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果然是你。”

“前辈?”

“赤火流光,是李道宗的配剑,你可是得了道宗传承。”那女修竟不待浮苏回答,又是一剑斩来,挟着赫赫剑威排山倒海不绵不休。

浮苏吓了一跳,连忙闪身避开,又以剑相挡,倒也被她生生将那剑意给扛下来。浮苏不明所以,玄冥魔修听到道宗的名头挥剑就砍她能理解,怎么一名正道修士也这样:“前辈,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哼…能有什么误会。”女修剑意斩向浮苏,一剑更比一剑狠,一剑更比一剑不留余地,明显是打定主意要取浮苏性命。

浮苏此时丹田中的灵力竟没有随着一剑挥出而空荡荡,反而不见减少,虽不解,但此时也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浮苏且战且退,至最后,她和那女修都各自驾起飞行法器在半空中斗起来。

那女修修为境界相当高,好在浮苏最近人品不错,不但剑意大涨,连丹田中的灵力都顽固得像狗皮膏药一样不见少。

“流光,你不要告诉我这是道宗没还清的风流债。”

“别胡说了,主人连想都不敢想好不好,真当主人是痴情么,才不是,完全是因为主人有一位真正无敌于星海的道侣。”

“那你告诉我,这怎么回事,为什么这女修光听到流光两个字都要砍死我。”

这个…只有那女修自己才知道。

第四十三章 茫茫大块洪炉里,何物不寒灰

渐渐淡去的云雾之间剑光大作,不时是火焰幻化作花朵,又或是绿芒如急电般炸响。在剑意上,浮苏确实没落下乘,可耐不得人家境界高深,她自是渐渐落于下风,第四重剑意再是厉害,也不少消耗灵力,那也不是一点不消耗,几个时辰过去,浮苏眼看着就要灵力告急。

那女修却不见任何避退,流光却说:“她被你的剑意伤得不轻,别以为她没事,她不过是在强撑着那口气。但你也别得意,这女修本身就有伤在身,若是她没有受伤,凭你还伤不着她。”

流光话音才落下,就见那女修嘴角溢出一丝血痕来,浮苏心下大定。可事实上她还放心得太早,那女修分明是拼着自己身死道消也要把她给弄死的节奏,浮苏都忍不住想吐血,她这是招谁惹谁了。

再次劝诫大家一句——修仙界的奇遇不是那么好捡的。

“你傻啊,别用第四重剑意了,第四重剑意在你修为境界没提升上来前,也就这么点破威力。你还不如用沧海剑意和她周旋,你丹田里的那点灵力使沧海剑意足可把她给耗死。”流光说着趁空便钻进乾坤镯里,将那根乌云金翅木扔出来给浮苏,它则悬空于一侧观战,也好顺便继续指点浮苏。

一拿到乌云金翅木,浮苏果然感觉到灵力消耗大大降低,且云水之气一起,连带着山间还未散去的薄雾混作一团,沧海剑意的便凭空增添几分。再加上乘云正法正好与沧海剑意相得,浮苏几乎不费什么灵力就可以使得出来。

那女修果然没有支撑太久,在浮苏的沧海剑意之中败下阵来,且被困于水云之中不得出。水云之气仿若锁链,紧紧将那女修锁于半空之中,浮苏见她已经没有了挣扎之力,这才没形象地摊在一叶舟上大口喘气,一边喘气一边道:“前辈,您这是何苦来哉,您身上有伤,又何必跟晚辈一般见识。”

“为了一个李道宗,不但先父与先夫皆在陨仙山魂飞魄散,便连我那才不过九岁之龄的幼子,也尚不及多瞧瞧这莽莽沧海界便就此永绝轮回之路。他倒是死了干净,我心头之恨却始终难消,你不是想知道我是谁么…正元冯音。”冯音吐出“正元冯音”四个字来时,如同四块石头从高空掷落在地,山谷中一片回音不绝于耳。

浮苏虽不怎么关心沧海界的是是非非,但冯音她却知道,沧海界赫赫有名的“猎魔人”。凡是玄冥魔修,若从不曾伤及无辜,那便也罢了,只要是手上有血腥气,冯音就必然见一个诛杀一个。冯音受伤,多半也是因为诛杀魔修所致:“冯前辈,我们不打了行吗?”

说着浮苏就将束缚住冯音的云水之气挥散,冯音自行驾着飞行法器,歪歪扭扭地在山腰处的空地上落下,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已如此,便是想杀你,也已无力施为。”冯音说完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手中的剑也同时松开,整个人便陷入一种等死的状态。她所剩下的时间本就已不多,经此一战,更是如烈火熬油所剩无多。

“流光,要这么算起来,冯前辈是道宗友人的遗孀噢。”浮苏问流光该怎么办,是不是还有得治。

流光摇头说:“没治,就是主人在世也无法救治,别琢磨了,你还不如问问她可有什么未完成的心愿,你能做的也不过是代主人替她完成遗愿。”

于是浮苏又问冯音:“冯前辈,您可有什么未尽之思,若晚辈能代劳,必不推辞。”

冯音想了想道:“将死之人还有何未尽之思,若你心中觉得过意不去,将我葬于陨仙山既可,如此也算一家团聚。”

“前辈。”

“莫作小女儿家状,我这一世也可算快意恩仇,剑下斩得魔修无数,虽然不能与道宗一战,倒也算有仇报仇了。此身早已了无牵挂,如此离去反而清静。”冯音说着伸手取下左手上戴着的乾坤镯递给浮苏,浮苏不肯接,以为是要把东西给她,冯音笑着说:“你倒顶得住诱惑,几万年来攒下不少好东西,你就不动心。好罢,就算你当真不动心好了,这也不是给你的,请你代我送还宗门罢。”

“是,晚辈必定送达。”浮苏从不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主要没这福缘,捡了就算没砸死她,也能噎死她。

把乾坤镯给浮苏后,冯音便站起身来,仰面向着云天高声放歌:“茫茫大块洪炉里,何物不寒灰?古今多少,荒烟废垒…不须更叹,花开花落,春去春来。 ”

至最后,冯音一直反复念着“茫茫大块洪炉里,何物不寒灰”,这十二个字对冯音大约分外有意义,直到她无力地气阖上眼时,嘴中都仍是“何物…不寒灰…”。但到浮苏以为冯音就这么仙去了时,冯音又睁开眼:“瞧着你还算趁眼,便与你说说,祝安安被困冥渊。”

说完不待浮苏问“祝安安是谁”,冯音一口浊气吐出,整个人已了无生机。浮苏又惊又疑,也不免有些愧疚,要是不打这一架,好歹也能多活些时日。按冯音的嘱托,浮苏便妥善将冯音安置在乾坤镯中一具玉石台子上,打算收起天虚幻境,这就去陨仙山。

待她收好天虚幻境,再去看流光,流光有些奇怪:“流光,你又怎么了?”

“浮苏,她说的是不是祝安安?”流光声音带着几分哭腔。

浮苏只当又是个活了几万年的女修,便点头道:“是,怎么了,噢,对,这祝安安是什么人,怎么冯音临到仙去别的不说,却偏跟我说祝安安。”

流光又惊又惧地道:“是…是主人的道侣。”

“不是说已经魂飞魄散了吗?”浮苏也被吓了一跳,冯音说的可是“祝安安被困冥渊”,如果真是祝安安,浮苏立马就要揽上一个天大的麻烦——替道宗将心爱的道侣祝安安救出。

“冥渊若有魔修有意为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当年陨仙山的陨魂阵都是冥渊魔修布下。要真是他们捉去主人爱侣的魂魄,那可真是大大不妙,他们能捉主人爱侣的魂魄,必也能捉他人魂魄。然后,就会有一个很大的问题——他们捉这些强人的魂魄做什么,又为何几万年隐而不发。”流光只要稍稍想想,就觉得要真跟它说的一样,那冥渊为的就不是沧海界,也不是跟道宗之间的那点仇恨,而是有更大的所图。

流光都能联想得到,浮苏当然也能,她就不联想都知道,要真如此那就远不止是沧海界的问题,三千世界无一不会被牵连到。想到她身处这样的滚滚洪流里,她就直发抖,不是兴奋得发抖,是伤心得直抖:“我就知道不该捡什么好东西,捡着好东西不会有好下场,何况我就捡一柄不怎么趁手的剑,用得着让我掺和到这些很恐怖的事情里去。”

“后悔也没用,浮苏,你赶紧易个容,青冥老祖虽然一直身处天原,但在冥渊依旧颇有影响力。如果想知道主人的道侣是不是在冥渊,找青冥老祖最方便,不过你得想个好一点的借口才成。”流光说着就开始琢磨有什么借口可以拿出来用。

“苍诘被封印的时候,道宗才不过乍登临此界,也就是说苍诘并不知道这件事,那还倒真不好贸然去问。诶,流光其实我们不用问,与青冥老祖一道混入冥渊应该不成问题,但我得找东西让身上显得有修过魔功的气息。不过,我们必需现在就去吗,你让我再修高两个境界不行吗?”浮苏是想,反正都几万年了,不如等她实力再提高点去,多几百一千年对几万年来说,也就是添点零头,但她却能更多几分倚仗。

流光本来也没打算让浮苏现在就去,浮苏现在最首要该去做的应该是去陨仙山接下那一剑的传承,然后好好体悟,全心全意修炼,而不是凭她这点微末修为去干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没说就去,这件事…这件事你与上元真人说一说。冥渊行事,必然首先影响到的就是沧海界,到底冥渊意欲何为,也只有先靠沧海界正道撒出人去打探一二,再有沧海界正道也需有个防备。”

“好,那就先去陨仙山,不过,你确定那劈山一剑我现在能接得下?”浮苏仍然持有疑惑,那剑意何其大,她现在的修为真能接得下,不会出问题?要论起怕死惜命来,浮苏绝对是一把好手。

“当然能接得下,我难道还能看着你出事,你出事了我能有好。”流光用这话把浮苏给搪塞了过去,得益于它虽然一直很嘴欠,却没有忽悠过浮苏的便利,它这一说浮苏还真就信了它,再没有疑问。

海岛离陨仙山很快便到,浮苏在陨仙山外登记过,便直接朝悬崖那边去。她自然不着急着去继承剑意,而是先把答应冯音的事办妥。虽不知冯音的父亲夫君与儿子埋骨何处,但悬崖边上至今都还有许多无人认领的白骨,被供在悬崖下以剑削平的石台上。

浮苏便将冯音安葬在石台不远处,以期他们能在泉下相会。一直到把冯音安葬好,又以剑刻了个简单的碑,冯音死后魂魄已被接引走,所以浮苏并不如何觉得伤感。对修道之人来说,死不是结局,而是另一遭人生路的崭新开篇…

这一天,因为要接下道宗那劈山一剑,因此对浮苏来说,也是一个崭新的开篇!

第四十四章 一剑山开,一剑魔死

悬崖边,绿草如茵,白云如盖,立于悬崖边一处巨石之上,浮苏看着那道离自己不远的狭裂缝,有风自缝隙中穿过,带着绿青草新鲜的气息。风中仿佛传来低吟之声,似乎是在召唤着她前行,浮苏没有立即去接那一剑的传承,而是静静盘腿坐下。

流光见她如此,也并不相催,而是同样静静地看着那一剑。那时它还不曾有识有感,只有一些不甚清楚明白的记忆。但是,那一刻,肯定是它“剑”生中最宏大壮阔的一次,主人持它在手,一剑——山开,又一剑——魔死,何等霸气。

“流光,为我护法。”浮苏终于下定决心去接下那一剑,不管那一剑是福是祸。在来陨仙山之前,甚至在这一刻之前,她都并没有完全下定决心,但此时此刻,她想“还能怎么样呢,就这样吧”。

前路上有太多未可知,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使自己强大,去应对那不可知的未来,并且成为最后活下来的人。她不需要成人生赢家,她只需要活下来,活到自己都腻味活着的那一天都要继续活着,更何况她现在并不腻味。

人生旅途之上,那般多风景明媚动人,她还不曾看足,不曾领略到更多,如何肯熄灭心中雄雄燃烧的生命之火。如此,阖眼,静气凝神,入定…

在神识的观想之中,那劈山一剑的剑意十分欢悦,对浮苏的到来相当热忱而兴奋。连流光都在一旁感应到了,那就是它,但却又不完全是它。浮苏接下来要做的就是放开神识,让那道剑意进入她的识海。

剑意虽需丹田灵力来维持,但只有识海才能容纳剑之真意。剑意如同灵魂,空有灵力而没有灵魂,何成剑意。浮苏如同打开自己灵魂的大门一般,向着那欢悦而来的剑意敞开进入自己识海的门扉。

在仅仅一刹那的停顿之后,剑意奔涌而来,如同一个既将得到世间最美好礼物的欢快孩童,横冲直撞且不知避让。在乍接触到的那一刻。浮苏只觉得识海中有“轰”地一声巨响,整个身体剧烈震颤,这震颤不是因为身体的疼痛,而是来自于识海,来自于灵魂的震颤。

这种疼痛,凡人无法忍受,修士也少有能承受的,浮苏也不能。她修炼的漫长岁月里,多半时间都花在归元御守上。因此她受伤的机率非常低,自然没有像现在这刻这般疼痛过。

“流光,你又哄我。”浮苏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唯一有问题的是自己的识海。识海之中那道剑意霸道地四处扩张领地,压根不管浮苏的识海没有那么大,容纳不下它。它只自顾自地扩张着。有时候还会分出一小缕来与丹田中的灵力相响应,丹田中的灵力很快便受那剑意驱使,大量灵力被剑意调转去扩张经脉与识海。

剑意像是个胆子特别大。连天都敢捅的熊孩子,不知疲倦地把它将要住的屋子装点成自己喜欢的样子,嗯,最重要的是能容得下它的大小。

在浮苏头顶悬浮着的流光也心惊胆颤,如果它有心有胆的话。它一边担心浮苏不成,一边还得担心浮苏醒过来收拾它,如果浮苏得到寂灭剑意,自然有办法收拾它。如果得不到…如果得不到,它就得离开浮苏,在海岛遇上冯音之前。流光对于离不离开浮苏并不在意,但是现在它在意了呀。

虽然,不如“前主人”那么强悍无敌。可排除经常要嘴欠它、嫌弃它,不是特别爱说话外,真的是个很温柔很好的主人呢。

“浮苏,你一定要接下这一剑呐。”流光暗暗给浮苏鼓劲,它可真的不喜欢再回到那个空间里去等待下一任主人,谁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此时,浮苏的丹田已空,再也挤不出一丝灵力来,得到全部灵力后,剑意似乎还有些不满,但没办法,她只有这么点,剑意也只好充满失望与勉强地将就。灵力被抽干之后,剑意就全副心神地在浮苏识海“大兴土木”。浮苏疼得恨不能自己压根就没来这一糟,可她明白,如果她不能扛过去,不仅仅是身死道消这么简单。要是不扛下来,就算她还有魂魄可以再入轮回,只怕也得变成白痴。

整整半个月,浮苏都没有动静,流光担心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正好这时候柳歌闭关出来,听到浮苏在陨仙山,且这么久都没出来便特地过来瞧一瞧。流光见到柳歌出现,又不敢上前招呼,只能钻进乾坤镯里。

柳歌见浮苏盘坐在这里,也只远远一探,便收回神识,她是担心自己贸然冲过去会干扰到浮苏。万一她正在生死关头,这一过去很可能会让浮苏就自殒命:“咦,好像没什么事,是在领悟剑意吗?”

陨仙山虽有十年一开的规矩,但并不严苛,四大宗门的弟子,在达到元婴期后,愿意来也尽可以来,只需登记既可。也偶尔有人抱着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的想法过来试试,有人成功有人失败。浮苏是在领悟剑意,柳歌自然不好过去打扰,而是远远站在一边守着。她见浮苏有设下禁制,便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等着罢了。

柳歌又等了四天,浮苏才从入定中睁开眼来,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流光从乾坤镯里拎出来:“流光,你死定了!”

流光抖成一片可怜兮兮状:“我不是故意的!”

“嘁,还学我说话,你是在嘲笑我吗?”浮苏说完一道剑意从指间迸出,不是寂灭剑意,而是不屈,是流光最怕的剑意。

被那道不屈剑意追着跑,流光惨兮兮的同时心里又挺高兴,不用孤独,还有个温柔的好主人,这是多么美好的人…嗯,“剑”生。

浮苏虽然得到了那一剑传承,并不代表着她就可以使用寂灭剑意,当然,遇到危机的时候可以使出来。那一剑占着她的识海,却也是个出工不出力的,跟流光一个德性,在浮苏自行领悟到寂灭剑意之前,她能使用的只有前四重剑意。道宗给后辈留的东西都一个样,由此就可以看出,道宗是个多么不着调的家伙。

“浮苏,你没事吧?”柳歌这时才过来相询。

看到柳歌,浮苏连忙笑着摆手:“没事,只是领悟到了全新的剑意,柳歌姐出关了,修为境界似乎又有精进,真让人妒忌呀。”

柳歌轻拍浮苏一下,道:“你才让人妒忌,却还来埋汰我,一道剑意你领悟了十九天,怕不是寻常剑意吧。”

对柳歌,浮苏倒也不遮掩,手指向劈山一剑那处说:“是那一道。”

闻言,柳歌双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浮苏:“真是那一剑?”

“是。”

“难怪,难怪了。不过那道剑意,你现在知道是谁的么,是上古之时哪位剑神或剑仙的呢?”柳歌也不免好奇。

浮苏摇头,她却也不好说道宗,道宗的名头太有威慑力:“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一剑之威,可洞彻天地。只是我修为境界不成,远还不到能施展开的时候,只怕要千年万年呢。”

“千年万年算什么,只要能重现这一剑之危,十万年也不为过。”很多剑意都可以开山碎石,但没有一种剑意可以像切豆腐一样,把山切得两面光滑平整。柳歌既羡又替浮苏高兴,朋友的强大值得羡慕,有强大的朋友则值得高兴。

浮苏又和柳歌在天玄宗盘桓数日,才驾一叶舟归云乘云宗,虽离山不过数月,相比起曾经的一去就是数十年不归,她似乎觉得自己这一次离去再归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这几个月的经历实在很离奇,从冥祖苍诘到青冥老祖,再到冯音和祝安安,最后劈山一剑收官,是浮苏一千多年都不曾经历过精彩离奇。

至天衍峰落下,玉宇琼楼已被收起,被她烧掉的大殿已经在废墟中重新建起一座全新的殿阁来。浮苏向门前小道童言及要拜见上元真人,小童便道:“师叔稍等候片刻。”

不多时,上元真人便落在殿阁外的空地上,一见浮苏笑得胡子都直发抖。浮苏一看,怎么跟自家那把没出息的全一样,怪渗人的:“师傅,弟子回来了。”

“嗯嗯,很好。”上元真人笑呵呵地示意浮苏入殿阁中去,浮苏便跟在他后边,待进得殿阁上元真人就问她:“此行一切可好?”

“回师傅,都好,只…”

浮苏正要细细说说时,上元真人打断了她:“都好便好,为师正盼你归来,你倒也是回来的巧。”

然后浮苏就知道了上元真人笑得直抖胡子的原因,乘云宗的各位长老以及各峰向上元真人许下无数好处,要浮苏谈剑意真解。正是因为浮苏外出,有这个时间差,上元真人笑纳下了不少垂涎过的好玩意。

“回来了正好,明儿就给他们讲去。”大约也就乘云宗这样,无论多么年长的长者,都愿意倾听小辈在剑意上的领悟,这是最痴剑的一群人呐。当然,内部摩擦少不了,内部竞争更是没断过,但整体上来说,乘云宗的风气是好的。

可,浮苏现想讲的是祝安安和陨仙山那一战所有人魂魄的事呐,怎么就被带沟里去了。

不对,是被卖了个好价钱!

第四十五章 崇高的理想主义者

讲解剑意的事,浮苏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她初得道宗那一剑传承,且得趁这段时间好好消化,哪得闲工夫去讲剑意。好在剑意本就是流光讲,浮苏也不过是个传声筒,浮苏便向上元真人建议,不如上元真人自己领着流光四处讲去。

上元真人摆手说:“这事自然是你去,人人都知你得悟高深剑意,如何悟得,心里有何感,难道为师还能替你一一转达。固然有流光在,为师也能讲得,但怎么跟旁人解释?”

“可是师傅,我此回自陨山得了剑意传承,需得费时间细细领会。并且,这都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事则是关于上古之时陨仙山那一战的。弟子此番曾于东海之上遇得正元宗冯音前辈,冯音前辈殒命之前,曾与弟子说过一桩事。”浮苏赶紧把这件事先祭出来,等到事商量好,她相信上元真人就会没心思跟她说剑意不剑意的事了。

冯音这样的沧海界前辈,连上元真人也向往不已,因此听到冯音殒命,也不由得大感意外:“冯前辈殒命了?为何,在何处,何时?”

浮苏一一回答,然后又道:“师傅,冯前辈临走时留下一句话,说‘祝安安被困冥渊’,师傅知道祝安安是谁的吧。”

上元真人还沉溺于冯音的离世,遂点点头:“噢,知道,祝安安嘛…等会儿,你说谁?”

“祝安安。”

后世说起祝安安,总会先称道她是道宗爱侣,但在祝安安所在之世,她的强悍真正无敌星海。当时世人提及祝安安和李道宗时,则是另外一种句式——“祝安安的夫婿是李道宗”。而不是传到如今,已经有许多人忘记她姓名的叫法——道宗爱侣。

做为剑修,上元真人蔫能不知道祝安安是何等人物:“玉衡剑仙祝安安?”

“是,正是祝前辈。”

“陨仙山那一战,她不是魂飞魄散了,怎么还能被困冥渊?”上元真人皱眉问道。

“依据冯前辈所言,流光推测…噢。对了,师傅,流光是道宗的配剑,而且…”浮苏话还没说完,就被上元真人打断了。

上元真人圆睁双目看着浮苏,那哪里是“不可置信”,简直像是被九九八十一道天雷轮着劈了八十八遍:“流光就是祝安安赠予道宗的流光?”

浮苏赶紧摇头,她一摇头上元真人才松下一口气来,接着她就说:“流光在东海斩妖龙那一战里确实已经毁去了。它其实是道宗后来的配剑赤霄,它说它是流光也是哄我玩呢。”

“等会儿…”上元真人看着一边抖来抖去飞得特得瑟,依旧山寨着那柄飞红剑的流光,一字一句地问道:“你是红云万里,赤炎流光的上古仙剑赤霄,李道宗的那柄赤霄?”

“嗯。没错,我就是赤霄。”流光得意得上下飞舞,哈哈哈哈…它果然是一出世就惊天地泣鬼神呐!

“那你烧个来看看。”上元真人示意流光展示一下它像传说中那样的威力。

流光顿时蔫下来:“我现在不行。不过那也是你徒弟实在不怎么样,都一千多岁了才修到元婴中期,我不能红云万里,只说明你太不会教徒弟了。”

上元真人不稀得跟柄剑一般见识,哪怕它是传说的赤霄,乘云宗也不是没有上古仙剑,比赤霄更出威赫星海的都有。赤霄之所以吓人,完全是因为赤霄的拥有者是李道宗:“那你得的那一剑传承,也是道宗所遗?”

点点头,浮苏说:“就是陨仙山那劈开悬崖的一剑。”

“那你别管他们了。回去闭关领悟剑意。不过,祝安安又是怎么一回事?”就这一会儿,对上元真人来说太刺激了。刺激到他都差点想到处跟人说去。当然,上元真人自然明白,这些事还只能烂在肚子里。弟子跟他说,因为他是为人师者,为人师者自当使自己的弟子不因此蒙遭意外,更因想办法替她遮掩一二才是。

“依流光推断,陨仙山陨落的所以剑仙剑神的魂魄很可能都并不曾消散,而是被冥渊魔修收了去,至于收去用在何处,如何用,流光也推测不到。师傅,如果真如流光的推断,想想就很吓人,几万年隐而不发,所图必然相当大。”浮苏觉得就像流光说的,在冥渊的图谋里,沧海界都不算什么。

上元真人微沉吟片刻,对浮苏道:“你回庐山去自行修炼,若有疑问…剑意上的为师已无法指点你,修为境界上的,为师或可指点一二,但你却是向内心求法,便也只能自疑自解。好好修炼,余事不必再过问,若有什么动向,为师会告知于你。”

“是,师傅。”浮苏说着就起身要走,还没走出去几步又转回到上元真人面前:“师傅,我还有事。”

上元真人现在都怕她了,自从浮苏跑来跟她说她睡了景唤之后,她说的事就一桩比一桩大,一桩比一桩离奇:“还有什么事,说吧。”

见上元真人一脸“你怎么这么让人操心,你怎么这么招事”的表情,浮苏决定先上点贡品,糊糊上元真人的嘴:“师傅,您看,这是弟子偶然得来的银飞鱼。您不老念叨着银飞鱼的美味嘛,这回管您个饱,吃到您腻味为止。您要吃完还不腻味,弟子还捎了活的回来,您辟个池子好生差人养着,怎么也能吃腻。”

看着眼前银光闪烁成一片晶莹,上元真人简直有种心力交瘁感,他先来不及感慨美味佳肴,而是抖着胡子道:“你这是上哪弄来的?”

“您先喘口气,听我细细跟您说。”浮苏见上元真人一副要发心脏病的样子,赶紧把事慢慢从头说起,而不直接说这些鱼是从苍诘那弄来的。

听开头的时候,上元真人还很欣然,听到那潭子鱼的时候,上元真人觉得浮苏终于也交上好运了。不过很快上元真人的心情就急转直下,再听到苍诘,上元真人唯一能做的就是看着浮苏直叹气:“这事就不要往外说了,冥祖既为天道所镇压,自然出不来。为免魔道两界都去找他,你就只当没见过他罢。”

浮苏:“…”

上元真人摆摆手:“你可以走了。”

“我还没说完呢。”浮苏接下来要说的是青冥老祖的事。

“怎么还没完,你到底都惹上些什么事呐你。为师一定是修道之心不诚,才收了你这么个冤孽,赶紧说,你还有什么事。”上元真人现在真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嚎几声,他上辈子肯定没少作孽,这辈子才收这么个孽障。

于是浮苏就说了她易容遇到景唤,抡了景唤一闷棍,然后遇上青冥老祖,被青冥老祖当成冥祖的传承人。上元真人听完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了,瞪着她道:“你赶紧走,免得为师想揍你,待为师清静清静好好想想,再招你来叙话。”

“是,师傅。”浮苏看得出上元真人已经在暴走边缘了,赶紧一溜烟跑没了影儿,留下上元真人在殿阁中一边高兴一边叹气。

回到庐山,浮苏便开始静下心神来炼化剑意,她首先要炼化的都不是道宗传下的那道,而是她自身所悟出来的第四重剑意——相。安世莲为相,流光说得没错,确实是温慈悲悯之相,当这份温慈悲悯是建立在强大之上的,并不一味只悲悯。而且这种悲悯,也并非对个人苦难生死的悲悯。

安世莲的名字取作“悯世以安”以安一句——因我怀悲悯,希有大安之世,众生皆得行其道,或苦难、苦甘美、或离别、或相聚,或生、或老、或病、或死,各具其味,终得全法。

浮苏的理解是:“安世莲如果有花语,一定是‘崇高的理想主义者’。它是要使世间太平,在这太平之下,人人各行其道,而不必为任何外来因素干扰。流光,这么伟大的理想,就是天道来也完不成好吧。”

“嗯嗯,你说得对。”

“而且,好像有点和天道作对的意思啊!天道安排了众生是苦是乐,是悲是喜,因此,天道于众生也是一种干扰。”

“嗯嗯,你说得不对。”

“你除了‘嗯嗯,你说得对’之外,还有别的能说吗?”

“我刚刚说的是不对,天道只管播种,开什么花儿结什么果儿,都由人自行选择。世间有天赋者,你可以看作是天道予之以道种,可道种便能结出道果来吗?世间也有无天资者,这便是天道没予之以道种,就像你,难道你就不能修行了吗?”流光这般解释道。

这个比喻真是太形象了,浮苏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你不捎上我会死吗?”

“没准儿。”

流光见浮苏是真的明白了,就缩到一边开始想它该去想的事,流光是真的觉得事情越来越诡异。它在想,如果有一天真的“前主人”出现,它大概也不会奇怪了。那么问题是,如果祝安安在,李道宗也在,那么多剑仙剑神的魂魄都在,他们到底在哪里,在干什么。

道宗就算只是一缕魂魄,也不应该有人能困住他,他是谁,他可是李道宗!

如果没被困住,为何不来取剑,为何不去救祝安安,以及他的朋友。所以,这其中必然还有其他原因,冥渊所图为何,倒不难理解,他们只有一个目标,让制约他们的力量永远消失——天道。

天道一灭,世法缺少天道这个制约的力量存在,那么世法便也不复存在,那么属于魔修之世,便即刻到来,那将会是多么恐怖的未来。

第四十六章 端是赏心悦目

因为浮苏带回来的消息,乘云宗只得向四大宗门和其一些有影响力的宗门发出讯息,邀请众修士至乘云宗来商议。各宗门之间如何商议,浮苏并不关心,她现在唯一要做的、能做的都只有一件事——修炼。

修为境界提不上去,是浮苏最大的难题,剑意靠悟性,修为却依资质天赋,就像流光说的,天道并没有在她身上种下道种,所以她的修为进境一直不前。流光说,悟性本来也应该是天生的,但她有个向内心求法的强大真言,就像得到了外挂一样,悟性这一属性栏被永久加持到满格。

怪不得她领悟剑意比谁都快,修为境界却不见提升呢,说白了,身体跟不上灵魂的速度。

“浮苏,像你这样的,真该找个老妖怪,得他一身修为,你就能瞬间无敌于星海了。就你这悟性,修为一提升,会比当年的祝安安还要强大。”当然,这也就是美好的想法,除非是师徒,修为功法相同,这才可以施贯顶之术,其他的根本不可能。道家弟子都不爱干这事,佛门才爱玩这个呢。

“你现在是不是特盼着我转眼之间一剑下去,整个沧海界都在我一剑之威下颤抖。这样就可以去冥渊,看祝安安是不是在,看李道宗是不是在,看看那些道宗的友人是不是也都还在。”浮苏连丹药都不爱服用,何况是接受贯顶,对于不爱捡奇遇的人来说,那种东西碰上都要拒绝好不好。

流光也就瞎想想而已。见浮苏不应和它,就自个儿飞着四处玩去,一会儿把林子里的鸟追得四下飞逃,一会儿又追着林中的灵兽满山“嗷嗷”乱叫。庐山上的清静就这么为一柄无聊的仙剑给打破。山风将一切乱象吹到浮苏耳边,浮苏不免翻个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