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脸部完全被面罩遮蔽,他轻松地将逐渐失去意识的驾车警员拎向一旁的副驾驶位,自己则取而代入。

如此大费周章的劫车劫人…

“明晚故事就将进入高/潮。”

逼仄的空间内突然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男声响起,打断夜色的思路。故事?她完全不明白对方的话里所要表达的含义。

“主人公将替人民行使审判权,第一次处死警察,一位披着警服的恶魔。”

这让夜色想起之前轰动一时的案件,邪教杀人扬言对方是恶灵。

“开心吗?只需要一位。被选中,你就是第一个;落选,你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完美的二选一。”

男声经过机械处理,失了原本的音色,夜色完全无法分辨是否此前听过这个声音。

对方显得兴致勃勃:“我们来玩一个杀人游戏。规则很简单,你们四个人,哦,抱歉,忘了其中一个基本已是死人。由你们三个人来投票,决定谁先死。如果得不出结论,那么不如这样,三个人一起死。”

夜色见其中一个同仁,很年轻的警员,闻言大幅度挪动被缚的身体,她从那双澄澈的双眸中看到了舍生忘死。

面临抉择的时刻,人总是会异常容易感动。

她似乎能够看到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年轻男子英勇牺牲的模样,看到他崩溃的亲属脸上难掩的悲伤。

他或许是某个年迈的老人等待周末归家探亲的孙儿;

他或许是某个明朗的少女期盼约会时扎入的怀抱;

他或许是某个年幼的孩童仰慕敬佩希望成为像他一样的人的一个有许多弟弟妹妹的哥哥…

这个世界上,会有许多人舍不得、离不开、放不下、过不去他的存在。

他不可以死。

夜色突然间就湿了眼眶。

得知自己可能背负莫须有的罪名时不曾觉得害怕,面对不明的被劫变故不曾觉得无助彷徨。此刻同仁的一个动作,却击溃了她的防线。

“口不能言?很着急?稍安勿躁,我们慢慢玩。”

男声像画外音一样忽大忽小不断在耳边出现,而她们却像是被关在密室里的玩物,任对方掌握生杀大权。

“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人说话是不需要用嘴的。告诉我你们的选择,我看得到。”

三个人霎时均停下了挣扎,静静等待。

夜色无暇顾及其他人眼底的神色,因为他们其实并没有选择的机会,一切都在那个背后的神秘人计划中。

“真遗憾。”男子惋惜的声音配着一阵凌乱的物体四处摔蹦的声音传来,像是突然间换了一个人格一样,他变得歇斯底里起来。

各种不绝于耳的碰撞声、物体碎裂坠落的声音不断接续,夜色的目光缓慢地划过屋顶的天花板,而后移向身旁的两位同仁,努力露出了一个极浅极淡的笑容。

她不知道自己的决定对不对,但是想到裴白墨一贯自信无畏的模样,突然坚定了起来。

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不过瞬间,脸上已是泪流成河。

眼泪像决堤的水一样不断下滑,眼底露出的俱是怕死的神色。

她在努力传递她怕死、不想死、害怕的情绪。

神秘人不满意他们的表现,那么贪生怕死,无比忧惧,是不是才正中他下怀?

*******

一个小时后,裴白墨的住所,更多的不速之客登门。

林垦开门的时候,见到了他并不熟悉的瘦到脱形的萧子规。

一进门,萧子规就很熟络似的拍拍他的肩膀问:“人呢?”

林垦略微抬眸望向他,欲言又止。

萧子规绕过他向内里走去,直到上了二楼,才看到阖目站在书架旁的裴白墨。

确切地说,他们是陌生人。

他从夜色的描述中了解了一个叫做裴白墨的男人,他想依夜色的性格,裴白墨想必对他也并非一无所知。

可他们毕竟没有过真正的交流,但真的要开口也不会觉得艰难。

他还未出声,裴白墨像是有感应一样回首看向他。

“爸妈在国外,还不知道这件事。”

看着裴白墨清冷英俊的模样,萧子规忍不住挠头,他从来没打算第一次正式和裴白墨会面,自己是以一副丑八怪的模样出现。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看向裴白墨,语气再郑重不过:“裴先生,我就只有色/色这么一个妹妹。”

他想裴白墨会懂这句话的重量和托付的意味。

*****

林垦做完手头的检索跟上楼来的时候,就看到裴白墨和萧子规抱臂轻拢式的拥抱。

“裴博士,有结果了,真得像你说的那样,有人在社交论坛发布长贴连载小说,内容是一系列的杀人案。”

“主人公已经连杀七人。”

“情节进展到主人公决定要开始屠杀警察。”

裴白墨放低声音:“模仿犯的特点。想要和史上著名的凶犯有同样的关注度,仅仅靠模仿却不达不到他想要的结果。他没有往警局寄信、没有往传统媒体自行爆料、那么最可能选择的方式,就是在网路上记载自己杀人的过程和经历。”

林垦拿着自己检索到的资料:“这个长贴的发布者,是本市著名的小说家,明天将在市内中心广场举办签售会。”

“能够解析他的IP地址吗?”萧子规忍不住追问。

林垦摇头:“多重防火墙,我需要专业技术员的帮助。”

他转而想起一个人来:“我可以求助许组。”

“不必”,裴白墨给他一个电邮地址,“把帖子地址发到这里,很快我们会有答案”。

*******

这一步没有走错。

一直身处幕后的人,终于选择了站在自己面前。

依旧面罩遮面,夜色无法辨识他的任何面部特点,而他的身形…在她的日常生活中有太多人和他类似,比如许南康,比如她更多的刑警同仁。

这没有丝毫帮助。

粗粝的指腹沿着她眼泪不绝的脸下擦,他似乎端详了她片刻,而后指尖离开她的脸颊,五指并拢,捏托起她的下巴。

他把玩了片刻,突然撕下了她唇瓣上的胶带。

她看到这个男人拎起不远处躺在地上几乎难闻声息的脑部受伤的警员拖到自己面前。

他眼中升起璀璨的笑意,夹杂着刺目的狠厉:“怕死吗?”

他眼中的笑愈发浓烈:“杀了他,你就可以活命。”

**********

很快,林垦收到了对方的回复。

“地址拿到了”,他浑身都充斥着一种可以称之为振奋的情绪,“先把这个发给许组,让他帮助我们联络其余警力寻求帮助”。

他的建议并无不妥,裴白墨和萧子规和他一起出门。

林垦向警局进发,而裴白墨和萧子规顺向地址所在地而去。

裴白墨有些过于沉默,萧子规忍不住问:“你在担心什么?”

裴白墨摇头,有什么不对,可是哪里不对?

七个人…明明警方发现的受害人,仅仅只有六个。

那一个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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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以来,因为案件的恶劣性质和扑朔迷离的进程,每个人的心头都压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袱。

可心情再沉重,都没有另一个消息来得震撼悲愤。

林垦从来没有接获过许南康妻子的电话,所以话里的女人满是哭腔对自己哭诉许南康已死,她被临市警方通知时,他时隔很久都反应不过来。

临市警方在追捕越狱逃犯的过程中,跟随的警犬在山脚下刨出一个人胳膊。

“许南康”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和他们在一起,并肩破案。

如果警犬刨出来的尸块DNA测试显示是许南康,那么这些日子在他们身边的那个“许南康”又是谁?

他刚刚把地址发给的那个“许南康”,是谁?

、第055章 .血字屠戮

第五十五章:血字屠戮

夜色不知去向,许南康已成破碎的尸块。

短短数小时,林垦的大脑中太多信息在其中激荡。

警察的动作不会那么快,裴白墨和萧子规所赶往的地址,等待着他们的没有人知道会是什么。

要么是陷阱,要么是空巢,要么是…

林垦想要阻止他们,可是无法联系上裴白墨。

生命的离去总是让人觉得悲伤,更何况是亲密的身边人。林垦眼前被后知后涌的泪雾抹花,打了把方向盘,将汽车急停在路旁。

他们是这样不合格的朋友、同事、合作伙伴。有人取代了他们身边人的位置,他们却疏忽到没有察觉。

他深深的觉得对不起…

一想到许南康遇害孤独冰冷地被埋深山,甚至尸体都是警犬无意间刨挖出来的,林垦心底就一阵阵发紧,每松一下,都是细密针扎似的疼。

还有夜色,还有随时可能遭遇危险的裴白墨,他再度发动汽车,向裴白墨他们前往的地点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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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飞车往目的地的萧子规停车后,第一件事,就是掰过裴白墨的肩膀。

他的眉峰紧蹙,身体因为焦灼的情绪禁不住前倾,他将目光撇向裴白墨耳侧问:“怎么回事?”

路上他曾有几次想要和裴白墨交流情况,却都没有等到裴白墨回话,除了他看着裴白墨,或者说,裴白墨能够看到他的脸部时。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的,他感觉裴白墨听不到,而在读唇语。

夜色从未向他提过这件事,也就是说,这是近期的变故。

他希望自己的猜测是错误的,他希望裴白墨没有全能到唇语也能读。

可是裴白墨轻松地打碎了他的期盼:“只是暂时故障。”

直觉告诉他裴白墨的话不可信,可是现下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面对。

这栋公寓楼高达37层,他们要找的小说家的位置,在第20层东。

裴白墨挡在他身前,言简意赅:“你留在这里。”

萧子规即刻便否决了这个提议:“不,一个人人单力薄,我们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什么,又会发生什么。”

裴白墨看着他,决定用最简单…大概略显粗暴的其实又绅士无比的方式:“你会是我的累赘。”

果然,萧子规瞬间后退了一步,这个理由过于强大。

“你留在这里,”他将一个电子装置递给萧子规,给出一句他觉得可以叫做安慰的话,“我上去之后就打开它,你留在这里不等于你一无是处”。

他看到萧子规的脸色又暗了几分,他有自知之明,觉得自己的安慰大概是失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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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寓楼的电梯内置的摄像头很显眼。

裴白墨对着它看了几眼,而后转移了目光的焦点。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此刻电梯内的监控录像,一定正在他要找的那个人视线之内。

而对方,一定乐见他的出现。

在这件事情上,他并不是莽夫,他也并非是战斗值高筑的勇士,他也没有足够的自信心。

从德国调来的档案里,有太多空心杀手当年犯下的案例,走出电梯门的霎那,他脑海里还盘旋着夜色当年留在德国的笔录。

是个一往无前的傻姑娘。

他如果不来,她会不会又往枪口上面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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