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尧说:“我是按小时计费的。”

两人说笑着推开门教室所余人数不到零头。而且,放眼望去,几乎全是舞蹈班的人,唯一一个声乐班的是朱玉轩。

这就很尴尬了。

小周脸被打得很肿,几乎失去了控制表情的能力,呆呆地站在门口。先一步在教室里等待的孙兆麟若有所思地看了王星语一眼,正好看到她嘴角笑意一闪而过。

钟尧反应极快:“多少人去了洗手间?”

一个爱耍宝的选手举手:“导师,没有!我正憋着呢!”

钟尧笑道:“那他们走宝啦!我准备把多年来的经验写成秘籍传授下去,你们学会以后,马上就能开宗立派。”

还是那个爱耍宝的选手:“导师放心,我们都很孝顺!欺师灭祖的事情我们不会干哒!”

“那靠你们养老啦。”当主持人以来,钟尧不知遇到过多少尴尬的场面,眼前实在不算什么,随意开了几个玩笑,就将场面圆了过去。

拍摄上了正轨,小周也调整好了心情。

她悄悄从教室里退出来,厚厚已经去联系人问情况了,并很快回复:“选课之前,方竞雄让摄像师关机子清场,威胁选手不许选演讲和演技两门课。”

居然不令人意外。

一个人生气到极致的时候,竟连脾气也没有,头脑冷静得要命。

小周就冷静地站在走廊里。

不知谁从外面进来,带起一阵穿堂风,厚厚打了个哆嗦,她却毫无所觉,浑身的热血熊熊燃烧:“我知道了。”每个字都是悲愤所化的力量。

就算高老板出面,陈墅与方竞雄也没有罢休的意思,看来要将战斗进行到底。

但是,谁怕谁呢。

她回到教室,笑眯眯地看着钟尧将第一堂课录制完。

孙兆麟见她出去、进来完全两个状态,忍不住问:“有什么高兴的事?”

小周说:“顿悟了。”

王星语也在旁边偷听,闻言道:“其实和方导师熟了,觉得他人还挺好。我约了他中午一起吃饭,你要不要去?”这是一个试探。她想知道小周所谓的顿悟是否与方竞雄有关。

小周婉拒:“我中午约了钟老师吃饭。”

顺便道歉。

以钟尧的身份地位,完全受自己连累,才会进节目受气,所以,等钟尧饱餐一顿之后,她说明原委并真诚道歉。

钟尧恍然大悟:“我就说,以我的魅力,不可能迷不倒小男生的。”见她依旧愧疚难当,忍不住笑了。“多大点事儿。我又不是真的老师,来这里就是赚点外快,学生少了我更清闲,有什么不好?”

她真的想出一条不好来:“没面子?”

“你知道大学怎么样的选修课最受欢迎吗?好混的。我收的学生少,说明我教学严格。”

小周:

不得不说,钟大主持人为了找回面子,也是很拼了。

副课只有上午半天,下午依旧是两个组的主课。小周亲自将钟尧送回市区,姿态十足,惹得他下车时拍胸保证,一定履行合约,不会中途跳车。

牢牢地加固了自己与导师的合作关系之后,她好心情地回到了基地——随即,王曦瑶告诉了她一个心情瞬间不好的消息。

朱玉轩因为擅自选修了演讲课,被方竞雄找茬赶出了声乐课的教室。

青涩而嘹亮的歌声从教室里传出来,响彻走廊。

声乐教室门外,一个身穿黑色羽绒服的高个青年靠墙玩手机,悠闲得看不出受了委屈。听到急促的足音,他抬起头,脸上一贯的冷漠与慵懒,对她们的出现无动于衷。

小周放缓脚步。

凭着怒气冲过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就如方竞雄无权对她颐指气使,她也无权对导师指手画脚。这场争斗中,选手无疑处于食物链的最下方,轻易就会被牺牲。

除非赶走方竞雄,不然,接触就是雪上加霜。

教室里的音乐突然停了。

方竞雄从里面探出头来,老而弥坚的脸皮微微一抖,鼻腔里发出剧烈的破风声。

小周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面带微笑地说:“最近天气不好,方导师注意身体。”

方竞雄狐疑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她葫芦里卖得哪壶药。

她哪壶药都没卖,纯属不想他随地擤鼻涕而已。一脸莫测高深地从他面前走过,由他去反复揣摩自己的用意。

过走廊,转拐角,听不到声乐组的歌声后,她的笑容垮下来,一个人跑去基地的天台打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

小周单刀直入:“你知道方竞雄吗?”

另一头,方竞雄琢磨了半天不知道小周的用意后,果断将它归入到坏话的行列,于是坐立不安起来。经历上次的事情后,他已知小周并非想象中的软柿子,但人已经得罪了,和解是不可能的,只能你死我活。

好在陈墅是他的盟友。

他捏造了一段小周目中无人的谣言,发给陈墅,催促他尽快动手。

陈墅何尝不想?

为了握紧手中的权柄,他先后得罪了罗少和高勤,臀下宝座已岌岌可危,为今之计,只有抓住余下那位大股东的信任。他坐在办公室里反复推敲。

等窗外的天空由明转暗,他终于编织好短信,发了出去。

杯子里的咖啡冷了很久,对面的人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蒋修文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尽管内心不耐烦到了极点,表情看起来依旧像是在认真聆听。

奇怪的是,平时这段时间内,电话短信早就挤爆了,今天却格外安静。

因为明天是新年的缘故吗?大家憋着劲儿准备在半夜十二点发力?

终于,手机震动了一下。

蒋修文内心如获至宝,表面怡然自得地接起来。

对面的人起先还有些不满,见蒋修文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之后,尴尬地住了嘴。他之所以敢坐在这里唠叨这么久,不过是仗着蒋特助脾气好,与人为善,但刚才一刹那,居然从那双温和的眼睛里看到了杀气果然人不可貌相。年纪轻轻就能在张氏集团占据一席之地的人,又怎么可能真正温良无害?

思忖间,蒋修文已拿着外套起身:“我有急事,先走了。”迫不及待的样子,似乎真遇到了棘手的事情。

☆、第35章 第 35 章

他从咖啡厅一路冲出来, 直奔停车场。

陈墅发来的短信像一记闷棍,敲得他晕头转向, 眼冒金星。女朋友在工作上与人起了冲突, 他居然是几天后才从女朋友上司那里知情。更可笑的是,那位上司本意是告她的状。

到了汽车前, 他停住脚步, 一时竟不知该到哪里去。

胸腔情绪翻腾。

他不知道诸多情绪里,到底是对女朋友受了气更生气, 还是对女朋友未曾向自己倾诉而更感委屈。

终究是更想见她。

如果她不想说,就由他来问。陈墅的这条短信总算是坏事中的好事, 至少给了他一个寻根究底的好借口。

几个年轻男女拿着电子鞭炮从面前经过, 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如何庆祝新年。

他停下开车门的手,突然不知所措。

差点忘记,明天是元旦,合家团圆的大日子, 小周早早地宣布要在家里过节,就算赶过去,没名没份的他也只是个见不得光的地下党。

心里更委屈了。

为了不让自己难过,他开始为女朋友找理由。

圣诞过后, 他们各自忙于工作,没再见面,她就算想倾诉, 也找不到机会——虽然, 在通讯科技发达的现代, 这个借口实在漏洞百出,但他总有办法让自己接受。

他开始翻两个人的微信,想从周小姐对蒋先生的甜言蜜语里,找到一些自信突然蹦出一条新消息,是一袋面粉的照片。小周在下面注解:妈妈说今天吃饺子。

照片上没有她的身影,他却已经脑补出她说话时兴致勃勃的样子。

蒋修文长吁一口气,干脆转过身,倚靠在车上:阿姨的手艺一定很好。

小周:如果你是指把饺子煮熟的话,的确。但馅是我爸和的,面是我爸揉的,皮是我擀的,饺子也是我包的。

看来脑补错了。她现在的表情应该是郁闷加苦恼吧。

他输入:家庭分工很明确。以后,我可以帮你分担其中一部分。

小周过了会儿才回复:擀皮吧,这种粗活适合男士。

蒋修文又顺着她的话,脑补出一场他过了明路之后的温馨画面,有过一面之缘的周爸周妈都在其列——要名分的欲|望越发炽烈。

可惜周小姐实在不解风情,不等男友“作妖”,就赶着去接手擀皮这件“粗活”。

他抓紧时间,不动声色地暗示自己晚上只能吃速冻饺子的凄凉,争得女友的心疼后,才故作大方的体贴放行。

停车场没有空调,夜间温度很低。

他刚才心不在焉,所以不觉得,收起手机才发现手脚都要冻僵了,好在心情已然解冻。

在车里暖了一会儿,蒋特助的大脑开始正常运作。

陈墅发来的控诉显然是一面之词,以他对小周的了解,飞扬跋扈、目中无人是不可能的,多半被踩了尾巴,原地蹦跶几下,蹦跶的途中,大概还要顾念彼此的面子,不敢太张扬。

而踩尾巴的人,不用打听了,陈墅列得很清楚。

方竞雄。

以及,他本人。

以上纯属他在男友立场上的揣测,需要更具体的细节。

蒋修文从手机里找到森微联系人的表格,拨通了其中一个号码。

等小周包完饺子,已近七点半,周妈急急忙忙地下锅,到真正上桌,正好八点。周氏父女饿得前胸贴后背,躲在房间里吃饼干,为免周妈发现,吃的晚饭依旧是平常的食量然后双双吃撑了。

周妈在垃圾桶里看到了饼干包装,对这对父女智商的下限再度改观。

父女俩被赶出门散步。

两人被羽绒服裹成了两颗移动的球,绕着小区花坛,慢悠悠地滚动。

出门前,被太座交代过刺探任务的周爸,一边呵气,一边搜肠刮肚地想开场白。

小周看他冻得鼻头都红了,建议道:“我们干脆去理发店坐一会儿,然后回家?”这里的理发店是小区邻居开的,周爸与他们相熟。

周爸搓手说:“我,我不冷。”

小周:不吸鼻子的话,还能信你。

周爸显然放弃了结冻的脑袋,质朴地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心事要对爸爸讲啊?”

还真有。

下午与罗少通话之后,她就冒出一个念头,能彻底解决方竞雄这个麻烦。但事到临头,总有些摇摆,偏偏没什么人可问。高老板和大乔一定赞成,沈慎元多半问罗少,罗少依旧是赞成。

突然好奇起周爸的答案来。

她简单描述有人在工作上为难她的事:“我现在知道了那个人的黑历史,不知道该不该下手。”

答案不在周爸的预习提纲内。但,作为一个二十四孝的好爸爸,他很快调整心态,同仇敌忾道:“当然该。”

小周惊讶地看着他。

周爸握拳道:“除魔即卫道!”

小周:差点忘了,周爸是个武侠兼游戏迷。

不管怎么说,得到答案的小周心情十分舒畅,回家还哼着小曲儿。

周妈眼睛一亮,将周爸拉到房间里:“你问了?”

“问了。”自觉顺利完成任务的周爸,昂首挺胸地回答。

“怎么样?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脾气很差嘴巴很贱的糟老头子!”尽管小周讲得很模糊,但爱女心切的周爸早就从细枝末节中抓到了故事的精髓。

周妈大惊失色:“她亲口说的?”

“是啊。”

周妈一掌拍在他的后背上:“那你还高兴什么?也不知道劝劝自己的女儿?!你如花似玉的闺女都要嫁给糟老头子了,你还笑得出来?”

“呃夫人,您误会了。”

等解释清楚,已经是半个小时以后的事情了。

周妈家暴完脑袋缺根弦的周爸,打了个电话:“你知不知道哪里的寺庙保佑事业比较灵?或者能化解犯小人?”

并不知道周爸回房后经历了什么的小周,在老爸的开导下,终于下决心定了张火车票。元旦放假三天,节目跟着停了,她正好能抽空跑一趟。

真正做出选择后,先前的不安就消失了,她反而有些跃跃欲试。

自己果然被高老板改造成功,从金毛变成比特犬了吧。

拥有阳历与阴历两本日历的国人,每年都能跨年两次。以前她嫌太繁琐,从元旦到春节,总有道不完的新年快乐,如今却深感幸运。因为,以后可以和蒋先生一起度过双倍的年。

睁着眼睛熬到十一点五十七分,她打开微信,在对话框里输入了“新年快乐”,又觉太公式化,精雕细琢地加上“今年冬天有你,我房间的空调省了很多电。”

不知道他能不能看懂。

她咬着下唇,目光紧紧地盯着时间,在时间跳到00:00的刹那,按下发送。

发出去之后,是漫长的等待。

说漫长,其实也不过是十一分钟三十六秒,但是,对于守着时间发送新年祝福的小周来说,的确很漫长了。而且蒋先生的回复言简意赅:新年快乐,祝万事顺心。

简直像群发。

她不满地戳着他的头像,仿佛戳着他的脑袋。转念想了想,身居高位的蒋先生此时一定处于迎来送往的高峰期,能够拨冗回复自己,已经很不错了。

她不敢多扰,发了“晚安”就睡了。

却不知,收到“晚安”的人正盯着她发出的微信辗转难眠。

新年前夕,他不舍得打扰女朋友,只好祸害他人。作为女朋友的朋友——毕竟被正式介绍过,以及陈墅秘书的孔小杰便荣幸中选。尽管,他本人大概不这么觉得,赴约的时候,脸上充满了迷茫与紧张。

蒋修文不欲打扰对方太多时间,很快进入主题:“有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请讲。”

“我要小周的节目拍摄视频。”他虽受集团委派,关注森微,但本身并无实权,任何运作还需通过森微的员工。陈墅向他告状不过因为他背后的张氏集团以及当初是他招聘他进来的。

孔小杰愣了会儿,很快想到最近发生的事情,顿觉为难:“这件事,我恐怕没有权限。”

蒋修文身体往椅背一靠:“那你能否客观描述,方竞雄与我女朋友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都已经明说了女朋友三个字,还叫他怎么客观描述?

孔小杰很后悔。新年都到了,他为什么不在蒋先生打电话之前,摔了老手机,买一个新的。

此时,后悔也于事无补。

“我没有亲眼见到,只是听说而已。”事情闹得那么大,根本掩饰不住,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他毕竟是陈墅的秘书,描述时下意识地将事情重点放在了四杯水上。

但蒋修文抓重点的能力岂是等闲?

“你说方竞雄骂人了,骂了什么?”

“我也不确定,好像是”孔小杰极轻声地说了。

蒋修文光看嘴型,脸色就冷厉的不行,吓得对面差点当场递辞职信。

孔小杰觉得,自己可能是难得要害怕老板被人开除的员工了。

至于,方竞雄谁管他!

但陈总还要挽救一下。

他绞尽脑汁地为他开脱:“其实,陈总最近压力很大。他为节目,为公司付出了很多,经常整宿整宿地不回家,所以很多事就顾不到位。”

蒋修文说:“你在暗示他‘失职’?”

孔小杰吓了一跳,摆手道:“不是不是。其实是,”他咬咬牙,决定为陈总争取最后一把,要是这把都输了,他就真的无能为力了,“马总来找过陈总,暗示陈总是临时的,森微未来将从三位经纪人之中选出一位来顶替他陈总把森微看得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