模有样。

涂山奉心里回味着昨晚跟涂山秀秀说的那番话,也没多在意,随口嘱咐了二人几句便请他们出门。

东行故意落后了一步,快步走到桌案前小声说了句:“涂山族长你…自己的修为怎么能随便传给别人,就算是为了人间好,也不该这样对待自己啊。”

涂山奉搁下手中玉盏:“什么?”

“涂山隽都与我说了,说我们生一个娃娃,你就传他百年修为…”涂山隽在外面唤她,东行只好到此为止:“族长你还是不要这样了,太亏待自己了,我走了。”

涂山奉看着她脚步匆匆离去的背影,皱了皱眉心:“我何时跟涂山隽说过这话了?”

汤谷一夜旖旎。

这一回可算是叫曦光得了逞,说好的节制节制,还是将风衷折腾了个大半夜,最后搂着她的腰有了睡意,仍觉得那肌肤滑腻的烫手,干脆扯了自己的黑衣搭在她身上,再把手搁了上去,这才安心睡去。

快天亮时风衷醒了,毫不拖沓地苏醒了过来,动了动四肢,浑身精力充沛。侧头看看曦光的睡颜,心道还真是与他神力契合,连夫妻之事都有裨益。

曦光迷迷糊糊间被她推醒,睡眼惺忪地问:“怎么了?”

风衷脸红得好似快滴出水来,小声说了句什么,声如蚊蚋。

“什么?”曦光瞬间清醒了大半,凑过来低笑:“你再说一遍。”

“我说…算了!”风衷被他灼灼目光盯得无地自容,背过身去,恨恨道:“我只是为了尽早恢复罢了,你别多想。”

曦光的手指已经勾去了她身上搭着的衣裳,紧紧贴了上来,暧昧地磨蹭了两下:“你刚才分明说的是再来一次啊,我都听到了,怎能反悔呢?既然夫人诚意相邀,为夫自当尽力。”

说着一手穿过她腋下覆上了胸前柔软,急如骤雨般吻了下去。

激战正酣,外面传来了龙二低低的询问:“东君,今日你还亲自去送太阳不?”

“不去!”曦光扶着风衷的腰肢卖力着呢,哪有那个心情。

“哦。”龙二走开了,远处隐隐传来它与龙大的低语:“我就知道东君是一时兴起,最后还不是我们俩忙啊。”

风衷从一听到龙大的声音开始就死死咬着唇,直到此时才松懈,口中溢出一声低吟,又被曦光迅速吞入唇间。

一番云雨,直到日头高升方歇。风衷起身穿衣,打坐片刻,精神盎然地起身下床,顺手将手边的黑衣丢给曦光。

曦光一手接住,一手支头看着她:“唉,过河拆桥,你这是榨干了我就翻脸不认了啊?”

风衷扭头白他一眼:“我去看看既明,你要一起来?”

“夫人自己去吧,为夫要养精蓄锐。”他翻了个身接着睡了。

风衷嗤了一声,脚下不停地出了门,刚到隔壁房门口就看到既明在自己穿衣服,倒还算周整,就是腰带系不好,松松垮垮地一圈在腰上搭着。

风衷走进去给他整理,一边问:“自己急着起床是想要去哪里啊?”

既明扯着她的衣袖撒娇:“母亲今天也让我去东海抓大鱼吧,我还想去。”

“你还有瘾了不成?”风衷给他把衣服整理好了,抚了抚衣摆:“去吧,小心些,可别玩野了不知道回来,若是看到你祖母,记得与她说一声我们都好,叫她放心。”

既明连连点头,高兴地跑出了门,一阵风似得往东海去了。

他前脚刚走,结界外就传来了穷奇的怒吼。

风衷走出门去,挥了挥袖,结界破开,穷奇窜了进来,对着她就吼了一通:你们不知道老子是妖啊,故意弄个防妖的结界几个意思啊!

风衷好笑,顺了一下它火红的皮毛:“你怎么到今天才回来,若非傀儡术感应出你没事,我可还得去找你呢。”

她一质问,穷奇顿时就不闹腾了,张口叼住她的衣摆,将她往外拖,嘴里不断发出低沉的嘶吼。

风衷听得断断续续,却也听出了个大概,心中一惊,翻身坐到它背上:“带我去看看。”

穷奇振翅飞出结界,直往北方飞去,风衷低头看下去,越看越心惊。

原先渐渐生长出树木、嫩芽的地面又恢复了荒凉,甚至比以前更严重,越往北方风沙越大,就算身在云里都被吹得睁不开眼。

风衷抿紧唇,忽然听到远处似有既明的叫声,转头一看,就见既明小小的身影踏着风朝她奔了过来,一头扑进她怀里:“母亲快来!东海…吓死我了!”

他小脸苍白,风衷抱紧了他,立即驱使穷奇往东海赶去,很快便看到了蔚蓝的海水上浮着的十九座甘山,接近时见甘渊神女站在山巅凝视着海面,目光分外沉重。

风衷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海面,惊愕不已。

整片海上浮着无数大鱼虾蟹的尸体,成了精怪的水族已经安稳地度过了这么多年,如今居然全都死了。

第98章 098 源头

曦光已经起身了,身体里有轩卿在,凭着傀儡术很容易就感觉到了风衷在唤他过去。

出了结界一路循着她踪迹而去,刚到东海就看到她乘着穷奇,抱着既明,居高临下地望着海面,低头一看,顿时皱眉:“这是怎么了?”

风衷摇头:“暂且不知道缘由,所以我才叫你过来。”

曦光看到他母亲还站在甘山之巅,立即就要下去见她,却被她摆手制止:“你刚元神归位,不要靠近我为好。”

风衷也是在曦光成为斩鄂之后才听甘渊神女提起他的多重身特殊之处,知道他易受极魔邪物侵害,如今他元神还未完整,便也拉了他一把:“让既明去吧,他根本没事。”

既明看到这么多死鱼围绕着祖母,正担心着呢,一听这话就朝甘渊神女跃了下去,牵着她的衣袖道:“祖母别怕,我陪着你。”

甘渊神女紧绷着的脸柔和下来,抬头道:“这里有我处理,你们去别处看看吧,恐怕不止一处这样。”

风衷将既明留在这里也正有这打算,曦光也明白事情紧急,只好点头:“母亲千万保重。”说完便招云前行。

云头一路往北,风衷忽然按住了云,惊愕地看着下方:“就连母皇山都这样了?”

曦光低头看了一眼,果然到了母皇山。以往就是四周再荒凉,母皇山作为女娲大神在人间的居处,是绝不会受到丝毫影响的,而现在山中居然枯萎了大片的树木,连一些躲避在其中的小神兽和羽族精怪也遭了殃,不少都死在了山林之间,原本翠绿的山头中间夹杂了大片大片的枯黄。

穷奇在云上变作了幼崽,忽然“噗”了一声,伸着爪子往前面指指戳戳。

它这几日在外面溜达,说到底还是因为吃。起初它在回来的路上发现了大批妖兽,愉悦地冲了下去大快朵颐,之后就接连在那地方打了两天牙祭。可是等到第三天再去,却发现妖兽们死了许多,到处都是尸体。慢吞吞地回去路上又发现了枯萎的树木花草,偶尔想找点水喝还发现很多地方连河水都干涸了,这才赶紧回去找风衷。

现在它指的就是当时发现妖兽的方向。

风衷立即按云往那里而去,越走越熟悉。

那是往中部而去的方向,恰恰就是她当初醒过来的地方,也是她发现轩卿的地方,这里的确是妖兽最密集的一片地带,如今在云上看下去,到处都是妖兽的尸体,有的甚至已经开始腐败,四处弥漫着难闻的臭味。

风衷按云落地,曦光挡她在身后上前查看,妖兽们的尸体都很大,死状也雷同,全都泛出了黑色,有鳞甲的则都纷纷剥落了甲片。他回头道:“尸体上沾染了不少邪气,足以致命,如剧毒一般。”

穷奇一听这话就急了眼,爪子捧着脖子在地上一通乱滚,恨不得把之前吃的妖兽都给吐出来。

风衷走过去看了看,的确是这么回事,手中幻化出龙桑杖来,一杖扫出,地面裂开,妖兽们的尸身都被掩埋入土地,她又以生气清除了周围的浊气。

穷奇还在翻滚,她顺手提着龙桑杖敲了一下它的脑壳:“吃都吃了,要有事你也早就出事了。”

穷奇这才爬了起来,还在梗着脖子“噗噗”往外吐舌头。

风衷转头四顾:“这邪气竟然比之前的煞气还厉害,不知源头在何处。”

曦光见不得她拧眉,抚了一下她的脸,故作轻松道:“再去其他地方看看吧。”

又登云启程,穷奇还不放心地对着自己嗅来嗅去,好半天终于确信自己没事了,这才安分下来,这下再也不像之前那样动不动就叫饿了,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胃口!

蓬莱岛上,青玄和青离站在海边已经看了许久。

东海忽然有此惨象,就连仙踪难觅的蓬莱附近都未能幸免,此时站在这里看到的都是浮浮沉沉鱼妖的尸身。

“有没有可能会妨害到羽族?”青玄白着脸问青离。

“难说。”青离俯身抄了一把海水,在手心里捻了捻,脸色愈发冰冷:“这么重的邪气,从未见过。”

青玄有些慌张:“那要如何是好?”

青离思索片刻:“你叫弟子们都好生在岛上待着,近期内不要接触海水了,我去查探一下源头。”

青鸟擅长探查不假,但他单独出去青玄还是担心,刚要出言阻止,青离已经不由分说地化作青鸟飞远了。

她没办法,只好赶紧跑回去给风衷传信,告知她眼下情形。

风衷与曦光带着穷奇四处查看,一路没有停歇,果然沿途都是愈发颓败的迹象。

风衷不断地停下施展神力,净化邪浊之气,再接着上路。

收到信时他们已经在外行走了数日,风衷正坐在云上往南而去,叹息道:“连蓬莱仙境都有这样的情形,看来整个东海都蔓延开了。”

曦光道:“海水四通八达,东海如此,其他海域只怕也会遭殃。”

风衷心中一紧,转头看到南方黑沉沉的一片,立即加快了速度。

蔚蓝的南海很快出现在眼前,云头飘过去,曦光一眼看到下方情形:“果然连南海也这样了。”

海边漂浮着几具鲛人的尸体,一群年轻的雄性鲛人正合力艰难地拖着这些尸身往海岸上拉,他们赤膊上身,乌黑的头发微微卷曲,好似海藻,眉眼漂亮的好似画出来的,鱼尾上的鳞片却不再光洁透亮,反而缠着一层黑气。

海岸上站着一群鲛人,看起来道行高些,已经可以变出双足在陆地行走,当中夹杂着几个用贝壳挡住胸前的女子,正在动手架柴堆,那些尸体被一具具搬了上去,一道火光弹射过来,顷刻间尸体便被火海包围了。

那是三昧真火,烧了之后会连同其中的邪气也被烧尽。风衷探头往火光来源看去,礁石下方站着眉目刚正的执法神,旁边跟着他的神兽獬豸。

海岸边开始飘起鲛人的歌声,男女的声音混在一起,动听却哀戚,边唱边流泪,泪珠落在海岸上成了璀璨的鲛珠,又被潮水卷入大海,好似怎么也卷不尽。

风衷竖起龙桑杖净化了这里的浊气,鲛人们虽然没察觉,却惊动了执法神,他朝上看了一眼,对鲛人们叮嘱了几句,便领着獬豸飞身入云而来。

他与曦光点了点头,看向风衷:“种仙来的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

风衷从下方收回目光:“执法神想说的大概就是眼前这事吧?”

“确实,极魔邪物已被压制,却出了这样的情形,委实不该,鲛人久居深海竟也受了牵连。天帝先前因冥神之事特地出了关,主管人世轮回的神灵没了可不是小事,如今凡间如此情形,会不会就与冥神沉睡有关?”

风衷手指摩挲着龙桑杖,不点头也不摇头:“不大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