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父母在左右,独自闯荡,虽有个好师傅,却不能全然周护左右,自会坚硬一些,若不坚硬,岂能活到现在好端端地飞升真仙界。她受的种种磨难,原本不是她应承受的,只是这具身体把她吸来,又把她困住,她不得家门而归,否则她又何尝愿意这般坚硬。”苍诘是除天宸之外,唯一知道浮苏在现代时如何生活,拥有怎么样一个家庭,怎么样无忧长大的人。那样的平静美好,其实,是很多人修永世长生也无法寻觅到的。

历尽世事才知道,平安是福,平淡是真,而浮苏原就是这样生活着的,也许她不自觉,并不以那样的生活为美,但这不能成为把她困在这里的借口。

浮苏算是暂时安全了,至于龙雀与流光,此时还在天河上对峙着。流光能感应到浮苏命元的消失,它并不担忧,因为它能天就到苍诘的气息,有苍诘在旁边,异端肯定会活得好好的。此时,流光只愤怒地冲龙雀吼:“老子不想做只破鸟,不,破龙也不行,你说你分明是一条龙,装小家雀叫,你也好意思。老子才不想日后顶着个威风八面的外形,却嫩着一张嗓子,那还能好意思开口嘛。老子最爱叨咕了,一天不说话都会死,你这一来不是来给我完整生命的,是要活生生弄死异端,然后再逼死我。老子才不干,老子对现在的情形十分满意,仙剑比禽兽好歹要高端一点好不好。”

龙雀之体不知是什么时候存在于天河尽头的,流光在龙雀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仿佛与它的灵魂是一模一样的。所以龙雀之体对流光有着莫大的引力,但它仍不愿,哪怕浮苏现在已经不要紧了,但它还是更愿意做一柄仙剑,而不是三五不时就被要刷boss掉经验和金币。

但是,龙雀之体既然主动出现,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流光再怎么千方百计拒绝,也有些不可抗拒的感应。好像它的意识正在被龙雀之体一点点吸收着,虽然进度很缓慢,但确实是在吸的。流光好想哭,它现在是真的想清楚了,不想做镇宅神兽,它觉得仙剑更拉风。

“放过我吧,大哥,异端没我真不行,她还上哪找我那么一柄合适的仙剑去。能教会战还能陪着聊天解闷,世上除了我,她真没法再配其他的配剑了。老子跟她处出感情来了不行吗,老子离不开她不行吗,老子就是舍不得她…”流光现在真哭了,虽然没泪水,但货真价实地在哭,和以前动不动就装哭不同,这下是真伤心了。它虽然总说自己是为天宸和苍诘才不敢,但事实上,它就是舍不得浮苏。

“老子不愿意,你滚!”

但龙雀之体依然故我地向流光靠近,就在流光以为下一秒,自己就会被龙雀之体吞没时,异变忽生,那龙雀忽化作一团火焰,钻进了剑中。流光一震,哆嗦好半天才又惊又疑地反应过来:“啊…不是龙雀吞了我,是我把龙雀之体给吞了,哈哈哈哈…这下老子真正要和异端一起无敌星海了。”

“凶兽化仙剑,抢啊…”

噢,怎么把那些来刷怪的给忘了,流光本想大发神威,怎耐它想发神威,通常还是要借浮苏的灵力,浮苏现在什么都消,它还能上哪里借去。唯一的办法就是跑呗,幸好,它在逃跑上很有天赋。

众人眼睁睁看着一柄仙剑出世,又眼睁睁看着仙剑出世既有灵,然后一去不复返。所有人都猜测,谁才是这个能得到凶兽化仙剑的人。

“一群疯子,啊,异端救命,落到这群人手里生不如死啊!”流光东躲西藏,它现在凭借的是一点龙雀体里余存的灵力,但愿它能支撑到有人来拯救它于水火,或者它自己找到方法回到浮苏身边。

前者好像太具有偶然性,后者才是靠谱的选择,流光遂观察路线预备开溜。

第二五三章 倾尽所有,自得始终

在流光以为自己今天要凶多吉少的时候,云天之上,流光被忽然蹿出来的一个人拎在手中。流光“呼”地一声,坑货居然也有这么靠谱的时候,真好,它剑格还不错,没被完全天道完全抛弃。

“怎么只你,师姐呢。”林壑与天宸一道来的,天宸就在云海之上,他收到了危险的讯号,但赶过来时只有流光,不见浮苏和入微的踪迹。

“跑回去了呗,难道我还能让异端出事不成,我敢么我。”流光挣扎一下从林壑手里钻出去,飞到天宸面前:“我觉得这事就是李毛毛搞出来的,所以,不关我的事,要找麻烦找他下世去,别找我。”

这叫一个河没过完就开始拆桥,林壑仅仅从流光身上,就能感受到自己上世到底有多欠多坑:“找我也没用,前尘往事且如云烟,何前生往世。”

天宸皱眉道:“我感应不到浮苏的气机,似已完全消失,她现在在哪里?”

流光赶紧回话,以示清白:“龙雀之体一出现的时候,我就让异端跑了,让她去找苍诘,苍诘比你更近嘛。有苍诘在,异端肯定没事,这世上除宸君外,苍诘肯定是最愿意拼尽性命去搭救异端的。”

虽然,流光本来只想说苍诘,但想想,把天宸加上,它可不敢在这时候嘴欠,把炸毛潜伏中的天宸给招惹了,它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回无涯宗。”天宸说着就要驾云海离去,林壑也随之踏上云海。天河旁的一干人见忽然蹦出两人来,要把天河出的宝物独吞走,颇有些人不知眼色,非要上前来“夺宝”。

林壑扫一眼,冲流光说:“那要不你就随便找个顺眼的认主吧,我估计天宸是不愿意让你再继续跟着师姐了,你这么坑主人,谁知道什么时候会把师姐坑死。”

“那也是跟你上世学的,有什么主人就有什么配剑。你要不那么欠那么坑,我能么,你当谁都跟你一样天赋异禀啊!宸君,你相信我,我就算自己毁了,也不肯异端出事。如今这年头,靠谱的主人太不好找,又靠谱又有能耐的主人就更不好找了,万一再找个像李毛毛这样的,我还担心被坑成渣呢。所以。我要坚定地跟着浮苏。绝对不会叫浮苏发生意外的。”这可是真仙界。流光再怎么来路强大,也不敢说能跟一众仙士抗衡。所以像浮苏这样的粗大腿,一定要死死抱紧啊!

天宸看也不看这一人一剑,只全心想着浮苏现在是否还好。一路急飞回万鹤峰。但回到万鹤峰后峰,天宸看到的却是殿阁之中气机全无的浮苏,苍诘正在一旁作悲伤状:“浮苏怎么了?”

“流光没能成功,但浮苏也没留住。”苍诘语气无比沉痛,沉痛到令一路狂奔回来的天宸和林壑都心一沉,一个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一个不敢置信地看向苍诘。

“师傅,这怎么可能,师姐虽然气机全无。但命元不该在此时散去才对。师姐登仙后就是永世长生之相,怎么可能没留住,师傅你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林壑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信了几分。因为苍诘从来就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呐。在林壑眼里,苍诘一直是个严肃正经,从来不玩活泼幽默的师尊呐。

很明显,天宸也被镇住了,苍诘确实没前科,总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天宸蹲下来,缓缓地伸手向浮苏,虽无悲切哀伤之意,但整个人冷得如同万古不化的冰川,看一眼都能把人的眼珠子冻掉:“她去了哪里?”

本来苍诘只是想吓唬吓唬徒弟,没想捎上天宸,他完全没料到天宸居然会上当,这位可是有谙世之能,苍诘就没想能骗过他去。结果,连天宸也上当了,真是意外之“喜”,苍诘一咂嘴,决定继续演,他倒要看看堂堂轮转佛,到底能为他闺女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当爹的,面对女婿时,不管女婿是多么好多么出色多么强大无敌,都会有时时想敲他一闷棍的念头——让你抢我闺女!

“她来的地方,我认为那样也好,那样平静无波,一世无虞的生活,原就该是她应有的。放心,我自会送她一世太平无忧,不劳你插手,既然她出事时你不在,以后她在哪里,怎么生活你也不必再过问了。”苍诘说完,觉得特痛快,终于报了抢闺女的仇。

听到这么一番话,天宸还真信了!分明苍诘的话,若他冷静时听来,漏洞多得很,但此时,他表面平静,内心却早已乱成一团麻,哪里还能分辨得出来。更何况,苍诘没必要骗他们玩呀:“那是我的事,既已归去,便不再是你之血脉,如何行事你管不上。”

本来苍诘还想赶紧笑一声,告诉天宸没事,不过天宸这句“管不上”把苍诘给刺激了,所以他决定再诈一诈天宸:“你去不了,浮苏归去时,那边的天道已将所通之路彻底关死。她再也来不了,你也去不了,还谈什么管得上管不上。我固然管不上,你以为你就可以?”

“倾尽所有,自得始终。”天宸轻语一声,抱起浮苏,全无一点生机的躯壳包裹在一袭红衣中,虽已无生机,抱在怀中时犹有温度。天宸只觉得心中一拧,疼痛感自心尖弥漫开,好险没有跪倒在地:“入微呢?”

“小鹿领着,你无需担心,我自会照顾好她。”苍诘轻咳一声,他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把天宸这小子骗得有点过了:“算了算了,不逗你你们了,她没事,你放开她,我把她魂魄招回来便是。”

“师傅,你骗我。”林壑倒是快,瞬间就反应过来,苍诘自然是要来骗他,哪里会想着骗天宸。天宸修谙世之法,这一点他们都清楚,只怕是苍诘没想到能把天宸也骗到。

“不是你把那破剑坑给浮苏,浮苏能遭这劫,要不是我没归去圣境,今日你们如此之远,岂不是浮苏已然没命。且,是魂飞魄散。你上世就没干过一件人事。”苍诘指责道。

天宸:…

这是已经不能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了是吧!

到底还是理智占上风,不然,天宸现在一定要和苍诘往死里掐。天宸圈着浮苏,神智和修为都归位,这才长舒一口气,朝苍诘伸出一手结印,这是禅宗致谢祝祷时用的妙法福因印:“不宜离体过久,还是早些归体吧。”

苍诘手一抬,一团淡淡七彩光团从苍诘袖底钻出,然后迅速回归到浮苏的身体里。但浮苏没有立刻醒来。这需要一定的时间:“我欠她因果。此是最后一次还她。因她魂魄并非我亲闺女,所以下次我若再救她,有因有果,要看她还不还得起。”

“找我便是。”天宸也不抬头。便答了一句,双目只看着浮苏,虽然知道浮苏没事,但不看着浮苏睁开眼开始呼吸说笑,天宸无法安心。

“等的便是你这句话,她日后,需我搭救的时候还多着,你慢慢来还。”苍诘说着转身走人,顺便还把在一边瞪着双眼的林壑给拎走了。林壑还不愿走,他也想看着浮苏醒过来。但苍诘一瞪,林壑就不敢再反抗:“你蠢啊,没看那俩什么情形,你要做…电灯泡?”

电灯泡。好吧,林壑也知道这什么意思:“算了,我去瞧我上世的亲姐去。”

“不急,等我把流光召来,问问当时的事。”苍诘说着垂目片刻,流光便从殿阁中蹿出来,苍诘遂问道:“你…你没被龙雀吸走,反而把龙雀给吸了?”

看着苍诘脸上满是见鬼的表情,流光得意洋洋:“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强大的异端,当然堪配一柄强大的仙剑嘛。”

苍诘:“我说怎么会吸去我大半气运,原来是你这蠢货干的,老夫…老…罢了,都这样了,也不能让你还回来。记住,日后你若不好好帮衬浮苏,老夫随时收拾你。”

啊…流光这下知道自己为什么有那么逆天的运气,居然把龙雀给反吸了,原来是抽了苍诘的气运,它真是剑品太出色了:“那是当然,异端也是我主人,我难道会不盼她好不成。”

殿阁外声音渐消时,殿阁中天宸清晰地看到浮苏的眼睛轻轻动了一下,并不如何修长的睫毛微微颤一颤,然后便睁开了眼,天宸看到浮苏一眼便直视入他眼中,遂笑:“你就不是个让人省心的,怎么…有哪不舒服?”

“你是谁啊…”浮苏脑子空得很,但很快头一疼,像被所有山都崩塌然向她砸来一般,纷杂的记忆,前世今生,地球、沧海界、真仙界,各种事一瞬间在她脑子里过一遍。然后她才在天宸有些发白的脸色下“呃”一声,揉着额角说:“天宸,我没事,刚才脑子里空的,现在好了。就是一下子太多东西,砸得我头疼,一会就好了。”

天宸没被苍诘吓死,差点被浮苏吓死,长舒一口气,纵是天宸这般强悍,也出了一身冷汗,弹指吹去一身汗,天宸道:“你歇一会,稳下心神来便会好。”

现在,天宸有些能理解自己下世时,未何会因浮苏的生死而走不出情关,破不了魔障,纵他心性强大,也经不起这般起落啊!

第二五四章 月有盈亏,何似我心

被抽这么一回,浮苏彻底好不了,连着好几天都无法静下心神来入定,苍诘告诉她这是正常的,让她不要着急。本来这就是逆天行事,自然要承受些后果,这压根不算什么。林壑又躺枪了一回,被苍诘揍完被天宸揍,天尊在一边喊打得好就算了,连祝安安也在一旁鼓掌,林壑觉得他的日子真是没法好好过下去,这都什么亲朋好友。

浮苏如果不是实在烦得很,都想自己动手揍上一揍,头一直在疼,就没好起来。本来像这一类的疼痛,灵力运转个几周天就会没事,但这都几天过去了,不管是她自己运转灵力,还是借助他人灵力治疗,都一点办法也没有:“啊…头疼不是病,疼起来真的能要人命啊!”

犯过头疼的人都知道,一旦头疼起来,容易恶心,容易犯困,还容易心浮气躁,连大声说话都听不得,活脱脱一怀孕的迹象。浮苏这几天就这样,真正怀着的时候一点反应没有,为个头疼倒把怀孕的症状给体验了一回,浮苏现在浑身上下满满的槽点。

天宸只能默默在一边陪着她,话也不能多说,她自己说话可以,别人要说她听着头更疼。按理说不过抽取命元魂魄神识,会有不适应的症状出现,但不该是这么大反应,且反应持续时间最多应该不过几个时辰,但浮苏已经持续了好几天。

伸手轻轻按向浮苏的脑袋后边,慢慢揉着,浮苏也就这样能感觉稍稍好受一点。头疼要是能睡着觉还好,偏偏她怎么睡都睡不着,哪怕朝她施法,也起不得丝毫作用,浮苏现在真恨自己修为太高。一眨巴眼成了上仙,连天宸和苍诘施法,对她都不是很有效,甚至连迷药都没用啊!

“天宸。你不用老守着我,我没事,说不定再过两天就好了。我也是这么些年都没疼过,不适应,说不定疼着疼着,不好也习惯了呢。”浮苏其实也有些受不住天宸这样默然在一边沉着脸,总是满含忧虑的样子,让浮苏既受宠若惊,又有些不安。浮苏就这样,她不愿意别人来麻烦她。可别人来麻烦她了。她肯定得好好帮。但还是会嫌烦,因此她不爱麻烦人,哪怕是天宸。

看着天宸现在的样子,浮苏有深深负疚感呐。

“想那么多。好好躺会,这样说不定能睡着。”天宸声音轻柔无比,浮苏听不得声音,他便把声音压到最低,仿佛轻得像是从远风里飘来的芦花,落在哪里都是轻轻的。

无法调息入定时,睡觉是必需的,但浮苏现在困得直眯眼,眼皮子一眨眼泪就能滚下来。她真没脆弱到想哭。可是一打哈欠就能在眼眶里攒一包泪,配上她现在这模样,浮苏不用细想都知道自己现在落天宸眼里得有多惨:“要不,你给我唱个歌?”

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天宸沉默片刻后道:“连话都听不得。还听什么歌,赶紧睡。”

浮苏却伸手往上勾着天宸的头发绕呀绕的,仗着现在模样可怜使劲撒娇发嗲:“我现在都这么惨了,也只好苦中作个乐,官人,唱一个唱一个嘛。”

要命的妖精呐,平时看着多正常,这时候就像个专靠哄人过活的妖精。嗲着嗓子,别人或许会嫌弃,但听在天宸耳里,要命的勾心动肠:“仙子想听什么,尽管道来,本君必令仙子称意。”

啊…天宸有时候好懂情趣呀,浮苏感叹地低吟一声道:“《月亮代表我的心》,我知道你会,你听我哼过一次的,你的能耐我清楚,过耳不忘。”

天宸也不尴尬,大方坦荡地点头,他只觉得哄哄浮苏让她舒坦点也好,其他的想不到那么多:“你问我…嗯?”

“哈哈哈…唱不出来么,官人,你不给我唱,要不我给你唱个。”浮苏忽然心情大好,原来男人不惯说爱这事是真的呀,在天宸身上居然找着印证了。

“你先问一声来听听。”天宸哪是为不惯说爱唱不出来,而是浮苏从不曾向他索取爱这个字,不都说女子喜欢问这个问题,他就没听浮苏问过。

“好呀,那你爱我吗?”浮苏从善如流,她更不可能不好意思,想在现代,“我爱死你了”就是一句可以随便派发的问候。

“我爱你。”垂首,温柔,深深地看着浮苏的眼睛,对视之间,尽是比一句简简单单的“我爱你”更深邃的东西,似无穷无尽,又绵绵不绝,最能令人动心肠。

浮苏一下竟看傻了眼,她以为自己对这样一句话完全可以免疫,以前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这么一句话,毕竟有就是有,不说出来也一样存在。可是没想到,听到的时候,心不可自抑地颤动,整个人都仿如泡在温暖的蜜酒里,又甜又醉又暖,醺醺然醉了神魂:“有多深?”

“月亮…月有盈亏,何似我心,换个歌吧,这歌不好。拿月亮比情,实在是个错误的比喻。”天宸一下就把美好的气氛给杀死千万遍。

长长叹口气,浮苏都不怎么能感觉到头疼了,光记得为天宸这份煞风情叹气:“算了,我也不会唱几首,你问我跟没问一样。”

“那就睡吧。”天宸见浮苏不再只记得头疼,便趁这时候让她好好睡会。

浮苏还真就睡着了,见她睡着,天宸也没动,就是这么看着,眉头拧成一团:“不应如此,只是我却看不透是为何,不是因逆天而行才招致如此,应是另有原因。”

“你都不知道,我更不知道了。”流光也不出声,只与天宸以意识交流。

“想来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与浮苏来的地方有关,另一个则是浮苏体内藏有隐患。若是前者,倒好解决,若是后者,我们都不曾察觉,且浮苏自己也不曾发觉,必是…必是很早之前就已埋下祸根。”如果是那样,想来都不是真仙界的事,而是与沧海界有关。天宸看了眼熟睡中的浮苏,一声轻叹,那样的话必需去沧海界一趟,必需去问浮苏的师傅以及小时候陪伴她长大的人,或许会有些线索。

流光也认为是沧海界,而且应该是得到它之前的事,如果是它跟着之后的事,它那时候再怎么不济,也可以察觉到:“嗯,至少在我遇到浮苏之前,浮苏来此界本就是件奇异之事。如果单只是天道弄来的,不至于天道要她来干活,还非坑死她,所以她为何来,怎么来的,现在反而说不清楚了。道宗再坑也不会这么坑,这事跟道宗没关系,跟天道干系也不大。”

那会是谁?逆世!不,他不需要这么做,也没理由,逆世其人,从不做多余的事。

天宸就再脑子灵光,也勘不透其中的奥秘:“我去走一趟,浮苏便在万鹤峰修养,我速去速回。”

“你去还不如让苍诘去,浮苏现在也只有你陪着才好点,而且如果这事与妖魔有干,你去远没有苍诘去那么方便。不过…你就真得好好还报,圣境的圣人们从来不干赔本买卖啊!”流光一直认为,十三和圣境都一样是开黑店的,区别人在于前者手黑,后者心黑。

“也可。”天宸说罢便起身安置好浮苏,然后就出门去找苍诘。

苍诘早就掐算到时辰差不多,正等着天宸来呢,一看到天宸进门,苍诘就摆手说:“不用多言,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既然你来了就说明你心里有谱,我便走这一趟。但是你得记住,圣境的因果最是难欠,你得做好准备。”

圣境这德性,天宸也不是头回见,点头道:“我知道,必能使秦圣满意。”

闻言,苍诘便二话不说,带着小鹿就去沧海界,离去前道:“快则三五日,慢则十天八天,浮苏你看着点,她这几天脾气越发见涨,别让她干出什么不妥当的事来。她如今修为越来越高,剑修得越来越厉害,万一下手没轻重,伤着身边的人总不好。”

送走苍诘,天宸再回去时,浮苏已经醒过来,似乎很不好受,入微也来了,却在一旁掉眼泪:“入微怎么哭了,挨训了吗?”

“阿爹,阿娘刚才疼着哭醒了,你在哪里呀,怎么都不陪着阿娘。”浮苏哭着醒过来,现在已经收了泪,倒是把入微吓得够呛,眼泪止都止不住。

“都说阿娘没事了,就是头疼嘛,没事的。”浮苏嘴上说着没事,但从她能哭着从睡梦中醒来就知道头有多疼,甚至她感觉到这种疼痛渐渐从头开始散布全身,然后从肉身转向了灵魂与神识上的疼痛,这种疼痛比身体上的疼痛更加恐怖,浮苏也有些惊恐了。

这样疼痛,等闲的人根本受不了,就是浮苏一身修为,也无法隔绝这种痛感。浮苏刚醒过来的时候,真有点觉得生不如死,也许就是这样的状态才把入微吓倒,要不然光是哭着醒过来,哪里会把入微吓成这样。

“别担心,会好起来的,入微坐在一边,看阿爹给阿娘治疗好不好。”

哪来的治疗,无非是按一按、捏一捏,稍稍减轻一下疼痛而已,根本无法治疗。如今,只能盼苍诘此去沧海,能找出前因后果,知道原因才能有办法不再头疼。

浮苏:一千几百年,连感冒伤风都没有,现在倒好,犯起头疼来,身体还变娇气了,一点疼痛都跟死去活来似的,好伤感呐…

第二五五章 此生无憾

也许真是疼久了就会习惯,过得半个月,天宸开始急起来,浮苏反倒越淡定从容。已经到了只有要有陪着她说话,她虽然脸色仍是不好,但却可以谈笑风生,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头不疼的境地。天宸担心则是因为苍诘说多也不过十天八天,但现在却已经半个月过去,苍诘一点音讯都没有,事情不是自己去办,心里到底没谱。虽说能耐上苍诘肯定不比他差,但他还是忧心着苍诘此行是不是无法办妥,总是难安。

再看浮苏,她倒没事儿人一样了,可也就他知道,浮苏总是半夜里醒来一身冷汗,然后不声不响地咬着袖子任衣裳湿透也不啃哼一声。知道浮苏是死犟的脾气,天宸只能白日里多关怀,夜里只当什么也没看到,心知她是不愿自己多操心,他更加煎熬。

这天夜里,浮苏又疼醒了,天宸在一旁躺着,他们俩人在一起的时候,夜里从不调息入定,只搂着一块躺下睡觉。这会天宸已把手脚都向着另一侧,浮苏便也侧过身子,这种摧魂噬骨的疼痛她也以为自己会习惯,可事实上,白天会好一点,越到晚上疼得越明显。

她不愿意大家都为她头疼就围着转,尤其是入微,她总自觉得不是个好母亲,便想至少有一件事自己可以做到,那就是不让女儿这么小小的却要为自己担忧。她其实更怕自己一开口,就因为这点疼痛轻易说轮回转世的话,因为她要转世,只能回到她来的地方去。

“流光…”浮苏这个时候反倒是最放心流光了,就算转世再回去,流光也会跟着她一道的,反而没那么多生离死别的念头。

“异端,咬牙死撑着有劲吗,你觉得宸君会不知道。我都说了,你们这样除了自欺欺人,谁都骗不过谁去。真是世间自有痴儿女,蠢货啊!不过你要真下得去手自行了断什么的,估计宸君会恨你,他那样的存在,什么样的苦难不曾经历过呢。但他从不曾有一世放弃过呢,所以他才会有个轮转永生佛尊号,他永远不会放弃生存下去的可能,也憎恨轻言生死的人。”流光是真怕浮苏一时想不开啊。

其实流光还是小看浮苏了,能活着,哪怕就是这样整夜整夜无法入睡呢。她不敢说千年万年。至少眼下她觉得自己还有很大的勇气。以及周围还有许多人,便是为他们她也会好好活着:“只是疼极了时会有这样的念头,别多想,我怕死又怕疼。哪里会有这勇气,但凡还有自我了断的勇气,我就还可以抢救一下。如果我连自我了断的勇气都没有了,不抢救也不敢死,你说是吧。”

让流光怎么说好,异端不愧是异端,她就真是这么想的:“倒也是,那就别瞎想了,我觉得你还不如把宸君弄起来。把他给吵醒。告诉他你有多疼,这样他会好受一些,你也会好过一些。你们那的人不是说痛苦若有人分担便减去一半,欢乐若有人分担便成双份么,宸君是你夫君。不理当为你分担去一半吗?你这样不给他机会,你觉得他心里能好受,他只是体谅你,不想在这时候给你添烦扰…嗯,我的意思是,你等着吧,秋后会跟你算账的,这是宸君惯来的脾气。”

浮苏:…

好吧,浮苏坐起来,也不擦汗,任由汗水湿透衣裳,便轻喊:“天宸,天宸…嘶…”

流光:宸君,别装了,看在我这么费劲的份上,赶紧把你家后院那点破事给搞定了吧。要知道,异端是真的不好说服,我都说好几天车轱辘话了,好不容易她答应,你倒还端着,到时候别后悔啊!

天宸仿是听到了流光的话一般,起身看向浮苏,倒也不遮掩,并不露出睡深了才醒的样子,而是缓缓从被窝里钻出来坐起身。本来天宸确实想镇一镇浮苏这没心肝的,但转身一看到浮苏那可怜巴拉,楚楚凄凄的样子,心顿时便软下来:“浮苏,你啊…你要何时才能明白?”

见天宸张开怀抱,浮苏丝毫不犹豫地扑进他怀中,淡淡沉香味缭绕,是地道的北海沉香气息:“我不明白…不明白,你便教嘛。我原也不聪明,左右你是聪明人,我不明白,你教我明白嘛。”

浮苏好险只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就压着不许自己再“嘶嘶”地吸气,因为她每这样吸一回气,天宸脸色就要白一分,她看得都心颤。

“那就从不在我们前扛着疼,死都不肯开口开始教你明白。难道,我真不知道你有多疼么,你以为不出声,装作无事我便真的什么都不知情?浮苏,你疼我看在眼里时固然担忧,但你你竟连疼了都不肯让我知道,你说我心中该如何作想。你可觉得我会因此心伤,因此难过,因此认为你其实并不那么喜爱。且,你是我妻子,我若连为你分担疼痛都做不到,你将我当做什么,摆在什么样的位置?”天宸语调柔和,生怕自己的声音太高让浮苏头更疼,说完见她眉头皱成一团乱麻,伸手轻轻按了按,见她眉头微微舒展开才稍稍觉得好过一些。

“我不想让你担心呀。”浮苏哀叹一声,果然,她有时候就是蠢得没治,早知道就不憋着了,还不信流光,她真是个穷折腾。

“那我们换个方法来说这事,若我是你,遇到极险之事,却不肯告诉你,一个人扛着。分明被看在眼里,依然不愿让你分担,你会如何作想?可会伤心,可会怀疑自己并不重要,可会觉得自己于人半点益处也无?”天宸一句一句问着,每一句都打在浮苏心上。

浮苏:“你做事不也不爱告诉我么,还好意思说。”

天宸:“但我至少能做完事,连点痕迹都不给你留,只告诉你事解决了,你能吗?淳一说得在理,生人不在意你是否瞒他们,在意你是否瞒他们的,便不要那样去做。”

浮苏:淳一将来一定可以出一本大名鼎鼎的语录,肯定要媲美红宝书之流,连天宸 、苍诘都时不时把淳一的话拿出来用一用。

“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的,我错了。”浮苏向来认错认得很麻利,意识到有错误后,便会道歉。至于下次会不会犯,估计一逮一个准。浮苏这样的人,对身边人的劝告通常是只会点头认错,上不上心完全看心情。

见浮苏答应,天宸便也不再多言,手不轻不重地按在她头上按来按去,果然使得浮苏舒服很多。一番话谈下来,还真就忘了头疼,天宸摇摇头,轻声道:“睡吧,我给你唱歌,好不安歇你有要求,总该满足你那点小小心愿。”

“你…打算唱什么?”浮苏好奇得很。

“一首名作《今生今世》的歌,我想,你应该喜欢这首…嗯,根据你的从前的记忆。”天宸说着看向浮苏,果见浮苏满脸惊喜,她不会粤语歌,但却喜欢听,也能听懂,就是不会唱而已。而且,已经过去太久,这一回记忆冲击又太大,她连词都记不起,如今能记得的全是一些简单的歌,比如《月亮代表我的心》这样歌词简单的:“…纵是苦涩都变得美,天也老任海也老…是你的声音

夜夜陪伴我的梦…今生今世,宁愿名利抛开。”

虽然唱这样的歌词挺幻灭的,不过浮苏听得心生感动,感动到泪流满面,她是张国荣的死粉啊!天宸完全是在模仿,模仿得一模一样啊,浮苏心里的感动加激动简直糊成一团。一歌终了,浮苏不满足,她最爱的不是这首歌呀,于是再次提出要求:“再唱个《我》呗,我连词都忘了…你居然唱得一模一样,太诡异了,声线一样一样的。有生之年,居然能听到这个声音在我耳边,太梦幻了…我好幸福,幸福到极点。”

天宸一下子就被浮苏这梦幻的表情给扎了眼,合着他变成别人的声音还能比自己本身的声音更能哄着她,还好幸福,幸福到极点!什么玩意,天宸虽不忿,却到底还是如了浮苏的愿。等他唱完,浮苏已经全然陶醉了,拽着他的袖子,那叫一个涕泪交加,感动至深,轻戳一下浮苏的眉心,天宸道:“没出息的劲,你还喜欢哪首歌,今日本君都一并满足了你,只是…回头你也需满足了本君才是。”

“好呀好呀好呀,快来快来…”头疼算什么,只要有这熟悉的音调陪伴着,此生无憾呐。

“我怎么感觉我就是一枚录声音的玉符。”

浮苏:“啊,宸君,您老人家实在太英明伟大无敌了,等等我,我准备玉符,以后若是想听了,不用再麻烦你唱。我还有几个喜欢的歌唱家,回头没事时一并录下,那样就不愁听不着了。”

天宸:…

恰在天宸正欲张口时,窗外悄无声息有一枚玉符趁月色而来,上边有苍诘的印记。

第二五六章 不信我者,关我屁事

玉符传来的不是好消息,无论怎么查,都查不到原因。哪怕是用秘法问已转世的上元真人,他也一样答不出来。真正看着浮苏长大的宗正也一样一无所知,乃至于以秘法再问小鹿上世的孙鸿影,一样找不到答案。这就说明,还在更早,甚至可能在出生之前一切就已经做好局。

把玉符扔给萧林壑,林壑琢磨半天,出门到祭台上去,他倒不用烧香,捏了几根草叶子在上边摆弄半天后,弱弱地游下来:“跟我上世没关系啊,是天道所为,不是我们这边的天道,是师姐来的地方的天道。原本魂魄一离体就该归去,强行抽去又还归本体,导致那边依然判定师姐的魂魄已经可以归去了。就是这股力量导致的,师姐头疼是神魂不属所导致的。”

“那怎么办,我就得一直疼下去,直到我回去为止?”浮苏真想吐槽啊,地球的天道居然这时候跑来刷存在感,而且据林壑说,地球虽然是下界的下界,灵气一点也无,当天道却极其强大。一个信仰匮乏的时代,天道居然是那么强大的存在,强大到三千大世界,十万小世界的天道也只能避其锋芒。

“也不是没办法,他判定你该回去了,我们就骗他你已经回去了呗。反正,天道是世上最好蒙的嘛。”虽然林壑到现在也未必知道他就是天道化身,但他对天道就从没什么敬仰之心,这个很好理解嘛,人有时候极为自恋,有时候又极爱自我否定。

“怎么骗?”浮苏问道。

林壑抬头看一眼天空说:“把通过的路堵上,师姐如果回去,两边相通的路就会完全封住。所以,我们只要把路堵上,他就会认为你已经回去了。这条通路是只属于师姐一个人的,也就是说,以后可能别人会有办法过来回去。但是师姐是绝对不可能了,因为我们把路给封死了。”

浮苏沉默片刻,最后看一眼天宸和入微,又看向在场所有人,末了才微垂下眼眸,轻声道:“好,那我们就把路封死吧。”

不是我已忘记现代的父母,不是我不愿回去,而是这一千多年的人生里,我已有了他们。同样都是我不舍的。而那里。纵我回去也已尽忘前尘。如此不如留在这里,至少,每一个人我都不会忘记。

闻言,众人长舒一口气。这便开始着手去做,苍诘却还是没回来,又发了一枚玉符来,说是与沧海界故友们相谈甚欢,打算过段时间直接回圣境去,那因果也不用还,因为事情没有办成。浮苏虽惦记着苍诘,但也明白得很,只要活着迟早会相见。得道长生之人,捱得过岁月变迁,经得起聚散别离。

“什么…路要我自己去封,怎么封,上哪里去封?”浮苏莫明其妙得很。她就从来没见过那个路好不好。

“魂魄离体,自然就会找到回去的路,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便是魂魄也可操纵得。但是,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当你处于魂魄状态时,回家是魂魄最本能的选择。虽然我们在你的魂魄里压入几缕神识,但本能太过强大的话,你可能会抵挡不住,所以,师姐,你要多想想天宸和入微啊,还有真如。”其实林壑没什么把握,谁都知道他没把握,但这个险还是要冒,否则浮苏的魂魄也会在一天又一天的拉锯中消磨掉。

浮苏慎重地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不能钻过界去,得在钻进去之前就把路给堵上?”

林壑摇摇头说:“你可以过去,因为通路完全封死需要一定的时间,师姐如果想看父母,可以趁这段时间去看,因为师姐的魂魄归去的时候,会正好是师姐离开的时候。但是师姐,记得不要沉迷,当然,师姐心性也很强的,师姐记住,四个时辰之后能路这会完全封上,师姐把那枚珠子留在那里既可。”

再次点头,浮苏觉得能回去也不错啊,至少能满足自己看一眼的愿望。

次日清晨,朝阳未出之时,浮苏便坐在殿阁中,任由天尊在她身上施法,当神魂离体时,浮苏却是先看了看天宸和入微,还有胖包子他们才离开,化作一枚泛着青芒的珠子飞向天际,然后消失于漫漫云海之中。众人看着,久久无语,只有入微小声地问了一句:“阿娘什么时候回来?”

没有人答入微的话,大家其实都有些担心,因为魂魄的本能有时候可能会强过意识,所以浮苏这一归去,有一半可能回来,也有另一半可能再也回不来。

浮苏此时已飞抵大气层外,以神魂观之,大气层外有一层雾气滢滢的光团,仿若折射着七彩的淡烟笼罩着。那是屏障,属于地球的屏障,而且,这屏障比浮苏越过星河时看到的那一界屏障都要更强大。浮苏有些不解,为什么下界中下界的地球,天道强大,屏障更加强大?是为了保护这里只能靠科技活着的人类?

穿过专门为她一个人而开设的通路,浮苏再次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被污染的空气,嘈杂的车水马龙,钢铁水泥丛林散发着的独特生冷气息,这个世界散发着一股微冷而腐朽的味道。浮苏不知道自己把陆作舟弄到了什么时候,但她确定因为陆作舟的到来,这一切都会发生改变,这股腐配的味道终会散去,这才是让她修为大涨的原因吧,拯救几十亿人类啊!

不过,西方世界的天堂和上帝怎么算。

天道仿佛感应到她的疑问一般,霸气无比地传来无声的回答——信我者,得永生,如你;不信我者,关我屁事,如他们。

浮苏:怪不得没人再信你,你得反思,地球这么些年,出过永生的修士吗?

天道:人类真需要永生吗?你看他们,拥有的他们不自觉,但纵是那去地的那些地方,也会有很多人羡慕他们平静安稳的生活。虽一世庸碌无为,却也一生清平自得,甚好。

浮苏:我今天是来骗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