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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柏钦略略蹙眉,神色未变,只简单指示:“继续调查。”

蓁宁抬手觊他脸色:“调查可是不顺?”

杜柏钦对她笑笑,伸手将蓁宁拉起来,替她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没事,来,我们晚餐。”

晚餐设在花场小楼的三楼,落地窗外就是夜色中浩浩渺渺的斩金花园。

杜柏钦替她铺开餐巾:“只可惜不能陪你回国。”

蓁宁笑:“没有关系。”

杜柏钦想了想说:“我是否应该补习中文?”

墨国的官方语言是英文,当地人说宗密语,这两种语言杜柏钦自然流利精通,但其实蓁宁见过他说中文,应该是和他母亲那边的亲人,措辞非常的得体和雅,但他自幼接受的是最传统古典中文教育,听起来略有一丝不太自然的腔调。

蓁宁接过他手上的杯子,将酒在杯中晃了晃,调侃道:“你中文何须用学,换上讲袍简直可以教大学古文史。”

杜柏钦举杯,警告似地碰了碰蓁宁的杯子,力道重了一点,玻璃撞击发出清脆的一声。

他微微眯了眼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不知怎地就带了几分压迫感:“口拙,令人见笑了。”

蓁宁忍着笑道:“不敢不敢。”

两个人吃饭,偶尔低声对答几句,气氛是一贯的安静美好。

过了半晌,杜柏钦忽然静静地说:“真舍不得你回去。”

蓁宁神色一正:“我不在的时候,敬请殿下庄持自敬,对如云的倾慕者譬如将小姐之流保持距离。”

杜柏钦手撑着椅背,闻言挑挑眉,忍不住朗声大笑。

蓁宁扑过去用餐巾狠狠地捂住了他得意的嘴脸。

当夜他们返回城中,杜柏钦半夜起身接了一个电话,他从阳台外回来进了衣橱间,蓁宁模模糊糊爬起来,见他已经换了军服,正在低头收拾行李袋。

“要出去吗?”她动手替他开亮大灯,原本他怕打扰她,只开了一盏晕黄壁灯。

“嗯,”杜柏钦返身看到她起来了,温柔地说:“吵到你了是吗,回去睡吧。”

蓁宁走进衣橱间替他收拾衣物,衬衣裤子都是样式整齐笔直的军装,她替他折好领带,又把换洗的袜子放进隔袋。

杜柏钦将手提电脑塞进去,又从书房取了几分文件。

待到收拾妥当,等候在外的佣人将行李提下楼去。

杜柏钦返回房间,将蓁宁抱回床上,然后熄了灯,亲了亲她的脸:“现在才四点多,再睡一会儿,嗯?”

蓁宁点点头,轻声叮嘱一句:“注意身体。”

杜柏钦点点头,起身离去。

走到房间门口,他忽然又折身回来,手撑在床边,俯□深深地吻她的唇。

如此的依依不舍。

蓁宁那时不知道,那是他们最后一个这样爱意缱绻深重的拥吻。

后来的后来,他们再也不配有这么好的时光。

只是她当时只是抚了抚他的脸颊,说:“好了,快去吧。”

杜柏钦说:“等着我回来。”

蓁宁说:“我送你下楼?”

杜柏钦按住她:“不用,车子已经在外面候着。”

司三在早晨的餐厅对她报告:“殿下临时接到任务,今早提前返回部队。”

蓁宁应了一声:“嗯。”

司三道:“殿下交代,束小姐若是回国之后有急事,请束小姐致电肯辛顿公寓。”

蓁宁点点头。

周四的早上,是侍卫副官将她送至机场。

司三指挥着佣人将行李放入后箱,替她拉开了车门:“束小姐,旅途愉快。”

蓁宁客气地道:“再见。”

蓁宁在机场的候机大厅,看到跑道上细细的雪花飘落而下,她离去的那一日,康铎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真是一个暖冬啊。

☆、8

一月底的丽江。

冬日的暖阳照射在古老城墙上,丽江的游客一年四季永远兴旺,各个肤色的人群持各种腔调的语言在每个角落出没,嗡嗡的嘈杂声响交汇在大街小巷,整座古城形成了一种微微晕眩的气流。

那些如林的酒肆客栈,那些洋溢这浓郁民族风情的店铺,那些伫立在转交的的明信片书店,那些被无数的文字描绘过的情感,那些被无数的镜头拍摄过光影,交织成全体怀揣小情调小哀怨的男女们心中的丽江情节,就像身旁的一个女孩子说的,终于有一天,我真正来到了丽江。

这是一个梦乡被某种形式上的满足大于旅行本身的地方。

四方街的一间茶铺,裹着颜色艳丽披肩的女子,正在冬日的阳光下慢慢地喝一杯茶。

一个青年大步地走了进来,揪住女孩的耳朵:“什么时候偷偷回到的?”

蓁宁痛得惨叫一声:“放开!”

风泽笑嘻嘻地坐到对面:“行李呢。”

蓁宁说:“放回店里了。”

风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在长椅上懒洋洋地摊直了长腿。

蓁宁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真好,植物混着微微的青石板路清香的气息,家乡的味道。

她看了看三哥:“爸妈在家?”

风泽点点头:“等着你呢。”

蓁宁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吧。”

风泽说:“急什么,喝杯茶先。”

蓁宁不理会他,径直往外走去。

“唉唉——”风泽搁下杯子追出去。

风泽驾车,两人先去店里取了行李,然后往南的一路开去,波光粼粼的湖边是一个大型的度假村,这是风曼集团总部,车子绕道而过继续行驶,又过了近一刻钟,这才进入了一个四方院落。

大门敞开,早已有家人候在门前。

风泽跳下车,家里司机成叔上前帮忙提行李,见到蓁宁,露出笑容:“姑娘。”

蓁宁笑着应:“成叔!”

老成说:“老爷在客厅里等着呢。”

家里人都知道她跟爸爸亲,她蹦蹦跳跳穿过庭院,一家人在客厅喝茶,爸爸妈妈,大哥大嫂,一岁的侄子在地上爬。

蓁宁上前拥抱爸爸,又拉住妈妈的手,再转头打招呼:“大哥,嫂子。”

见二哥不在,于是问:“二哥呢?”

风泽这时候走进来:“他不在国内。”

“哦,”蓁宁点点头:“成叔,我的行李箱呢?”

蓁宁拖过行李箱分礼物,连家里帮工都记得带,人人眉开眼笑,客厅一时热热闹闹。

一家人坐了一个下午,待到傍晚,风仑说:“蓁蓁,去看一下你房间收拾妥当没有,一会下来吃晚饭。”

风家家主又转头道:“老成,帮忙提一下姑娘的箱子。”

蓁宁依言站起来。

“蓁蓁,”妈妈唤住她:“你房间原来的花瓶被大儿淘气打破了,妈妈给你换了一个。”

蓁宁恭敬地答应了一声,这才往楼上走。

小时候他们四兄妹都太淘气,老闯祸,只是无论是谁带头捣乱,妈妈对她都是和颜悦色,三个哥哥倒是经常被她的狮吼功吓得面无人色,因为她是不是她亲生的小孩;爸爸小时候把三个哥哥揍得满院子乱窜,却只把她抱到膝头上摸摸她的头发,因为爸爸最疼爱这个小女儿。

父母在埃塞发生意外时,她只得六岁。

风家立刻将她接了过来,他们是旧识,父母在行囊中留下的唯一遗言,就是将这个幼女托付给了老友。

蓁宁知道,她很幸福。

当天夜里在吃晚饭时,明明是一贯宁静的家庭晚餐,不知为何蓁宁觉得父亲有些反常的沉重,大哥也是有些紧张神色,只有三哥一直逗她说话。

待到她回到房间时,她已经发现了异常——她的行李箱并未放在房间内。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手机也已经不见。

她记得回到家时是风泽替她拿下的外套。

蓁宁心里知道不妥,仓促转身,拉开房门。

父亲站在门前,走廊和楼梯处,有几道黑色的人影。

风仑问:“爸爸可以进来吗?”

蓁宁侧开身体。

父女俩在房间中坐下。

风仑语气是熟悉的温和慈爱:“在墨撒兰留了这么久?”

蓁宁点点头:“平策如何?”

父亲谆谆教导:“你的当事人,你不应该再过问。”

蓁宁说:“抱歉,我当她是小妹。”

父亲沉默了一会,终于说:“很好。”

蓁宁:“那就好。”

风父说:“你知道平策为什么不能留在墨撒兰?”

蓁宁道:“墨国政变?”

风父缓缓地道:“卡拉宫殿内的政治势力各有依托,墨撒兰的经济体制改革进行了近十年,却一直被外界所诟病,原因就是各股政治势力意见不同难以取得统一的局面。拓摩二世曾经试图将推进的一项经济改革,将石油产业国有化,而实际推动这一经济变革的,是他的亲信——今钦杜沃尔。国王听从他的建议,而且试图施压议会修改宪法,这个经济改革计划触犯了大阶级的利益,并而最终因为国王的空难而宣告破产。现在新派正在试图游说议会重提此事,兰切夫人摄政不会太久,新的国王很快将继位。”

蓁宁想了想:“那么,继位的君王,对我们家有什么影响?”

风父答:“国王的侄子将会是第二顺位继承者,我们正派人同他接触,事实上,他的态度一直不明确,或者说,正受到多方势利的控制。”

蓁宁问:“那如今……”

风父答:“我们很危险。”

父亲的话安详温和地传来:“蓁蓁,你不能再和柏钦杜沃尔来往。”

蓁宁倏地抬头,脸孔上是疑惑和震动。

蓁宁不意外风家会了解她在墨国的行踪,她原本就打算回来和父亲好好谈一谈她爱上的这个男人,她只是意外父亲为何会这么明确地反对。

而且是在她回来的第一天,甚至不曾给她一丝喘息的机会。

母亲本来就是墨撒兰贵族,和平策的母亲是表姐妹,蓁宁至少觉得她和一个墨国人交往,在家族来说,应该不是太陌生的事情。

她轻轻地答:“不,爸爸,我爱他。”

风父说:“我们现在处在危险的境地,已经全面切断和墨撒兰的联络。为的是将来平策入住卡拉宫殿,我们或许才有机会重新做事。”

蓁宁说:“杜柏钦并不知我参与过卡拉宫的事。”

风父答:“所以趁他还不知,马上结束。”

蓁宁问:“为什么?”

风父手搭在椅子扶手上,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小女儿,目光饱含复杂的不舍,蓁宁急切渴盼的目光几乎令他不能直视。

他只好略略移动了目光,将视线定格在窗上,保持了一个寂静而沉重的姿态。

蓁宁静静地等待。

她心底非常不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父亲这般的神态,父亲永远是果敢的,机智的,充满能量的,是家族中的顶梁柱,是全家人所有安定美满生活的最有力的依靠。

过了很久,父亲才开口,声音是无比的凝重:“蓁宁,八八年十一月一日,我在现场——”

蓁宁蓦地睁大了眼。

父亲的话一字一句清楚传来:“我奉家主的命令,潜入伏空军事基地,目标是将一枚炸弹安装在国王专机的机舱尾翼,并安排风家的一位军队内高级军官,用一份虚报的紧急军方文件,拖住了即将登机的国防部长。”

蓁宁只觉脑中瞬间如同被狠狠击中,眼前泛起一片炽热红光,整个人瞬间都是麻的。

她努力地睁大眼睛,脑中却还是晕晕眩眩,耳边一直嗡嗡地响,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她才重新听到父亲说:“蓁宁,杜柏钦正在寻找当年的人,我们除了全力封锁当年的消息以阻止他的调查,其余的所有工作都已经全面收缩——爸爸不希望你再和他有关系。”

蓁宁手一抖,碰翻了桌边的茶杯,滚烫的茶水泼了出来,她浑然不觉,只顾着低低唤了一声:“爸爸——”

话一出口才发现喉咙发紧,嗓音颤抖得厉害:“这么说,那真的是——一场谋杀?”

风父答:“是的。”

一场由父亲亲手执行的谋杀任务。

真是风家一生之中最引以为傲的一战,应该也是家族一生之中最大的梦魇。

这场谋杀最终的得益者是后来继承王位的国王三世,墨国的保守派贵族阶级勾结了他,助他顺利篡位,并以此来维护数百年来家几个家族垄断在国家经济中的最大利益合法化。

每个家族在风云诡谲的政治权益争斗中,都有着处在暗地各司其主的影子,不过是一枚枚成王败寇的棋子。

风家是王后宗亲,借以这个姻缘和功勋,已经安稳繁荣了二十年。

风仑默默叹了口气,话语中带了悲悯的宿命感:“风家效忠十一年,进而得到王室的信任,十一年了,没想到该来的事情终于来了。”

蓁宁绝望地捂住脸,六神无主,头脑中只有一个意识是清醒的——这一刻她终于知道,她失却了一切的希望。

蓁宁只觉得全身发冷,整个人瑟瑟发抖。

风父站起来,想抬手摸摸她的头,手动了动,还是放了回去。

他走出去,对门口的人说:“老三,进来陪陪你妹妹。”

风泽进来抱住她。

触手摸过去,蓁宁一头的冷汗,他将她抱入怀中:“别害怕,哥哥在这里。”

蓁宁埋在他的肩头,呜咽地惨叫了一声,仿佛小动物受伤绝望的悲鸣。

蓁宁嘴唇发抖,勉强抽泣着发出声音:“在我行李箱……国王留下的印鉴……是要交给爸爸……”

风泽轻声哄她:“好了,宝贝儿,我来处理,你冷静一下。”

风泽一直陪着她到深宵。

他看着眼前重击之下完全失却抵抗能力的女孩,双眼红肿,神色惨淡,还如一个破烂掉的玩偶一样裂开嘴吧对他笑了笑。

风泽有些不忍看,轻轻别转过头搂住她的肩膀:“很抱歉这段时间你不能使用通讯工具了,妈妈已经叫人修改了整个院子的系统密码。”

蓁宁愣愣地看着他,过了好久,才木然地点点头。

风泽说:“我们还要谈谈,你没有告诉他家里的位置吧,嗯?”

蓁宁摇摇头。

她头脑转动得很迟钝,想了一想,又想了一想:“嗯,他知道是丽江,我仍然使用原来的身份,因此我没有提过风曼,家里应该是安全的——”

蓁宁努力地回想那些片段:“我告诉过他我的香精,会在一家小店铺销售。”

风泽点点头:“好的,没关系。”

蓁宁绝望地捂住了脑袋。

风泽吻了吻她的额头,关上房门,对着房门外的人轻声一句:“好好看着她。”

☆、9

“三哥儿,”家里的成嫂在一楼的书房外唤了一声。

风泽在里边应了一声:“什么事?”

成嫂小声说:“妹妹进去洗澡,已经一个小时了,不见有水声。”

风泽立刻站了起来:“怎么不早点过来告诉我!”

他往楼上冲去。

风泽大力拍门,喊了好几声:“蓁蓁!”

里面毫无反应。

门口的保镖围了过来:“三哥,怎么样?”

风泽说:“成嫂,拿钥匙过来。”

他看了看身后围着的一圈人,挥挥手:“没事,出去吧。”

门打开,风泽看到蓁宁,衣着完好,她只是坐在浴缸的边沿发呆。

看到他推开门,她转过头回过神来:“三哥,怎么了?”

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浑然不觉外面激烈拍打的声音。

风泽呼出一口气说:“没事,干嘛躲在这里?”

蓁宁看了看他的神色,又看看门边的成嫂,慢慢浮出一个笑容,有些故作轻松的玩笑:“怕我自杀?”

风泽看着她的脸,心底闪过一丝苦涩:“不要这样。”

不过是仅仅过去一周,那晚过后也并没有大哭大闹,只是晶莹面孔的神采完全消失了,还是跟平常她住在家里没什么两样,套一件宽松毛裤晃来晃去,白天非常耐心的陪小侄子玩耍,夜里在后院的场地跑步,有时会陪父亲练枪,更多时间是在花园的工作室里研究她那些花花草草。

只是偶尔空闲下来就会失神,脸上有格外迷茫的神色,就好像灵魂突然就转移到了另外一个空间。

风泽知道她正在将自己封闭在一个时空独自做困兽之斗。

风泽捏了捏她的脸:“好了,快点洗澡吧。”

蓁宁点点头。

风泽往外走去。

“三哥,”她忽然出声叫他。

蓁宁看着他的脸好一会,才轻声说:“再等等,再等等,我就能熬过去了。”

低低的,喃喃自语的,不知道是对风泽说,还是对自己说。

风泽手插在口袋里,牵牵嘴角,露出一个难看无比的微笑。

春天来了。

风泽在花园里陪她吃茶聊天。

事情已经过去将近一个月。

蓁宁在心里一道又一道地不知道砌了多少防线,才有勇气问一句:“处理得怎么样?”

风泽斟酌了一下,才答:“表面看来一切平静。”

风泽说:“你回来时候在机场跟我一闹,在四方街逗留了一会儿,认得你的茶铺的老板次日已经返沪。”

蓁宁知道想必那间茶铺已经被风家转手购下。

风泽说:“你在那一带是熟脸,所以可能会有人记得你,但所幸游客成千上万,来来去去非常的快,除了你之前住公寓需要仔细检查过之外,其余还好,你之前的身份已经足够安全,我们只用cover掉你回国的痕迹就可以。”

蓁宁有些惨淡地笑:“没想到我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不会,”风泽摇摇头,又道:“蓁宁,你……”

风泽想了想,换了一句话:“爸妈很忧心。”

蓁宁知道他要问什么,轻轻地对他保证道:“三哥,我懂事情的轻重。”

风泽将手中的紫砂瓷杯甩进竹垫的凹槽,佯装恼怒地道:“男人而已,你三个哥哥给你的起点已经这么高了,你还不懂得免疫力稍微提高一点?”

蓁宁望着风泽,年轻英俊的脸庞永远带着和熙笑容,不知怎地又想到另一个人冷厉漠然的神情,她浮起一个模糊的笑:“我曾以为自己会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