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雨对自己妈妈的性格了解的很,顾不上去计较她的心思,反而时不时注意着韩孟语的一举一动,衡量他的行为是否超过了一般兄妹的标准,一有风吹草动,就马上进行斩杀扑灭,她甚至在心里抱怨韩孟语看她的次数多了,晚餐时坐的位置离得她近了,甚至……

他在餐桌下,脱了拖鞋,一只脚踩上了她的脚背……

当时,妈妈跟曾媛正谈得热络,韩爸爸也热情的替曾媛布菜,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曾雨被憋红了的脸,曾雨一动也不敢动,将头差点就埋进碗里了,趁其他人不注意,曾雨扭头去瞪韩孟语,那家伙慢条斯理的缓慢进食着,任谁也看不出他居然……居然如此的恶劣!

除了韩孟语的其他人,都知道曾雨在跟妈妈冷战,所以对她一言不发的态度,也不觉得怪异,只有曾雨担心死了,她企图抽出脚来,他却压得死死的,她不敢有大幅度的动作,生怕就被其他人发现了,几次暗暗使劲未得逞后,只好忍受了下来。

曾媛说了句什么,然后扭头问曾雨,道:“是吧?姐!”

曾雨掩饰慌乱的猛点头,“嗯嗯嗯!”

然后就听曾媛对曾妈妈说:“你看吧,姐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只是不好意思跟你道歉而已,你还生什么气?!”

曾雨一愣,刚曾媛说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她在低头认错了?

脚背上的力量施加,踩得曾雨眉头都拧了起来,她小心的转过头去看韩孟语,便瞧见了他淡淡的笑意,不由的恶从心生,另一只脚也学他脱掉拖鞋,夹上韩孟语踩他的那只脚,用脚狠拧了一把。

曾妈妈虽然脸色未霁,却也未再多说什么,瞟了一眼曾雨,把最后一只鸡腿挟到曾雨碗里,仍旧冷着脸的道:“生了病也不知道多吃点。”

曾雨看着碗里的鸡腿,突然眼眶一涩,差点就要落下泪来,于是低下头来,又猛扒了几口饭。感觉到脚背上一松,然后还被轻轻的抚了几下,压她脚上的那只脚,终于是移开了。

曾媛在韩家待了两天,都没有发现什么猫腻来,曾雨上网,她看着,有短信来,她精灵着,电话一响,她就绕在曾雨身边想要探听是男是女,最终她只发现,什么猫腻也没有。

于是她跟曾妈妈如此汇报道:“老姐肯定是在暗恋!”

“暗恋?”曾妈妈就不解了,这要是暗恋,那就难办了,不知道对方是谁,无从了解,也没办法撮合,这姑娘家的青春拖上一拖,很快就变成老姑娘的。

曾媛接受了老娘继续试探的任务,天天跟曾雨腻在一块儿,贴身地毯式的搜寻着蛛丝马迹。

对曾雨的“暗恋对象”还未查出个所以然来,曾媛在韩家就捅了一个大问题出来。

事情是这样的,曾媛觉得曾雨的暗恋对象若不是在大学时期的同学,就应当是在现在工作单位的同事,通过她的观察,是大学同学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曾雨仅跟大学时期的几个要好的女同学有联系,她们的聊天,曾媛是看到的,毫无破绽。所以,曾媛坚信,那个神秘人物在曾雨的单位。

蓦然回顾,情感乍现(10)

那天,她揣着她的小心机,死磨硬泡的跟着曾雨去了曾雨单位,美其名曰观察社会、体验生活,可一进曾雨单位,一双眼睛就盯着每一个年轻的异性不放。

小伍打趣的跟曾雨说:“你妹妹可比你强多了,对我们这些男士,多上心呐!”

曾雨闻言头就疼了,招呼了自己妹妹过去,让她安生的坐一边看书看报,可她看了一会儿,就坐不住了,拉了小七跟莱宝她们就唠上了,曾雨不用听也知道,她肯定在打探谁是自己的“可疑人物”。

于是,爆料的引线被曾雨自己导了出来。

曾媛兴致冲冲的问自己姐姐,问那个王一祺小姐是不是韩大哥的女朋友?她打算去跟人家热乎热乎。

曾雨生怕曾媛真的去跟王一祺说些冒失了的话,现在韩孟语是王一祺的禁忌话题,自她摆桌上的那缸鱼消失后,小七和莱宝也只是敢私底下议论,谁都不敢当面向一祺询问,生怕冒犯了一祺的骄傲。所以,曾雨悄悄的告诉了曾媛韩孟语跟王一祺分手的事。

于是,中午回家吃饭时,韩家又炸锅了。

曾妈妈不好像骂曾雨一样去说韩孟语,却是惊异莫名的追问韩孟语,那是为什么。

韩孟语一本正经的道:“一祺各方面都很出色,家世背景都很好,条件十分的优越,所以我不得不放弃她。”

“这,好还要放弃?”曾妈妈恨不得他能找到最好的那一个。

“嗯,一祺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倍受宠爱,虽然性格方面没有问题,但是我想我要娶的最好是懂得并且愿意做一些家务的女人,否则日后阿姨跟爸爸会过得很辛苦,我不希望那样。”

曾雨看自己妈妈一脸感动的模样,突然就对韩孟语佩服的五体投地了,自己为了那事,让妈妈骂了一下午,还冷战了那么久,他三言两语,就让曾妈妈觉得他简直就是贴心小棉袄,难道这就是她与他体现在智慧上的差距?

曾媛也觉得韩孟语是个人才,当她私底下如此跟曾雨评价韩孟语时,曾雨的心突突的就多跳了几拍。

“我以前看到他就怕,现在突然觉得他其实并不可怕,相反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连王一祺那样的,他都不要,你说,他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点啊?”

曾雨胡乱的应道:“应该是挺高的吧!”

“这样的男人,肯定会大男子主义,觉得自己太优秀了,少有女人能配上自己,就算有很好的女人跟他结婚,婚后也是他当家作主,要求老婆在家里养老人,带小孩,包揽一切家务,还要伺候他,啧啧,做他的老婆,肯定辛苦!”

曾雨歪着头,思考着曾媛的那一番话。

会么?韩孟语会是那样的一个人?她开始想象自己被他奴役的模样来,于是一阵恶寒。

“姐啊,我觉得嫁人还是不要嫁韩孟语这样的人,要是颜南北跟韩孟语摆在一块让我选,尽管我没见过颜南北,尽管老娘说颜南北长的普通,可是我一定会选颜南北!”曾媛如此信誓旦旦,曾雨突然就觉得背脊发紧,这曾媛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发现了什么?

曾媛向来特别精灵,保不准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当然也有可能是试探她的,曾雨担心极了,曾媛的一番话让曾雨在她面前如坐针毡,生怕自己答得让她起疑,又怕自己表情过于夸张让她看出猫腻,就附和的应道:“韩孟语和颜南北比较起来,当然是颜南北这类型的适合做老公,韩孟语那样的肯定很多女人惦记,要轮也轮不到我们这样的去挑他。”要是没有韩孟语在那里干扰,曾雨觉得自己指不定真的就跟颜南北发展下去了,颜南北那样的男人,看着比韩孟语要踏实多少啊。

“曾媛。”背后带些冷意的叫唤让曾雨不自觉的就缩了一下脖子,他什么时候在她的身后的?曾雨看曾媛掩着嘴偷笑不已,无声的做个“死丫头”的口型,悻悻的不敢回头去望来人。

“曾叔叔来电话,说你们学校寄通知单来了。”

曾媛闻言脸就黑了,再也不复刚刚的好心情,哭丧着脸道:“这个时候给我寄通知,不是挂科了吧?”

曾雨白她一眼,道:“让你不好好学!看到时候能不能毕业。”

“不行不行,我得收拾东西,姐你别跟妈说啊,韩大哥也别跟我妈说啊,我得先逃了。”一边说着,曾媛就一边收拾东西,准备落跑,她回去老爸顶多说上一两句,可是要是被老妈知道了,她这个暑假就会被禁足了,她得在老妈知道前,先逃回家去。

曾雨揪着韩孟语问:“我妹妹真的来通知书了?”

韩孟语淡淡的瞄了眼她扯着自己袖子的手,点点头,道:“来通知书了,她到这里的第二天,曾叔叔就打电话来说她的通知书来了。”

只是他懂得要在适当的时机,才予以通知罢了。

对于曾媛的离开,曾雨前所未有的感觉到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假惺惺的多作挽留,省得真留下了,继续被监督,可是曾媛一离开,曾雨又愁了,她跟某人说过,等她妹妹离开,就给他答复,但是,她还是没有想好啊!

未及韩孟语逼她,韩家就因为一件事,打乱了所有人的阵脚。韩孟语的大伯,过世了。

情之所至,思念也至(1)

曾雨觉得韩爸爸一下就苍老了很多似的,他的样子悲伤不已,连夜就跟曾妈妈一同又回乡下奔丧去了,曾妈妈临行前匆匆嘱咐曾雨,要求曾雨一定要跟着韩孟语,一起去乡下吊唁韩大伯。

不止韩爸爸悲伤,韩孟语似乎也很悲伤,他虽然不说什么,可是曾雨看得出来,他静默极了,很多时候,他都沉在他自己的思绪里,偶尔曾雨唤他一声,他要好一会儿才会回过神来,然后眸里一片暗沉,是他还来不及掩饰的悲伤。

曾雨从来没见过他的悲伤,他从不惹他父亲生气,也不与任何人发生争执,所有的人都夸他好,她一直以为他没有什么可悲伤的,她也不知道他是否会烦恼。看到他落落寡欢的模样,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于是便默默的承担起家里的所有家务,替他做好饭,吃了后不要再求他洗碗,主动倒垃圾,替他将洗衣机洗好忘了晒的衣物晒好。

他多数时候都待在书房里,拿着书或材料放在面前,一摆就是好半天,于是曾雨常常借机给书房打扫卫生,进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曾雨不了解韩孟语跟他大伯之间的感情,

她对韩家的亲戚都不了解,可以说,长久以来,她都不认为韩家的亲戚是她的亲戚,所以家里有的时候来客,她只是听妈妈的指点跟客人打声招呼,就不予理会了。

韩孟语的大伯,曾雨是有印象的,他通常逢年过节时或韩爸爸韩孟语生日时,就会从乡下扛很多的蔬菜瓜果来,一大袋一大袋的,都是当季盛产的时令果蔬,值不了几个钱。曾雨有的时候看到他大汗淋漓的扛着那么多东西来,甚至替他计算着他来回所要花的车费,那些车费用来买他送来的果蔬,已绰绰有余了。只是韩大伯每次都咧着嘴笑道:“自家种的比外面买的要好,都没洒过农药,吃的可放心了。”

这就是韩大伯给曾雨的全部印象,韩爸爸知道曾雨之前是排斥这个再组合家庭的,所以韩家的一些亲戚走动,总也没有拉曾雨一同前往,怕她不高兴。所以,可以说,曾雨从没有去过韩孟语的老家,更不知道韩孟语跟这些大伯叔叔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情谊,只是这次韩大伯去世了,曾雨才恍然发现,韩孟语原来是一个很眷顾家乡亲人的人。

曾雨拎着半湿的拖把进入书房时,韩孟语站在书房的窗户旁发呆,窗户对着菜园,菜园里有一两小畦修整的很整齐的菜地,韩孟语看着那些长势良好的植物,定定出神。曾雨猜度,这会儿,他还在睹物思人?

装模作样的慢慢的拖着地板,一面偷偷的打量着倚窗沉思的韩孟语,曾雨很恶搞的将他与电视里的某文艺情节联想到一块,顺便又在心里叨念了那首长相思,一寸相思一寸灰,他若此刻在思念他所深爱的女子的话,那将会是多么文艺、多么唯美的画面啊!

胡思乱想一番后,曾雨又觉得自己忒不厚道,明明他心里指不定如何哀伤着,她还在胡乱度测,要是被他知道了,肯定鄙视至极!

太不厚道太不厚道,曾雨摇了摇脑袋,将脑袋里不正常的思绪打散掉,忽然感觉到身子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拢进了一个怀抱里。

“你来来回回,很多趟了。”

曾雨不习惯被人拥抱在怀里,一时间僵着不知该作何反应,用力掰了掰他的手臂,却未动其丝毫,突然感觉到他索性将下巴也磕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更是僵硬的连头都不敢偏一下了,于是两人一时都沉默的看着窗外的风景,看着余晖点点沉下,半边天空流动着似被火烧过的云朵,时光像是定格了般,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拖曳的如同一幅写意画。

良久后,曾雨身后的人不再将下巴磕在她的肩上,转而是将额头靠在她的肩上,曾雨觉得奇怪,转头想去看,拥着她的人却紧了紧手臂,不愿让她看,很久后,曾雨才从慢慢沁到肩上的湿意,明白他是怎么了。

一直到暮色深沉,万家灯火,曾雨觉得自己就快要僵硬了,他才放开了她。

“跟我一起去吊唁我伯父,好不好?”

曾雨去看他的面庞,借着窗外的光线,看不怎么清楚,她缓缓点头,感觉到他的手指穿过她五指的空隙,轻轻握住,正想低头看时,突然感觉额间一湿,温热的呼吸洒在她额上,曾雨又是一僵,却未推开。

虽然她未想好要给他答复,可是,他正悲伤不是吗?她也不反感不是吗?

两人隔天向单位都请了假,考虑到乡下的路况不好,而韩孟语的车子底盘太低,两人到了汽车客运站买了去乡下的车票,搭着陈旧没有空调的公共汽车奔丧去了。

一路上,韩孟语都没有说话,曾雨有一点点晕车,上车后不久就闭上眼睛晕晕沉沉的睡去,中间被颠簸的醒了过来,就见韩孟语一只手的手肘支在汽车的玻璃窗户框上撑着下巴,另一只手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他一直未睡,眼睛盯着窗外跳跃的风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发现她醒了,他偏过头问她:“晕吗?”

晕车的人最怕别人问晕不晕,他问的时候,汽车刚好一个大的颠簸,曾雨突然就晕眩的整张脸都白了,慌忙又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看,握住她手的力量紧了紧后又松开,然后他的胳膊穿过她的后颈,拥住她的肩,轻轻用力,就让她靠上他的肩。曾雨起初不适应的僵硬的靠着,感觉他拥自己的那只手抚在她的头上,轻捂在她的耳边,就好像小时候,爸爸的手抚在她头上一样,便突然就觉得很安心,不知不觉得放松后,再次让自己沉入睡眠中。

自下车开始,她们的关系,又恢复到兄妹关系。

曾雨觉得连自己都还没有做好心理建设,更不用说父母要是知道了,会有多么的难以接受,所以,在她还不能很确定他们之间的关系时,她不希望被父母知道,也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韩孟语也因为大伯的事情,认为现在不是一个好的公开时机,于是也默默忍受曾雨在人前对他生疏淡漠的态度。

大伯的棺木置放在乡下韩家祠堂的堂屋里,韩孟语跟曾雨一到,就按乡下的习俗先去灵前进行参拜,曾雨看到桌上供着韩大伯的照片,照片中的韩大伯仍然笑得憨厚的模样,不由得鼻子也有些酸涩,扭头看韩孟语,韩孟语的眼紧盯着照片里的韩大伯,唇抿得紧紧的,每拜一下,动作都僵硬克制,不由得在心里替他难过。

情之所至,思念也至(2)

曾雨觉得韩孟语跟韩大伯肯定有不一般的感情,或许曾经发生过什么,否则一个很憨厚很朴实的亲人离世,还不足以让韩孟语在心里难过成那般。

曾妈妈在帮忙做丧服,见他们来了,扯了他们到了某间小房里,从一大堆的丧服里挑了两套,让两人披上,曾雨和韩孟语披上孝服出去时,韩孟语被一些叔叔叫住,他闻言迈腿就朝那些叔叔们走去,曾雨无所事事,就跟在他身后也走了过去。

这些叔伯们显然过了最初最悲伤的情绪,三三两两的坐在一起谈论着什么,韩孟语一过去,某个叔叔就递了一条农村里随处可见的双人长板凳过来,让韩孟语和曾雨坐。

曾雨四顾,没有发现韩爸爸,她记得韩爸爸当初来奔丧时十分的悲伤,有些担心,正想去找寻,忽听得某个叔叔问韩孟语道:“孟语呀,你第一次带媳妇回来啊,你大伯当初最疼你,到死的时候还想着你啥时结婚呢。”

曾雨拧着眉头,不明所以的看了看韩孟语,媳妇?

旁边另外一个谁,突然笑了起来,笑话着刚说话的那个叔叔道:“建国啊,你那是什么眼神啊,那哪是孟语媳妇啊?那根本就是雪花她女儿,孟语他妹妹。”

曾雨脸“唰”的一红,怯生生的看着那个说错话的叔叔尴尬的自责,赶紧摆着手冲他说没关系。

跟韩孟语吱唔了一声,说去看看韩爸爸,曾雨便一溜烟的跑开了。

韩孟语看着她跑开的身影,稍稍失神,旁边一个叔叔又问了什么,他才转过头去,跟他们交谈起来。

丧事期间,曾雨一直跟着妈妈忙这忙那的,那些婶娘伯母总是揪着一件事儿就把曾雨夸上一番,说她十分的乖巧、能干,曾雨知道她们都是好心的对她表达关爱之情,自己也乐意跟她们亲近,帮她们一些力所能及的忙,比如剥鸡蛋、切笋子、缝丧服、做小白花。

婶娘伯母的一堆女人围在一起干活时,就喜欢讲一些八卦,以打发无聊,说着说着,总会说到曾雨身上,打听她的一切情况,曾妈妈也极喜欢跟众伯母们说自己家女儿的事,一说到婚配问题上,就像关不住闸的水,滔滔不绝,几个伯母于是替曾妈妈着急的,个个都思索着有没有自己所认识的适合的小伙子来配曾雨。

每每这个时候,曾雨就很囧,一言不发,逮个什么借口就逃出去。

某次从八卦圈里跑出来时,碰见了韩孟语,韩孟语看她一脸懊丧的模样,问她要不要到处看看,曾雨正愁着不知道去哪,欣然同意,跟在韩孟语身后,去这个小村庄四处转转。

他们一起走在田埂上,韩孟语说:“这个村子已经变了很多了,以前都是土砖瓦房,现在因为新农村建设,家家户户都建了新房子,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你在这里生活过吗?”曾雨小心的注意着脚下,脚下的田埂细长绵软,她走的不惯,身体一直摇摇晃晃。

“我在这里生活到五岁,十岁的时候逃学又回到这里。”看到曾雨晃得厉害,他伸出一只手,示意她牵住,曾雨四顾周围,不远处的溪边,有几个大婶在涣洗衣服,还有几个小孩拿着吊杆蹲在某处吊青蛙,于是对韩孟语摇摇头,继续小心前行。

行至某个池塘边,他们就坐在柳荫下的堤坝上,曾雨问:“你怎么会逃学呢?”

他在她眼里,就是品学兼优的典范,她认为他应当从幼儿园时就是成绩拔尖,德智体全面发展。

“会啊,不但逃学,还打架,十二岁的时候差点进少管所。”

曾雨惊愕当场,他啊,法官啊,差一点进少管所……

韩孟语冲曾雨一笑,指着眼前的这口池塘又道:“我差点将我堂哥溺死在这里。”

曾雨觉得自己失语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发声,只能不可置信的望着坐在自己旁边的这个人。

她与他啊,相处十年,他的十层里她只了解了一层,还有九层啊,她得花多长的时间才能全部了解到啊?

“我堂哥在医院里被抢救了过来,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休学了一年。他浑身上下被我打的没一处好的,手脚都骨折,肋骨断了三根,只剩一口气了,事情发生的那个时候,我想我当时是真的想杀了他,他都被我打成那样了,我还不死心的想溺死他。”韩孟语说得平淡无波,根本不像在说他自己的事情,曾雨仍旧惊诧的无语,一直无法想象,温文儒雅的他,在小时候竟然是那么的暴力极端。

“我大伯从池塘里把我们捞了上去,当时我堂哥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我那时候像疯了一样,谁都不认,任谁都拦不住我,我大伯竟在那个时候不管已经奄奄一息的堂兄,就一直一直的抱着我,直到我再也没有力气。”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忽的不知道在看哪里,曾雨又想起了每次送瓜果来黑汗淋淋的大伯来,他不顾自己儿子的生死,却顾及着韩孟语,他那样的偏爱,应当是所有为人父母的人,都无法理解的吧。

“没满十四岁是不用负刑事责任的,但是,行为若导致严重后果或者年龄已经接近十四岁,是会被政府收容管教的,当时派出所的教导员说如果我认错,就给我一个机会,如果死不认错,就送到少管所去,我当时死不认错,拒绝任何人的教化,我爸往死里打我,我都不肯认错,他们真把我送进了少管所。”

曾雨倒吸一口气,感觉像在听故事,这个故事的主人公,她绝对无法把眼前人联想至一块。

“你是怎么出来的呢?”曾雨急道。他认错了?收容所不是那么样说进就进说出就出的吧?

“我大伯将家里的两头母猪和唯一的一头牛卖了,一半的钱用来给我堂哥治疗,一半的钱送给了公安局的某个领导,千保证万保证的将我从少管所里领了出来。”

那个大伯啊,那个大伯啊!曾雨突然有点想流泪的意思,于是使劲眨了眨眼,继续听他说。

“当时我大伯母因为这事,要跟我大伯离婚,一直等到我堂哥上高中了,他们才结束分房睡的情况。那年我十四岁,我考上了省第一高中,而因为受伤休学一年的堂哥那年考的是一所三流高中,我伯父却比我爸还高兴,那个暑假,他把他们家地里种出来最好的东西都搬我家来了,他当时对我说,他就想把最好的都给我。”

曾雨愈听愈难过,她听得出他的悲伤,这些话,恐怕是骄傲的他,从未对任何人言及的。原来,没有人是一帆风顺、十全十美的,她心中那个零缺点无缺陷的韩孟语,也曾有过那样的污点啊。但是他现在娓娓而谈的过往,并没有在他的心里留下阴影,她看着他现在已经棱角分明的脸,知道他的那些过往,仅是促使他成长成熟的一个过程。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个不愿让人触及的秘密,他的秘密,虽然曾经是那么的难堪,却在让曾雨知晓后,对他更多了一份亲昵,他从那个高不可攀的模样,变成了这个踏踏实实坐在身边有血有肉的男人。曾雨知道自己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她只需要静静的陪坐在一旁,听他将心中的悲伤全部发泄出来,如果这是他的忏悔或告解,她愿意成为那个为他分担心中罪责的那个人。

情之所至,思念也至(2)

曾雨很想问他,那个时候因为什么原因,会让他那么的叛逆暴力?可是她却不敢,能让他狂暴失控至那种程度,定是有什么,曾狠狠伤过他的心,他不跟她说,她也不敢问及,生怕让悲伤的他,复又悲伤。

而曾雨想知道的那个原因,在隔天的下午,便了解了个眉目来了。

曾雨听着小婶提及十五年前的八卦来,惊得手里的菜叶子,都被小河里的水给漂走了。

曾雨从没想过,韩孟语曾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他所有的脆弱,都是因为他的母亲。

小婶并没有说他的母亲为什么会离开,但是曾雨知道韩孟语十二岁时那次惊天动地的疯狂事件,定是与他母亲的离开有关,因为小婶说韩孟语十二岁那年,他的父母离婚了。

十二岁,他的十二岁在曾雨的心里,是多么的敏感的三个字啊,曾雨的父母在她十岁时离婚,她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韩孟语,进到他的家里,与之一起生活,人家说,本命年不是大喜,便是大悲,韩孟语的本命年,是大悲的,而曾雨的本命年,从当年来看,也是悲的,可是从现在看来,却又是喜的。

曾雨敛下眼来,看着清澈的河里波光荡漾,心里百感交集,她从未想过,终有一天,她会承认与韩孟语成为一家人,是一件好事。

她扭头看向堂屋方向,一眼就看到高大的他身板笔挺的鹤立在一群叔伯间,他正在跟某叔叔商量着什么,突然扭转了一下身体,向她的方向看了看,曾雨一阵心跳加速,赶紧扭回头继续洗菜,心想着隔着那么远的距离,他定是不知道她在看他。

所谓的灵犀那种事情,之前从未有过,未必捅破某层窗户纸时,就突然有了。

曾雨从前排斥韩家时,从没打听过韩家的事,如今想要知道了,却不敢向妈妈打听了,生怕妈妈疑心,于是只得成天竖起个耳朵,从韩孟语的叔伯婶娘那里,听一些来,再将七拼八凑听来的东西,整合一下。但即便如此,她却只是知道韩孟语的叛逆,隐约跟他的生母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而不知道他的生母,究竟做了什么,会让他受到了那么深的伤害,让他那般的无法容忍。

韩孟语常常很忙,不但很多丧葬事务要他去处理,村子里的一些村民也常常拉着他问这问那,说村子正筹划修路啊,能否拉些赞助啊;说与隔壁村子有土地纠纷啊,如果打官司的话,能不能打赢啊;说哪家男人打老婆不养父母,可不可以抓起来呀……晚上,韩孟语还要守灵,一守一整夜,曾雨不好陪着他守,于是怕他无聊,偶尔便给他发短信,发短信时,还得避讳着妈妈,偷偷的缩在被窝里发。曾雨有时一整天都没有跟他说话的机会,就只远远的看他忙碌,看多了,他似乎就跟她有了心灵感应般,每每总能准确的捕捉到她的视线,那种灵犀的征兆,便愈来愈明显的发生在两人间。

韩大伯出殡的那天,韩孟语按乡下的风俗戴着竹子编扎的孝冠,穿着草鞋,跟在他堂兄身后,以孝子身份,送韩大伯下葬。

自从那天韩孟语说了他与他堂哥之间的事情后,曾雨总是时不时的偷偷观察着韩孟语的堂兄,他的堂兄已娶妻生子,在村里当了一个村官,与韩孟语的生活,过得天差地别,可是韩孟语堂兄对韩孟语似乎并没有隔阂,两人相处的很和谐,曾雨想象不出,堂兄在韩孟语十二岁时,做了什么,而招致韩孟语对他恨之入骨。

曾雨和妈妈搀着韩爸爸爬着山,韩爸爸仅几天,就伤心得头发白了一半,上山的路上,也不顾平时温文的形象,哭了一路,哭得曾雨心里一阵酸过一阵,直到韩大伯下葬,入土为安,韩爸爸终于才似歇了口气。本次的丧事,据说所有的开支都由韩孟语一人包揽,筋疲力尽的韩爸爸让韩孟语处理好办丧事的账务事宜,便决定与曾妈妈和曾雨先行搭车返回了。

韩孟语将他们送至公车站,替他们买好车票,又准备了冰水和食物,最后给曾雨塞了几片晕车贴。临行时,趁曾妈韩爸不注意,捏了捏曾雨的手,道:“帮我多照顾一下老人。”

曾雨点头,“嗯”了一声。

他欲言又止,最终在曾雨要上车时,匆匆附在她耳边道:“自己也要多注意。”

曾雨耳根一红,胡乱的点点头,就跟在父母身后上了车,上了车也不敢再去瞧他。一直到车子启动,她才飞快的瞥了他一眼,他在路边冲他们招手,她一瞥他,他就飞快的对上了她的视线,于是她一慌,忙去看前排的父母,脸颊发烫,车窗外鼓进来的风,都吹不散那份热度。

曾雨觉得自己是彻底喜欢上他了,她上班时在想他,吃饭时在想他,洗碗时在想他,丢垃圾时也会想起他,玩电脑游戏时还在想他,连睡觉都梦见了他,一天而已,却漫长的像过了二百四十个小时,能够一日不见,便觉得如隔三秋,这不是喜欢上他,那又是什么?

有嘉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欲狂。

当曾雨通过之前拒加韩孟语的那个QQ号,潜入韩孟语的QQ空间,偷偷探询他的一切时,曾雨觉得自己真的是狂了,她也做这种事情了,她似乎突然间对他的一切,都感兴趣了,想知道他的爱好,想了解他的思想,看他在空间里写的那些深奥难懂的法学理论,看他对时事社会的评价建议,那些在她平时瞄都不会瞄一眼的东西,现在字字如珠玑般被她宝贝着,曾雨觉得自己真的魔障了,狂了!

可是在早上起来时,曾雨又告诉自己,自己那样的状况,太危险了!

曾雨趁上班空闲时,列了一个表,白纸的中间划了一条直线,左边列好处一二三四点,右边列后果一二三四点,然后她开始仔细思索,想到韩孟语的本身能力,在左边第一点上写着“他很优秀”,想着现在的家庭状况,她在右边第一点写着“道德伦常”,最终,左边的写着如下几点:“他很优秀”、“对我很好”、“衣食无忧”、“隐忍有担当”、“没有购房购车压力”、“不会有婆媳问题”……;另一边写着:“道德伦常”、 “父母难容”、 “一祺会介怀”、“对双方人格风评有影响”、“有损他职业形象”、“如有矛盾会影响父母感情”……

扯平了……!

曾雨绞尽脑汁后,十分泄气的再也想不出啥好啥不好来,心里的拉据战在左右的一条条列出来后,愈发的痛苦,不知道应该如何抉择,最终,她迟迟捱捱的,拿着笔,用小于以上字体的字迹,在左边加写了一条“我喜欢他”!

刚写完,小七就扑过来偷看她在写什么,曾雨吓得将纸一折,快速的藏进了包里,两人嘻闹一番,时间已临近下班,曾雨瞅着钟,时间一到,拎着包包就开溜,身后田小七还在追问她溜那么快是不是有约会,她笑而不答,加快脚步走向公交车站。

她的约会,就是回家。她猜测着,他是否已经回到家了。

韩孟语确实已经回来了,曾雨低着头往包里放钥匙,在上楼的转角处撞上了他,撞的还不轻,手里的东西哗啦啦的散了一地,曾雨抬头看他,他虽然有疲劳之色,可是眼睛却炯炯有神,蹲下来帮她拣拾地上散落的物什时,问她:“想什么呢?想得跟火箭头似的乱窜。”

她不能告诉他她在想什么啊,她从进到家门口,她的全副心神就都在留意着家里的动静,猜测着他是否已经到家。她看到门口玄关处他换下的鞋子时,心就扑通扑通的狂乱不已,本想先上楼修整一下自己一整天下来蓬尘满面的模样,谁知道偏偏在这里就撞上了他。

曾雨满面通红,将东西胡乱一收后,道是要先上去洗把脸,绕开韩孟语就往楼上冲。

曾妈妈回家来,在上楼时看到坐在楼梯转角处的韩孟语,关切的问是不是累了,韩孟语将手中的纸片折好,放入衬衣口袋,温和一笑,道:“阿姨,今天晚上我们煮东安鸡吃吧,我来做,你去休息。”

曾妈妈看得几天来都未曾笑过的韩孟语突然心情转好,不由一愣,回过神时,韩孟语已在玄关处准备换鞋出门,曾妈妈急问:“你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