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予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没说出来。隽岚垂着手站在那里,自觉等了他很久,其实只有短短几秒钟,就胡乱拿了两件衣服塞进包里,夺门而出。这一次,他没有再拦她。

回到永乐街上的公寓已是凌晨了,隽岚打电话给冯一诺。

铃响了很久,她才想起来时间不合适,刚想要挂掉,电话倒已经接通了,一诺在电话里骂:“章隽岚,你哪根筋坏了,半夜三点打我的电话?!”

听她这样喊,隽岚终于哭出来,哭得那么凶,像是要用眼泪把这一夜发生的事全部从脑子里洗掉。

一诺倒被她吓着了,以为她出了什么大事,好不容易问清楚什么状况,瞌睡全醒了,跳下床就准备抄家伙去找叶嘉予算账。

“我最看不惯打女人的男人!我妈说的,男人第一次跟你动手,就要跟他闹,能闹多大就闹多大,绝对不能轻易就算了,否则他打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她这样警告隽岚,待到冷静下来,却也觉得很意外,因为,在所有人眼里,叶嘉予都是那样温文的一个人。

“那我该怎么办?”隽岚问,她是真的不知道怎么办,可要是一诺叫她立刻和叶嘉予一刀两断,她怕是也做不到。

但一诺没有叫她分手,顿了顿才说:“隽岚,叶嘉予是不是碰到什么事情啦?”

“什么事?”隽岚警惕起来,以为她听到些什么。一诺在一间银行的投行部做Associate,工作上说不定和叶嘉予有些交集。

“我怎么知道,不就是这么一猜嘛,”一诺连忙解释,“要不你找他好好谈谈吧,从大学到现在这么多年了,都是知根知底的,他不像是那样的人…”

隽岚静静听着,越来越觉得她说的有道理,叶嘉予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两人说着话,天就渐渐亮起来了。一诺说要过来陪她,她才刚客气了一下,那边厢哈欠声已经起来了。

隽岚有些内疚,一诺的工作比她辛苦许多,难得放假可以睡个整觉又被她搅黄了,连忙说:“行了行了,你还是睡你的吧。”

“你这人怎么这么没良心?过河拆桥,用过就扔,你当我什么啊?”一诺叫起来

“不要乱讲,用过久扔的是什么,你自己也知道的。”面对冯一诺,隽岚总会有玩笑的心情,但嘴上虽这样说,心里却是感激的,所幸还有这样一个好朋友,无论发生什么都在自己这一边。

挂掉电话,隽岚关了灯,拉上窗帘,强迫自己睡觉,起先一直都睡不着,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昨夜的画面,后来实在太累了,总算盹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嗡嗡嗡的声音,慢慢的醒转来,很久才弄明白身在何处,这里她已经几个礼拜没有回来过,要不是因为服务公寓隔天就有人打扫,换洗床单被褥,肯定脏乱的可以,想突然跑回来睡个觉也不可能。有份工作,有个容身的地方真好,她莫名其妙的就想到那上面去了,半天才记起来是什么把她吵醒的,是blackberry的震动声,提示有新邮件。

卧室的窗帘是遮光的,不拉开房间里几乎伸手不见五指,隽岚爬起来,从床头柜开始一路摸到门口,才找到她的包,掏出手机打开来看,便是Johnson转发来的那封信了,资产评估部所有原定参加培训的人都被列在收件人一栏里,通知他们培训将于元旦之后开始。

看完信,她暗自叫了声糟糕,这实在是最糟糕的timing。她与嘉予的事情只是其中一个原因,除此之外还有别的麻烦。她手上另有一个项目还没结束,是部门转型前遗留下来的,本来Johnson一直说不急,现在又突然告诉她假期结束之后就要走,也就是说要么这几天里加班加点地做完,要么就交不了差了。

果然,不多时Johnson的电话便追来了,问她那个项目的进度,她凭着记忆跟他过了一遍,自己也知道不加班肯定是不行了,就算加了,也不一定能做得完,只能尽人事了,便很自觉地提出来回去上班。

听她这样讲,Johnson倒有些不好意思,问她:“要不要人帮手?我来打电话,索性坏人做到底了。”

隽岚连忙婉拒,这种时候叫人家来帮忙,人家肯定不会怪老板,只会怪她,搞不好要被扎小人的。

挂掉电话,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就匆匆出门了,前一夜都没怎么睡过,天亮之后统共睡了不到三个钟头,哈欠一个接一个打得迎风流泪的,脚步都是飘的。路上走着的全都是放了假出来逛街玩耍的人,情侣成双或者一家老小,到处都是浓浓的节日气氛,待到踏进公司,偌大一个办公室却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隽岚刚在位子上坐定,桌上的电话就响了,她接起来,竟是郁亦铭的声音,直截了当的吩咐她:“章隽岚,快来给我开下门,我进不来。”

隽岚一时没反应过来,还没等她问:“你在哪里”,那边厢就已经挂断了。她放下电话,心想,你小子好大的排场,又不能不理,只能走出去找他,办公室门口没有,电梯厅也没有,坐电梯下到一楼方才看到他站在门禁外面,身上是牛津布衬衣加牛仔裤,全副休假的装扮,正跟牵防爆犬的保安聊天。也不知说什么那么投机,嘻嘻哈哈的笑个不停。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他看到她就问,“你上去的时候我就看到你了,在后面叫你,你不应。”

隽岚听了愈加生气,她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来给她添乱,刷了卡出去,对他说:“郁亦铭,不要告诉我你没带门卡。”

“我带了呀,”他从口袋里拿出卡晃了晃又收进去,“问题是我的卡非办公时间进不来。”

“不能进是因为你级别不够,你说你来干嘛?”她很严肃的质问他。

“老板叫我来帮你忙的,我就当你说过谢谢了,咱们认识这么久,不用客气,快上去吧。”他一连串的说下去,掳了她就走。

这声谢谢,直到天黑隽岚也没说出来,一是因为没时间,郁亦铭来帮忙,反倒让她更加手忙脚乱,此人思维异于常人,一上手就把她已经搭建好的框架全盘否定了,隽岚试图抵抗,结果只是徒劳的,最后连她自己也看出来,郁亦铭的办法更好,只有照他说的来,才有可能在假期结束之前完工。其二则是不清郁亦铭的路数,再怎么说他们也是竞争对手,这边帮了她,那边就有可能把她给卖了,她可不想帮着数钱。

待到天黑,Johnson竟也来探班,见他们这么用功,就提出请吃饭。

隽岚只想快点结束,连忙推说:“不用,我们已经叫外卖了。”

郁亦铭却在一旁撬边:“Johnson,July跟我们不一样,人家是要回去陪男朋友的。”

“没有的事,”隽岚差点跳起来,“不要说晚饭,宵夜我也无所谓。”

“好,那就宵夜好了。”郁亦铭反应顶快,等到Johnson走开,又在sametime上问她:“怎么吵架啦?”

她回了个问号给他,假装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指望他不要多管闲事。

“跟男朋友吵架啦?”他却不休不歇,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当。

“跟你有一毛钱关系吗?”她反问。

“那就是吵架了。”他得出结论。

14

隽岚不再理他,却又开始想叶嘉予。

从前他们没有吵过架,想起来是很奇怪的,两个二十几岁的人,在一起几年了,而且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却一次都没有吵过,如果别人这么告诉她,她绝对不相信。但她和叶嘉予确确实实没有吵过,要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大多是闷在心里,表现在面子上的顶多就是说话说得少了。每一次弄到最后都是她忍不住主动去讨好他,而他也不会让她难看,总是顺着她,慢慢的就又要好起来了。

这一次大概也是一样,虽然她生了这么大的气,半夜从他家里跑出来,十几个钟头过去了,他没有来找她,连个电话都没打。一整天忙碌着,她还能够不去想,这时候又全部涌上心头来了,整整一个钟头,她手里的事情一点进展也没有,反反复复的想是给叶嘉予打电话,告诉他自己要去出差?还是再等一等?还是什么都不说,干干脆脆的走掉?

还没想出个所以,手机倒先响起来了,是她公寓的号码。她接起来,不等那边开口就知道是叶嘉予,除了她自己,只有他有钥匙。

“你在哪里?”他问。

“在公司,加班,”她回答。

他说一起吃饭,她答应了,还记着冯一诺说的那句话,这么多年了,他一定是有原因的。她去向Johnson请辞,收拾了东西就匆匆走了,叶嘉予在公司楼下接了她,两个人一起去吃饭。

叶嘉予带了一束花过来,还有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酒红色丝带打着蝴蝶结,对隽岚说:“圣诞快乐。”

她没有拆礼物,终于下决心问他:“嘉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什么事情?”他笑了笑,就好像她是在杞人忧天。

“工作上的,你家里的,或者别的什么?”她没放弃,声音压低在喉咙里。

他伸手过去抓住她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握了握,回答:“没有,一切都很好,你不要瞎想。”

那一顿饭,她几乎什么都没吃,也不愿意讲话。直到叶嘉予叫埋单,她才对他说:“我要去纽约培训,总共两个礼拜,假期结束就走。”

“怎么没听你说过?”他有些意外。

“我说过的,是你不记得。”她回答,语气很平静,心里却是五味杂陈。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她无时无刻不在找话跟他讲,这么大的事不会没提过,只可能是他听过就忘了。

从饭店出来,隽岚就跟叶嘉予说再见,其中有些赌气的成分,但更多的却是想要一些改变、一些距离,她没有勇气说明,他可能是懂的,没有非要她跟他回去,只是坚持送她到永乐街的公寓楼下。

“我上去了,你走吧。”她开了大门就要进去。

他拉住她问:“什么时候的飞机?我去送你。”

“不用,”她回答,“是晚上的航班,下了班才走,公司有车送我们到机场。”

他不再坚持,却也没放开她。她把手抽回来,转身就走了。

回到公寓,她一面淋浴,一面回想这一晚,叶嘉予又对她格外的好,就像以前他们每次闹完别扭之后一样,他不会向她道歉,也不会再提闹别扭的原因,又或是争辩谁对谁错,只是对她特别殷勤一些,就算是和解了。而隽岚这个人一向是不记仇的,随便什么事隔夜就忘,更加做不到不理他,稍稍做些姿态,便又开开心心的该干嘛干嘛了。

但这一次,却是不一样的。她知道,他一定也知道。

洗完澡出来,她又看到那只系着丝带的盒子,撕掉包装纸,里面是一只浅绿色的首饰盒,装着一条细细巧巧的项链。她没有拿出来,莫名联想起很久以前他送她的那只包,Prada的,上面有个拼布机器人,她拿来装过一阵琴谱,后来不怎么用了,一直很小心地收着。她突然想到,如果让她自己选,肯定不会买那个包,无关价钱,其实是她不喜欢,但因为是他送的,她便当宝贝似的一直留着,哪怕只是他随便走进一家店,在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店员推荐下随便买的。

第二天是圣诞节,隽岚照例还是去公司加班。一早到办公室,不见郁亦铭,Johnson倒是在。

隽岚见自己桌上放了一只半透明的一次性饭盒,里面是两对迷你版的点心:蟹黄烧饼和枣泥糕,便问Johnson:“这是谁的?”

“昨天你走之前,我们不是说要去尖沙嘴吃宵夜嘛。”Johnson笑答。

“噢,谢谢。“她完全不记得。

“这你就谢错人了”Johnson纠正她,”是Ming说你喜欢这两样,特地打包带回来的。”

隽岚有些意外,心想见到郁亦铭一定要谢谢他,这一次,他真的是帮了她的。却没料到,郁亦铭人还没来,短信就已经到了,问隽岚:到公司了没有?昨天分配给她的那一部分工作有没有做完?

不用见面,隽岚就想象得出他那副做派,自以为是她的上级。她懒得回复,把手机连同那只饭盒往抽屉里一塞,开始干活儿。她昨天走的早,夜里睡的也早,再不抓紧,真的要交不出功课了。

不多时,郁亦铭拿着杯咖啡晃进来,没跟她打招呼,就去自己位子上坐好。隽岚也已经把向他致谢的茬给忘了,紧赶慢赶的把自己做的那部分弄好,发给他看。他很快回信,挑了几个小毛病,最后在sametime上对她说:“还行,比从前聪明点儿了。”

隽岚气结,刚要与他斗嘴,手机在抽屉里震起来。她拉开抽屉瞄了一眼,竟是嘉颖的号码。

除去代沟不提,她跟嘉颖完全是两类人,难得在塘厦见一次,最多也就是问个好说几句客气话的水平。嘉颖做的许多事,她没办法理解,嘉颖对她也差不多,突然打电话给她所为何事?她实在想不出。

“隽岚姐,我哥在不在你旁边?”电话接起来,就是这么一句。

“不在,我在公司加班。”隽岚回答。

“今天还要加班?你公寓的钥匙在不在身上?借我用一用。”嘉颖一向开门见山。

“在,…”隽岚回答,想问她为什么圣诞节大清早的跑来香港,又为什么要借她公寓的钥匙,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打断了。

电话那边欢呼起来:“那太好了,我现在过来拿,你在IFC对不对?”

“对,你…”隽岚还想问为什么,那边电话已经挂断。

嘉颖动作倒快,十几分钟电话又来了,说已经到楼下,在大堂等。隽岚拿了钥匙下楼,一出电梯就看见小姑娘站在门禁外面,脸上浓妆未卸,全身派对装扮,多半是一夜未归。几米开外还有个十几、二十岁的男孩子,在用前台的多媒体指引机,装作无关路人,但看身上的打扮,十有□是跟嘉颖一起来的。

还没等隽岚开口,嘉颖就求她:“隽岚姐,你千万不要告诉我哥,我也不想玩通宵的,现在这样子回家一定死,要是刷卡住酒店,我妈有短信提醒。”

这种事,隽岚原以为生了孩子,再过个十几年才会遇到,但就算措手不及,却也知道担待不起。她难得这么严肃的讲话:“钥匙我给你,你去卸妆洗澡换衣服,但你朋友不可以去。我打电话给你哥,就说昨天夜里你睡在我那里,叫他中午去接你。”

嘉颖也算会看山色,知道再求也没用,乖乖跟着她走了。这一趟又浪费掉大半天,等嘉颖收拾妥当,隽岚打电话叫嘉予过来,正式移交。嘉颖也明白她上路,偷偷握了握她的手,做口型说了声“Thanks”。

接了嘉颖,叶嘉予又说一起吃饭,隽岚推辞,说还要回去加班。嘉予送她回公司,临走又对她说“谢谢”。

“谢什么谢啊,”嘉颖坐在后排位子上笑,“隽岚姐是自家人。”

这一句“自家人”听得隽岚一阵瑟缩,说了声再见,开了车门就走。走出几步,隐约听到嘉予在车里训他妹妹,她广东话不好,听的也不真切,仿佛是在说家里人都忙成这样,嘉颖却还是这么不懂事…

隽岚回头看,透过挡风玻璃,叶嘉予也正望着她,似乎犹豫了一下,解开安全带,下车朝她走过来。

“还有件事忘了跟你讲,”他追上她说,“你上次要我留意资产评估的项目,我手上正好有一笔deal,下家想要第三方评估报告,等你回来就约个时间见一见吧。”

她多少有些意外,又有些欣慰,总算有一件事,他还放在心上。

有人从他们身边跑过去,差点撞到她,他伸手将她护住,就好像是一种本能反应。有那么短短一秒,她靠在他胸口,他身上就是一件薄衫,她忽地发现这一阵他真的是瘦了,即使是不皱眉的时候,眉间也有紧蹙的痕迹。他身上压着的事情太多,她这样对自己说,香港的工作,塘厦的那个家,还有她。就是这样想着,他低头吻她,她没有拒绝。

“好浪漫啊,可是警察要过来开罚单啦!”嘉颖降下车窗,探出头来朝他们喊。

回到公司已经是傍晚了,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隽岚打开电脑,发现郁亦铭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报告发到客户那里,圆满交差。她有些不好意思,想起来他就住在楼上的酒店里,便上去找他。

门铃响了很久,郁亦铭才来开门,光着脚,身上是一件白T一条运动裤,还有一个眼罩推到脑门上,睡眼惺忪。

他住的是行政楼层的一个小套间,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外加一个半开放式的小厨房。客厅里有张长沙发,对窗放着,可以看到海景,上面有条棉毯,地上扔着一本书,刚才他应该就睡在那里。

见到隽岚,郁亦铭不算太意外,也不说什么,敞开门让她进去,自己又回到窗边那张长沙发上去躺好,盖上毯子,眼罩拉下来。

那个眼罩是乳白色丝质,上面绣着一行花体的英文“Kiss the Bride”,隽岚看了觉得好笑,问:“你在睡觉啊?”

“废话,”他点点头,“昨天熬得那么晚。”

“你在看什么?”她走过去,蹲在地上看那本书的书脊。

他拉开眼罩瞄了一眼,回答:“The Razor’s Edge,上厕所的时候看最好。”

见他这副死样子,隽岚觉得有些讪讪的,有些后悔来这一遭,只想快点走吧,便站起身对他说:“这一次,谢谢你帮我。”

“干嘛谢我?你应该骂我才对,”他笑了一声,“本来是你的项目,我抢来做完了,Johnson现在是没说什么,心里也有数的。”

“我可没这么想…”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那倒是,你这个人就是笨。”他还是笑。

她有些生气,觉得自讨没趣,转身去开门准备走人,走到门口想起那对蟹黄酥和枣泥糕,又回头对他说:“还有,谢谢你的点心。”

“你已经扔了对吧,放了这么久,都潮了。”他回答。

“干嘛扔了,这么浪费。”不知怎得,她又走回来,从包里里拿出那个饭盒,打开递到他面前,对他说:“来,一人一个。”

他总算拉掉眼罩,坐起来看看那个饭盒,好像有些意外,嘴里却说:“不要,我不吃潮掉的东西。”

“你嘴巴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刁?”她又像从前那样拿大,批评他。

他却自满起来,说:“嘴巴刁是我的优点。”

“不要算数,我自己吃。”她把他往旁边推了推,在沙发上坐下来,开始吃枣泥糕。

他看着她吃,待她一个吃完伸手去拿另一个,才说:“那我还是吃一个吧。”抢在她前面把那只蟹黄酥拿掉,一边吃一边说,“我看过天气预报,下周美东大雪,你记得多带些衣服。”

“知道了,还用你说。”她嫌他多事。

15

谁知到达纽约的那一天,却真的被郁亦铭说中了。御寒的衣服,隽岚穿了一件,带了一件,两件都长及膝盖的羊绒大衣,在香港觉得厚实的不得了,简直可以穿着去北极,结果一出JFK机场她就知道自己错了。在热带呆了一年多,她把融雪天在街上走的感觉都忘了,被大风一吹方才记起来。

一行人等站在街边,等公司派来接机车子,不过十来分钟,她已经快冻僵了,一上车就打了几个喷嚏,吹了好久的暖气才算缓过来。

同车的人都开了手机报平安,只有郁亦铭是个例外,坐在副驾驶位子上,和司机聊着天。

隽岚给父母打了电话,又发了条短信给叶嘉予,说自己已到达纽约。他的回信很快就来了,对她说:记得去Greenich看一看,是不是有人住在那里。

这句话看的隽岚心头一暖,她知道叶嘉予说的是他们从前住过的地方。她朝车窗外面看出去,天空阴冷,路两边雪积的很厚,所见所闻都是熟悉,只可惜这一程不会经过那条街。

车子送他们到酒店,房间已经开好。隽岚又冷又累,顾不上其他,赶紧洗了个热水澡,灌了一杯力度伸、一片感冒药下去。这一天本就没有安排,是留给他们调时差的,她行李箱也没开,从浴室出来,就钻被窝睡觉去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直到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什么东西在响,她以为是在做梦,想用意念让它停下来,但怎么使劲儿都没用,许久才缓过神来,搞明白那是床头的电话在响。

她接起来喂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