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两个看起来比青葱版的我还要青葱的小女生一直在偷偷瞄我,我察觉到之后就挺了挺胸,看什么看,你们是小萝莉,咱也是啊!可我挺完胸,她们还在看我,我就恶狠狠地转头朝她们看了一眼。

俩小女生一颤,脸皮顿时就发白了。一看这场景,我顿时更加狐疑,往她俩身边逼近了些,压低声问:“你们俩看什么呢?”出门前我照过好多遍镜子的,没问题啊。

两人齐齐摇头:“没,没什么…”

一见她们目光躲闪,我的眼神变得凶狠了些,几乎一字一顿了:“到底看什么呢?”

想来我骨子里还是不够萝莉的,我那么一压低嗓门,俩女生顿时就紧张了,她们俩对视了一眼,然后瑟瑟地抬起手来,瑟瑟地指了指我的手。

“在、在看…你、你那发卡…”

一听这话,我霍地抬起了脑袋,我发卡怎么了?我发卡有碍观瞻了吗?我发卡是无敌可爱的皮卡丘。不知我为何会突然怒目而视,小女生缩了缩:“你、你发卡上的皮卡丘…快掉了…”

我抬起爪子抓下来,顿时就囧了。难怪刚才等车的时候大家都看我,皮卡丘藕断丝连摇摆在我脑门儿上的场景,确实值得一看的…车刚到站,我就后面有狼追似的火速下了车,窗口传来那俩女生殷切的嘱咐:“同学,记得把它扔了啊!”

哎,被小萝莉鄙视的感觉真让人感觉沮丧。

耷拉着脑袋往前走了几步,迟轩的学校到了。想起正事,我不敢懈怠,随手把杂志 了书包里,小跑着冲进了学校。

我到的时候很不巧,刚好下午放学,没头苍蝇似的走了一阵,我随手抓住一个学生问:“高三四班在哪儿?”

那个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怔了一下,然后瞥了我一眼,姿态傲慢地说:“你也是找林铮的吧?”

我皱眉:“你怎么知道?”

痘痘男生冷哼:“花痴的女生,我见得多了。”

我看了一眼他脸上密集覆盖的痘痘,决定不就他这句话发表看法,我说:“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四班今天篮球赛,操场上呗。”

“操场在哪儿?”

“实验楼后面啊。”

“实验楼在哪儿?”

痘痘男生一听我这个花痴居然是大老远来的,脸色顿时更加鄙夷了,他扯出一副我很忙的表情,转身就走:“你问别人去吧。”

这是歧视花痴的节奏吗?!

我今天肯定是流年不利,先是车上被鄙视,再是校园里被鄙视,等到我终于问清了路杀到操场上的时候,篮球赛已然结束,就剩下几个稀稀落落在打扫场地的人了。

一看这场景,跑得气喘吁吁的我顿时就崩溃了。我伸手扶住一旁的树宽面条泪如雨下,迟轩你对得起我吗你对得起我吗?

为了你,我啥都没得着呢,可就把老脸都丢尽了啊。

经过这一天,我可算是知道了——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最倒霉的事”,只有“更倒霉的事”。

我一路垂头丧气,像是被人打败了的公鸡,有气无力地挤在拥挤的人群中颠颠簸簸地到了站,刚刚从公交车上下来,天空一道惊雷闪过,暴雨倾盆而下。

衣服湿透了。

淡妆全花了。

马尾变成了一绺。

裙子紧紧贴到腿上了。

拖着疲惫不堪也狼狈不堪的身子回到家,一进门,恰好撞上迟轩从浴室里出来,湿湿的头发正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

我也滴水。

不过我滴的是雨水,而且丝毫没有他那种美男出浴的惊艳感觉。

像是没料到我会突然出现,更没料到我会以这副姿态出现似的,瞧见我,他正擦头发的那只手,顿时就僵住了。

我朝他抬了一下手,有气无力地嘿了一声,意思是说,你别惊讶,我今晚住这儿。

可是直到我擦过他的身边快要走到卧室了,他惊诧的目光还停留在我的身上,久久都没有移开。

我转过脸,问他:“怎么了?”

他没说话,又看了我几眼,嘴角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像是在笑。可是那抹笑还没彻底绽开呢,他就又绷了脸,拔腿就走了。

我进了房间,才知道他为什么会那么看我——我今天的装束,确实挺让人虎躯一震耳目一新的。而我淋了雨之后的装束,就更值得人虎躯一震后二震,耳目一新后再新了。可惜的是,我淋雨之前那番挺青春逼人的形象,所有不该看到的人都见到了,唯独我最想要他见到的那位——林同学,偏偏没见着。

功败垂成啊。

洗了澡,换了正常的衣服,我擦着头发去敲迟轩的门。

他打开门,看着我,眼睛好像特意往我身上扫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眼中极难察觉地绽过了一丝笑,然后迅速恢复常色,漠然地说:“怎么?”

他的表情很漠然,声音也很漠然,可是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我,那副神情,在我看来,竟然好像是在隐隐期待着什么似的。

他期待什么?我困惑不解。

我发誓,我其实本来准备问他吃饭了没的,可是听到他声音那么冷,突然间我就想起了我俩先前不愉快的事情,心里有点堵,到了嘴边的关心顿时转成了很客套的一句。

“你还是不准备跟老师解释吗?”

他皱了皱眉,眼神中很快地闪过一丝失望,然后瞬间冷了一张脸:“我的事不用你管。”

我被噎得不轻。

他 眼皮看我一眼,冷冷地说:“还有事吗?”

“没了!”我愤怒咬牙,转身就走。

不用我管!不用我管!不是欠你妈妈一条命,你以为以你那副破性格老娘稀罕管啊?!今天白白因为你丢人了!

我又气又窝火,加上今天的经历实在是九曲十八弯,什么东西都没吃,倒头就睡了。气怒交加之下,想睡好没那么容易。睡到半夜,我开始觉得热,就迷迷糊糊把身上的被子踢了。没过多久,我又觉得冷,眼都没睁地把被子扯过来盖上,居然还是冷得不行。

我的第一反应是——我不会是今天不知不觉中中了毒吧?

下一秒,白光刺眼,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挡住了眼,手臂被人从脸上扯了下来,一道清冷的声音在我头顶绽开:“吃药。”

我大惊,真中毒了?下意识地就要往后缩。

头顶那道声音说:“你病了。”

那也不要你来解啊,啊啊啊!再往被子里缩一缩。

清冷的声音顿了一下,然后变得有些恼火:“不吃药你明天没法上课的。”

胡扯!我正准备再往里面缩,胳膊上一紧,整个人被人从被子里拎出来了。我大惊失色,用强的?下意识就要挣扎。耳畔一声冷笑,下一秒,我的两条手臂都被制住了。一只很漂亮的手凑到了我的嘴边,掌心几粒药丸,命令的口吻说:“吃药。”

我愣了一下。然后…我听出这道声音来自谁了。我面色呆滞地张开嘴,面色呆滞地吞了药,面色呆滞地喝口水,面色呆滞地把药丸咽下。

我心里想着,好丢脸啊。喂我吃药的那位,依旧是一副冰山脸,把我 被窝里。事已至此,唯有闭眼装死。

第二天醒来,我神清气爽的,只记得昨晚好像做了个迷糊的梦,一觉醒来,什么低落啊懊恼啊暴走啊之类的情绪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满腔的斗志,又重新熊熊 了起来。

我起床的时候,迟轩已经走了,我乐颠颠地跑去洗脸刷牙,然后,就开始了返老还童的装扮大业。昨天那套衣服淋湿了,只好换一套,白色t恤配天蓝色修身九分牛仔背带裤,头发披散下来,刘海儿用卡子别上去,露出额头,再穿上我刚买没多久的浅色帆布鞋——活脱脱一个十七岁充满朝气的高中美少女呀。

对镜照了几遍,确定没有皮卡丘在脑门儿上打转儿,我很满意,抄起书包就出门了。一路很平和地到了迟轩的学校,我心想,不错,看来今天诸事皆宜。

接下来,就是在哪儿等着围追堵截林铮的问题了。

我到的时候,刚好是课间休息时间,这次我学乖了,没抓着男生问,扯了一个一看就很乖巧很本分的女孩子,询问了一下四班的位置所在。

四班在走廊的尽头,旁边就是一个小阳台,还有一节课就放学了,我决定看一节课的风景打发时间,于是穿过走廊上三五交谈的人群,往阳台方向前进。

却没想到,我刚把爪子搭上阳台的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我动作一顿。

一道女生的声音连带着哭腔传了出来:“我、我真的很喜欢你!”

我一僵,下一秒,兽血嗷嗷沸腾起来。

她她她她…她是在告白!

有八卦不听的人,是傻子。

回头瞅了瞅身后的人,都各自在聊着,根本没注意这里,于是我窃笑着,不着痕迹地调整了一下站立的姿势,将耳朵尽可能贴近阳台的门。

我没有偷听癖,真的。

我就是想听听她怎么说的,待会儿面对林铮的时候好借鉴一下。真的。

我调整姿势的时候,男生也不知道说什么了,等我再听的时候,就听到那个女生很激动地说:“你根本就没有喜欢的人,我知道!”

“你、你、你其实也喜欢我的,只是你不好意思说!”

我一听这话,顿时翻了个白眼。姐们儿,前后两句自相矛盾我就不说了,可你这是表白,不是要撕票啊。

果不其然,男生什么都没有说,现场气氛顿时就有些尴尬了。

我默默地记下了,待会儿绝对不能这么对林铮说。

女生浑然不觉尴尬,独角戏还演得挺来劲儿的,相信我,她的语气真的一点儿都不像是在表白,反倒像是在发表演说。

“我们从高一的时候就是一个班,到现在已经三年了,整整三年,我对你有感觉你是知道的,你对我怎么可能没一点感觉?”

男生依旧没说话。反倒是我,八婆兮兮地撇了撇嘴。

这又不是质量守恒定律,我喜欢一个人整整四年,他不是照样不喜欢我?

嗯,记下了,也不能这么说。

“你别拿自己感情淡漠这句话来搪塞我!前些天有个女生死皮赖脸地追你,你看起来挺不耐烦的,可其实一到快下课你就往窗外看,难道不是在看她来没来吗?”

我囧。这女生真的挺全才的,不仅知道推己及人,还知道旁征博引。

“你别走!”

脚步声响了起来,料想是那男生不耐烦了要走,女生跑过去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今天把话给我说清楚,我一届校花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了?你和阿铮打架的事别人不清楚,我可是清楚的!不就是他喝醉了损了几句等你的那个女生吗?她确实是既没长相又没脸,她确实是个怪大姐,明明说的是实话,你至于那么生气吗?”

咦,三角恋!我激动得几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了,这个时候,男生终于说了一句话,语气特别冷,隔着门板我都忍不住浑身一颤。

他说:“放开。”

女生声调抬高:“偏不放!”

男生冷笑了一声,然后就是衣料的摩挲声。

料想是那个男生在挣脱女生的胳膊。

再然后,我就听到那个女生带着哭腔喊:“迟轩!你今天敢丢下我一个人走,我、我就再也不喜欢你了!”

迟迟迟迟…迟轩?!

我被她最开始喊出口的那两个字镇住,石化了似的僵在外面。

就在这个时候,阳台的门忽然被人从里面一把扯开,我突然间失去了重心,直接就摔到了阳台里面。

我这一摔,着实惊到了里面那两个人,欲走的男生顿时脚步一窒,而那个女生,则是干脆尖叫了起来。

我绝望地闭了闭眼,我、真、丢、脸。

咚的一声闷响,重重着陆,我的第一反应不是站起身,而是火速埋起了脸。

眼角扫到,一双黑色的帆布鞋停在了我的眼前,我掩耳盗铃地赶紧闭上了眼,还偏了偏脑袋,希望这张脸不要被他看见。

头顶一声冷笑,我的身子应声一颤。

完了完了完了!

我心如擂鼓地趴在地上,满脑子里都是大问号。

他认出我了吗?

我这身衣服他见过吗?

我要站起来吗?

他会直接杀了我这个偷听狂,还是先羞辱一番再送我上西天?

那双帆布鞋一直停在我的面前,我觉得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天杀的,就在短短几秒钟之间,我进行了无数次的天人交战,可是硬是拿不出一个解决方法来。

最后,就在我牙一咬心一横想着十八年后老娘又是一条好汉准备站起来的那一瞬,那双帆布鞋突然转了方向,毫不停留地走了。

哦也!

劫后余生,我诈尸一般猛地抬起了脑袋,望着迟轩离去的背影,几乎要喜极而泣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带了泪痕的脸出现在我面前,她愣愣地看着我,然后越看眉毛就皱得越紧。

“你、你是…那个既没姿色又没脸的怪姐姐!”

我露出一抹很谦逊的笑容:“你认错人了,呵呵呵——”

你才既没姿色又没脸,你全家都既没姿色又没脸!

一场偷听,我摔破了嘴角,但是居然还有些意外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