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柳歌和浮苏这么一打岔,众人也没了分开走的心思,便一起浩浩荡荡地在陨仙山中慢慢行走。陨仙山自从长出草来,比起光秃秃的石头山就好看多了,要不注意看仿佛像是行走在草原上,只是这里再高的山也只长草不长树而已。往东的方向有一处绝壁,那里有当年剑神剑仙们留下来的遗泽,随意交错着的剑痕里至今还蕴含着绵绵不绝的剑气。

其中有一道剑痕最为分明,远远望去,便如一道雷劈过一般,把山也劈得几乎一分为二,那样的剑气真正令人心驰神往。陨仙山的石头属于那种半点用处没有,但又臭又硬的,等闲的仙剑连划痕都留不下,否则也不会在当年剑仙剑神们的剑气涤荡下矗立依然。

“可惜,到现在都还没人从那惊天一剑中悟出剑势剑意来,要不然该多惊人呐。不知道一剑劈山的是哪位上古剑仙,可惜他们很多连名字都没留下来,否则就是瞻仰一下平生也是好的。”碧云摇头感慨,这位是典型的气质协会会员,尤其喜欢俯看苍生的高人气质。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感慨片刻后,各自寻个平稳的地方盘腿而坐,静气凝神去体会绝壁上的剑气,从中寻找与自己能够相通的。

浮苏才一闭上眼,流光就抖啊抖啊抖的不安份,好像很着急,这下却是着急得都不能跟她沟通了,要搁人身上就是急得反而说不出话来。浮苏拍拍在乾坤袋里的流光,心道:“流光,别闹,我现在不能分心。”

赤霄泪流满面,你现在必需分心,那是主人留下的痕迹,那就是主人持我在手时留下的痕迹,你怎么就听不到呢。不是,为什么我反而说不出话来了呢…

见流火安静下来,浮苏才将神识收拢,静气凝神顺着剑气去感应绝壁上的每一道痕迹。不过,很遗憾,哪一道痕迹都不和她相呼应,而是一擦既走不带丝毫停滞。至于那最显眼的劈山一剑,浮苏反而没有去碰触它,她向来捡不着好东西,遇着好的也不爱捡,她就喜欢捡不高不低的,那是因为她对自己的气运有很深的了解。

还是那句话,有多大气运捡多大东西,过了承受不起,反成祸害。她却不知道,她的气运已在无形之中被某位大能给“捅”变了。

可怜赤霄在一边急得没法交流,它真想告诉浮苏,赶紧去劈山剑那里,那是主人留下的,也是你要去感应的。偏偏这时浮苏已经入定,它单方面沟通无效。

剑灵初生,很多能耐它也不具备,赤霄只能在一边一升一升的吐血——如果它有血的话。

诶,它就不该自称流火,直接摆明车马告诉她是赤霄,现在就方便多了。

第十二章 你那么欠,你主人知道吗?

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更何况浮苏姑娘的气运早就因为跟景唤小禅师有一腿而有相应的改变。并不是浮苏主动要去那劈山一剑那里的,她的神识和一缕剑意擦过,那剑意太过霸道把她给震开很长一段距离,恰好便离劈山一剑近了。

几缕剑意从浮苏的神识边掠过,如在人潮人海里与陌生人擦肩而过一般,浮苏的神识在原地停了停,正试图与周围的剑意进行沟通。但,依旧没有一缕剑意为她而停留,浮苏有些失望,正待要换个地方继续时,从不远处传来滔滔不绝的惊天剑意。

那剑意如一支离弦之箭,不带任何遮挡地冲浮苏滚滚而来,浮苏先是一惊,然后便呆住了:“这好像是劈山的那道剑意,怎么感觉和不屈剑意那么像似。”

但也不完全一样,她的剑意是不屈,而迎着她神识扑面而来的剑意却是另一种感觉。就好像看到一个人傲然立于天地之间,在高高的山颠上俯看天地,既波澜不兴,又能惊天地泣鬼神,最终这道剑意汇成一股可以斩破天地的力量,它不臣服于命运,不臣服于天道。

“不会是不服剑意吧。”浮苏虽然这剑意太搞怪了,现代有个词儿叫专治各种不服,这剑意分明就是招人来治它的。虽然这个剑意像是有意要跟她来亲近一番,但这剑意光名字都够招揍的,而且还很宿命,肯定要碰上个专治各种不服的主儿。

赤霄继续吐血,那剑意叫寂灭,三界之中只有三种神阶剑意,寂灭、混沌、清虚。这个女人真的没带脑子出门啊,而且她的不屈剑意也不叫不屈,那就是寂灭剑意的最低阶状态。当然,大多数人直到身死道消,至多也就能修至不屈境界。

“还等什么,上呀,上呀…裤子都脱了,就差临门一脚,还打算走哪儿去,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放着脱光了的娇滴滴美人不要,非要去贴那些不情愿给你上的,你是真的没带脑袋出门啊你。”赤霄在一边一阵乱抖,可是浮苏的神识都飘得远远的了,它再怎么抖浮苏都感应不到它的嚎叫。

浮苏真不是不愿意接受“不服”剑意,而是不服剑意太庞大,她的神识在“不服”剑意面前太过渺小,虽然说富贵险中求,可也不能螳臂挡车吧。她要放开神识去接收,只怕“不服”剑意立马就能把她的神识秒成渣,那她就只能当植物人了。

又晃了几圈,浮苏神识归位,赤霄这下能跟浮苏沟通了:“你的腰带难道是抽脑筋做的,为什么不接受劈山的那道剑意,你知不知道那道剑意是我主人的。你既然得了主人的剑,当然要接受主人的剑意,你到底懂不懂啊。”

忽略掉这嘴欠的话,浮苏直接摊手说:“我的神识不够强大,承受不住。”

赤霄还真没顾虑到这点,毕竟它还只是初生的小剑灵,半晌半晌赤霄才开口:“算了,那你就慢慢悟吧。”

“如果真的是劈山一剑的那柄剑,至少应该是我听过的名字吧,所以其实你不叫流光对吧。”浮苏真想吐槽,一柄剑还都学会掩饰伪装了。

这话,赤霄只当是没听见,老子就是流光了你咋样。赤霄哼哼,决定从今以后天下就没有赤霄了,只有流光,就算主人来了它也自称流光,以惩罚主人抛下它这个不可原谅的错误:“我就是流光,上古那么多仙剑,不是每一柄都能传下名来。再说,能不能劈山和剑本身没关系,和持剑的人才有干系,拉屎不出来不要怪茅坑,斩不开山你还打算怪我不成。”

嘴欠的流光啊!

“那,我是不是非要悟这道剑意,它太霸道了,我都不知道修到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道剑意,这样的话,你跟着我岂不是要很漫长的岁月才能发挥真正的实力。”浮苏的意思是,既然你这么牛逼,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换个主人吧。主要是她和流光相克,这样还怎么用啊,还不如量身订制一把真正属于自己的飞剑呢,至少用着趁手。

“告诉你一个相当不幸的消息,有了我之后,你就别想配其他剑了,除非有一天你能修炼到主人那样的高度,那样你才可以解开主人强加在你我之间的契约。再告诉你一个更不幸的消息,你想什么我都能知道,因为主人强加在你我之间的契约有一个很不幸的名字——心灵契约。你只灵光一现,我也分毫毕见。”流光觉得跟着浮苏还是蛮好的,至少好欺负是吧,就像当年主人欺负天下那么多那么多人一样,怪不得主人喜欢欺负人呢。

搞…搞什么,浮苏真后悔自己手贱,干嘛非要戳那块地,不戳不就没事了:“你那么欠,你主人知道吗?”

“我主人更欠,你知道吗?”

心里一声长叹,跟一柄剑斗嘴都斗不赢,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浮苏把流光从乾坤镯里召唤出来,流光就得得瑟瑟地在她面前一副耀武扬威的得意样,晃啊晃啊晃的:“你真是——好贱!”

“他们的神识要归位了,浮苏…”

“嗯,什么。”

“就算是流光这个名字,也不要轻易告诉任何人,因为主人他真的得罪过很多人,也许你不知道流光,但总会有人知道的。如果你不想身死道消,最好就当你拿的还是那根烧火棍,不管你有没有危险,不要把我当成你的倚仗。因为,你没危险时没必要倚仗我,你有危险时倚仗我只会招来更大的危险,懂吗?”流光说完就钻进了乾坤镯里。

“我懂,这世间我唯一可以倚仗的只有自身力量。”这一点,在遇到红衣大魔那一刻,她就懂了。

“浮苏,你怎么这么快,没有收获吗?”碧云离浮苏最近,她一睁开眼就看到浮苏在那儿仰面看天,似乎有点莫明的落寞。

“嗯,是啊。”

碧云“噢”一声,认为浮苏是因为没有收获而落寞。这时安清、玄池、柳歌和浩宁他们的神识也一一归位,从入定中睁开眼来。大家互相交流了一下,安清不愧是剑修中难得一见的天赋拥有者,他感应到了其中一道剑意:“如清泉石上流,似明月松间照,剑意十分清澈朗然。”

做为和景唤齐名的天才元封,虽然不是主修剑,而是符修,却也一样感应到了剑意:“我感应到的应该是奔雷剑意,我主修雷系符法,倒正合适。”

再一问,除了安清和元封,其他人都没有感应到,感应剑意本身就是万中无一的事,十人来有两人能感情剑意已经很是了不得了。至于浮苏,她这种情况和大白天见鬼没什么区别。

“叫安清的是清虚剑意,叫元封的是混沌剑意,不过,元封在剑之一道上资质远不如安清。但…就算是元封,也有死鱼眼珠到东海宝珠那么大的差距。”流光不甘寂寞的在乾坤镯里继续嘴欠着。

浮苏惯性地忽略它嘴欠的话,而是问道:“什么是清虚剑意?”

“剑意共五重境界,分别为五行、七情、三性、五法,最后五法归神便神阶剑意,五系剑意最终都归为三种,寂灭、混沌、清虚。如你,脱出五行便入七情,你的不屈归于怒,再往上便是执着,再再往上便是相,最后就是寂灭。”讲解完毕,流光忍不住还是嘴欠了一句:“给你十万年,八成就能修到寂灭了。而且,你至少要修到五法才可能承受得下那道劈山的剑意。”

“那么遥远的事就不提了,不过,上古之时才这么分吧,现在沧海界只分五行与异剑意,想来异剑意就是七情了。”浮苏心说原来如此。

流光这会儿也在心说“原来如此”,怪不得它会畏惧,因为浮苏使的是寂灭剑意,虽然还不像样,可它也只是初生的剑灵。剑本身就像身体,它是剑的魂魄,现在的它就是身体上的巨人,魂魄上的矮子,不过这种事还是不要告诉浮苏了。

“浮苏,戒备,有什么东西来了,不是正道的修士。”

浮苏下意识地四下张望,流光就高喊:“还很远,不过速度很快,你们最好找个地方隐藏气息躲一躲,我看着不是你们几个降服的。”

“柳歌师姐,我好像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感觉很不好,我们找个地方避一避好不好。”浮苏说完安清还要起卦,浮苏赶紧拦住他:“不忙起卦了,先避开,等藏好了再慢慢演卦也不迟。”

好在这是沧海界,对预感之类的宁信其有。绝壁上有很多被剑斩出来的剑坑,想躲一躲还是很容易的。几人缩到元封的符宝里暂时避入其中一个剑坑,才藏好,就看到绝壁之上一片浓云卷来,那云压得整个绝壁都成了一片漆黑。

云上,一玄衣长袍的男子站立着,皱眉看着绝壁:“是他,不…不可能,上古一战,剑神剑仙尽数陨落,他再如何也逃不过那一劫。”

流光则有些走神,它不认得云上那玄衣长袍的男子,但它肯定主人认得它。因为它从主人辟开的空间出来时,带出来的便是属于主人的气息,这玄衣长袍的男子肯定是冲着主人来的。主人说得对,敌人一般比朋友来得更快。

再想想浮苏还是个元婴期小修士,幸好他们躲得更快,否则…

不好,被发现了!

第十三章 火光彻千里,赤云起冠盖

(才高兴有一章存稿了,高兴还没三分钟,一刷书页PK票它破三百了呀!诶,空欢喜一场,真是太能掐会算了!双更规矩照旧早八晚七,不要错过了哟亲~)

————————————割了存稿———————————————

说起来却是流光好心办坏事,它如果不提醒浮苏他们一行人,那玄衣长袍的男子见是一群小辈,估计也不屑于多加留难。但偏偏他们这群修为低微的小辈儿,却在他来之前早早避开,那就怪不得玄衣男子要把他们拎出来拾掇一番。

玄衣男子大袖一挥,那袖子仿若乌云一般袭卷到他们头顶,不消片刻便把他们全部吸入袖中。这让浮苏想到西游记里某个场景了,不过他们出来后倒没待在玄衣男子袖中,而是被玄衣男子用一团乌云困在石壁不远处的空地上。玄衣男子则在云端负手而立,垂目俯看:“是谁在此处得袭传承?”

被困在乌云里的十个人谁也不说话,柳歌和浮苏都认为是自己得到了传承,但此时此刻她们俩都只能保持沉默。谁也不知道这玄衣男子想做什么,还是先沉默以观后效。

玄衣男子一笑,似乌云染上金边,极阴暗也极为眩目:“尔等正道之人总是这般虚伪自私,也总是爱叫人胁之以命,那么…若无人应吾,吾必以尔等性命相祭。”

这句话浮苏琢磨一下才彻底明白过意思来,好好说话都不会,非要掉书袋,哪里像个魔。不等浮苏想明白是跳出来保下大家,还是先保全自己,柳歌先承认了:“是我,与他们无关,放他们走。”

“师姐。”

“柳歌姐。”

流光在乾坤镯里本也不欲开口,但却又实在忍不住:“他找的是你。”

“是我。”说话的是安清,他领悟的剑意最为完整,说完剑意释出,试图让那玄衣男子认定是他。

但玄衣男子却跳过了安清,伸出一指摇了摇说:“不是你,你上前来挥剑。”

玄衣男子指的是柳歌,柳歌遂上前一步,长剑挥出,剑意如朝露聚散,明媚轻快。玄衣男子这时才点点头,水系剑意,怪不得能得到来自他的传承:“过来。”

“柳歌姐,不要去,不是你,是我。”如果换了别人,浮苏不会出头,但偏偏是柳歌,而且在场的九个人,哪一个都与她有旧,她除了承认下来,没有别办法。她如果不承认暂且苟安,留下的将会是一世都挣不脱的心魔。

柳歌却冲她笑道:“傻浮苏,别胡说了,分明是我,跟你有什么干系。你不过初入元婴境,哪能得那么大的传承,知道你是为我着想,可是浮苏,如果让你替我受罪,我又怎么能过得去心里这道坎呢。浮苏,我们认识六百多年了,虽不常相见,但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朋友是互相信任,彼此依靠,而不是让你替我受过。”

那玄衣男子也不急,只含笑看着这一幕,面带讥讽,似乎这样的场面他看过许许多多一般。

流光这时候在乾坤镯里一个劲地阻止浮苏:“我算明白了,你哪里没带脑子出门,你是根本没脑子。她去了说不定还有得回来,你去了绝对回不来了懂不懂。”

“剑意不屈,流光啊,因为畏惧就退却,难道就不算屈服吗?”

要命,跟主人一个德性,越是干不的越要干翻在地,就从来不想想万一被干翻在地怎么办。

浮苏迎面看向玄衣男子,只说出四个字来:“寂灭剑意。”

玄衣男子眼睛微眯起,大袖欲挥,眼看着就要把浮苏卷进袖里。浮苏却暗中在心里把流光召出来,流光却不愿出来:“我早说过不要倚仗我了,这话才说多久你就要倚仗我,我不出来。”

“生死关头了,流光,如果你连这玄衣男子都怕,那么以后就算我能修到神阶剑意,你也无法承受神阶剑意的驱使。剑灵,好像也是有心魔的吧!”浮苏在心底快速地说着,她现在很急于把流光召出来。其实,如果她手头还有其他的剑,她断然不会和流光这胆小的懒货商量。

他们一行人中,除了她似乎都被乌云束缚得动都动弹不了,她也一样,但她会有机会的,在玄衣男子把她卷进袖里去的那匆匆几秒钟里,再少她也能挥出一剑来。

流光没办法,只能从乾坤镯里“哧溜”一下蹦出来,正逢玄衣男子挥袖把浮苏从乌云中解困出来。浮苏伸手持剑横于胸前,剑意自指端流出,驱使得流光发出一声清鸣。剑意通过流光的这一瞬间,流光忽然火光大作,不屈剑意脱胎于水系剑意,本应该带着水系剑意的湿润,但却把剑催得赤火流光。

流光暗“靠”一声:“寂灭剑意,主人,我服了。”

不过,打死我也不会告诉浮苏这从来不带脑子出门的女人的!

唯一能将流光催得火焰加身的只有寂灭剑意,虽然现在浮苏的寂灭剑意还不足道,但寂灭剑意就是寂灭剑意,不因为低微就可被轻易破除。

“赤霄流火,果然是他。”玄衣男子低低笑出声来,他的话旁人都没听着,只不过看向浮苏的眼神变了。如果没有寂灭剑意的出现,如果赤霄的底没被他看出来,或者他会很期待某一天跟他的传承人来一场堂堂正正的约战。可是…现在的他不容得这么一个卑微如蝼蚁一般的元婴期修士,在他面前如赤霄的主人一般俨然仰面地吐出那句“我不服”。

玄衣男子一振袖,便有一柄漆黑如墨的剑从袖中飞出,那剑飞至玄衣男子手中前剑尖直指流光,似乎和它的主人一样兴奋。

“浮苏,我们还是跑吧,说不定还能跑得赢呢。相信我,你现在真不是他的对手。”

一剑斩出,虽然落空,但玄衣男子的避让使得浮苏明白,只有迎头而上,这一遭才有可能回得去:“别废话了,都这时候了你还抖什么抖。”

“我…我怕。”

“你怕你就滚蛋,我乾坤镯里还有备用的剑,我不指望你。”浮苏说着就要换剑。

见这状况,流光也只能硬起胆子来:“别别别,我滚不了蛋,我上还不行嘛,女人就是没良心。”

一剑落空,再起一剑,顷刻之间火光千里,赤云冠盖,仿佛要将天也烧出个窟窿来。流光一边忍着本能的惊惧,一边承受着滔滔剑意,来不及想别的,只知道这时候如果不帮着浮苏,只怕它又需要再忍受千万年漫长孤独的岁月。

剑灵,也一样不喜欢寂寞的。

被乌云束缚着的另外九人则如神游太虚一般反应不及:“我师姐有这么…厉害?”

“我认识浮苏最久,得有一千一百年了,没看过啊!”安清认识浮苏的时候,他才踏上修炼一途,浮苏也不过是筑基期,认识这么些年了,安清都从没见过浮苏有像现在这样大发神威的时候。

“火光彻千里,赤云起冠盖,浮苏这回撞对了。”柳歌喃喃地道。

“浮苏,小心。”碧云看得心一颤,那魔头的剑似乎刺进了浮苏的胸膛,好在下一刻,浮苏一个侧身,火云挟着她将将擦过剑刃。就是这样,那乌墨一般的剑光还是伤到了浮苏,碧云见状高喊:“浮苏,你走,你快走。”

“他们唤你离去,你可要离去?”玄衣男子居然停住剑势,含笑相问。

“不。”

是的,不,因为她知道,一旦她走,这一世都要背上这个魔,永远也无法放下,永远也看不到属于她的道。她这一走,所谓的不屈就将变成一个笑话,不屈都是笑话,何况她还想修成寂灭剑意。更重要的原因是,在漫长孤独的岁月里,与她一同走过的只有他们,她又如何舍得下。但得一分希望,就不能放弃。

傻吗,是很傻,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为了挚友而舍身忘死。但是她就是这样去做了,人活一世总要做点傻事,若是为他们,她心也甘情也愿。

流光所指,乌云渐散,玄衣男子随手便能接下浮苏的剑招,如同随手撩开被风吹拂到肩头的杨柳,轻飘飘的一招就把浮苏的剑意化为乌有:“我最不乐见你这样的人,惺惺作态之辈。”

“哼哼,你要倒霉了。主人说过,凡是掐架的时候非要啰哩啰唆的,八成得招来能把他揍趴下的人,等着倒霉吧,孙子!”流光恨恨,这魔头来得这么急,在它连不屈剑意都还不能适应的时候,就让它被迫承受寂灭剑意,他不倒霉谁倒霉。

刚咒完那将要倒霉的孙子,流光就发现浮苏吐血了,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吐血,衣裳上都落满点点腥红:“喂喂喂,浮苏,先不忙吐血,再扛一扛就有人来顺手搭救你了。”

“我没事。”浮苏不过是被剑意扫到而已,这样的小伤还真不算什么。

说完浮苏侧腰横扫一剑,剑光荡起火焰挟着滚滚红云而去,就在玄衣男子又欲轻描淡写一剑抵消时,还真有人来了…

不过看了一眼来人,流光觉得主人说得都是对的,但在“能把玄衣男子揍趴下”这个条件还得再议,看看看看,那就一小金丹,还不如浮苏呢,好歹是个元婴。

这是天要亡我啊,流光默默吐槽。

第十四章 伤风败俗成何体统(PK300)

小金丹正是景唤,他原本不过是从陨仙山附近驾云路过,看到红云便驾云而来,听得前面有刀兵声便循声望一眼去,却看到了熟悉的红衣剑修浮苏,长发被剑意涤荡地四处飞扬,红裙飞舞广袖飘扬。冥冥中,似有什么召唤着景唤出手去救她,虽不明但顺意而为之。

禅宗正是魔头们的天生克敌,便是景唤才不过金丹境,也耐不住人家既是禅宗又一块一块拼上世的传承拼图。紫金禅杖一震,十二枚镶在禅杖上的紫金铃随之传出清脆声响,伴随着景唤嘴中无声却有形的梵唱,金光磅礴而出,连漫天红云也不过做了那金光的背景。

对玄衣男子来说,景唤的伤害依然有限,但梵唱加上金铃,便是他也要避开景唤的锋芒。玄衣男子住剑而立,看向景唤:“宸君下世,久仰。”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任由你伤他们。”景唤把“宸君”二字都给忽略了开去,他并不纠缠于自己上世如何如何。

“宸君何时也管起闲事来,罢,宸君与道君与吾到底相识,便给你二人这份情面。”玄衣男子不再二话,卷云既走,离去前多看了浮苏一眼,却没再说什么。

流光却在默默吐槽——见过小金丹把大魔头吓走的吗,以前他肯定没见过,现在见过了。主人在上,这个魔头不吃人的世界到底怎么了!

“喂喂喂喂喂,浮苏你怎么了,不会死了吧。”浮苏这时已松开了流光,流光浮于半空,看着往下坠的浮苏一点办法都没有,这是要直接摔成肉泥吗?

恰在此时,景唤驾云将浮苏接住,浮苏被玄衣男子最后一剑伤得很重,也是流光分了神,浮苏执流光抵挡玄衣男子的剑意,却一点没挡下,剑的乌芒入体后,她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搅拌机打碎了一般疼痛难忍。玄衣男子一走,她再也顶不住阵阵疼痛,她是真的很多年很多年没这样疼过了呀。

“糟了,没说话的倒霉了。”主人也不全对,不过穿僧袍的小和尚抱着浮苏算怎么回事,灰僧袍红衣裳,这场景好生诡异哇。

火光渐散,赤云渐收,浮苏的肌肤上抹着一层将散未散的火光,艳若绽满悬崖的彤云海棠。只余一条缝的眼里,火光跳跃未肯熄,景唤低头看向臂弯中已经昏过去的浮苏,不自觉地皱了眉头:“伤得很重。”

这时候,原本被乌云困住的安清、柳歌等人也挣脱了束缚,各自扑过来。几人倒没有不认识景唤的,但这时候也来不及打招呼,柳歌从怀里掏出丹药给浮苏服下:“浮苏伤得太重,丹药无用,这该如何是好…对了,法叶寺有不灭心灯,景唤禅师,不知可否予浮苏一用。”

“不灭心灯乃法叶寺重宝,等闲之人见也见不着,以不灭心灯延命需耗费功德。你们不必争,需佛门中人损耗自身功德与修为才行,不需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既遇见了自不能袖手旁观,我这便带浮苏回法叶寺。”景唤虽然得到了拼图,但目前仍旧还是那个心怀良善、不计外物的小禅师,若换上世来,就算他愿意救,那也得拿出能让他动心的东西来。

几人连连道谢,柳歌和安清都说要一道去,但法叶寺是禅宗寺庙,清净之地,去太多人实在不合适。最后只是让浩宁一道前去,浩宁这时候哪里敢离开浮苏身边,生怕一个不注意,他师姐就没了,亏他出门前还答应要照顾她,结果反被照顾了。

景唤捎上浩宁与众人作别,柳歌和安清他们与浩宁约好,一旦浮苏有好转就传书给他们,他们也好前去法叶寺探望。看着景唤驾云带浮苏和浩宁离去,安清却长叹一声说:“浮苏能好起来则好,若不能完全好转,叫我如何是好。”

“又不是你一个人欠她,我们都欠着呢,承一份因,还可以还一份果。可她却让我自惭了,这般深情厚谊,我一时还真消受不得,她为你我只身挡剑,虽无慷慨之言,却有慷慨之行。或许在浮苏看来不算什么,可在我看来却受之有愧。”柳歌见到浮苏起,浮苏就是那种有什么东西,只要你说一声,她有她就会给你的。虽然多半时候并不是贵重之物,但此情此谊,比什么都更为珍贵呐。

“浮苏真乃可托性命之挚友高朋啊!”沧海界的修士之前,有多少人真正是讲什么朋友之间情深义重的,大半不过是面上功夫,偏有个傻剑修,真是傻得让人都不忍让她一头热。

如果,浮苏在他们让她走的时候,慷慨激昂如同将要英勇就义一般,或许他们只是当时被感动,过后便会渐淡下来。但浮苏却是头也不回,话不多说,一剑斩去。红衣飞扬,剑卷赤云,那背影暖得亮得让他们既安心又不安。

再说景唤驾云带浮苏和浩宁回法叶寺,法叶寺离东海有数万里之遥。好在景唤也非常人,驾云不过半日便到法叶寺所在的西海之滨。玉潭真人正跟弟子们在颂经,法叶寺里香烟袅袅,梵唱声声,玉潭真人感觉到有人来,一睁眼看到的是自家小徒弟抱着个红衣女子啊!

红衣和灰袍的强烈对比,青丝和光头的明显差别,让玉潭真人差点惊声尖叫:“呔,何方轻薄放肆之徒假冒我弟子,青天白日,在禅宗净地搂搂抱抱,伤风败俗成何体统。”

再一细看,哇,真的是景唤,后边跟着的是浩宁,那红衣女子虽着的是红衣,腰间挂的却是乘云宗的真传弟子玉牌:“天崇,你替为师领着他们接着颂课,为师去看看景唤那怎么回事。”

玉潭真人走到院子里,景唤也正好落地:“师父,乘云宗剑修浮苏身受重伤,要借不灭心灯一用。”

“借心灯,这…”玉潭真人倒不是不肯借,只是耗损谁的功德和修为来给浮苏疗伤呢?

“师父,我来便是,一事不烦二主。”景唤这么说,玉潭真人本待再说几句什么,但却咽了回去,而是让寺中小沙弥去准备一下。

不灭心灯贡在法叶寺后山的如愿塔中,塔共八层,因常年不修葺,塔上长着参差树苗和杂草,看上去一片青碧,不显陈旧,倒颇有些风雨沧桑之意。浩宁被留在塔外,玉潭真人也没有上去,用不灭心灯替人续命疗伤需要静心不受打扰。

如愿塔每一层都有禁制,但这些禁制景唤都已熟悉,不过片刻后便到了塔顶。心灯便千年如一日的贡在此处日夜长明,灯火如豆却是八面来风吹不动,淡黄的火如滚珠在灯油上静静飘浮。

浮苏整个人昏昏沉沉,却在灵台里观想到灯火一盏,火光微微笼罩着她的灵台。烛光里,仿佛有至亲的脸孔,她曾遇过类似的心魔,但不曾沉溺过,此时却禁不住喊了一声:“妈…”

“浮苏师妹,你醒了吗?”景唤才安置好浮苏,就听到了浮苏的声音,不过回应景唤的却是闭着眼睛仍能看出满脸委屈的浮苏。

浮苏用这样的神色想告诉她在现代的妈,这里一点也不好,她吃了好多苦,受了好多罪,修行到今天,她其实一点也不开心。如果不是想着有朝一日破开时空壁垒回到现代,她也许会推动最后一点支撑自己的力量。虽然,最近她又找到了新的目标,但回家才是最先让她燃起心中火焰的期盼。

见浮苏还在昏迷中,景唤便摇头坐于蒲团上手结莲花印,持不灭心灯于上,片刻之后,心灯的光芒忽地涨大,暖黄的光把浮苏整个人笼罩其间。浮苏的伤被这股暖光缓慢地修复着,塔外日沉月升,浮苏渐渐好起来,脸上也不再是诡异而明亮的赤红。

“我渴,我要喝水。”浮苏睁开眼,同稚子一般。

“浮苏师妹?”景唤察看一下,她的伤好了六七成了,再有得一个时辰就该差不多了。怎么浮苏现在就醒过来,眼神宛若新生的婴儿,一点杂质也无:“浮苏师妹,你怎么了?”

心灯不会出错,唯一会出意外的只有…只有那魔头的剑意,那到底是什么剑意。

可怜的流光不敢出来,心灯是很无害,可对新生的剑灵来说太霸道了,所以它只敢在乾坤镯里猫着不露面。要不它能出来,它就肯定会告诉景唤现在该赶紧收起心灯走人了,好个六七成真的就够了,剩下的三四成可以慢慢修养:“景唤禅师,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这是要化身女妖精把你扒光吃掉呀!”

景唤空出一只手来,虚空中一点,一团水球便到了浮苏唇边,浮苏大口大口往嘴里咽,却越咽越渴:“不要,这个不解渴,我要别的。”

“别的,别的,别的…”别的还能是什么,流光果断决定收起和浮苏相通的意识,否则它肯定会被带坏的。

第十五章 纵横三界八荒专治各种不服

对于吃掉景唤小和尚,浮苏现在特别驾轻就熟,人家八千年难得发一次善心来救她,她对人家小和尚的报答就是——以身相许呀。虽然这一切不过是因为玄衣男子剑气入体所致,不过不妨碍她特熟门熟路地扒掉景唤的僧袍。

景唤手持不灭心灯,还来不及收回手印,就被浮苏捉个正着,心灯的灯油洒落出几滴来,圆滚滚地落在浮苏的红衣裳上。浮苏娇笑一声,伸出一根手指将落在胸口的灯油轻抹一下沾在指尖,然后就伸出舌头舔去,似乎觉得味道不错,扒开景唤的衣裳,就去舔落在他身上的那几滴。

此时,景唤恰收起心灯,将其还置于石雕莲台上,又一手将浮苏拨开,浮苏的魔爪和魔嘴都落了空。浮苏相当不满意,我不过就是口渴,你至于连能解渴的水都不给我喝嘛,太坏了:“我渴!”

这会儿浮苏的表情和眼神就像一个向家长讨要好吃好喝而不得的孩子,嘴一撇眼一瞪,拍着蒲团就要闹。景唤摇摇头,声音却不自觉地驱于柔和:“听话,你被剑气所惑,我这就给你取白露甘霖来。”

景唤说着就要起身,浮苏果不其然地拍着蒲团闹起来了,见景唤要走,也不站起身,就这么扑过去紧紧抱住景唤的脚脖子,仰面看向景唤不依不挠地道:“不许走,我要喝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