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得很近地看着他那张脸,我的情绪,在突然之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我想也没想地张开了手臂,直接就把他给拥在了怀里。

迟轩原本似乎还要说什么的,却因为我这个突然的动作,霎时再也不动,他任我环抱着他的腰身,整个人呆呆的,全然失去了反应。

我把脸颊埋在他的脖颈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低低地喃喃:“所以,你知道这件事之后…就搬了出去?”

他的身子缓缓柔软了些,渐渐不再那么僵硬,只是,语气里依旧带着几分孩子气般的咕哝:“我那时,也是刚从小姨那里听到所有的事,情绪有些激动…”

“我明白。”

我扯了扯嘴角,却挤不出笑,只好下意识地抬起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抚了抚他的背——我不是善于安慰别人的人,言语苍白的时候,唯有用这种笨拙的动作,表达自己的关切之意。

迟轩自然感觉到了我善意的表示,他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低低地开口:“我妈出事之前,对小姨说了一句话——”

“嗯?”我几乎竖起耳朵来听。

他凑近我的耳畔,嘴唇几乎擦到了我耳垂上面。他用一种我形容不好的、既心疼又鄙夷的语气,缓缓地吐出八个字——“如有来生,愿鲁且愚。”

这句话音落定,一滴凉凉的东西,顺着迟轩的低笑, 了我的脖子里。

“你看,她还觉得,自己这辈子挺聪明呢…”

我没有说话。我因为他那滴泪,而浑身僵直。

耳畔,迟轩的嗓音越来越低,笑意也越来越弱,他那好听的嗓音里,裹了几分叹息,低低地咕哝:“笨女人…可真是。”

我的喉咙口彻底被酸酸的感觉堵得不成样子,有些仓皇地闭了闭眼,睫毛一颤,眼泪就滚下来了。

轩车来何迟…

何迟轩…

这才是,她为儿子取的真正名字。

正因为那来迟了的轩车,所以,才希冀来生,能既鲁且愚吧?

她没有错。

是爱情,是错了的爱情,让她一辈子都不好过。

第二天一大早,我爬起来就给我家太后打电话。我很认真地对她说:“我要和杜明羽分手。”

我妈似乎是晨练刚回来,说话有点喘气:“你、你和小轩发生了啥事?”

我说:“没事,我们挺好的。”

我妈在那边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说:“做选择可要看仔细,日后别后悔了。”

我摇摇头,很坚定:“我不会后悔的。”

我妈还没来得及出声,我爸从我妈手里拿过手机,笑着说:“乖女儿,老爸支持你。”

我笑。

我爸对迟轩的爱护,我当然知道,于是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我说:“那行啊,您跟我妈不介意的话,我可就真跟他在一起了啊。”

我爸说:“嗯,那么好的孩子你不抓紧,被别人抢走了,可别回来朝你妈哭。”

“那是,那是。”我从善如流地应了句,然后最后一遍确认,“您真不介意啊?我好歹比他大五岁呢。”

我觉得,我还没满二十三岁,不跟初高中那群小青葱小 比,专往那些个奔三的剩女群里扎的话,我还是挺年轻的,干嘛没事非给自己套上个老牛吃嫩草的名号?

很显然,我爸被我问住了。

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着的我妈,终于冷哼了一声:“你比人家大五岁,你还嫌吃亏啊?”

我愣了一下,然后忽然之间醍醐灌顶,可不就是这个理吗?

“受教了受教了!”我乐颠颠地点了点头,“您忙吧妈妈。”

为免她再跟我提杜明羽,我赶忙挂了电话。我坚信,作为迟轩的坚决拥护者,不用我交代,我爸也绝对会去做我妈的工作。

挂了电话,我身心愉悦地去踹迟轩的房门。

他打开门,露出一张有些疲倦的俊脸来,看见我神采奕奕的,不由得多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开腔,嗓子有点哑:“怎么?”

我敛了嘴角的笑容,一脸端庄地说:“你有女朋友了。”

显然是我这话说得太过突兀了,迟轩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顿时泛起了一层困惑,下一秒似乎想到了什么,眉毛顿时就蹙起来了:“不是说了韩贝贝和我只是好朋友…”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看到了我脸上陡然绽放出来的大大的笑容,猛地呆了一下,然后就悟过来了。

“嗯。”

也许是激动,又或者是喜悦,他那双黑眼睛一下子亮得不像话,就那么灼灼地、具有穿透力量似的紧盯着我。似乎是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动了动嘴唇,发出了这么一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我也盯着他看,觉得他那张陡然由睡眼惺忪,变得雀跃开心的睑,真是赏心悦目、漂亮极了。

就那么煽情地四目对视了好一会儿,看他愣愣的模样有点傻,我笑着挑了挑眉毛,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说:“人家可是顶着老牛吃嫩草的压力,跟你在一起的,一定要好好对她啊。”

迟轩又惊又喜,神色几经变幻,最终,凝成了一抹欢喜的笑。

他微笑着说:“好。”

紧接着,赶在我开口之前,他往前迈了一步,靠近我的身子。

“她,是怎么忽然想通了的?”

他的声音,和眼神一样温柔。

我被看得老脸一热,不甚自然地撇撇嘴巴:“我哪知道。”下一秒,转身就要逃。

“别跑。”

腰间忽然被一双手从后面抱住了,耳畔传来他好听的嗓音,又开心又气恼。

“说一句她也喜欢我,就那么难吗?”

被他紧紧圈在怀里,我跑不了。

两人贴得如此之近,我只觉心脏都在怦怦乱跳。

我推他,却被他抓住了手。

他盯着我的眼,将刚才说过的话柔声重复了一遍:“说她也喜欢我,就那么难吗?”

耳畔,是他温热的呼吸,瞳孔里,是他开心的笑。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迎着他那样柔软的目光,我渐渐地变得镇定了下来,慢慢不再慌乱。

我回望着他的脸,然后,朝他咧了咧嘴角。

我说:“不难。”

我说:“她喜欢。”

他搂紧了我的腰,埋首在我的颈窝里,低低地笑。

“我知道。”

chapter 10 远方那么远,幸好我有你

确定和迟轩在一起之后,我首先给苏亦发去贺电:“我现在是迟轩的女朋友,有资格去见韩贝贝了,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看她。”

苏亦在那头很是不屑:“前两天不还朝我叫唤呢?我就说你是喜欢他。”

我嘿嘿笑:“你英明神武,你寿与天齐,你火眼金睛,你阅人无数。”

苏亦没理会我的夸赞,只问我:“她的事…迟轩知道了吗?”

“嗯。”我敛了笑,“我昨晚告诉他了。”

“也好。”

“迟轩会安排的,如果方便的话,我们就去看看她。”

“好。”

挂了苏亦的电话,我拖着正在玩网游的迟轩,去家具城买他房间里需要的东西。

走出电梯的时候,走在我身边的迟轩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那声笑太过突兀,惹得我十分狐疑地转过脸来,看向他。

见我看了过去,他顿时敛住了笑容,脸色莫名地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我更加狐疑了。

看到我一脸探究的表情,他伸手拽住我的胳膊,瞥了我一眼,居然像是有些羞涩,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特别像那什么?”

我正狐疑他羞涩什么,没怎么听清他的话,只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拧起了眉毛:“什么?”

他蹙了蹙眉,盯着我,脸色更加不自然了,有些生气,又有些躲闪地说:“一起去挑家具,然后一起生活,你说像什么?”

我愣了愣,然后没心没肺地脱口而出:“你是想说,准新人吗?”

话刚出口,眼角就扫到迟轩的嘴角促狭地咧开了一抹笑,他倾过身来,揽住我的肩膀,飞快地在我脸颊上吻了一下:“对了!”

我哭笑不得:“是因为你屋里没东西了,所以才去买的,你想得也太远——”

最后的“了吧”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就看到,迟轩的脸色突然变了。

他那张原本 了温柔笑意的脸,倏地冷却了下来,拽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手掌力度更是瞬间明显加重,一副戒备和敌对的姿态,定定地看着我的身后。

“谁啊——”

我本能地觉得身后有人,疑惑地转脸去看,然后就呆住了——就在我们的身后,突兀地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一张熟稔俊美的脸,却是愠怒,而又冰冷的表情。

是何嘉言。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我嘴角的笑容,一点一点地僵住了。

而许久没见的何嘉言,脸色却是掩不住地有些白,他的视线尚且凝滞在我被迟轩吻了的那半边脸上,没来得及收回来,如今又猛地和我视线相撞,神情明显有些尴尬。

我尚且愣神儿,就被迟轩一副护崽的姿态,一把拽到了自己的身后。他脊背挺直,严阵以待地盯着来人,语气和表情一样漠然:“有事?”

显然是心情陡然间被破坏到了极点,连个语气词都懒得加了。

何嘉言又看了我一眼,眼神复杂难辨,然后才转开眼去,看向迟轩。他的语气依旧温和,却明显听得出疏远:“爸今晚庆生,让我带你过去,一起吃个饭。”

迟轩拒绝得非常果断:“我没空。”下一秒,攥紧了我的手,毫不停留地从何嘉言身边擦肩而过。

被拽着出了大厅,我忍不住往后看了一眼,谁想,还没来得及张嘴发问,就听迟轩甩过来干脆利落的一句:“我不会去的,你不用劝。”

我看了一眼他的侧脸,少年素来俊美不羁的轮廓,罕见地现出一副说不出的冷漠与坚毅,他的嘴角抿成紧紧的一线,清楚明了地彰显着,某人此时此刻的心情,非常之烂。

买东西的时候,我就没工夫关照迟轩的心情了,因为…我肉疼。

之前,迟轩不告而别地搬走,我嫌睹物伤情,一气之下,把他房间里的那些沙发啊桌椅啊,全给楼下房东退回去了。

记得当时房东嫌麻烦,挺无语地问我:“搬出去干吗?用不着也没关系,把它们扔那儿就成了啊。”

我很坚决地说:“不好。碍我的事。”

其实我是嫌它们碍眼。

那个时候嫌碍眼,我死活求着房东把它们挪了出去,如今我要是去找他说不碍眼了,让它们都回来吧,我估摸着他大概会抽我。

所以…唯今之计,只好新买了。

只是,很显然,我今日的肉疼,和昔日的冲动是不无关系的。为图一时不碍眼之快,今日就要花上这许多钱。

报应哉。

见我又蹙眉又感慨地看着收银小姐结账,迟轩伸过一条手臂来:“刷卡。”

我扭头看他。

他微微笑了一下:“我是男人,当然该我来买。”

我想了想,买这些东西也不算亏,至少…他的心情,似乎好一点了。

送货上门很方便,等到所有用品归置妥当,我瘫在松 软的米色沙发上,睨了迟轩一眼。

揣摩着他目前的心情应该还不错,我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然后做惊呼状:“呀,十点了。”

迟轩正低着头,听到我这句话之后,抬起了脸。

他用手指拨了拨手机,让它在掌心转了个圈儿,那双墨色的眼睛,却是一直漆黑发亮地瞅着我。

“怎么?”

没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