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账,那醉鬼一定跑去后花园了!”

两人确定了姚林翡的去向,火速撵了过去。

第三部 与魅共舞 第七章 旧怨3

而姚林翡念着念着,竟撒开腿朝那边飞奔而去,难得他一个酒醉的人竟然能不摔倒,还能跑出如此速度,边跑边撕心裂肺地喊:“梦苏!等我!你别走!”

谁也没想到这家伙会突然来这么一手,两人赶紧追了上去。

砰一声响,教堂虚掩的铁栅门被一身酒劲的姚林翡给撞开,一头栽了进去,在地上滚了几圈,傻笑着爬起来,朝里头继续跑。钟晨煊追进来,一把拖住了他,怒斥道:“你这醉鬼!给我滚回去!”

古灵夕也上来帮忙,抓住这个麻烦精的胳膊朝外头拽。

“梦苏!我的梦苏!放开我!梦苏在里面等我!”姚林翡大喊大叫,挣扎之间,居然照着古灵夕的手一口咬下去。

“我的妈啊!”古灵夕痛得眼泪直流,赶紧松开了手。

在钟晨煊为古灵夕分神的刹那,姚林翡猛地挣开他,不要命地朝教堂里跑去。

“没事吧?”钟晨煊抓起古灵夕的手,一圈清晰的牙印烙在上头。

“没事!那个祸胎!赶紧把他抓回来!”古灵夕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她这辈子还没被谁咬过呢!

跑进空荡荡的大厅,不见人,只看到遮住通往后花园那道门的丝绒帘子晃动不止。

“混账,那醉鬼一定跑去后花园了!”

两人确定了姚林翡的去向,火速撵了过去。

追到后花园,灰雾与暗黑交织浮动于略显紧张的空气中,似有一片开于寒冰之上的花,把浸透了寒意的芬芳轻洒满园。

姚林翡就站在纵横在渡难花间的小道中央,不跑也不闹了,呆呆地左顾右盼,喃喃道:“你在哪儿…别玩捉迷藏了…梦苏…”念着念着,他竟哽咽着朝地上蹲下去,无助地抱着头,像个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看来这厮的确是“到了伤心处”,古灵夕喘着气站在姚林翡身后不远处,听着他凄凉彻骨的啜泣声,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抓他回去!”钟晨煊走过去把姚林翡架起来,他不想在这个夜风冻人的地方浪费时间,更不想让无关的人在教堂里多停留一分钟,这里的危险,像暗藏于深水中的毒蛇,谁都不知道风平浪静的下一秒,是否是那致命的一击。

此时的姚林翡似乎早已耗尽了力气,呆滞的眼里仍有七分醉意,任由钟晨煊抓着他的胳膊跌撞着往回走。

“漓湖找的好差事!!”古灵夕也忍不住抱怨起那个花痴女人来,看着身边这个比行尸走肉多口气的家伙,怒道,“真是没出息,就为了几个包子,我竟然摊上了这么个大麻烦!”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个道理,她到现在才明白。

“原来你的弱点就是包子,真不知你上辈子是什么玩意儿…”钟晨煊扬眉一笑,苦中作乐地拿她开涮。可是,他的笑意在瞬间凝住,古灵夕也在同时忘记了要出言还击,二人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

身后,响起了缓缓的歌声,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云朵般飘摇不定,是一个女人,在慢悠悠地哼唱着从未听过的曲调,那调子,有些忧郁,又有些期盼。

猛回过头,那纯白一片,在夜色里分外惹眼的渡难花丛里,不知何时多了个人影,朱红的衣衫裹住曲线玲珑的身躯,宛若洒在雪地里的一团胭脂,长垂腰际的黑发松松地编成辫子,慵懒地搭在背脊上,辫稍随着身体的动作顽皮的跳动着,白皙的手上握了一把小巧的水壶,小指翘起若幽兰,一股清澈的水流从壶中淌出,温柔地洒在花瓣上。

怎么突然冒出个半夜浇花的女人?!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古灵夕的心突地沉了一下。这后花园只有一条来路,这女人却在转眼间出现在他们身后…

钟晨煊定定地看着那个女人的背影,听着耳畔那阵像被拉长的蚕丝般柔细绵软却又藏了无限韧性的哼唱,思考着是该视而不见还是一探究竟。

夹在他们两人中间的姚林翡本是无力地垂着头,可当这哼唱声不断地刺激他的耳膜时,他缓缓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那片雪白中的红影,呵呵傻笑起来:“是你…换了衣裳我就…就不认识你了么?!”

说着醉话,他又来了力气,想挣脱钟晨煊的钳制朝那女人奔去。

钟晨煊的耐心终于被这个醉鬼磨得精光,拉扯间,他二话不说,一掌劈在姚林翡的后颈上,看着这软软倒下去的麻烦精,他和古灵夕同时松了口气,要是早硬起心肠给他这么一下,哪里会搞得如此狼狈。

把姚林翡“料理”妥当后,两人抬头再朝那边一看,哪里还有那红衣女人的影子,只有那片白得异常的渡难花在风中摇动。

“人呢?”古灵夕揉了揉眼再看,人确实是不见了,连哼唱声也停止了。

滴答,滴答。

她话音未落,一阵清楚的水滴声从他们两人的右侧传来,而那一度消失的歌声也回来了,像留声机里播放的音乐,音量由小而大。

转头,右侧不到五步的花丛中,那个红色的身影正安然地蹲在里头,依然背对着他们,手里的水壶倾斜着,细细的水流溅落在花叶上,滴答作响。

古灵夕一个激灵,本能地朝后跳开一步,闪到了钟晨煊背后。

“夜深人静,这时候浇花是不是不合时宜?”钟晨煊走前一步,上下打量着这个婀娜的背影,语带谈笑。

哼唱仍未停歇,对方依然专心致志地浇灌着花朵,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

等待片刻,钟晨煊索性走到红衣女人背后,故意伸手一拍她的肩膀,笑笑:“不回应别人,这可不大礼貌呢。”

在他的手掌触到对方的刹那,水壶里的水流骤然停止了流动,哼唱声也嘎然而止。

红衣女人徐徐起了身,水壶懒洋洋地勾在她的手指上,没几下便从手中掉落在地。转过头,一个阴柔的声音像从另一个世界飘来,带着不真实的回音,幽然问道:“你是谁?为什么打扰我?”

这也算是个人么??

古灵夕看着这女人的真容,当场愣在原地,连钟晨煊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身体四肢,都很正常,那身段甚至比一般女人曼妙十倍,可是她的头,根本不能称之为头,只是个用泥土揉出来的团,没有五官不说,连层像样的人皮都没有。这般美丽的身躯上,却长着这么一个怪异的“头”,在搭配着实震撼人心。

“为什么打扰我?”红衣女人的声音比刚才阴沉,语速也更慢了些。完全分辨不出她的声音是从“头”上的哪个部分传出,只知道在她“说话”时,不断有泥土从她的“脸”上簌簌而落。说罢,她的手迟缓地抬起,落在钟晨煊肩上,纤长的手指上,形状颇为好看的指甲晶光明丽。

“并非有心扰你雅兴!”钟晨煊眼中有厉光闪过,出其不意地扣住了她搭在肩上的手腕,稍稍用力一拉,却不料几分力气之下,突觉手下一滑,那只细皮嫩肉的玉手竟从他手下轻易地脱开了去,留下一张仿若手套的完整人皮捏在掌中,竟是一招破皮抽骨的脱壳之计。

少了那层皮的包裹,一股腐臭之气像是找到了出口,一股脑从那只暴露在外的苍白指骨间窜出,熏得古灵夕差点背过气去。钟晨煊屏住呼吸,扔掉手里的人皮退开一步,眨眼间,一张符纸已出现在他背在身后的左手上。

“为什么…打扰我?”红衣女人不依不饶地朝他们逼近,手臂直伸,白骨颤巍巍地往前抓动着,目标直指钟晨煊的脸孔。

钟晨煊冷冷盯着这个怪物,说了声:“教堂岂是你这妖孽能呆的地方!”言毕,他一闪身,手臂灵巧地绕过对方的白骨爪,对准那泥团脑袋的正中间一点,但见一张红符端端贴了上去。不待她有机会多走出一步,他手出剑指,对准那红符厉斥一声:“破!”只听嘭一声巨响,那女人的泥巴脑袋被炸开了花,又像乱刀砍开的西瓜一样,一块块掉落在地上。而这没有了头颅的身体,也在此时定在了原地,像尊没有完成的雕塑。

古灵夕捂着狂跳的心走上前一看,碎开的泥块溅得到处都是,一旁的渡难花也被染上了难看的黑点,无数根断开的细藤条缠绕着横陈在一边,依稀辨得出它们的根部应该是插在那泥团里头的。想起刚才见到的那一头乌发,古灵夕拈起其中一根藤条,惊讶地看着钟晨煊:“这个就是她的头发?!”

钟晨煊拿过她手里的玩意儿扔在地上,看着那具无头身躯,说:“不要乱碰!她的邪气非一般的重。”

瞪着眼前这具跟木头人无二的躯体,古灵夕狐疑着爆发出一连串问题:“平白无故多出这么个女人,她到底是什么?人?鬼?还是妖魔?她想对我们不利?为什么她会出现在教堂的后花园?”

“有邪气却非鬼魂,有实体却非人类。总之,她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在真相尚不明了的时候,钟晨煊干脆地捂住了她聒噪的嘴,扫视着这个诡气弥漫的后花园,还有那片迎风摇曳的冥界之花,冷笑,“小小一座教堂,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罗德,我早晚要跟你讨教明白。”

拉下钟晨煊的手,古灵夕指着这具“木头人”问:“要拿这个怎么办?别告诉我你打算把她背回去研究!”

“她和姚林翡,你选一个来背。”钟晨煊不怀好意地朝她笑了笑,旋即神色一变,呵了声,“小心!”古灵夕还没回过神,便被他猛一下拉开,那只白骨苍苍的手竟擦着她的前额划了过去,随风而过的浓烈腐臭味,熏得她几乎呕出来。

“头…我的头…”凄厉的哭声从地上那堆散开的泥块里迸发而出,那具无头身躯似着了魔般,疯狂地朝钟晨煊他们扑来,而它沿途踩过的泥土竟像烧着了般冒出白烟。

钟晨煊拖着古灵夕敏捷地避到一旁,趁这扑了空的怪物未及时回头之机,又冲到昏迷的姚林翡身边,火速将他拽到了通往后花园出口的台阶上,对古灵夕说:“看好他,如果他醒过来,马上打晕他!”

紧急时刻,古灵夕不敢说个不字。

转头看向那边的花丛间,找不到钟晨煊他们的怪物此刻就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里头转来转去,断开的脖子里发出缕缕灰雾,在空气里四下飘散,像无数个搜寻食物的舌头,又像毒蛇吐出的信子,其中一缕,正飞快地朝他们这边游来。

“本来还想带回去研究,看来是留不得了。”钟晨煊冷哼一声,从台阶上跳下,纵身跃起,落到离那无头怪不到两步的地方,双手捏诀,一张黑符夹在指间,正要斥念咒语时,身后却冷不丁传来个镇定而洪亮的声音:“这么晚了,你们还在花园里干什么?!”

古灵夕一声惊呼,从台阶上弹了起来。这声音就来自她背后。

钟晨煊下意识地转回头,就是这短短刹那,一阵染着腥味的怪风从他身前一扫而过,待他再回头时,那只无头怪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花园最里端的墙角处,似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垂眼一看,那怪物刚才所站的地方,除了一地杂乱的泥土外,还有几丝银白色的黏液。

“我并不欢迎捣乱的客人。”罗德提着一盏马灯,从台阶后的暗处走出,灯光映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那双蓝眸里隐约可见一抹愠色。他看看呆望着自己的古灵夕,又看看脚下像头死猪一样的姚林翡,不悦地说,“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们尽快离开。”

钟晨煊收回符纸,走到罗德面前,看着这个不复往常冷静的神父,发现他除了脸色很不好看之外,额头上还渗着汗珠,仿佛刚刚干了什么费力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钟晨煊微笑着向他道歉,指了指姚林翡道,“我这朋友酒后闹事,没头没脑闯进你的花园,如果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会赔偿。”

罗德落在他脸上的眼神,霎时变得如刀一样凌厉,但是仅仅半秒时间,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淡,说:“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需要你赔偿。”他停顿片刻,沉沉道,“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坏了,是谁都赔不起的。”

“呵呵,没错。比如人命。”钟晨煊直视他的蓝眸,别有意味地笑笑,旋即扶起姚林翡朝出口走去,经过罗德身边时,不忘抛下一句,“打扰了,有时间一定再来找神父聊聊。”

罗德什么都没说,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头雾水又惊魂未定的古灵夕赶紧跟上去,上台阶时,她只顾着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罗德,没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

“小心!”罗德及时迈出一步,有力的臂膀在紧要关头揽住了古灵夕的身子。心慌之下,她只觉一股电流从罗德手中传出,刺透了自己的身体,心脏都情不自禁地猛然紧缩一下。望着那双海一样深蓝的眼睛,古灵夕眨眨眼,慌慌张张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罗德看着她匆匆而逃的背影,面孔上罩起一层阴霾,他灭了手里的灯,任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钟晨煊下意识地转回头,就是这短短刹那,一阵染着腥味的怪风从他身前一扫而过,待他再回头时,那只无头怪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花园最里端的墙角处,似有道黑影一闪而过。垂眼一看,那怪物刚才所站的地方,除了一地杂乱的泥土外,还有几丝银白色的黏液。

“我并不欢迎捣乱的客人。”罗德提着一盏马灯,从台阶后的暗处走出,灯光映亮了他没有表情的脸,那双蓝眸里隐约可见一抹愠色。他看看呆望着自己的古灵夕,又看看脚下像头死猪一样的姚林翡,不悦地说,“没有其他事的话,请你们尽快离开。”

钟晨煊收回符纸,走到罗德面前,看着这个不复往常冷静的神父,发现他除了脸色很不好看之外,额头上还渗着汗珠,仿佛刚刚干了什么费力的事。

“真是不好意思。”钟晨煊微笑着向他道歉,指了指姚林翡道,“我这朋友酒后闹事,没头没脑闯进你的花园,如果造成了什么损失,我会赔偿。”

罗德落在他脸上的眼神,霎时变得如刀一样凌厉,但是仅仅半秒时间,又恢复到之前的冷淡,说:“钟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这里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不需要你赔偿。”他停顿片刻,沉沉道,“只是有些东西,一旦坏了,是谁都赔不起的。”

“呵呵,没错。比如人命。”钟晨煊直视他的蓝眸,别有意味地笑笑,旋即扶起姚林翡朝出口走去,经过罗德身边时,不忘抛下一句,“打扰了,有时间一定再来找神父聊聊。”

罗德什么都没说,只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头雾水又惊魂未定的古灵夕赶紧跟上去,上台阶时,她只顾着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罗德,没留神脚下,一滑,整个人朝前扑了过去。

“小心!”罗德及时迈出一步,有力的臂膀在紧要关头揽住了古灵夕的身子。心慌之下,她只觉一股电流从罗德手中传出,刺透了自己的身体,心脏都情不自禁地猛然紧缩一下。望着那双海一样深蓝的眼睛,古灵夕眨眨眼,慌慌张张地说了声“谢谢”,然后一溜烟跑了出去。

罗德看着她匆匆而逃的背影,面孔上罩起一层阴霾,他灭了手里的灯,任自己的身影在黑暗中渐渐隐去。

从天星剧社里出来,古灵夕晃悠着手里多出来的一叠戏票,哭笑不得地跟钟晨煊说:“就为了这几张破戏票,漓湖差点害死我们!”

钟晨煊揉着耳朵,刚才把姚林翡送到他那些为他的失踪急得团团转的同事面前时,这些中气十足的演员们千恩万谢的感激词震得他耳膜发颤,伸了个懒腰,他拉开车门,说:“回去睡觉。以后再跟那个死女人算账。”

古灵夕坐进车里,回想起在教堂里遭遇到的恐怖一幕,不甘心地问:“怎么会突然冒出个没头的红衣女怪物?先是颠倒结界,又是上古邪阵,渡难花冰舍子,小小一座教堂居然藏了这么多稀罕东西…这个罗德,他究竟是什么人?”

“我也不知道。”钟晨煊打着呵欠,努力睁大困倦的眼睛,“不过,真相应该很快浮出。有人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是吗?”古灵夕撅起嘴,玩弄着自己的手指,有些沮丧地说,“我只觉得事情到了现在,一切还是乱麻一团。我们明明做了很多事,却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好像一直在迷雾里头绕啊绕的,根本没找到出口。”

“对你这种食欲远高于智慧的人,我可以理解你这种感受。”钟晨煊冷不丁冒了句噎死古灵夕的话,转而又凝重了起来,说,“虽然现在我还不清楚来龙去脉,但是,打从我们插手到赵大婶的命案开始,就已经成为了一个阴谋的一部分。罗德是否是制造阴谋的元凶,我现在无法定论,但可以肯定,他是关键。”

“说了等于没说!我还知道他有问题咧!”古灵夕撇撇嘴,发泄似地对着车窗外大叫了两声。

“你嚎什么嚎?!”钟晨煊最鄙视任何扰人清梦的行为。

古灵夕转过脸,嘿嘿一笑:“心里又乱又郁闷,吼两声就舒服了!”说罢,她真像是忘记了之前所有的不快一样,没心没肺地托着腮,充满期待地看着窗外的夜景,“紧张了这么些日子,后天城隍诞一定要好好玩玩!省城里的庙会一定比老家热闹好多!”

钟晨煊无语地望着身边这个思维“跳脱”的丫头,前一秒还在为罗德的事操心,下一秒马上畅想到吃喝玩乐上去。真不知该骂她头脑简单,还是该赞她心胸豁达。他瞟了一眼她倒映在窗玻璃上的俊俏脸孔,心头不由自主笑了笑,像寒夜里没来由吹过一丝暖风,柔软的安慰。其实,如果有这么个傻丫头一直在身边,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起码,没什么机会去寂寞。

天上飘落起了零星小雨,独行于孤寂夜色中的汽车包围在陡降的温度里,可车内,却浅浮着只有特别的人才能感觉到的暖意…

足足睡了一整天,直到月映西楼时,钟晨煊才揉着惺忪的眼睛从不归居的上房里出来,教堂里的连番折腾,着实耗去了他不少精力,又一想到回来时漓湖拿到那些戏票时兴高采烈的模样,便恨不得将她扔到教堂的后花园,跟那无头女人去“分享”喜悦。这一觉睡得虽然舒坦,可是肚腹不饶人,咕咕乱叫下,再美的梦也被吵醒了。他打着呵欠,希望厨房里的食物没有被古灵夕洗劫一空。

脚步刚越过最后一级楼梯,一阵夸张的咀嚼声便从大堂那边传来,在这种万籁俱寂的夜里,这样的声音很容易让人误会不归居正遭遇百年不遇的鼠患。

见他下来,古灵夕费力地咽下口里的包子,举着油光光的手指指着盘子里仅剩的一个包子,慷慨地说:“来得正好!还剩一个!”她的对面,胡庭优那家伙正吧唧吧唧嚼个不停,左手捏着包子,右手抓着鸡腿,两个饿死鬼风范的家伙发出的动静,犹胜鼠患。

“你什么时候来的?”钟晨煊瞪着大快朵颐的胡庭优,看看窗外,离天亮还早得很,这家伙居然深更半夜跑来不归居吃霸王餐?!

胡庭优口齿不清地说:“明天城隍诞…说好一起去…我怕我迟到。”

“呃…那真是辛苦你了!”钟晨煊觉得他真是“精神可嘉”,就因为怕他们到时候甩了他,居然半夜就蹲在了不归居。抓起那个幸存的包子,钟晨煊看着他们俩调侃,“我想你们俩上辈子肯定关系不错,饿死鬼甲跟饿死鬼乙,连吃相都这么默契。”

“你能知道前世我是什么人么?”大概吃昏了头,胡庭优竟把他的挖苦话作了真,极有兴趣地说,“不过我听我奶奶说过,人还是不要知道自己的前世比较好。”

“啊?!为什么呀?”古灵夕一直觉得“前世”是个很有意思的玩意儿,像许仙之类的人,如果不是前世做了好事,又怎么会遇到白蛇这么痴情的妻子呢。

“她老人家说,所谓前世,其实跟昨天前天没有区别,都是过去的时光,不能改变的事,忘却最好,否则只会徒生心魔。”胡庭优似模似样地说着,“人,不需要知道自己从哪来,但一定要清楚往哪里去。”

“你奶奶说话很有意思。”钟晨煊笑了笑,“如果你有她老人家的一半睿智,你会比很多人都优秀。”

“有点深奥…”古灵夕感叹同时也在疑惑,“听你说的这些,你奶奶是个很厉害的人啊,不但说话深奥,连渡难花这种玩意儿她都知道。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啊?”

“我一直很崇拜她老人家的!小时候,她跟我讲过很多有趣的故事。不过她也没干过什么特别的事吧…”胡庭优为难地咬着筷子,努力搜索着回忆,“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离开半边村了,在那之前,我奶奶就是个普通的村妇,每天就干些晒草药纳鞋底的事,没什么特别的。”

“半边村?”钟晨煊放下吃掉一半的包子,嘴角一翘,“有趣的名字。”

“嗯。听说我们这个村子的历史相当悠久,老人们知道许多传奇故事,传说古时候,我们村里还出现过天神和灵兽呢!因为他们的庇护,半边村才能平平安安延续到现在!”胡庭优越说得口沫横飞,仿佛自己身上都沾了仙气般。

“吹牛!”古灵夕舔着嘴巴,根本都不给他面子。

“倒有点世外桃源的感觉。”钟晨煊打量了胡庭优几眼,笑道,“如果你们村子真那么有传奇色彩,出几个你奶奶那样的能人,也是不奇怪的。”

话音刚落,厨房的门帘被掀开,漓湖托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鸡汤走出来出来,见钟晨煊也坐在桌前,放下鸡汤便很抱歉地跟他说:“包子花卷馒头全没有了,连面粉都一撮不剩。”她凤眼往古灵夕二人一觑,“这两个家伙太能吃了!大半夜把我吵起来给他们做吃的,简直是两个魔星!”

“还算有些良心,给我留了一个!”钟晨煊说“留”字的时候,非常之勉强,如果他再来晚一步,连包子皮都见不到了。

“呵呵。”漓湖娇笑一声,继而一拍手,像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忙拉住钟晨煊道,“我又酿了一种新酒,反正你也没吃的了,便宜你,让你尝个鲜!”说罢,不由分说拖着钟晨煊进了厨房。

看着空空的灶台,钟晨煊望着漓湖,说:“有什么事要跟我说?我知道你从不把品尝新酒的美差给我。”

“明天你要领着他们一道去城隍诞?”漓湖直截了当地反问。

“就算我不领,他们自己也会去。”钟晨煊笑笑,眼际却划过一丝严肃,“他们不止是去玩,有更重要的事需要他们去做。”

“他们可以做什么?帮你吃饭?”漓湖想笑。

“去城隍诞的不止我们,还有个客人。”钟晨煊眼里有光闪过,如暗夜里的星子,“罗德身边的女仆,樱华。我想世上最了解罗德的人就是她了。”

“你想从她身上套消息?”漓湖似乎并不看好他的办法,“虽然没见过,但是听丫头说的,这个樱华对罗德言听计从,难道去一次城隍诞就能改变她的态度,让她出卖主人么?”

“极喜或者极悲时,往往是一个人心理防线最脆弱的时候。”钟晨煊耐心地说,“我一直觉得樱华不是个坏人。她对城隍诞的向往,好像孩子对糖果的渴望一样,虽然强烈,但是相当干净纯粹。我们已经说定明天要跟她同行,希望在圆了她愿望的时候,也能知道些我们想知道的事。”

“这是场胜负不明的赌局。也许你们从她身上根本挖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漓湖断然说道,认真之态跟从前的慵懒嬉笑判若两人。

“你似乎很不愿意我们去城隍诞?”钟晨煊干脆地问。

“是!”漓湖坦然承认,“我不想你们中的任何一个有事。”

“理由。”钟晨煊感兴趣的是这个。

“明天是十月初十。”

“我知道,城隍诞每年都是这一天。有什么特别么?”钟晨煊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如果我跟你说,明天夜里是百年一遇的血月祭呢?”漓湖长出一口气,噼里啪啦说道,“血月当空,万魔俱动。这一天,天空的月亮被血色淹没,隐埋在世间的邪气蠢蠢欲动,封印在地底的妖孽会在这阴气最重的一刻破土而出。届时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而且城隍诞的底细你总该知道,说穿了就是鬼界的孤魂野鬼借这个所谓诞辰的光,出来人界大吃大喝一回罢了。单是个城隍诞也就罢了,那些小鬼不会有什么大危害,而且有你在,它们也是断不敢造次的。可是明天,城隍诞和血月祭恰好重叠在了一起…邪魔妖鬼等了一百年才能等到的极阴之时…你说我能不担心么?”

“你确定明天是血月祭?”钟晨煊的眉头皱了皱。

“我还能有错!”漓湖差点跳起来,敲着钟晨煊的头道,“你不去好好准备一下重新封印那些想趁此机会脱离制缚的妖孽,却想着去找个姑娘套情报,你没睡醒是不是?!”

钟晨煊抓住她的粉拳,恼怒地辩解:“你也说过是百年一次,别说我,连我爹都没有遇到过血月祭,只不过是从旧典籍上看到过而已!而且书上关于这个日子的记载也非常少。我又不是你,每天有那么多闲工夫算这个算那个,我怎么知道明天是血月祭,你真以为我是神仙啊!”

“那你现在知道啦!你还要带他们去吗?!”漓湖不依不饶地逼视他。

钟晨煊吸了口气,道:“也许留在我身边才是最安全的。如果明天恰逢血月祭的话…”

“你!”漓湖恨不得拿手边的水瓢砸在这个固执的男人头上。

看不见的火在两人间烧得正旺时,门帘被人唰一下掀开了。

古灵夕探个头打量他们,奇怪地问:“你们两个唧唧咕咕说什么呢?!半天不出来!还以为有人醉死了呢!”

“吃饱了吧?”钟晨煊不再理会漓湖,走到古灵夕面前拖着她走了出去,“吃饱了就回去睡!”

“喂喂!慢点,我还想喝鸡汤!还有没有鸡汤…”

古灵夕渗着口水的声音越来越小。

漓湖叹了口气,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出了厨房径直走到大堂,古灵夕被钟晨煊带走了,胡庭优大概也回房睡了,四周空旷地安静着。她走到窗前,轻轻推开一扇来,仰头望着天上的一弯新月,经过昨夜一场小雨的洗刷,这月亮像是嵌在明净的镜子里一般,浅浅的黄,闪耀着细碎的光。明天,还能看到这样的你么?!

漓湖保持着这个动作,许久许久。

“你在看什么?”

以为已经去睡了的胡庭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

“天上只有月亮。”漓湖没回头,轻浅的笑声从她口中飘出,“呵呵,你又在看什么。”

“看你啊。”胡庭优很老实地回答,“不归居里的这些人,个个都是不正常的高人。”

“你在骂人还是夸人啊?”漓湖转过脸,精致的脸蛋被月光罩了一层美妙的朦胧。

“当然是夸你们啊。现在就拿你来说吧,做的饭菜那么好吃,酿的酒那么醇美,居然一个人就把整个不归居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有啊,据我观察,连钟先生和那个母夜叉都要给你几分面子,你还说你不是高人?!”胡庭优望着她的脸,有些入神,“跟你们在一起…好像很早很早就认识你们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