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算到的时机,原来便是你死于我手下的时刻,秦浮苏,你回来可好,我愿以上世此世所有一切来抵。”明知道已经回不来,景唤又是一笑,到底没有再继续说什么“你回来”的话。心中没有所谓悲痛与悔恨。惟有的只是失去所有期盼的无望,这一刻万古成尘,沧海成灰,所有的一切已再无意义。

既死无望,谁人道涅槃能重生,死乃生之始;又谁道高山积于尘土,深海始于涓滴。如今,他所能看到的只是一片空冥,空冥中,既无梵唱。亦无彼岸。最后。只有一声从空冥中来。然后一直重复——你已死去,你已死去,你已死去…

始知,何为行尸走肉。何为虽生已死,何为神魂躯壳。

缓缓闭眼,最后一念也消去,连那句“你已死去”也自灵魂中消失。此刻,他已同万古成尘,已随沧海成灰,至于是否能于尘埃中重建高塔,于灰烬中再燃火焰,端只看“气运”二字。

天宸:唔。佛身魔种,原来如此,幸而悟性没丢,否则真得历千百世而重修。

本来景唤钻进一片空冥中后,天宸的神识就可以出来占据身体四处行走。不过,这一回天宸没这么干。左右浮苏无事,下世被幻阵所惑,他又没有,那一身防御法器,降十万八千道雷去劈她都无事。天宸现在唯一要想的,就是一旦归位,该找哪些人好好把账算算,比如天道,比如滔天——以为夺舍成小孩,就没人能看得出来,哼!

但,天宸没料想到,下世这一次闭关便是九年,更没想到,自己的下世废柴起来极废柴,能耐起来又极为能耐。一经出关,天宸便察觉到下世的不同,连忙神归识海,再不放出丝毫。因为连天宸自己都差点记不起,禅宗又作顿教,一朝得悟,破界飞天。

法叶寺上空,钟罄齐鸣,梵唱响彻,万丈金芒自天际投下,罩在如愿塔上。如愿塔上原本那不起眼的石头葫芦被这金芒一照,竟瞬间化作一团浑金,然后广照四方。玉潭禅师与寺中一众弟子见状,齐齐就地盘坐,口颂梵音。

他一出关,便可重证果位,众人以为他会脚踏莲花而去,但光芒渐消,梵唱渐歇,景唤依然在如愿塔中不曾踏出半步。没有人知道他悟到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何留在此界,而不去重证果位。只知道,片刻之后,一袭淡灰僧袍的景唤从如愿塔下出来,门吱呀一声,众人便看到了他。

玉潭禅师看着景唤,道:“何不归去?”

“有未了之事。”没顿悟之前,浮苏还能骗得住他,顿悟之后,除记忆传承需重证果位之后才能得到之外,一切都已得到,所以浮苏当初演的戏如今已骗不住他了。

不是情未了,而是事未了。

玉潭禅师点点头,景唤的事已不再需要他过问,只见景唤驾云离去,方向应当是乘云宗。说是事未了,到底是情未了吧,禅宗不忌情爱,何必呢徒儿,秦圣能捎个小丫头一块入圣境,你又不是不可以,况听闻浮苏师侄已是渡劫大圆满,便是你不捎,她也能登临上界。不过,玉潭禅师什么也没说,因这一个念头,玉潭禅师仍旧觉得弟子还是他的弟子,看看还是那么别扭又害羞嘛。

待到乘云宗,景唤却遍寻不着浮苏,问人,人却言道:“师叔祖已离沧海界。”

再问,还是这个答案,再问,依旧是这个答案,到天衍峰去问,还是同一个答案。不信,沉渊很光棍的一摊手,递上几枚签子,道:“不信,你自己推演。”

算来算去,只有一个结果——魂魄已离此界。

景唤,忽而一笑,向殿阁中诸人一一看去,道:“我有谙世之能,说吧,怎么回事?”

众人这才觉得景唤已不同,沉渊本欲开口,但淳一却笑眯眯地迎上来,喊了声:“师姐夫,若我们知道,怎么会让您自己推算。师姐眼看生产在即,怕是又要招至天罚,我们不在身边看护已是不安,如今师姐夫尽得传承,修为圆满,我们怎会不盼你能亲至师姐身边维护一二。这事要从两年前说起,师姐在山中闲着,便喊了真如和阿凉他们几个小的陪着下山走走,那时师姐已显怀,行动多有不便,二师兄与祝安安便也一道去了,结果一个都没回来。”

从来不说谎话的好孩子是有信誉可言的,景唤只需扫一眼就能知道淳一话是真是伪。更何况,他还能看出素行人品来,是个言语可靠的他便听在耳中:“在哪里出的事,可有着人去寻过?”

“灯未灭,一直很安稳,说明一切都好,只是不在此界罢了。”淳一说罢看向沉渊,沉渊什么也没说,也什么都没想,但却明白了淳一这一眼的意思。

好容易把景唤送走。整整一殿阁的人都无比佩服地看向淳一:“小子。行么。果然是说真话骗人比说假话骗人更好骗过去,这小子,蔫坏。”

无比纯良地站在一旁,淳一表示自己很无辜。他可是实实在在的好孩子:“说该说的,能说的实话,把不该说的不好说的掩下,也是为了师姐和师姐夫好呀。”

“这倒也是。”

此时的浮苏,在一片异空间中,却是无意间从无序空间中摸到的,不知属于哪一界,很奇特的灵气充裕,却没有修士。没有妖物,只有凡人。那里的凡人,大约相当于九十年代的科技水平,有学校,有医院。有公共管理机关,也有君王,却是内阁首辅制,辅政大臣依也叫首辅。制度上更肖似宋与明掉换了个顺序,直接便从宋进入资本时代。工业发达,制度完整,国力强大,不过既不是宋,也不是明,更不是中国,除了都是黄皮肤黑头发黑眼睛外,语言都不相通,文明历史文化也没有太多相同的地方。

不过,浮苏很喜欢这里,她决定在这里生女儿,然后让女儿的幼年在这里长大。读读幼儿园,上上小学,和这里的孩子们一样,过一段时间普通人的生活。这里灵气充裕,完全不会影响到修炼,甚至没有人与他们争这灵气。

本来担心会有问题,但几经起占与推演,所担的业力只需做一些事情便可抵消,浮苏便安心住下。连带着一干小孩子都要死活赖在这里不肯走,太好玩了,什么游乐场,电影院,应有尽有。林壑和祝安安也觉得这里很好,于是两人也造了个小黄豆出来,打算揣巴揣巴,把孩子生在此界。

“师姐,淳一传来玉符,说景唤禅师到过乘云宗问你的下落。而且已经打听清楚,景唤禅师本来可以重证果位,但因说有事未了,便留下了,我看八成是因为你。”说话的是姚十三,往年的小胖丫头,如今还是个胖丫头,婴儿肥死都不消,姚十三为此伤感无比。

后从正元宗来的叫宋亭瑜,大家都叫她阿瑜,阿瑜刚从学校回来,就听到十三姐这么嚷,便放下书包来看玉符:“十三姐,把别人的错误揽自己身上,以及把自己的错误推别人身上都不是对的。还有,十三姐,你今天又逃课了,师长说要再敢逃课,就把你挂黑榜上,让你遗臭万年。”

姚十三:…

明明有让你请假,见鬼的逃课,分明今日筑基,怎么可能去上课,阿瑜,你又黑我。

“啊…不行了,我要去医院。”浮苏感觉自己要生了!

祝安安从屋外探出头来:“去医院,九九八十一道雷,你怎么解释这不科学的现象?”

呃…

第二一七章 重证果位

浮苏其实并不知道新生的魂魄为什么会有九九八十一道雷劈下,也并不明白这个孩子出生到世上需要什么,在场的人里唯一模糊有点概念的只有林壑,他却并不能完整的叙述出来,只隐隐知道这时必需要有孩子的生父在场。他一说要去找景唤来,浮苏还没说什么,祝安安反倒先开口:“作甚找他,你再不成事,好歹还知道陪着我鞍前马后嘘寒问暖,他做了什么。”

一听这话,林壑就知道这是所谓的“孕期综合症”犯了,祝安安平日里最是讲道理的,偶尔不讲道理那也只冲他一个人。便就哄祝安安一通,然后又问浮苏:“师姐,你怎么想?”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疼死了!”浮苏上回生真如时都没这么惨,这回疼得要死。这种生产带来的疼痛,不论灵力怎么压制都压不下去,疼得浮苏直想把天宸弄来剁掉才好。

真如和一干小孩子都被弄在外面不让进,怕他们被这情景给吓着,便是连林壑都有点吓着了,何况那些个小的,进来看见只能裹乱。真如听到浮苏在里边喊,心肝一阵一阵紧缩,想到浮苏生自己的时候,必也是这般苦难加身,眼泪都流出来了,一半是惊吓,一半是感动。

一旁的江崖却咬牙切齿,自从他知道消息后,就一直在咬牙切齿与扎小人中度过。这时听到浮苏生产喊得震天响,心中又着实有些发慌,担忧浮苏受太多苦难。至于什么需要父亲在场这种事,他没夺舍前只是个魔身魔修,哪里晓得这些个。

屋里,最后还是林壑作出决定:“我去找他来,师姐,我只觉得这时候没有他不行,新生的生魂有诸多限制与条件,一个不慎便无法三魂七魄俱全。”

一听这个。浮苏哪里还顾得上,赶紧喊:“去叫他,去叫他…”

祝安安听着也是脸色一白,推了林壑道:“你去,我看着她,不会出事的,就是雷劫来我也能挡几道。”

被祝安安这话一说,林壑都不敢走了,哪能让祝安安怀着身子给浮苏挡雷劫。林壑一琢磨,走到外边。把真如叫出来道:“真如。你去喊你父亲。让他速来,雷劫结束之前一定要到,否则你妹妹可能会不周全。”

听罢,真如不多言。二话不说就转身,除浮苏和林壑之外,真如是元序空间琢磨得最透的,所以此时由他去正合适。再及,不论景唤在哪里,真如只需凭着血脉之力,便能找到他的去向。

破开无序空间回到天机山,然后才到庐山,真如没有时间去天衍峰说明什么。只录了枚玉符送过去,人便向法叶寺去。法叶寺离乘云宗不远,真如远远看到法叶寺时,却是一惊。只见云天之上,景唤正一步一莲花迎着金芒。在梵唱与花香之中登顶,天际,是一片清妙殿阁,在云海之中飘浮,有瑶花玉草点缀,有无数僧众列队相迎。

“贺宸君重证果位。”

这是真如唯一听到的声音,这一声之后,梵唱便消,花香与金芒却愈盛。真如心中的惊骇已到顶端,林壑叮嘱他,必需要把景唤请去,为浮苏为还没出世的妹妹,真如也必需做到。然此时,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放声大喊,那金光,真如根本无法靠近,那是属于上界的屏障,他无法通过。

“阿爹,阿爹…阿娘快要生了,阿爹…”真如只能一声声大喊,不停地喊着。但景唤连头也不曾回,只一步一步步入天际,最后一步跨入时,景唤停住脚步,僧众皆出言问候,各带微笑,佛光盈世。真如的心,却冷得仿如坠入万古冰渊:“阿爹,你真的听不到么,阿娘和妹妹呢,你这样她们算什么?”

奇怪的是,天际的金光并不曾因着景唤的进入而弥合,而是一直开启着。约两刻钟后,景唤竟又一脚踏出,此际光收香散梵唱尽消,佛光亦无影无踪,唯有景唤脚下的莲台,仿若真正的莲花一般盛开着,除此以外,一切竟像未曾发生过一般。

真如:…

玉潭禅师:…

搞什么?

在众人都呆滞时,他却将莲台收起,放出云海只一息便行至真如面前,伸手按在真如头顶,笑道:“傻了?”

“阿爹?”真如是真的傻了,一点不假。

“嗯,走吧。”

玉潭禅师在后边想说什么,犹豫半天,到底没开口,算了,八成又是为秦浮苏,还能为别人。弟子是大能,敢这么做自然心中有数,他管这么多做什么。

路上,真如一直侧头看着,半晌半晌才回过神来:“记忆传承拿回来了?”

天宸点头:“自然。”

“为什么选在这个时候?”如果过了这事,直接归位不更好,还省得惹出现在这麻烦的场面来。虽然真如不知道是什么样的麻烦,但归位而不归境,日后的麻烦肯定小不了,就像他外祖秦圣。

“我若不拿回记忆传承,如何能知晓你阿娘的去处,唯拿回一切传承,才有办法。她将临产,若我不至,你阿娘和妹妹都会有危险。”天宸说完落在庐山,宗正和沉渊他们都在,一看天宸那佛光闪闪,亮瞎人眼的样就知道,刚才的动静是这位闹出来的。也没时间多问,只问候一句,就看着父子俩人进无序空间。

真如:光头爹彻底没了,和大能爹合而为一之后,不曾经磨砺的脾性,早被大能历世的种种吞没了。可怜的光头爹,我为你掬一把同情之泪,不过,此时此刻,还是大能爹可靠一点。

天宸瞄真如一眼,没说什么,笑眯眯地又揉一下儿子的脑袋,他是真的不想告诉儿子,他想事情时情绪波动太激烈,他就是不想知道,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了。啧,算了,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一到此界,天宸便发现了此界的不同,到他们安住的院子里敲门而入,天宸第一眼就看到江崖。如今十几岁的孩子,正青春年少得像一把嫩芽,天宸继续笑眯眯,如菩萨一般佛光闪闪:“回头收拾你。”

江崖:…

真如小声凑上:“你干什么了,一见面就招收拾?”

江崖:“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别打听。”

真如:…

天宸入内时,林壑和祝安安正紧张得不行,夫妻俩抱作一团,他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产婆倒是有请来,不过那产婆似乎十分心惊胆颤,天宸也不是事事都要动用谙世之能,便问:“何事如此紧张?”

“啊…你总算来了,快点拿主意,胎位不正,脚朝下。浮苏嚷着去医院动手术,说什么要把肚子剖开把孩子取出来,这主意我不敢拿,到底是你的孩子你的女人,你决定。”林壑见天宸来,二话不说,搂着腿软的祝安安就出去,产婆则在一边不敢走开,这里就她一个从沧海界带来的产婆,她哪走得脱。

“无事,你也出去。”天宸说罢,走到浮苏身边,弯下腰蹲在浮苏边上,道:“浮苏,我带你去医院,这里…医院电话多少?”

只需这一句话,浮苏便知是天宸,不大的眼睛被她瞪得溜圆,报出三个数字后,她就怔怔出神。直到天宸找到电话,把号拨通告知对方地址,再转回到浮苏身边后,浮苏才明白过来:“你已证果位?”

“是,莫多言语,身子要紧。”

“既证果位,便应归境,你为何还在这里。”浮苏也知道这事麻烦,不过看苍诘,也应该麻烦不到哪里去。

“心中有数,却偏来问,我的仙子这点信心也没有?”天宸含笑擦去浮苏额边的汗珠,轻声道:“真如的成长我们都已错过,断不能再错过一次,这回我哪也不去,一直陪你和孩子。她必将带着我们的期望与爱来到这世上,如同真如,只会更多,不会少一分一毫。”

浮苏感动片刻之后,很不识趣地煞风景:“那对真如是不是很不公平。”

真如:你们可以忽略我,但请不要忽略我的年龄,老子(被揍)真的一大把年纪了,大到在这个时代,都能死好几回了。

“无须忧虑,自有其法。”

“医院的救护车来了。”

一通忙乱后,浮苏终于到了医院,一番折腾下来后便推进手术室。就在浮苏被推进手术室的瞬间,阴云密布,雷声滚滚,风雨大作,气象部门无限凌乱中。

天宸陪在浮苏身边进了手术室,大夫见过不少陪产的,就没见过这么淡定的,更没见过这么温柔的,以及也没见过这么把他们当空气一般忽略存在的。八十年幻境里,他们曾在这样光怪陆离中度过一世,这些科技,现代文明的产物对天宸来说,早已是耳熟能详之物,并不需奇怪。

至于雷劫,天宸自然有的是办法。

有天宸在,浮苏也不担心雷劫,而且…她差点忘了,这世上有种东西叫避雷针!医院的楼盖得高,且他们安住的地方正好是雷电频发区,避雷针装得妥妥当当的。而且,雷劫过界而来,一样会被削弱。

林壑看着漫天劫云,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不知从何而来,就像是挖了坑却没把人坑进去的那种感觉,实在相当空虚寂寞冷呐。

#论扛根避雷针渡劫的可能性#

第二一八章 我即将埋葬我的初恋

虽说雷电既有天宸在这镇着,也有避雷针扛着,还有浮苏本身修为打底,倒真比上次生真如时还轻松一些。结果,还是出了异样,孩子一剖出来,便满室生香,隐约间有梵唱响起,天宸一怔,然后又是一笑,暗中传音道:“不碍事,我血脉已转,孩子的血脉便也跟着转了。”

“那这一屋子医生护士怎么办,还有录像呢。”浮苏心说早知道就不来医院了,横竖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些许小事,忧心什么,录像那里录不下香气,梵音也只在场能听到,莫操心,养好身子才是正事。”天宸说罢手指一勾,便将浮苏丹田中最后一枚金珠击破,只一瞬间,浮苏因生产而损耗的皆被补全。

浮苏还没见天宸动手,就看到满屋子医生护士恢复正常,像是什么都没瞧见没听着似的。医生还特麻溜地冲满身黏糊的小小黄豆一拍,小小黄豆就哭得跟什么似的,伤心得一塌糊涂,把天宸和浮苏这一对爹妈都给心疼得直想把医生给剁了。

医生浑身一寒,把孩子交到护士手里,然后才来恭喜:“恭喜二位,喜得千金。”

医生说的时候,护士和助手把什么都给记录好了,医生把浮苏处理好,便喊可以推出去。小小黄豆还得做新生儿检查,天宸便把真如留下,让他看着妹妹,待会弄好再抱回病房。

结果最后真如抱到小小黄豆,一张口来一句:“来,叫哥哥。”

护士:这家人辈分真乱!

浮苏一出产室就什么都好了,毕竟是老妖婆,待到真如抱着闺女进来,浮苏就伸手要抱。但她躺着呀,其他人都站着,一个个过手,轮到她时不知转了几手了,抱在怀里哄片刻。浮苏心满意足地戳戳女儿的小脸,这才想起还没取名字:“对了,取个什么名字好?”

“青慕。”江崖哼叽一声,不过没人搭理他,唯天宸看他一眼,含笑不语,笑容里的意思十分明白: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倒敢抢我给女儿取名字的权利了,还取得这般暧昧不明,找死么。

“入微。”

“秦入微。苏入微。沈入微…还是跟你姓吧。秦入微不好听。”姓甚名谁不重要,关键是是他们的孩子就成,而且真如跟她姓,就让女儿跟天宸姓吧。虽说大家谁也不对姓氏看得很重。只是浮苏觉得这样公平。

天宸知道浮苏心里在想什么,便点头笑道:“好,便叫沈入微。”

过得几天,医生见恢复得好便许浮苏出院,回到自家院中,浮苏便与天宸说自己的打算。天宸没直接答应,而是静下心来掐算掐算,待掐算明白,留在这里并无不妥后。天宸才答应下来:“左右不过二十余年,待入微长成,我们再回沧海界。”

说是待在此界,却也不能真就不回沧海界,入微满月便要抱着她回去给宗门长辈们瞧瞧。天宸又有些琐碎的事需要处理,至于将来如何登十三天,他自有他的打算,这些却没有跟浮苏细说。

入微满周岁时,已说话说得很利落,便抱了回乘云宗做周岁宴,请来相熟的宾朋一道来热闹热闹。周岁宴的事淳一全权处理,办得妥妥当当,如今青峰真人眼里,淳一简直是上天赐给他最好的礼物,太能干了!

待周岁宴过,浮苏便回庐山斩待一段时间,总得该师兄师姐们多跟入微相处。说到师兄师姐,浮苏特想吐槽,天衍峰十一名真传弟子,除了她之外,竟都是孤家寡人。沉渊当年好歹还有个差点成了的,其余的九人压根是红鸾星没动弹过。

“沉渊师兄,你这哪里抱来的?”浮苏看到沉渊怀里抱着个小女孩,约就四五岁的样子,还是个小不点。女儿?还是情人的转世?

“宗正师兄的闺女。”

浮苏:…

眨着星星眼,八卦之血雄雄燃烧中:“宗正师兄不声不响的,哪弄出个闺女来,没听说师兄举行过双修大典,更不曾听闻心仪哪位仙子呀。这到底是宗正师兄跟谁的闺女,什么时候的事?”

沉渊一摊手道:“我也不知,孩子是一年多前带回来的,宗正师兄对孩子都喜欢得不得了,唯独对这个孩子一点也不亲近,连名字也不给取。因为来的时候像只小猫儿一样弱,你那淳一师弟不省心,说什么民间为让孩子好养活,便取个贱名,他一张嘴,这孩子便叫了阿喵。”

对淳一师弟内心的邪恶趣味,浮苏完全了解:“罢了,宗正师兄不说,想必是其中自有些周折,咱们不管这些。既然是宗正师兄的闺女,自当好好教养,难道这些日子都是沉渊师兄带着?”

苦逼呀,沉渊差点想把这三个字吐出来,往日听浮苏说不觉,如今真觉得这么说太贴切了:“那还能怎么着,除了我跟小弟子们亲近一些,师弟师妹们谁还会带孩子。交给下边又不放心,到底是宗正师兄的闺女。”

师兄师姐们就这点好,就像当年真如,虽他们谁也没带过孩子,却也是带在身边养着的,丝毫不假人手。总觉得孩子就是要跟着亲近的长辈,跟着下边侍候的人养不出好性子来。浮苏琢磨片刻,看一眼阿喵说:“要不,我带着,一个是带两个也是带,两个一起姐俩还能做个伴呢。且我们暂住的那一界,孩子到两岁上就能去上学,孩子就该跟孩子在一起才能长好。”

“也好,阿喵一时也离不得我,我便与你们一道去,待阿喵习惯了,我再回来。宗正师兄那边,我去说一声,你莫去他跟前提,阿喵的事跟他啊,真是提都提不得,一提就来气,活像阿喵不是他闺女,倒是他仇人一般。”沉渊说罢,摇摇头转身走了。

浮苏也是摇头,不免叹口气,这其中有什么弯弯绕绕她也不好多问,连闺女都提不得,何况是闺女她妈。回了庐山殿阁中,浮苏便看到天宸在哄入微玩,入微唱一句,天宸就跟着学一句,入微还一脸严肃地嫌弃天宸学得不好:“小船小船去哪里,去向那遥远的江河湖海里…”

“小船小船…”天宸明明学得很认真,不过,大能可能也不是什么都能学好,真个是五音难全,十分难听。怪不得入微嫌弃,颂梵唱如佛音,唱儿歌却是魔音,这也需要天赋的。

忍不住笑弯腰,浮苏道:“入微,就别折腾你阿爹了。”

没想到小人一脸严肃:“不可以,怎么能半途而废呢,不唱好不放弃。”

天宸笑得一脸牙疼,看向浮苏发出求救讯号,浮苏笑得愈加欢乐:“好吧,那入微好好教,等到你以后上学了,亲子游艺会就让阿爹陪你唱歌去。”

话一出,天宸倒很期待和女儿一起合唱,结果还是被入微嫌弃了:“不要,我还是找哥哥,反正大家都以为哥哥是舅舅。”

浮苏与天宸相视一眼:辈分真彻底被搅乱了。

江崖在一边看着这一家三口,心里哗啦啦地流眼泪,他现在算是弄清楚了,就算天宸手段能耐不如他,也备不住浮苏心里眼里只有天宸一个。他就是再怎么着,也抢不来浮苏,怪不得天宸老神在在,对他爱搭不理。

就在这个瞬间,江崖做出一个决定——既然不让我染指浮苏,那我就祸害你女儿!哼,你不就拿你女儿没办法么,到时候我也让你拿我这女婿没办法。唔…好像混进了什么诡异的东西,不是,平白无故就低一辈。

其实江崖吧,对浮苏倒真是很有心,可这一年看下来吧,越看越心寒。这一家人天天上演的戏能把万古冰渊都化作暖水,浮苏和天宸之间相处的一幕幕更是让人十万八千里外看了都牙疼,酸得作死。不是他们之间有什么甜言蜜语,而是两人坐着就什么也不说,眉梢眼角流露出来的东西,也都能让人倒牙。

江崖是个彻底的功利主义者,既然确定得不到,那就转移目标。当然,浮苏依然在他心中占据着很重要的地位,只不过他看清了现实而已。

江崖:我即将埋葬我的初恋,将来,我会带着初恋的女儿来拜祭。

这么邪恶到骨子里的念头,大约也就江崖能琢磨得出来。淳一说要跟师侄相亲相爱,只是说笑,侃一下师姐和真如以及师姐夫,但江崖是真要这么来。

没多会,浮苏抱了入微去看花,天宸说有事便不去,叫其他几个小的陪浮苏一道去,却留下江崖。待浮苏和入微一走,天宸就转眼看向江崖,道:“别打歪主意。”

江崖:“你管忒多,干你什么事。”

“我的女儿,岂会这般有眼无珠,会看不出你别有用心。”天宸道。

“啊,说到这个倒要感谢淳一,最能骗人的是真话与真心,放心,我虽还没学到十成功力,待入微长大,必然能大成。”江崖挑眉挤眼,无比欢快。

“呵…入微第一个学会的术法便是谙世。”天宸惯来最擅长的就是釜底抽薪。

江崖:…

第二一九章 我身与命,永为我主

浮苏以为自己的大戏就要落幕,有点惆怅,却不料事还有转折。

天宸莫明消失几天后回来,笑得比偶尔看入微露出贱笑的江崖还要欠收拾。浮苏问天宸为何,天宸笑道:收拾了该收拾的人,余愿已足。琢磨半天,浮苏觉得大约天道遭了殃,至于江崖,不知道被天宸灌了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老实闭关筑基去了。

眼看江崖要筑基成功,破关而出,浮苏看看漫天劫云,再看看天宸:“你用得着这么防着他,他现在就一小破孩。”

“贼心未死,如何能不防。”敢惦记他的女人孩子,没弄死算好,天宸说罢看了看天上的劫云,远远瞪一眼林壑,林壑浑身发寒:“真仙界的劫云,有点麻烦,你小心,能扛便扛着,不能扛便唤我。”

雷劫历来是自己扛过去才最好,得到的好处最多,若有人帮忙,也算扛过去,能飞升上界,但好处便要大打折扣。天道行事历来如此,能经多大苦难,就能享多大福缘。浮苏不知道什么真仙界,但一听就是个挺厉害的地方,不论佛道哪家,沾是一个真字,便都要往高了看。

真如在一旁看得直发愣,飞升上界和苍诘入圣境,天宸入十三天不同,是不可以带人过去的,只能自己去。天宸或许可以过去,但带人估计也够呛,真如心里怎么也有些不舍。

“师傅飞升上界,我们怎么办?”阿凉看向姚十三和亭瑜。

“带不过我们去,好在师姐把剑意的领悟方法教给了我们。日后飞升上界找师姐便是。还怕找不着呀。”姚十三倒看得开。亭瑜一想也是,就没再说什么。

修长生之人,什么样的分分离离没有见过,只要不是魂飞魄散便有重聚之日,短暂离别不过是为更长久的相伴。如此,不必悲伤,只因来日方长。

劫雷未下,江崖已破关而出。看着漫天劫云恨不得把天宸给剁成肉泥,但是他目前没这能耐,只能在心里鄙视一番。天宸的能耐,江崖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上界之门一开,天宸就能一道去,且能带人过去。不过真仙界又有些不同,那是远古流传下来的三大界之一,是上界中的上界,“金仙满地走。地仙不如狗”说的就是这三大界。

所以,就算是天宸带人。也有够呛。很好,把入微留下吧,浮苏的事就不跟你计较了。江崖主意打得好,天宸却远远瞟一眼,意思不言自明,江崖轻“哼”一声后,很利落地屈服于恶势力,然后默默在心中扎小人。

此时,天际第一道雷劈下,赤光夹着一片紫芒,浮苏一看心肝便直抖,要命呐,这架势看着就够吓人的,好恨没随身带避雷针。只是天宸说渡劫的雷和生魂的雷是不一样的,靠避雷针化解与靠旁人化解一样,最终得到的好处都得大打折扣。

天雷共九九八十一道,第一道如同筑基时一般洗伐身体,这一道是无论如何也要扛下去的。浮苏小心翼翼地引雷劫入体,顿时间经脉中仿如一锅沸油里倒进水一般,炸得作响,浮苏差一些就被炸晕过去。但是她不能晕,非但不能晕,还要引导着天劫之威在经脉中流转。

第一道雷落下,第二道雷在酝酿之中,浮苏有时间可以慢慢将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劫雷慢慢引导并将身体里并不多的杂质除去。连带着流光,也被这雷劫洗伐着,不过流光是柄剑,压根不用担心承受不住的事,对它而言雷劫越多越好呀,如果不是浮苏要吃,它恨不得替浮苏全吃掉。不过,它也不敢贪吃,只能待浮苏完全吸收完成,它才能去吃浮苏吃剩下诉。

天宸在旁边,流光不敢贪吃呐。

第二道雷劫劈下定魂…

此后每一道雷劈下都有不同的效用,浮苏扛得自然相当辛苦,每一道雷下来,浮苏都觉得自己可能要撑不下去。但就在她心中这念头乍起时,另一个更强大的念头便会将这念头击散,有什么撑不下去的,一千几百年的寂寞都撑得过去,一千几百年的生生死死都看过来了,还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她日子好过也不过是最近这二三百年,这之前的每一天都处在生死边缘,那时都没被打倒,怎会在此时此刻被雷劫放倒。不,区区九九八十一道雷劫,如何能使我屈服。大道长生,只为此刻,要死也不能死在渡劫飞升的时候。

“乍求长生,是为不死在回家的路上,如今求长生,是为这世间有我不舍的每一个人,是为不论去向何处,我身与命,永为我主,而不必屈服于任何人。可以偶尔停下来脉脉温情,但不是依靠着他的温暖而活。”

怎么撑到最后的,浮苏自己也不知道,只知道她心中憋着一口气——老娘不想死。男人才捡回来,女儿才生下来,儿子也还没娶媳妇,几个小徒弟小师弟师妹还没带出门去打过群架,谁死她都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