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刚才的话,除了第一句,都是妈妈教你的吧?”

周爸心虚地说:“第一句怎么了?”

小周看着他笑,就是不说。

周爸起先还有点不好意思,听她笑着笑着,也觉得好笑起来:“就你鬼机灵!”

节后第一天上班,小周去前台拿信。傅睿的律师函是当场寄出的,用的又是著名的价高服务号快递,此时果然已经到了。她拿着信,装模作样地联系了伊玛特的法务。

森微的组织结构极其精简,法务暂由伊玛特的人兼顾。

伊玛特的法务昨天就被知会过,也得到了高勤的指示,小周一说好戏开场,他立即带上两名小助手,气势汹汹地杀来,把刚刚上班的陈墅吓了一跳。

法务碗里装的是伊玛特的米,当然无需给陈墅面子,讲话很不客气:“你们公司怎么回事?钱倒还没赚,官司先惹上了!”

除了高勤,陈墅哪里还受过这样的气,当下黑着脸说:“什么官司?”

法务将律师函给他,故作糊涂地问:“这艺人是谁签的?背景没有调查清楚吗?不知道现在公众最反感抄袭吗?惹这么大的麻烦,打算怎么收拾残局啊?”

陈墅知道他是指桑骂槐,一口血都含在喉咙里了,还要硬生生地咽着:“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

法务说:“你赶紧调查,我回去拟解约函!”

“这个先等等,总要调查清楚再说,万一是有人构陷呢?”方竞雄被解决,就等于他承认自己决策失误。他地位正深受威胁,这口锅怎么肯背?

他说的在理,法务也不好咄咄逼人:“那你尽快。如果消息在你调查期间传出,责任由你承担。”

法务一走,陈墅脸色就变了,拿着律师函直奔前台,问这封东西是什么时候寄过来的,又是寄给谁的。

小周拿得正大光明,也没想封口,前台就老实说了。

陈墅差点气歪鼻子,听说她去了集训基地,当即叫孔小杰备车杀过去。

孔小杰坐在副驾驶上,感受到了风雨欲来的压抑。

今天是陈德章第一天出场,报他课的选手又多了些。到底,通往歌手的路太窄,很多偶像后来转型当了演员。

小周坐在教室里听课,嘴角的笑意没下去过。

孙兆麟问:“遇到什么好事了?”

她拉起袖子,露出玫瑰金手镯:“收到了很棒的礼物。”

在娱乐圈里混的,哪有不识货的。孙兆麟笑道:“男朋友送的吗?倒是很大方。”

王星语坐在孙兆麟的另一边,中间隔着个人,还要伸长脑袋过来说话:“哇,好看!这个牌子的手镯我以前也有几个,都没你这个型号好看!你拿下来我试试,好看的话,我也去买一个。”

小周微笑道:“不方便。我男朋友亲手戴上去的,不让我摘。”

王星语当众讨了个没趣,笑容也有点撑不住。自从小周开启了“我就是不想给面子”模式之后,她与她交锋,就很难占到便宜了。就连之前占到的便宜,也有种被施舍的窝囊感。

陈墅到基地的时候,刚好一节课下。

他直接去了小会议室,让孔小杰去叫人。

眼见局面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孔小杰也不会傻乎乎地跟着陈墅一条道走到黑。他暗示小周向蒋修文讨救兵:“陈总很重视蒋先生,但蒋先生重视你。”

已获得蒋先生宽大处理的小周心态很放松:“你怎么知道他很重视我?”

“元旦放假的前一天,蒋先生”他将自己被单独会见的事情说了。

小周惊讶又恍然。

怪不得火车上,蒋先生的情绪来得很快,原来早就酝酿好了。

会议室的空调刚开,里面还很清冷。

陈墅在里面冷静了一会儿,小周进来时,他的脸色缓和许多,但看上去仍有些发黑:“小周,你来公司这么久,我们还没有好好地谈谈。”

小周:这开场白很像裁员。

陈墅目光沉沉地看着她一步步走到面前坐下,挤出笑容:“你对我有什么不满,今天都可以说出来,我们开诚布公地聊聊。”

智商不高,情商也低,人缘还差

如果她如实说的话,大概真的要收拾包袱走人了吧。

“听陈总您今天说的话,就知道您为人坦荡!”就是光明正大的不要脸。

“工作亲力亲为,事必躬亲。”连员工的业绩也抢,还是不要脸。

“要说不满,只有一点。每当我们下班了,您还在办公室加班,给我们员工造成了很大的压力。”老总总是不能按时完成工作,能力太不行,给下属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

“虚话就不要说了。”陈墅很清楚自己在小周心目中地位,“诬告方竞雄的律师函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听他嘴巴一张,就判了个诬告,小周就觉得,陈总是个始终如一的男人——始终坚持自己昏庸的人设!

“既然有陈总为方竞雄背书,那我就放心了。没事的话,我先出去了。”说着,她就要站起来。

“等下,我什么时候为他背书?”

“陈总不是说那封律师函是诬告吗?”小周慢吞吞地说,“我以为您已经调查清楚了。对方应该是来讹诈的,只要方竞雄行得端,坐得正,我们就没什么可怕的了,该出声明就出声明,该反击就反击。总知要把诬陷的苗头掐死在萌芽里,让对方知道,方竞雄是我们船上的人,要沉一起沉。”

陈墅心里一抖。她的话击中了他的软肋。

他殚精竭虑地耍弄手段,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怎会愿意与绑着□□的方竞雄同舟共济?他虽然不知道律师函所说的真假,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他急冲冲地跑来兴师问罪,不过是惯性思维,想先解决提出问题的人,再考虑怎么解决问题。但小周不按套路出牌,背景又硬,他没法硬来,只好憋着气说:“这件事我来处理!你别擅作主张。如果再让我发现你私下有什么小动作,就别怪我不给高勤面子,让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目的达成!

小周自然不会在意他虚张声势的威胁,十分乖顺地应承了,却把陈墅气得够呛。

再过几天就是股东大会,这个节骨眼上,他绝不能让其他人抓到把柄。

小周绝对不能再留下了。

他在会议室里来回踱步,终于下定决心拨了个电话。

孔小杰在门口等了会儿,见陈墅久久没有出来,便推门进来,想问问接下来有什么需要,就见他拿着电话,滔滔不绝地打着小报告。

“这样吃里爬外的人,决不能留下!”

他讲得抑扬顿挫,不知怎得,孔小杰却听得心里拔凉。

但愿,他告状的对象不是

远在张氏集团总部的蒋修文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地听完陈墅的投诉,幽幽地说:“你的意见我收到了。但是”他的声音喜怒不辨,却莫名让闻者不安,“希望陈总今后对我女朋友的措辞能够礼貌一些。”

☆、第40章 第 40 章

电话那头, 陈墅的呼吸声粗重,仿佛竭力克制着震惊。

身后传来说笑声, 蒋修文转身, 集团小股东们正从走廊另一边走过来。与他有几次咖啡之约的穆老放缓了脚步, 与其他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笑眯眯地走过来。

其他股东冲着蒋修文颔首致意,然后走进了电梯。

“蒋先生”手机里听筒里,陈墅似乎有话要讲。

“我还有事,下次再聊。”

蒋修文挂掉了手机, 对走到面前的穆老微微一笑:“听说您有意召开临时股东大会?”

“尚在考虑。”穆老压低声音说:“近来集团的人事调动太频繁, 叫人摸不着头脑。你看,像岳副总, 在集团工作了十几年, 一直兢兢业业, 前几天出了点小差错,就要被调离总部,是否有些矫枉过正了?”

差点损失十几个亿的小差错?

蒋修文笑而不语。

“而且, 岳副总调职后, 这个位置由谁来坐?”穆老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膀,“小蒋啊,你为人忠厚老实,踏实肯干, 但有时候也不要太老实了。能争取的, 就要争取一下。我们几个老的都很看好你。”

正巧, 秘书处的Fiona从财务办公室出来,关门的时候,往这里看了一眼。

穆老听到动静,立马回头,见到是她,脸色微变。Fiona是张复勋特意调派给张知的秘书,被划分了天然阵营。

蒋修文倒面不改色:“谢谢穆老。”

送走穆老,蒋修文独自回办公室。

案头文件堆积如山,他却无心处理,从口袋里掏出消消乐玩起来。自从见小周沉迷这款游戏,他便下载了一起玩。虽然没有感受到她口中过关斩将的成就感,但小动物头像被大批量消除时,的确很痛快。

玩时,他的脑子没有停止思考。

岳副总的失误,牵扯到张氏集团合作了十几年的国外商业伙伴,战略发展部原意请他出国一趟,但提议到张复勋手里,就将人员改成了张知。

这件事对小股东们刺激极大。

他们对小太子的不满由来已久。年纪轻轻,高中肄业,加入公司后表现平平,靠着家世稳步提升,照目前的趋势看,张复勋提子上位之心昭然若揭。等张知从国外回来,顶替岳国辉的副总裁职务就成定局张复勋退休后,他就是张氏集团顺理成章的掌舵人。

光想想,小股东们都觉得集团前途未卜,如何能忍?只能千方百计地唆使蒋修文与小太子一决高下。

赢了固然好,输了损失也不大不是?

蒋修文自然清楚其中的道道。如他真有宏图大志,借风使船也无不可,但他并不想。

他的经历与张知颇为相似。

张氏集团早年曾遭遇重创,是他母亲用人脉关系为张复勋牵线搭桥,使其起死回生,事后,张复勋送原始股以报答。

他海外学成归来,母亲就介绍他进入集团工作。张复勋直接让他空降到战略发展部担任副部长,遭受了小股东们好长一段时间的冷眼。直到他做出成绩,被升职为总裁特助,他母亲又将股份转到他名下,双方关系才有所缓和。

但坐在一起喝咖啡,是在张知加入EF之后。

小股东们嗅觉灵敏,小太子一来,就明白了老大的意图。毕竟,张氏集团多年来,始终保持着家族企业的传位制度。他们一直以为继承人是品学兼优的大太子,谁知大太子半途跑去当画家,换了个放荡不羁的高中生回来。

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过,在张氏集团的名字注定了,不忍也得忍。

蒋修文既无意卷入纷争,早早抽身才是上策。

他一口气通了六关,秘书处打内线说总裁找。看了眼时间,如果今天不加班,应该来得及接小周下班,就是不知道她今天是否加班。

根据这段时间的观察所得,女朋友似乎更喜欢中餐,他记得有家私房菜味道不错,现在订位应该还来得及。

订好位置,他正好走进总裁办公室。

张复勋正玩投篮机,还招呼他加入。

蒋修文婉拒:“我晚上要约会。”

“那正好,有汗味的男人更有魅力!”

“我还在热恋期。”并不接受老夫老妻的审美。

张复勋觉得自家特助有时候真不讨喜。

张复勋又投中一个,气喘吁吁地擦汗:“我听说老穆又找你抱怨?”

蒋修文虽然不喜欢小股东们锲而不舍地拿自己当枪使,却也不会卖人:“电梯遇见,打了个招呼。”

张复勋放下毛巾,给两人倒了杯红酒:“年底太忙,我不想你来回倒腾出差,再说,森微那个节目不是快要推出了吗?关键时刻,你坐镇我放心。”

算是解释了为什么让张知顶替他出国。

虽然

这个解释听起来并没有说服力。

但蒋修文很满意他的安排。热恋期的恋人,总喜欢时时刻刻腻在一块。张氏集团和集训基地的距离他都嫌远,何况出国。他说:“我接下来会转移部分工作重点在森微上。”

张复勋摆手:“三方合资,难道靠你一个人劳心劳力?高勤和罗少才是专家,你把个大方向就行。”

“那您应该不会介意出让森微董事长的职务吧?”

“这是什么意思?”

张复勋不悦。

把森微的模式类比为装修风格,就是极简风。新成立,员工屈指可数,运营的项目只有一个去那里当董事长,对集团总部的总裁特助而言,根本是发配。

张复勋说:“老家伙们正嫌骂我的借口少,你还提供支援。”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张复勋哼了一声,将红酒饮尽:“说来听听。”

蒋修文晃了晃杯中酒,微笑道:“森微的总经理是我按照您的预期挑选的,我的女朋友正在他手下做事。”

张复勋不想接锅,“那也是你选的。”

“嗯,所以我打算拨乱反正。”

他不认为自己的一句话能对陈墅造成多大的影响。初期也许有,但时间一久,他鞭长莫及,陈墅总会故态复萌。

有两条解决途径。

一是换人。但他有私心,陈墅留着日后有用。

二是缩短鞭子的距离。成为森微董事长是最直接的方法了,反正张复勋对森微董事长的职务也不会有留恋。

他心意已决,张复勋也不再发对:“你自己去征求另外两家股东的同意。”见他胸有成竹又心满意足的样子,不大高兴地提醒他,“森微是兼职,集团才是主业,主次要分明。别忘记,我们对森微股权的定位。”

蒋修文说:“当然。”

公事谈完,谈私事。故交之子,张复勋对他的恋爱生活也很关心:“你交女朋友的事,跟你妈妈说过没有?”

“等她过年回来再说。”

“回来了告诉我,我们一起吃个饭,我也很久没见你妈妈了。”

张复勋拉了几句家常,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给蒋修文添时,见酒始终没动:“这酒是复满法国酒庄出产的,口感不错,你试试。”

“我一会儿要开车接女朋友下班。”

狗粮配酒,难以入口。张复勋顿觉这酒真酸。

蒋修文提前下班去集训基地,路上打了通电话,才知道小周已经在回来的路上。

“陈总今天不知什么毛病,早上还气鼓鼓的,下午就笑眯眯了,还叫我早点回来,准备邀请罗少入节目当声乐导师的事。”难道方竞雄抄袭的事写入百度百科,陈总察觉覆水难收,才悬崖勒马?

蒋修文沉默了下,试探着问:“你介意我们的关系公开吗?”

哎?这个问题

小周认真思索着回答:“那要看怎么公开。”

“你介意哪种公开?”

小周说:“在闹市区的广告屏买版面,说‘恭喜蒋修文与周晶晶成功交往’什么的,旁边还放着烟花效果。”想想就囧里个囧。

果然不能指望她说出什么正常的答案。蒋修文笑道:“请女朋友大人明示这种方式的不足之处。”

“费钱。”她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新媒体时代,买个热搜都比广告牌有效果。”

蒋修文心动了:“内容就写‘恭喜蒋修文与周晶晶成功交往’吗?”

小周立马换了种语调,柔声说:“喂,蒋先生吗?我是小周的第一个人格,刚才是不正常的第二人格在支配,我已经把她打走了。我们现在可以用正常的思维把刚才的对话再走一遍吗?”

两人嬉闹了一通,蒋修文漫不经心地将陈墅已知他们正在交往的事带入了对话中。

小周联系上下文,很快得出结论:“所以,陈总是屈服于你的淫威,打算夹着尾巴做人了吗?”所以说,小说里人物幡然悔悟的前提是被当头棒喝啊。

蒋修文担心她反感,解释道:“我并非干涉你的工作。”

明面上不干涉,但实际上的确造成了影响。但小周不会矫情地认为,朋友或上司帮自己天经地义,男朋友帮自己就天理不容。她原先怕拖累蒋先生,如今

“蒋先生,我请你吃饭吧!”

蒋先生想了想那家私房菜的价格,微笑着回答:“好啊,你想去哪里。”私房菜的预订就推迟到明晚吧。

☆、第41章 第 41 章

约会归来, 小周没有忘记陈总交代的大事,当下致电罗少,盛情邀他过来接方竞雄留下的烂摊子。

说烂摊子, 或许言过其实,但方竞雄带领的声乐组,除了声乐课的成绩较为突出外, 其他课全都一塌糊涂。方竞雄有时会为他认为水准不够的选手开小课,虽说是好事,但时间往往与其他导师撞期。

王曦瑶与不少选手私底下关系不错, 听他们不止一次地抱怨过自己像在复读高三。

这些情况小周都跟罗少晨交底了。他不以为意,直接让她第二天寄合同和时间表到工作室。

于是她半夜拟好合同,一大早去森微找陈墅签字, 被告知他和孔小杰今早都没来。将陈墅、孔小杰电话轮流打了一遍,都没人接,这是感觉太没面子, 带着秘书私奔了吗?

她只好发短信留言,然后打车去基地,半路上, 陈墅终于回电了,语气很虚:“我在人民医院,你带着合同过来吧。”

咦?

气得进医院了?

她要不要拍一张陈总的“床照”给高老板, 告诉他这是她攻略森微时打出的CG。

出租车兜了个圈子回去, 成功把车费翻了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