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诺大的石府,放眼看去,不见人影,树影婆娑间,只有那一盏盏亮在回廊屋檐下的奢华灯笼表示着这座府第是有人居住的。

其实,钟晴他们每个人都从这片异常的静谧中嗅到了一丝异常的气氛。

快走到桃林时,连天瞳停下脚步,看着刃玲珑道:“过来,有件事你即刻去办。”

“什么事?”刃玲珑赶紧走过去。

“你去找那个阿禄,问问他…”

连天瞳附在刃玲珑耳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番。

“嗯,知道了。”刃玲珑边听边点头。

“速去速回。”连天瞳拍拍她的肩。

“好的。”说罢,刃玲珑迅速转身离去。

刃玲珑的背影刚一消失,连天瞳又回过头对钟晴和KEN说道:“我们去桃林里头。”

“桃林?!”钟晴跟上去,眼珠一转,问:“我们是不是不去动土?上次有石老头子阻挠,没能成事。”

“不错。”连天瞳径直走到桃林中央,在中间那棵桃树下停住,对KEN说:“还是由你来罢,照我昨夜说的,挖地三尺。”

“好的。”

KEN伸出右掌,正要开动,却冷不丁被连天瞳制止了。

“且慢!”

她一摆手,而后蹲下身去,手掌在树下的泥土上轻轻按压,眉头一皱:“此地似乎已经被人翻动过了。”

“什么?”

钟晴跟KEN同时蹲了下去,睁大眼睛细细一瞧,果然发现脚下的泥土极不平整,有新翻过的痕迹。

连天瞳略一沉思,说:“挖开它。”

KEN点点头,伸出手掌,低念了一句咒语,将手掌朝前一推。

只见他们面前的土地像被安了一块高威力的炸弹一样,一下子无声无息地炸开了来,扑簌簌地落了躲闪不及的钟晴一身泥土。

一个三尺深的小坑即刻呈现在他们眼前。

“你下次能不能别弄那么多土出来?!真是的!”钟晴边拍着头上的泥土边瞪了KEN一眼,然后伸头看了看坑里,说:“除了土还是土,什么都没有嘛。”

KEN盯着空空的土坑,疑惑地嘀咕:“空的…”

“有人先动手了。”连天瞳冷冷一笑。

“谁动手了?”钟晴伸手在坑里刨了刨,想看看有没有遗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你把这儿挖开到底是找什么?”

“找凶器,也找两个人。”连天瞳不慌不忙地说。

“不懂。”钟晴完全不明白她的答案是什么意思,正要追问,却突然大叫一声:“哎哟,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钟晴刷一下把右手从土坑里抽了出来,放到眼前一看,食指上不知被什么东西划开了一道小口子。

“土里好像有个东西。”KEN看定钟晴抽手出来的地方,一小块不知名的东西在微弱的光线下闪闪发亮。

连天瞳伸手拂开那层薄土,把小东西从里头拣了出来。

一枚女人戴的金指环。

钟晴的手指就是被这指环顶上突起的云型花边划伤的。

“怎么会有个该死的戒指在土里?”钟晴捂着手指,恼怒地看着连天瞳手里的指环。

“你说的凶器,不会就是这个戒指吧?”KEN旋即问道。

“我要找的东西,已经有人抢了先了。”连天瞳转了转手里的指环,把它放在了自己的掌心里,微笑,“不过,有了这个就好办多了。”

KEN跟钟晴还没回过神,连天瞳已经双掌一合,口里念念有词,而后摊开手心,喝了声:“引路!”

顿时就见一小团浅金色的光芒从她手里一跃而出,窜到半空里,盘旋一番,扭头就往桃林外飞去。

“跟着它走。”

连天瞳拍拍手,跟着光团追了出去。

他们两个自然也不敢耽误,想也没想就冲了出去,跟连天瞳一道,照着那团光飞行的路线在石府里快速奔跑。

“这光是什么玩意儿?带我们去哪里?”钟晴又惊又疑,边跑边看边问。

“你小心看路!”

身边的KEN一把抓住钟晴的后衣领往旁边一拽,一棵横生在假山后的大树擦着这个一心三用的家伙的耳朵落在了后头。

“我们去见见这指环的主人。”跑动中,连天瞳气息平稳,脚下如履平地。

“主人?是不是…跟…跟凶手有关?”钟晴喘息着问。

“也许罢。”连天瞳看看光团飞行的方向,低语道:“像是朝石牢那个方向。”

KEN上气不接下气地撵到连天瞳身边,问:“你把戒指变成了…变成了光…借它…借它带领我们去找它的主人?”

“是。”连天瞳双目直视前方,“借物寻人,小把戏罢了。不过,若超过三日,纵是有了此物,也难寻其主。”

“你果然厉害…奇术异招…层出不穷啊。”KEN由衷地赞许。

“借物寻人…原来是这种小伎俩。”钟晴一听,立刻不服气地凑上去说道:“我还会画寻人符呢…幽灵船上…全靠它…你才被我找到呢…我…”

“你就别提你那个…那个寻人符了吧…”KEN无奈地打断他,“领着主人去撞墙…也真是少见了…”

“你…我…那只是小小失误嘛!”

“…”

不觉间,三人已然穿过了一片眼熟的竹林。如连天瞳方才的推测,那光团飞到了竹林深处石牢所在的巨石上,而后一头扎了进去,不见踪影。

“石牢?!”钟晴停住脚步,走到巨石前,难以置信地问:“指环的主人在石牢里?”

“光团是进了石牢里,应该没错吧。”KEN走过去,但是语气里却也不敢肯定,“这石牢里,不是只关着三夫人吗?!难道…”

“进去便知。”连天瞳走到石牢入口处。

“要进去也得先开门呀!”钟晴回想着石老爷开门时的情景,双手在巨石上一通乱摸,“怎么开呢?”

“不必开门了。”连天瞳上前拍拍钟晴的后背,示意他不要再乱动,说:“把你们两个的手给我。”

“为什么?”钟晴收回手,不解地问。

“若开动石门,声响太大,势必惊动里头的人罢。”连天瞳看了他们俩一眼,而后不由分说地抓起他们的手,“穿壁而入是最方便且不引人注意的方法了。”

“你,你要我们穿墙?”

“喂喂,等一下,我不会…”

不等两个大男人有多余的时间反对,连天瞳拉着他们俩,迎头就朝坚硬而厚重的石门撞了上去。

面对扑面而来的大石头,钟晴倒吸一口凉气,想甩开连天瞳的手,却像被粘在她手心里了一般,背后还有一股强劲的力道,不由分说把他往那块能撞死人的大家伙上推。

当两者的距离已经近到可以清楚感觉到从石头里侵出的寒气时,钟晴眼睛一闭,再将脸朝一旁猛侧了过去。

一阵低微的风声呼一下从钟晴的耳畔略过,与此同时,一波略略发烫的热浪从脚底传遍了全身,循环几圈后又从头顶上窜了出去,咝咝有声。几道晃动不停的光影随后而至,钟晴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第二部 雌雄怪盗 第四章 石府秘事4

黑暗中,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了。还舍不得睁开眼么?”

连天瞳戏谑的声音。

钟晴心里一抖,试探着睁开了一只眼。

石壁,灯台,通道,眼前分明就是直往关押三夫人的牢房的路径。

“我…我穿墙进来了?真穿进来了?!”

钟晴不敢相信地摸摸自己的脸,又上下查看着自己是不是依然四肢俱全。

“别看了,完整无缺。”KEN走上前,压低声音说:“小声点,动静太大里头的人会听到的!”

“啊…哦…”肯定自己确实没有任何损伤后,钟晴狂跳的心终于放缓下来,他看看四周,最后把目光锁定在连天瞳脸上:“前头就是关三夫人的石屋了,这里除了她,不可能还有别的女人吧?!”

“未必没有。”连天瞳举步朝通道的尽头走去,轻盈的步子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钟晴跟KEN跟上去,压制不住的浓重好奇心又跑了出来,虽然连天瞳不说,虽然整个事件至今仍是云遮雾绕,可是凭着直觉,他们俩都认定那个指环的主人跟石府发生的种种事端有着莫大的关系。

“你们闻到没有?”正踮起脚尖走路的钟晴忽然抬起头,动了动鼻子,“有股子香味。”

KEN用力嗅了嗅,摇摇头:“我只闻到潮湿的发霉的味道。”

“香味…”连天瞳一笑,“可与你用餐时,那金碗上的香味相同?!”

“对对对!”钟晴忙不迭地点头,捏了捏鼻子道:“我说这味道怎么那么熟。”

“金碗?香味?!”KEN突然想起白天连天瞳曾说过的话,“你说那金碗用者无命?!”

“是。散魂香,附着金器之上,有淡香,盛水盛食,服者必亡。”连天瞳看着近在咫尺的石屋大门,又回眸对KEN笑道:“其毒性远在鹤顶红之上,一旦入口,当即隐入血液经脉,不留任何痕迹,纵是华佗扁鹊也查不出死因。”

“啊?!这么毒?”KEN吃了一惊。

“老家伙居然用这么歹毒的毒药害我们?”钟晴牙齿咬得格格直响,旋即却又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他一拍脑袋问道:“这石牢里怎么会有毒药的味道?”

“嘘!”连天瞳竖起食指轻轻摆了摆,口里又默念了几句什么,方才指了指石屋大门,“看看就知道了。”

此时,三人已然走到了那扇紧闭的石门前。

看着眼前这堵非一般厚重的石板,钟晴皱眉问道:“怎么看?又要穿墙?!”

连天瞳不说话,伸出左手去,擦玻璃似的往那石门上一抹。

钟晴他们眼前霍然一亮,只见那片被连天瞳抹过的地方霎时从完全没有透明度可言的粗糙石板变成了玻璃般的材质,石门后的一切,再清晰不过地映在了上面。

“仔细看,认真听。”连天瞳目不转睛地盯着石门,“定会有所收获罢。”

钟晴与KEN闭上张大的嘴巴,赶紧凑上去,不敢遗漏正发生在石门后头的任何一幕。

粗看之下,石屋里头跟之前并无差别。油灯石台,铁链高柱,还有横卧在柱子之间的,那个纤弱的白色身影。

但是,一个在石柱前微微晃动的黑色影子即刻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尽管光线实在黯淡,可是,根据那黑影的形状来判断,钟晴他们认定那是一个身着暗色衣裳的人。同时照此人娇小的身量来看,多半是个女子。

“果然有个女人…”钟晴攥紧了拳头,随着目光的转移,他又发现了一个新情况,“你们看,她脚边,有个闪光的东西!”

“好像是个杯子。”KEN的视力虽然不错,却也不太肯定。

“呵呵,金杯。”连天瞳看着那个歪倒在地上的杯子,补充了一句。

“金杯?!”钟晴心下一惊,再联想到刚才连天瞳说的毒药一事,忙一跺脚:“不好,那个人难道想毒死三夫人?”

“难道是想…”

KEN的话刚说了一半,钟晴已经接出了下一半:“杀人灭口?!”

“糟糕!”

KEN与钟晴顿感不妙,齐刷刷扭头看向连天瞳,钟晴更是急切万分地说:“赶紧去救人哪!”

“不必了。”连天瞳若无其事地盯着石门上的情景,“那金杯已经空了。”

“啊?!”

他们两人立刻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顿觉一股凉意窜上了心脏。

辛苦要搭救的人,居然在眼皮子底下被人取了性命,钟晴真是又气恼又懊丧。之前还对碧笙那小鬼口口声声地保证过会把她娘平安救出来,现在看来,他们失信了。

“莫要怪我。”

正当他们垂头丧气之时,石门里头突然传出了一个女人的声音,按理说这厚厚的石板隔音效果该是很好才对,可是这门上却像是安了喇叭一般,被扩大了音量的声音清楚地落到了门外所有人的耳朵里。

“只该怨你自己,出身青楼,却妄想攀龙附凤。你以为为石家诞下子嗣就能母凭子贵?就能得到老爷的专宠?呵呵,简直是痴人说梦!”

里面的人影不知是笑得厉害,还是气得过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而后走上前,狠狠一脚踢在了无声无息的三夫人身上。

“纵是千般美貌又如何,纵是生下碧笙那个贱种又如何,到最后老爷还不是要烧死你?!哈哈哈,跟杜羞月那个贱人的下场没有两样。”

“知道吗,我只要给出一沓轻飘飘的银票,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站出来说与石二夫人有染,也能让一个道貌岸然的术士信誓旦旦地说石老爷最最钟爱的独子与他爹根本没有父子缘。要拿走本就不属于你们的东西,对我来说实在太容易了。因为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老爷是怎样的人,只有我,只有我,老爷是我一个人的,他生生世世都只会有我这一个女人!”

“唉,本以为老天有眼,很快就有一把火烧死你这个祸害。可没想到突生变数,到最后还是要我亲自送你一程。哼哼,柳芮芸,你且安心罢,你的儿子,用不了多久就会来陪你,黄泉路上,我怎忍心让你孤单。哈哈哈哈…”

女人愤恨的语调,夹杂着舒心的笑声,这怪异的搭配听得钟晴他们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女人…”KEN看着那一直以背影示人的女子,“我想我大概猜到是谁了。”

“我也猜到了。”钟晴心中涌出了即将抓住真凶的兴奋,咬牙道:“好一个比毒药还毒的女人。”

“指环的主人…啧啧…可悲…”连天瞳没有任何激动的表情,只轻叹了口气。

“你们看!”

只听钟晴一声喊叫,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哈哈大笑的女子渐渐平复了下来,弯腰将三夫人身前的金杯拾了起来,塞入衣袖,而后将衣摆朝后一掀,满意地转过了身,不慌不忙地朝大门这边走来。随着她的走近,他们这才看清这个女子身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宽大的毛边帽子遮住了她大半个脸,一时辨不出模样。

“她出来了!我们要不要…”

KEN本想问他们几个需不需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再图后计,可是看穿了他心思的连天瞳已经抢先说了一句:“我们在此恭候她出来。”

钟晴挽了挽袖子,咬牙切齿地说:“没错,逮她个措手不及!”

一阵沉重的嚓嚓之声传出。

紧闭的石门从地上缓缓升起。

整道门尚未完全打开,那黑衣女子已经将身子略略一低,抢先一步走了出来。

连天瞳前迈一步,挡在了女子的正对面,笑道:“夜凉如水,大夫人不思休息,怎的独自到这石牢里来了?”

她平平和和的一句话,对黑衣女子来说却不啻惊雷。

女子慢慢抬起头,斗篷下,露出了一张强掩惊恐的脸庞。

柳眉秀目,高额宽颐,正是那石府大夫人无疑。

“你…你们…”大夫人突见眼前凭空多出的三个不速之客,脸色巨变,慌忙往后一退,脚下却是一个趔趄,整个人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果然是你这个女人!”钟晴一步窜了上去,指着她的鼻子呵斥道:“简直太过分了,同是一家人,你竟然狠得下心毒杀三夫人,还想对她的孩子不利!还有,你为什么要杀掉安乐镇上二十几口人?你这毒妇,说!”

“你…你这莽夫,本夫人根本不明白你在胡言些什么!”大夫人边说边从地上爬了起来,慌乱地拍着衣裳上的尘土,眼神闪烁,口气却强硬了起来:“我念近日天气转寒,特意送来一些御寒衣物给芮芸妹妹,到是你们几位客人,怎能随意在我石府内乱闯!”

“大夫人到是体贴过人哪。”连天瞳直视着大夫人的眼睛,左手掌向外一翻,一块亮晃晃的小东西带着一串尾光从石牢顶上落进了掌心,微微一笑,她把手掌伸到了对方面前,“这指环可是贵重之物啊,大夫人掘桃林的时候未免太不当心了。”

一见此物,大夫人下意识地摸向自己右手的无名指,脸色愈发苍白。

“指…指环,什么指环,本夫人不识得此物!”

她的辩白着实粗劣,用脚趾头也能看出她在撒谎。

捧着指环的手掌轻轻一握,一道细细的金沙从连天瞳的指缝中坠出,她双唇一张,送出一口气,那金沙立时乱纷纷地飞腾起来,闪闪烁烁地消失在空气里。

大夫人捂住嘴,活见鬼了一般连退了好几步。

连天瞳这个“小动作”,不止吓到了这个女人,连钟晴与KEN都禁不住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惊叹号。

“哦,既然不是您的,那留在我这儿亦无用处。”连天瞳拍拍手,一步逼到大夫人面前,笑:“指环不是您的,那三夫人身前的金杯总是您带来的吧,现在不还揣在您的袖子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