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些,我不自觉地绷住了脸:“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肖羽童苦着一张脸,喃喃地说:“真可惜…大二的学姐们给我们讲你和何嘉言的事,都说你们是金童玉女呢!怎么就散了呢?”

我淡淡地说:“他喜欢上了别人,我不想委屈。”

“就是那个谈嫣对不对?”

肖羽童愤愤不平了起来:“学姐们说的时候我还不大信,现在可是确定了!我第一眼见她就不喜欢她。她不是一班的小导吗,听说和班里的男生各种暧昧,尤其是那个叫迟、迟轩的,好像还一起出去喝酒来着…”

肖羽童后面又说了什么,我完全没听进去,脑子在“迟轩”这两个字和谈嫣联系在一起时,就已经卡带了。

和谈嫣喝酒?

在我找了他整整大半夜的昨晚吗?

想到迟轩,再想到谈嫣,我忽然间觉得累得不行。

于是我对肖羽童说我先回去了,并向她保证迎新晚会主持的事情不用她担心,然后尽快离开了操场。

一路上,我的脑子控制不住地回顾大学四年里的各种琐事,我想起曾经和我默契十足的何嘉言,我想起处处朝我使绊的谈嫣,我想起他们居然凑到了一起,构成对我最具有打击力度的天团。

而如今,居然加上了一个迟轩。

骑车回到家,我更是累到无以复加,推开房门看到正倚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迟轩时,我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很累,嘴都懒得张,无声从他身边经过时,我听见他用一种非常奇异的语调吐出一句:“听说,你昨晚去学校找我了?”

我站定,疲倦地侧了侧脸。

他居然微微翘起嘴角,对着我笑:“不问我去哪儿了吗?”

他像是心情很好,眼角眉梢都蕴满了笑,昨天那副阴鸷狠戾的样子,就好像是我的错觉一般。

可是,今天的我实在无法像以往那样笑嘻嘻地和他吵架和他闹,一想到就连他都和谈嫣亲密到一同出去喝酒的地步,我实在无法压下那股子挫败感。

我确实失败——谈嫣抢走了与我互相喜欢三四年的何嘉言,如今,甚至要拉走我身边的迟轩。

“喂。”

也许是看出了我心神不宁,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来,走近我,倾低身子,那双瞳仁漆黑得像是点了墨的眸子里蕴着笑,从下往上看向我的脸:“脸色这么差,每月那几天?”

听他调侃,我没有像往日那样训他,而是抬起眼皮看他一眼,尽可能语调平静地出声问了句:“你昨晚是和谈嫣一起,对吗?”

他先是一怔,转而明白了什么,笑意瞬间垮了下来:“许你被别人抱,就不许我交朋友?”

我也笑了一下,却很疲倦:“没,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不是说过吗?你不喜欢被我管,我也没资格管。”

我的话音落定,迟轩的神情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他定定地盯着我的脸,眉眼间藏着几许缥缈的复杂神色,我根本看不懂。

就那么彼此不让步地对视了半晌之后,我叹了一口气,转身正准备回房,却听到他突兀极了地低笑一声。

“是因为何嘉言,对吧?”

我脊背一僵。

他顿了一下,笑声越发冷峭:“你不喜欢谈嫣,所以也不喜欢我和她一起,不就是因为何嘉言?”

我愣了愣。他知道那个人不是苏亦,而是何嘉言了?转念再一想,也对,他昨晚既然是和谈嫣一起喝酒,不知道这个才叫奇怪。

我抿了抿嘴,认真地说:“我答应过你,只要你高考顺利,我不能再多管你的事。你喜欢和谁一起是你的私事,我不能干涉,我要说的是——以后你不许夜不归宿。”说到这里,我顿了一下,然后补充道,“你能做到这一点,就够了。”

他盯着我的眼,笑容玩味:“私事?你连我什么时候回来都要管,还算不管我的私事?”

“这是我的责任,是底线,我不能再让。”

“责任。”他冷笑,“又是责任。”

我今天实在疲倦得不行,不想再和他就我照顾他到底是不是责任这个问题进行无聊的讨论,我举步离开,不忘嘱咐一句:“明天你还有课,早些睡。”

那一晚,我翻来覆去地睡不好。总是梦到迟轩一脸冷笑地看着我,他什么都不说,就那么冷冷地看着我。

梦里我多想告诉他,其实我也很累,我也不想这么出力不讨好,我也不想计较他和谈嫣走得近,我也不想…

因为这件事而莫名其妙地难过。

几乎一夜无眠,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没过多久闹钟就响了。

想到今天第一节就有课,我生不如死地爬了起来, 眼睛打开房门,我就愣了——迟轩居然衣装整齐地坐在客厅,看样子像是在等我。

听到动静,他转脸看我一眼,然后别开视线, 地说:“早餐在桌上。”

我怔愣愈深。

我们虽然住在一起,却从来都是各自起床各自吃饭各自去上学,他今天摆明了是在等我——这是怎么了?

我疑惑地朝他看过去,他却错开了视线。

眼看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原因,我也就不再徒劳,看了看时间不早了,索性从桌上抓了一个面包。

“来不及了,我还是路上吃吧。”

他没说话,起身拎起扔在沙发上的书包,率先一步出了门。

下了楼,看到小区楼下停的那辆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跑车,我愣住了。

迟轩完全没看到我的迷茫,上前拉开后面的车门,扭头见我没跟上,便一脸不耐烦地看向我。

“过来。”

我一边上前,一边讷讷:“这、这是…”

他没说话,倒是用手扯了一下书包背带,明显是懒得解释,只是用刀锋般的眼神催我。

我扛不住他瞬间冷下的冰冻脸,只得上前钻进了车里。

他把车门甩上,上前打开前车门,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我听到司机大叔朝他恭敬地喊了一声“少爷”,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动用了家里的车子。

说起来,我虽然和他住在一块儿,却从来没有一起去上过学,我每天不是骑车就是挤公交车,还真是不知道他是使用什么做代步工具。

更重要的是——除了他是随妈妈姓,家里应该挺有钱,我居然对他一无所知。

慢…

随妈妈姓?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仔细想一想的话,就连迟妈妈去世那天,我好像都没见过迟轩的爸爸…

而迟妈妈的遗言,居然会是把迟轩托付给我这么一个陌生的女孩子…

想到这里,我的神经一绷,呼吸更是忽地一窒。

偷偷朝副驾驶的位子上看了一眼,迟轩正闭了眼睛在养神。

我默默地吸了口气。

我很清楚,自己向来是有些后知后觉的,但依旧没料到,居然迟钝到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事情的异样。

一路惴惴无话,到了校门口,迟轩率先下车,我朝司机大叔道了谢,这才下车跟着他往校园里走。

“迟轩。”走了一段路,我犹豫良久,最终还是试探着喊了他一声。

他顿住脚步,转头看我。

“你的名字,”我咬了一下嘴唇,还笑了一下,尽可能装得自然一些,“是从‘轩车来何迟’里来的吧?”

果不其然,他的眸光瞬间凌厉地扫过我的脸,眼神冷飕飕地好吓人。

“怎么?”他盯着我,声音低沉却又清晰。

“没、没什么。”我耷拉下眼皮,“我是学中文的,忽然想到了,觉得好巧。”

他没再应声,良久之后,他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儿神。

思君令人老,轩车来何迟…

这两句诗,出自古诗十九首中那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而这首出了名的《冉冉孤生竹》,更是出了名的…怨妇诗。

我虽然迟钝,但并不缺心眼,只看迟轩的名字和出处,就也能大概猜出个轮廓了。

如果真的如我所想的那样的话…

他本来就没爸爸,现在又没了妈…

我不敢继续想下去,只好懊恼万分地趴在桌子上,感慨自己实在是太罪孽深重了。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的话,三个月前的那一天,我宁可是自己被那辆卡车撞上,无论撞死撞伤,那是我的命,至少不用在良心上,承担这么一笔巨大的债务。

我正心神不定,胳膊被同桌坐的那位同学推了推,恍然回过神来,这才反应过来站在讲台上的导师正不甚愉悦地看着我。

我朝导师抱歉地笑了一下,赶紧正襟危坐,收敛心神。

中午放学,我接到了肖羽童的电话,她在电话那边喜滋滋地告诉我,她已经得到通知,可以主持迎新晚会了。

我有些愣:“谁通知的?”

“徐老师啊。”肖羽童在那边困惑地问,“他还没通知姐姐吗?”

我不明白了。

这几年来,谈嫣向来以和我作对为乐,怎么这次我还没动作,她就缴械投降了?

“其实我也觉得奇怪,上午那个谈嫣来我们班找我,一上来就劈头盖脸地问我认不认识迟轩。”肖羽童在那边说。

迟轩?我的眼皮跳了跳,赶紧截住她的话:“这事怎么扯上他了?”

肖羽童笑:“他就是这场迎新晚会的男主持啊!姐姐不知道吧,他是我们这一届的系草,谈嫣力挺他做主持,支持得不得了。听谈嫣那意思,好像就是迟轩说什么要和我做搭档,不然就不主持了…”

我蒙了。

我赶到排练室的时候,刚好看到在对台词的肖羽童和迟轩。

两个人同时看到我,表情却是截然不同——肖羽童叫我一声“姐姐”,然后热情地朝我走过来,一脸的明 容;迟轩只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神色冷漠地将脸转到了一边。

我的目光,在迟轩的身上定格了几秒。

因为只是排练的关系,他的身上依旧是早上来时穿的那套衣服,上身浅灰色格子衬衣和白色薄外套,下面是很寻常的深色牛仔裤。明明还是那套装束,明明还是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表情,我却偏偏觉得他有哪里是与早上不同的了。

肖羽童的声音忽地从耳畔传来,八卦兮兮的:“怎么样姐姐,长得不错吧?”

我正出神,猛然听到动静不由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就瞪她一眼:“说什么呢你。”

“本来就是嘛。”她亲亲热热地拉住我的胳膊到一旁去坐,嘴上不忘继续说着,“这可是我们这一届外貌协会公认的no.1了,我听说光一班追他的女生就不计其数了呢!”

“花痴啊你。”

我笑了笑,然后不着痕迹地朝迟轩在的地方看了一眼,就在这个时候,排练室的门嘎吱一声,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见到来人,我的嘴角不自觉地就勾起了一抹冷笑。

肖羽童自然也看到了她,碰碰我的胳膊:“管闲事的来了。”

我点点头,推她一下:“你们继续去对词,我看看咱们班排练的节目。”

我和肖羽童同时起身,她朝迟轩走过去,我往落地窗旁边那几个二班参加表演的学弟学妹们走过去。

和花枝招展的谈嫣擦肩而过的时候,我目不斜视,连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等到我慰问完我们二班参演的几个同学,一扭头,就看到谈嫣倚着桌子站着,正在和迟轩聊着什么。

他们言笑晏晏。

我看了几眼,嘴唇越抿越紧,正在这时,旁边传来一道青涩男生的声音:“小导。”

我迅速回神,侧过脸来就看到了一个长了满脸青春痘的男生,没记错的话,他是我们班的学习委员蒋玮健。

“怎么了?”我赶紧微笑着问。

“是这样的,刚才赵老师给我发短信说,系里印了一些学习资料放在法学系的办公室,要每班的学习委员自己去取,可是这边正在排练,我想是不是可以向你请个假…不用很久,我很快就回来的。”

听他这么一说,这确实是正经事,我伸手接过他手里的道具,笑着答应:“快去快回。”

蒋玮健刚走没多久,我正琢磨着场面事已经做完了我是不是可以撤了,就听见紧张的排练活动中忽地传出一道不和谐的声音。

“千手观音这儿怎么少了一人?”

是谈嫣。

她的声音不算太高,但很明显裹着怒气。正在排练的同学们瞬间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我走上前,朝正在摆造型的“千手观音”瞟了一眼,缺的那个位置,应该就是蒋玮健。

谈嫣绷着脸,眼角若有似无地扫了我一下,然后瞬间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明晚晚会就要开始了吗?你们排练的时间本来就很紧张,怎么还有人缺席?这个节目是二班的吧?二班班长,麻烦看一下缺的是谁!”

我早知道,她今天肯定得对我发难。

我拦住正要上前查看的班长刘越,淡淡地说:“我们班的人没有缺席,是刚才班里有事临时走了,那位同学向我请过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