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问题,天宸只告诉浮苏五个字“李毛毛作死”。

对于这个问题,流光有绝对的发言权:“前主人…做过一件很招雷劈的事——打乱沧海界的时间法则,他打乱时间法则后,你是第一个飞升真仙界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沧海界才重新回到正确的时间法则里。”

“这就是洞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浮苏感慨完,觉得李毛毛这坑货果然很作死,身为天道化身,他真是怎么作死怎么来,完全不怕真的死掉。

陆作舟:你们两个不要吓我好不好!

“按宗门消息,天尊已下世重修,你们现在去无涯宗应该也找不到人。”陆作舟现在特别想哭,幸亏天尊已下世去重修,否则这么两尊大神,不知道该掀起多少波澜来:“你们也最好别去认亲,这亲,不好认。那两家历经数千万年而不衰,自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莫说那两家如此,我们五大家也是如此。”

“所以你才躲得远远的,万卷阁乃是宗主阁,只传宗主与下一代宗主。”天宸毫不留情地给陆作舟补上一刀。

陆作舟更想哭了,半天半天叹出一口气来:“莫去认亲便是,虽则交浅,但此语言深,还请信我。你们二人,便不需任何宗门,也能安生,莫要沾上那些争夺。如今真仙界看着花团锦簇,其实早已暗潮汹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打得天翻地覆。有时候没有外敌是件很可怕的事,修士说胸襟淡泊。但其实骨子里都是好战的,没有外来强敌,便要内斗。”

看天宸一眼,见他正在思索弟什么,浮苏便开口道:“那你如何,身为下一代宗主,只怕怎么躲都躲不开吧。”

只见陆作舟惨惨一笑,道:“小时候愿以书明世,现在真恨自己看那么多书,存那么多疑问。年少时又太爱出风头。在万卷阁之争时非要以一人战整个宗门弟子。累死累活不说。日后还得继续吃苦耐劳地随时准备为宗门死去活来。如今挣脱不开了,只盼着这一日晚点到来,最好等我活腻了再来。”

这个命,不是天命。是**,年少爱出风头时惹出来的祸。

“若不想卷入这场纷争,该当如何?”天宸问道,浮苏来到此世,不修得大圆满无法离去。且也已没有上界,浮苏如今离开此界的途径只有三个,一个是化作星辰,一个是下世重修,不过重修还得回真仙界来。剩下的唯一一条可真正离开真仙界的路就是入圣境,以剑入圣,说难不难,说易不易。

“找个世外桃源呗,不过这世上。真没什么世外桃源。地面上还是相对安生的,只是你们千万莫要显露本事,否则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们的,必让你们选一派投效不可。如果真到了非选一派的那一步,我建议你们还是选云门或无涯吧,这两大宗门必然会联手,赢面怎么也比别人大一些。”陆作舟若非做惯了好孩子,肯定要把浮苏他们拉到文曲宗去。但他自己都避之不及的,怎么会领这二人去,好孩子总是看到顺眼的人后,就以心相交,如果不是这样,他也入不得天宸的眼。

郑重地点头,天宸道:“多谢。”

陆作舟在这里待了半年后便离去,登天台选弟子,文曲宗也会去,做为万卷阁下的唯一一名弟子,下一代宗主唯一人选,陆作舟必需去登天台主持此事。浮苏和天宸自然也要去,却没有一路,陆作舟严辞拒绝与他们一路,因为跟他一路去很容易暴露他们。

看着陆作舟那颇为萧瑟的背影,浮苏不免叹气,沧海界的劫祸是非我族类之祸,纵这样都有勾心斗角,何况是太太平平的真仙界,内斗起来那比斗非我族类还要狠:“天宸,十三天和圣境如何?”

“有人的地方便会有争斗,哪里都避免不了。不过,十三天和圣境相对要好得多,圣境九重,加起来也不足百位,至于十三天,也不过数万僧众。”其实真的没有多少人能做到无欲无求,能历劫千百代的人并不多,轮回法器少之又少。没有轮回法器,下世重修其实就是转世投胎,不过能投个好点的胎罢了。

要是轮回法器这么烂大剑,天宸也不至于为演算一枚木心的下落耗损那么大,就如李毛毛,他已没有记忆,就算转世,其实也不是原本的那个人。不过,始尊与天尊似乎是有轮回法器的,因为那两人都曾经历无数次下世重修。

“看来唯有好好修炼,至少可保证不管遇上什么事都能好好活下来。”浮苏说着便去收拾东西,退了房子踏上去登天台的路。浮苏偶尔会想,这些人有意思么,可她觉得没意思,别人觉得有意思极了,没见这些人就没消停过嘛。

慢慢行至登天台,浮苏和天宸都用苍诘教过的那方法易容,连入微都被易容了。好在浮苏只是个地仙,天宸则谁来看着都像个渡劫期,因为他证果位后没有入十三天,法力都还没有转化过来,不管谁探查,都是个货真价实的渡劫期啊!

登天台下有无数客栈,浮苏和天宸投至其中一家。每百年的登天台,只有云门和无涯以及另外五家古老宗门,其他的中小型宗门都没有资格用登天台,不过,倒也可以借着这七家的光,挨边挑选一番。如云门宗三十取十,剩下的那二十也常有宗门为了吸纳争得头破血流。

浮苏对登天台并不很感兴趣,不过热闹嘛,看到就不可放过。她倒是对真仙界的剑法很感兴趣,不过剑法需渡劫成仙才能修得,所以登天台上看不到剑法的存在。天宸则是为以人相世,以事相世而来,谙世之法便是从一点一滴开始,何况陆作舟已经把他可以说的都与天宸说过了。

有陆作舟,岂止省心,也相当省时,原本需要一二百年才能成,如今天宸估算着大约八十年左右便能成。

入微看到楼下有卖小吃的,非拉着浮苏下去买,浮苏见天宸正在默默观察,便与天宸说一声,带入微下楼去。街边的小摊上卖着一种用灵果制成的冻,有点像果冻,但入口既化,清香扑鼻,微酸而甜,果香从唇齿直入肺腑,十分好吃:“唔,有多少,我都买了。”

浮苏大方地为闺女做了一回“扫货好妈妈”,把灵果冻都买下放进入微乾坤戒里,接着又把附近卖小吃的摊子都给逛了一圈,十分满意地扫完货,正要踏下归路时,却被人拦下了:“敢问仙子何方人士,颇有几分熟悉亲近之感?”

嗯…搭讪?看着不像,浮苏抬头去看天宸,天宸也正低头来看,很快皱眉:“浮苏,快些带入微上来,粥都快凉了。”

入微虽小却能会意,赶紧催着浮苏道:“阿娘阿娘,人家饿了啦。”

苍天在上,我是为阿娘着想,不是故意要说谎的。揉着吃得饱饱的小肚皮,入微十分有罪恶感,哥哥说过撒谎的小朋友鼻子会变长的,入微摸一下鼻子,没变长,看来做得很对。

女儿催,天宸喊,浮苏只得冲那人一笑,便转身上楼去:“怎么回事,你喊就算了,入微还喊,你还饿呢,吃下去那么多东西,到明天也饿不了。”

“那人应该是无涯宗的,不以擂台取弟子,只以气运缘法。至于说你亲近熟悉,无涯宗始祖与李毛毛师出同源,修法上相近,自然熟悉亲近。”天宸记得无涯宗最擅长的是心眼术,以心观人,所以才能看出气运缘法来,且多半时候都不差。

“噢,对。看来我真是连门都不能出,下回你带入微出门,我就不随便出去了。”缘法讲究一个遇字,主动找过来是不行的,只能在人群里偶遇。所以只要不出门,还是很安全的。

天宸点头答应,却没想第二天他领着入微“扫街”时也遇上这么个,天宸冷笑。不以擂台取,神鬼莫测?不过是心眼可观气运罢了,气运才是无涯宗最看重的,无数气运上佳的弟子收入门下,无涯怎能不绵延千万年:“莫开口,我知你欲言何事,不必,我有来处,亦有归处。”

“谁家门下弟子,可知我此来是代无涯宗纳弟子,便是其他宗门弟子,只要不是另外六家,都可入我门中。”

“不期路过,稍停既走。”天宸说完,抱着入微隐入人群中,直到身后注视的视线移开才回到浮苏身边。

浮苏听天宸说这事,不由哀叹:“那我们是都不好出门了。”

“沧海劫波平,真仙劫又起,好在,这里的劫难倒与我不相干系。浮苏,回去再想想办法,看天机山是否可用。”天宸摇头,更加快了心中想法,要尽早寻得可让让浮苏修得剑圣真法的途径,这真仙界当真不比从前,如今已乱成一团麻。

“啊,如果天机山可用,我们还可以去那一界吗,还有是不是还能回沧海界?”

“当然不可,天机山都未必进得去,无序空间中那一界是必然进不去。既曾与沧海界相通,便无法与真仙界相通,这是规则。”

流光:天机山还进得去,不过那像浮苏故乡的那一界是回不去的,沧海界更不可能。秩序规则在上,要随意能来来去去,秩序早乱了。

 

第二二四章 请记得替我报仇,谢谢

有道是,人不去招事,事还来招人。浮苏和天宸就是再怎么避在茶馆里,也总得来去进出,怎么也有被人挡下的时候。这回却不是无涯宗,无涯宗既然知道这两位不感兴趣,自也有大宗门的矜持优越,再不会前来烦扰。这回是云门宗,话居然还是那一套,亲近熟悉。

天宸把人打发走,琢磨片刻才对浮苏说:“我曾听李毛毛说起过始尊和天尊,似乎天尊是他胞姐,始尊是他师伯。在这些事上他倒不爱胡言,想来是真的,若真如此,无涯宗为天尊所创,那云门宗便是始尊所创。如此,他们说与你亲近熟悉,倒也在情理之中。”

同宗功法会使人在某种程度上具有相若之处,见之便会生熟悉感,毕竟功法出自同源。这么一来,浮苏也不知该哭该笑,原本真仙界的事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爱打打去,天翻地覆也没干系,因这一界没有与她相干的人。结果,来这么两位,真是冤孽呐:“那两位这般能耐,少我一个也没有干系吧。”

“待我看看再说吧。”天宸又有想掐死坑货的想法了,只是如今隔着界,就是想掐,也得等胖包子来再说。至于天道其他化身,全掐死都没意义,全是李毛毛作出来的祸。

天宸说看,是指演算真仙界天机与大势,这些如今天宸还暂时算不了,不过,倒也用太久。估计等到登天台大会结束后,天宸就可以演算得出来。本来这种事,浮苏演算更合适,不过她的演算水平实在很废柴。

登天台热热闹闹地举行了整一个月后结束,天宸便携浮苏向西行,只说那里有机缘在等着浮苏。浮苏本来还挺期待,结果过去一看,找寻半天,找出一柄剑来给她:“我有流光了,再给我柄剑我也用不上啊。”

“仔细看。”

浮苏依言细看。仍未发现有什么不同,心中忽然一念动,以灵识观之,才发现那柄小剑中竟蕴有一枚玉符,那玉符上有两个字——流水:“是剑法?”

“流水剑法,虽不是真仙界显有名声的剑法,但我测算许久,你的机缘便是它,想来自有缘故,你好生参悟。应会有所得。”天宸本想的也是取成名剑法。毕竟成名的剑法都是前人曾走过的路。后人再去走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但不见其名的剑法也有其利,毕竟是这是依浮苏的机缘气运推算出来的,大约一定能修成,且最适合她。

流水?浮苏以水系剑意开始参悟剑意。如今连剑法也是水系,不由得就亲切几分。如今流光也已能运转水系剑意,想必水系剑法也一样是可以的:“那我们找个地方暂停留一段时日,我好好参悟剑法。”

找到流水剑法的地方是真仙界难得的荒山野岭,连树木也没有几株,不远处有块碑,碑上有“星海”的字样。上边写的是多少多少年前,曾有数位剑神约战,然后悉数于此化作漫天星辰。也就是那时起真仙界开始流行一旦活腻味又不想受轮回苦,便化作星辰的风潮来。

此地,等闲的人不会来,不过却也不好藏身。好在附近洞窟不少,还有数名据说想要在此化作星辰的仙尊静待化作星辰。因此多找死的人也不会上这里来兴风作浪。于是天宸便与浮苏一起找到一处洞窟暂且安身,吃的喝的用的玩的,因带着入微什么都准备得妥妥当当。

四柱雕花榻,入微的专属小窝则如童话中的小木屋一般,洞内被打扫一新,地被整平铺上地毯,入微太喜欢在地上打滚。这些东西都是早早就准备好的,浮苏搬出躺椅来坐在被打出一圆窟窿的“窗”边逍逍遥遥地开始看流水剑法。入微有一大堆玩具和书本,压根没工夫闹腾,天宸则说要出去看附近的情况,浮苏便叮嘱他早去早回。

待天宸一走,浮苏便祭出禁制,入微知道爹妈都忙,自己玩得不亦乐乎。浮苏见状便继续安心地观参剑法,玉符已被从小剑中取出,玉符一出那小剑也化作烟尘被风吹散。浮苏以灵气灌入那枚玉符,玉符光芒大作,片刻之后便化作一股幽光外入浮苏识海之中。

神归识海,浮苏便看到识海之中多了…多了一座山?那山烟云缭绕,活似是海上仙山一般,不是石质,而是纯粹的玉质:“这要让人怎么参悟啊,多少该有点文字吧,如果没文字,也该出来个白胡子老头吧,事情不该是这样的,这样不科学。”

她嚷半天也没什么白胡子老头出来,浮苏只得飞向那玉山,越近越有压迫感。要知道这是她的识海,一切都应该没有丝毫阻碍,偏偏她靠近那玉山时,有种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压迫感,似乎有种让人不由自主要低头臣服的感觉。浮苏一皱眉,立时觉得不对劲,连忙退出几十丈远,然后又一点点慢慢靠近:“没错,就是压迫感,如果是流水剑法,怎么会给人压迫感。”

她学会的剑意里有两种是水系剑意,沧海、真源,但不论那种水系剑意再强大时都不会让她自己觉得压迫。出自于她,没道理她还怕,这真的相当相当不科学:“这是在昭示着什么吗?昭示着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还是我心里最害怕的其实就是自己,又或者…要我领略一下自己的强大?”

这么一想,差点没自己把自己笑死,什么叫领略自己的强大。她有多强大,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哪怕是她自己,浮苏最是秤得清自己斤两的人。

正在浮苏要继续靠近那玉山时,浮苏感应到禁制的波动,立马便从识海中出来,起身走到入微身边。如果是天宸,禁制的波动不是这样的,也不需要强行破入,只能说明来的是外人,是陌生人:“什么人破我禁制?”

浮苏话音未落,便见一须发皆白的人恍若行走于云霞中一般走进来,浮苏“唔”一声,识海里没白胡子老头,倒有一个从外边闯进洞窟里来的。

“老夫天相宗澹虚,感应到附近有小友新至,便来拜访拜访,至于你那禁制…能叫破吗,都不需要破就进来了。”澹虚对那小禁制实在不看在眼里,他倒也不是来欺负人的,这位不是来化作星辰的,这位纯粹是陪太子读书来的。澹虚的师兄在此处化星辰,他被拖来护法,这位却偏是个喜闹不喜静的,但这附近住着的老东西没一个爱闹,于是澹虚就寂寞了。

好不容易找着个人能拉拉家常,澹虚怎么也不肯放过,至于禁制,那东西有跟没有一样,哪里能拦得住他。天宸是感应过附近没危险,才放心离开的,但话唠绝对不在危险范畴里呀。

浮苏琢磨片刻才发现这位是真的没危险,因为在她琢磨这片刻的工夫,澹虚已经话唠出一堆一堆来了,把他为什么到星海来,怎么怎么闷得要死,怎么怎么辛酸苦逼说个一干二净,还顺便告诉了浮苏许多信息:“前辈。”

“啊,等等,我还没说完呢…”澹虚好容易才逮着个能让他话唠,又明显武力值远低于他,怎么打都打不过他的,那还不赶紧倒倒话。

半个时辰后,浮苏:“前辈,你口渴吗?”

澹虚一摆手,霸气无比地继续说:“那一年我和师兄…”

又半个时辰后,浮苏:“前辈,天快黑了。”

澹虚继续一摆手,继续:“那回真是险象环生,要不是…”

入微拍拍阿娘的背,然后爬走去堆积木。

浮苏:终于知道唐僧是种什么病了,天宸,救命啊!

好不容易,澹虚才停下来,犹未足地道:“噢,天都黑了,行,明天我再来找你说话,小姑娘真是个好的,在这里要找个能安安静静听人说话的孩子真不容易。”

浮苏:我一点都不好,真的。

不过,这自称澹虚仙君的家伙好像是个剑仙的,浮苏忍了忍道:“行,明天您再来,我备好茶水等您来唠‘家常’。”

澹虚无比满意,点点头道:“修剑的吧,啧…修剑的果然好孩子,回头仙君我教你几招,管保你日后横行无忌,谁也不用怕。”

待澹虚走后,浮苏也已躺倒在地毯上,这位的话唠能耐实在太强大。浮苏有点后悔了,虽说是个剑仙,但这么话唠,说不定自己什么都还没学到,就先被话唠死了。天宸说这里有她的缘法,果然有,就是没说清楚这缘法有多话唠。

天宸回来见浮苏摊平在地毯上,四肢大张,闺女则手里抓着一把果子窝在小木屋里睡着了。天宸不由眼神微动,笑吟吟地走到浮苏身边蹲下来,伸出手食自浮苏眉心轻柔无比地滑向鼻尖,然后是唇瓣,最后轻轻一点,在浮苏睁开眼时暧昧十分地一笑道:“仙子这是在等本君归来享用么。”

“来了一个话唠,实在太强大,我被打倒了,请记得替我报仇,谢谢。”浮苏说完一扭身子滚到一边,从乾坤镯里拖出一块毯子盖上,还没忘多摸个鸭绒枕搁脑袋下面。

“那仙子得先许本君些好处才成。”

漫天星辰,遂醉入春风的臂弯中…

第二二五章 三寺十峰二百殿

星海的清晨一片寂静,天际的星云仿若尘沙,观之令人愿成尘沙中微小的一枚。星海植被不生,鸟兽亦绝迹,水源更是远在百里之外,若个凡世中人至此,怕要被困死在此地。

这地方,若是禅宗苦修士来此,必定欢喜十分。虽然天宸不是苦修士,却也爱此处寂静无声,不过大清早那破锣一般的嗓音到底是怎么回事。入微差点被吓哭,眨着雾滢滢的眼睛从木屋里钻出来,扑到天宸怀里,嘤嘤嘤地撒娇:“阿爹,有怪兽!”

把闺女软绵绵的身子揽在怀里,天宸暗自庆幸,好在习惯了闺女在身边,昨儿把衣裳给穿上了,要不然这时候怎么解释。然后又埋怨外边不知是谁,声音难听得要死就算了,居然还敢唱歌,生生把闺女给从美梦里吓醒:“乖,阿爹去把怪兽赶走,入微和阿娘继续睡,待会再洗漱吃早饭。今天想吃什么,蛋糕、树莓和蔬菜卷好不好?”

“嗯嗯,阿爹快去打怪兽。”入微见阿爹起身出门去,安心地趴在阿娘怀里继续睡。然后迷迷糊糊想起来,不是只有一个名叫凹凸曼的人才喜欢打怪兽么,唔,阿娘最喜欢乱给人家讲故事了。

天宸披上外裳从洞窟中出来,朝阳带着雨露的滋味投照下来,只是原本的寂静被一片鬼哭狼嚎给打得七零八落。循声而去,天宸看到一须发皆白的老头站在星海最高的石峰顶端仰天吼:“一呀么一儿哟,买呀么买花来,捧给姐儿戴,戴得姐儿心花开…”

“这位仙师请了,家有小女正在安睡,还请仙师收声,莫惊了小女。”天宸如果不是压着脾气,真想上去把这人揍个半死,不过闺女就在不远处,还是不要这么弄出太大动静来。

“呀哈哈哈哈。哪来的后生,生得好生俊俏…”澹虚一跃从石峰顶端跳下,凑到天宸面前,忽地眉开眼笑道:“噢,你就是那小姑娘和小小姑娘的夫婿啊,行了行了,老夫不唱就是。”

“仙师见过吾家中妻女?”天宸琢磨着应该是昨天自己查探四周的时候,这又才想起浮苏说昨天遇着个话唠,还被放倒了,现在看来应该就是这人:“在下禅宗天宸。不知仙师何门何派。”

“禅宗。禅宗在真仙界共有三寺十峰二百殿。我看你哪家也不是。且说这三寺吧…再说十峰…现在来说说二百殿,这个二百殿说起来就复杂了,我们往简单来说…”澹虚话唠的本事绝对是三千界第一,陆作舟只是问题多。这位是自问自答,无比入戏,只需要有个活人在旁边听着就行。

本来天宸也嫌这位太过话唠,不过听来听去,嗯,还挺有用。说起各家往事和势力分划来,如数家珍一般,细细道来无一不是听之入微,甚至连各宗门私密的小事都一清二楚。天宸听着听着。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仙师师出何门?”

“星相宗澹虚,你等着,马上就要讲到了,我们星相宗就是八大古老宗门之一。不过八大古老宗门呐,那要从儒门的文曲宗开始说起。且说那文曲宗…”澹虚就从来没碰上过这么愿意倾听的夫妇二人,实在让他激动不已。

结果,天宸还没听晕,澹虚先口渴了,天宸想想没给倒水,他还答应回去给闺女布置早饭呢,这会估计都成午饭了:“仙君若不嫌弃,便与吾一道归去,灵茶素果自当奉上。”

澹虚第一回话唠完居然还有人愿意邀请他的,似乎大有继续听下去的意思,澹虚恨不能把全天下最好的赞美都给天宸:“禅宗的都是好性,上回我与法净禅师谈,谈整整三个月,法净禅师竟也笑眯眯地对我。”

洞窟中,浮苏正和闺女一块玩过家家,入微正在拿酸奶拌水果沙拉。各种低阶灵果和他们在凡世存下的水果一块,该切的切该洗的洗,然后拿酸奶一淋搅几下,入微先给浮苏派一份,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赶紧又备好一份放在旁边,然后转身扑过去撒娇:“阿爹快来,我做了水果沙拉…呀,是昨天的白胡子老公公,你是魔法师吧,怎么没骑扫帚呢?”

浮苏:那是西方魔幻,谢谢。

“扫帚?不,我骑鹤,扫帚多难看。回头叫你看看,我那鹤儿比扫帚可不好几千几万倍。”虽然对不上暗号,不过话唠嘛,总是说得通的。澹虚坐下后,也收到一份入微派发的水果沙拉,酸酸甜甜的还带着一丝冰凉的奶香,澹虚表示很合胃口。

浮苏吃完水果沙拉,就见这位要开口,赶紧溜号,至于入微,只要有东西给她玩,她完全可以物我两忘,只专注于玩这一件事上:“我去参悟剑法,你们好生聊。”

说罢,又摆出灵茶素果来,顺便掏出些点心来,不管中式西式摆满一桌。入微拈了两块小熊饼干就到一边看故事书去了,浮苏见状逃之夭夭,生怕澹虚喊她一起留下聊天。如澹虚这样的话唠之神,大约也就天宸这样的能受得了,浮苏真没那好耐性。

出了洞窟,浮苏凝神想了想,试着打开天机山。自然是遇到了阻力,浮苏便将流光召出来:“流光,你试试能不能进天机山,我打不开无序空间。”

流光试了片刻后,道:“无序空间我打得开,但我进不去天机山,不能直接打开入口。但我感觉应该可以进去,不过要进去也是你先进去了我才能进去,因为天机山现在完全属于你。”

“诶,麻烦,现在连个静修的地方都找不着。”浮苏说着四下张望,确实没好地方。正在浮苏想另外再找个洞窟时,忽从远处飘来一片浮云,浮云之上依稀站着一仙士,远远看去似乎是个女子:“流光,你查探一下,我怎么感觉那人似乎在逃。”

“嗯,后面是有人在追她,那女仙好像是无涯宗的,后面有人说‘无涯宗弟子又如何,还不是落到我们手上了’。”流光说罢,犹豫片刻说:“浮苏,你最好不要管,这些因果你一旦沾上就脱不开身了,大劫都是从小因果开始的。”

流光知道,浮苏单凭那一点香火情,也会出手帮上一帮,前提是那女仙顺眼。但如果沾上这事,只怕真仙界的*,浮苏就会被卷进去。

明白流光在担心什么,浮苏道:“我自有办法。”

待那女仙越来越近,后边的人也越追越近,那女仙见逃无可逃,虽见到浮苏,却遗憾浮苏只是地仙一阶,救不得火,若向浮苏求救,只怕反而要把无辜之人牵连进来,便冲浮苏道:“快走,莫受我牵连。”

“哟,还有心思管别人死活,倒是心善,啧啧啧,既如此心善,仙子便可怜可怜我等吧。”当头一人说完,后边的人便跟着轰笑。

如果那女仙求救,浮苏会考虑一下,但是她非但不求救反而让浮苏走,这下浮苏便更不能走了。没别的,从骨子里到灵魂,浮苏就是个又别扭又矫情的,哄着不走,打着倒退。

冲那无涯宗女仙一笑,浮苏接着便看向那几名追来的仙士,笑容阴恻恻地道:“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似乎这时,一干人才去查看身周环境,不消片刻,一干人便齐齐色变:“星…星海。”

“随便喊一声,也能炸出几位仙尊来,要试试么?若我没记错,无涯宗的御真仙尊在静待坐化成星,这位仙子不如喊两嗓子试试,说不定无涯宗御真仙尊听了,便会出来为你收拾了这一干宵小。”这时浮苏觉得自己应该感谢话唠了,星海共有十二位仙师在静待坐化成星,其中一位就是无涯宗的御真仙尊。

其实能不能喊出来,浮苏心里也没底,女仙看一眼浮苏,也知道浮苏没底,因为那御真仙尊什么脾气,浮苏不知道女仙知道啊。不过,眼下也只能诈一诈了,当即,那女仙便向石峰与洞窟群立的地方一拜,以灵力将声音催出:“晚辈无涯宗素仪峰下张绫,有歹人欲辱我,求御真仙尊相救。”

半晌半晌,没回音,浮苏已暗中发出玉符告知天宸,那什么澹虚仙君应该也能镇压得住,她是一颗红心两手准备,不管哪手起作用,都能摆平眼前的事,而且还不用担什么因果。毕竟,她没插手,只不过送个信而已。

那一干人正要调笑,却忽闻虚空中传来一句:“阿绫过来,余者若近前一步,斩。”

“是。”张绫看一眼身后之人,哼哼两声,拉上浮苏便要往前,却又停下与御真仙尊解释了一句,得了许可才与浮苏前行。

这时天宸和澹虚也来了,澹虚可没御真那么“好脾气”,有人居然敢欺负小姑娘,真是该打。就算小姑娘没怎么样,也该狠狠教训一顿,省得以后还去打别的小姑娘的主意。

于是,天宸就和浮苏、张绫在旁边见识了一下仙君的实力,打得一干人屁滚尿流,立下重誓不敢再欺辱小姑娘,这才被澹虚放走。

却见张绫忽然惨白着一张脸:“啊,怎么是澹虚仙君!”

看来澹虚很有名。

第二二六章 她显名于世,我不传人耳

澹虚仙君威名远伏真仙界,自然不是因修为闻名于世,而是因其话唠的本事。据说,澹虚仙君曾把一好生生的金仙生生话唠出个毛病来,一见人说一大串话就迎风两行泪。再到后来,澹虚仙君又把一名手下冤魂无数的仙君话唠到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此遁入佛门,再不曾造任何杀业。

以上两桩,只能稍微体现澹虚话唠的本事,事实上,被澹虚话唠过的人,都会对那两个人表示敬意,居然被拉着话唠一个月往上还能好好活着,真是太值得敬佩了。而张绫身为无涯宗弟子,澹虚还是知道的,也是见过的,话唠的能耐也是在旁边围观过的,所以当即小脸就白生生一片,她真不该多这句嘴,一下子就让澹虚仙君看到了她。

凡是让澹虚仙君看到,又曾经见过的,哪怕是浮光掠影的一眼,他也肯定记得,而且非把你祖宗十八辈都记起来不可。在他记起来之前,他是不-会-放-过-你-的!

“唉呀呀,小姑娘认识本仙君嘛,来来来,快让本仙君瞧瞧在哪里见过。你是知道的吧,本仙君的记性,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忘记。待本仙君想想再来,不过小姑娘,你怎么一个人跑到这里呀,你家长辈怎么能放心,这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该派几个人在旁边好好保护着嘛。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外出,碰上坏人怎么办呢,打得过还好,打不过又没遇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又怎么办呢,那不是要被坏人给得逞了去。你家长辈真是太不上心了,哪有这样做长辈的,做长辈就应该像我星相宗的长辈一般,凡是小姑娘出门,都要好生生护着,别说被坏人追啦,就是磕着碰着也不行呀…”

浮苏看向天宸。眼神中饱含敬意:“也就你能受得了。”

其实浮苏不知道,澹虚仙君与天宸谈话时,话题都被天宸领着跑,那是天宸想听什么,澹虚就说什么:“话多的人也有益处,只要不任他信马由缰既可,回头你试试。”

用力摇摇头,浮苏对以身试法实在不感兴趣,何况不用前车之鉴,旁边有个正在进行时。多倒霉的可怜孩子:“还是留给你吧。回头你调|教好了。我再找他参悟剑法。”

澹虚依然在话唠模式全开中,直到空中传来一句:“闭嘴!”

“师兄。”澹虚喊一声“师兄”后,果然闭上嘴,再不开口言语一声。

然后那边又传来御真仙尊的声音:“多谢几位。阿绫,你过来。”

“是,弟子遵命。”虽说御真仙尊脾气也不是很好,但是比起澹虚仙君来,张绫一百万个一千万个愿意去御真仙尊那里听训,总比被话唠侃死强,那样死的话连祭文都不好写。向浮苏和天宸以及澹虚仙君再次道谢后,张绫逃之夭夭了。

澹虚还在后边来一句:“小姑娘真是被吓怕了,别跑这么快。明天我还找你,我还没想起来在哪见过你呢。”

只见远处,张绫小姑娘身形一顿,差点从半空中栽下去。浮苏和天宸憋不住笑出声来,两人实在忍不住了。天宸还好一点,不过是笑意盈盈,而浮苏则是趴天宸手臂上笑得浑身直抖。

“我知道你们夫妻俩笑什么,你们禅宗不是有闭口禅吗,我修的道法,就是要找人多说话,没办法,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成习惯了都。当我不知道小姑娘是被我吓的啊,反正她本来就被我吓着了,不逗逗她,对不起我那恐怖的名声。”澹虚倒也豁达,说完,又拉着天宸开始继续说他们之前正在谈的话题。

大道长生,活那么多年,蠢人也会变聪明,何况能修得大道的有几个是愚蠢之辈。浮苏听着天宸和澹虚的谈话,心中又似有所得,只感觉乾坤戒中流光发出一阵清鸣,似鸟,却又不知是什么鸟。由清鸣带出的震荡之大连浮苏的神魂都受到波及,气血翻涌不说,丹田中的灵力也都被催发出来,在经脉游走几圈后没有归于宁静,反而越来越快,越来越强劲。

浮苏见不对劲,赶紧召出流光,二话不说,朝天便是一剑。一剑破空,直指天际若尘沙一般的星云,最后结果是浮苏自己都被自己这一剑给吓得半死:“怎…怎么回事?”

她居然看到有一颗星辰因自己这一剑而破碎,瞬间那微弱的光点就消失不见。那…那片星云里是无数仙尊化成的星辰,浮苏有种自己砍了位仙尊的微妙感觉。

再说另外两个人,天宸仰面看天,再看浮苏,笑:“我的仙子,如今已可一剑破碎星辰,想来不久后,一剑破碎虚空也不过只在须臾之间。”

旁边的澹虚回过神来后,捱着天宸小声道:“就你这媳妇,还需要学剑法,不学剑法都要命,学了剑法你还能混得下去啊!小子,本君看你挺顺眼的,你这媳妇,我看还是不学剑法的好,要不然日后你还怎么立足。”

“我的仙子自是愈强愈好,若有一日是她显名于世,我不传人耳,于我而言无甚可丢人的。我的脸面,不需要她比我弱来周全。”天宸在这方面,有着空前强大的胸襟,只有无能之辈,才需要纤弱女子来衬托。

听罢天宸的话,澹虚莫名沉默了许久,直到最后离去也没再言语。浮苏收剑回来,好半天没见澹虚吭声,她还真有点不适应,问天宸怎么回事,天宸摇头不语,只称赞道:“方才有何感觉?”

皱眉摇头,浮苏也不知该怎么说,想了想道:“好像流光如鸟一般的清鸣你们没听到,我听到了,按说剑应是凤啸龙吟之声,不过听着不像凤鸟。按说沧海已有游龙之势,怎么却是鸟鸣呢?”

“之前你在想什么?”

“修道长生之人,便应如澹虚仙君一般,心无挂碍,方有大自在。咦…怎么像是禅宗的话?”浮苏平日里偶尔也听天宸讲禅宗修法,时不时的也能听到天宸颂个早课晚课,虽然天宸也是兴来就颂,兴不来就不颂,但颂的都是禅宗精义,哪一句不是以无上智慧得来的。

澹虚指着自己,到底也没说什么,摇头摆手的走了。他一走,浮苏和天宸也回了洞窟中。坐下后,天宸抱过入微,看了眼在桌上摆着的流光,笑骂道:“别装死了,从前如澹虚一般爱多舌,如今却装起死来,若不说清,本君照样还能溶了你。”

流光:…

“我…我好像有个前身,前主人只以天火重铸,我从前有个名字叫龙雀,有些事我现在还不大清楚,等我搞清楚再说。不过,我记得浮苏记忆里有龙雀这个词,但是她记得的不多,要不宸君你看看。”流光说完又沉默下去,浮苏见状把它拎回乾坤镯里。

然后天宸就问浮苏龙雀的事,浮苏一问三不知:“都一千多年过去了,我哪还能记得那么多,而且,就算这一千多年没过去,估计我也不知道。我们那的学问那么博杂,我能知道百分之一就不错了。”

这个对天宸来说就不是问题,伸指戳戳浮苏的眉心道:“闭上眼睛,不要抵抗,让我以你之心眼观参你在那一界的生活。”

浮苏听之任之,半晌半晌,天宸收回手指,浮苏便问:“怎么样,有答案了吗?”

天宸皱眉,道:“是柄名作大夏龙雀的刀,不过应该不是那柄刀,依我来看,龙雀既有龙形又有雀鸟之声,那倒更像少清说过的神兽问壑,那问壑便是龙形雀声。若真是那问壑,这柄剑里的剑灵便不是剑本身滋生的,而是问壑的兽灵。”

“我怎么听着不像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