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样执着地看着自己,夜色更加不敢泄露自己的情绪。

她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笨拙地讲着并不擅长的笑话,还带着一副威胁人回应的模样。

他讲笑话的毅力和顽固的坚持,还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他在身边,即使身处险境,即便未来均不可知,她的心也在慢慢复苏温热。

她以温柔的目光回应他,不急不躁。

每一眼,都写着来日方长。

夜色一直等,终于等来了他一阵咳嗽停歇过后的后文:“最后又来了一只兔子,它扶着耳朵站在第九只兔子的肩膀上,亲了长颈鹿一下。”

他有很多故事想讲给她听。他讲的,她都会认真听。

他话题转移地很快:“林瑟很老了才开始学汉语。”

夜色下意识反驳:“哪儿有很老,他现在都很年轻啊。”

裴白墨摇头:“这明显不是重点。你听讲除了会睡着之外,原来还容易歪曲老师的意思。”

第一次见到他,自己的确半醒半睡,夜色不好理直气壮地反驳,只好委婉的说:“那只能怪老师讲课太无趣。”

做过她的老师,听到这话他果然不乐意,哼了一声:“是你不懂欣赏。”

好像他们只是在自己的居所闲聊一般。

夜色只好顺着他的毛摸:“是,对。我这人审美水平一向低下,是我不会欣赏。”

裴白墨突然目光专注深沉地盯着她看:“你这是想告诉我我整个人质量低下,是你审美低端的产物?”

夜色的舌头差点被自己咬到。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他看了她两眼,不示弱地继续说,“反正我的审美水准已经被你拖累了,我们依旧般配”。

他这样故作轻松,她怎么会不懂。

夜色宁愿他骄傲地说自己玉树临风,顺便激励她少妄自菲薄。

他偶尔谦虚的地方总是跟善解人意没有任何关系。

“继续刚才的故事。林瑟很老了才开始学汉语,为了能听懂方津都骂他些什么。后来他好不容易学会了一个词语。”

夜色有了猜的兴致:“木头?”

裴白墨摇头。

“变态?”

他还是摇头。

“该不会是猪肉?”

裴白墨的眼睛瞬间染上了笑意:“原来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的观念这么一致。”

“什么事情?”夜色不知道自己刚刚哪一句让他发现共识。

“认为林瑟是个肤浅的人。”

他用事实为这句话提供论据:“他学会了光棍这个词,于是来问我‘你有双眼、双耳、双手、双脚、双唇甚至双鼻孔,为什么还好意思单身?’”

夜色噗嗤一声笑了,身体略微抖动。

裴白墨对此很满意:“你笑了。”

夜色的心跳在这一刻快了一拍,她后知后觉:“你讲这些话,都是为了逗我笑?”

裴白墨理直气壮地说谎:“不是,练口才,顺带起到逗你笑的作用纯属意外。”

她心底柔柔的摊成一汪水,叫他的名字:“裴白墨。”

隔着一室的距离,隔着两条冰冷的铁链,她突然想用尽自己前半生不屑于用的肉麻,说很多话给他听,话很长,内容却很短。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突然觉得这三个字是这样顺口:“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他却蹙眉,似乎很不满意。

夜色停了下来,自己先笑,听到他说:“色/色,你变奸诈了,欺负我听不到。”

她并不意外,他也不意外她的并不意外。

他想要隐瞒他的病,她便不知;如同她想要隐瞒她四年前的那段经历,于是他也不问不提。

可是他找得到这里,怎么会不知道空心杀手?

她很长时日以来,总是抱着他,语速很慢地正对着他说话,又怎么会没有原因?

如果你真得喜欢一个人,便能了解关于他的一切。

她笑着笑着眼眶就湿了:“耳朵,以后能医好吗?”

“能,但是我极其厌恶人吵人闹,这样更合我意。”

她不再问,那眼睛呢?如果也看不到,那么连读唇语,也便成了奢侈。

她知道他会说:能,他喜欢灰暗的世界,可以理直气壮地睡觉。

他总是这样喜欢说谎,而她也不想要拆穿他这明显的假装。

每个人,一生中总会找一个人来成全。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好好虐虐裴黑土,可是不舍得,好吧,虽然下一章还是虐他。

其实总觉得虐心才叫虐,虐身马马虎虎,:-)

、第056章 .血字屠戮

第五十六章:血字屠戮

日近西沉,未央大道上警方的移动车里的,各种仪器正在微光闪烁,发出轻微的运转声音。

萧子规和赶来的林垦倚靠在车辆沿道路的内侧,各有所思,各怀心事。

车内的电子屏上,亮起一个微弱的红点,那是两街之隔的地铁站三号线G口。

裴白墨留给他们的讯息足够多。

德国方面传过来的至今未侦破的空心杀手案未公开的资料,一份名叫Esther 林的个人档案,以及一个定位仪信号接收器。

Esther,亚裔德籍男子。

在空心杀手作案的活跃期,09年07月04号那天,他曾前往自己所在辖区警局报案,称遭遇杀人未遂。

理论上,他应该是几年前柏林地铁沙林毒气恐怖袭击事件(日本发生过沙林毒气事件,此处德国为苏尔移花接木,介意轻拍)的受害人。事故中获救,不久宣布不治。

地铁沙林毒气恐怖袭击事件之后,空心杀手再未出现作案…裴白墨并未将自己的猜测告知自己,林垦不知道自己思考的方向对不对。

会不会,死的那个其实才是警方翻天覆地在找的那个空心杀手?

还是说,这个Esther就是空心杀手?

但是如果他们是两个人,为什么杀人不眨眼的空心杀手会留活口在世?

********

冲锋队已经集结待命,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异常严肃。

一条又一条生命已经消逝,没有人知晓凶手作案的原因,可每个人都确定凶手漠视人命。

10年2月,柏林地铁沙林毒气恐怖袭击事件发生,现在的时间是15年2月,定位追踪仪显示的位置在地铁站。

他要重演柏林的悲剧。

今天是工作日,临近下午下班时间,地铁客流量很大,要疏散完全站的人,封锁地铁站,临时停开停送经过三号线G口附近站点的列车,需要至少半小时时间。

裴白墨能拖那么久吗?他们甚至连裴白墨是生是死都尚不知。

*****

不过片刻温馨安歇,很快,夜色和裴白墨的视线重新被进入房间的蒙面人遮盖。

夜色再睁开眼时,人已经离开被囚禁的公寓,位于某个地铁站某处废弃的一个垃圾囤积处。1

触目所及,没有裴白墨和其他人的身影。

不知裴白墨身在何处,可夜色相信他还活着。

不知身份的神秘人,既然乐于在自己面前折磨他,那么一定不会放过让自己围观他临终的画面。

只要自己还未见到,那么他便一定还活着。

***********

地铁靠站的列车内,最尾端的车厢里,一个身材挺拔的男人,拖扶着另一个面色苍白、似已半昏迷,眼神空濛的男子入内。

他们坐在最末端的座位上,其中一个男子似乎无力坐稳,被另一个男子不耐地固定在一旁直立的金属杆上。

一起进入的乘客难免多看两眼,其中一个女乘客以为健硕的男子用金属链将另一个男子和金属杆锁在一起,捂嘴和同伴窃窃私语,猜测这是否是Gay之间的情趣。

她的同伴往两个男子所在的方向瞄了一眼,却瞬间变了脸色。

他拖拽着女乘客迅速的往前面的车厢跑去。

如果他没看错,将那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手腕和地铁列车内的金属杆固定在一起的哪里是金属链,分明是明晃晃的手铐。

男人掀起的衣袖上胳膊那儿鲜血淋漓的刀口还在渗血。

更让他心神一抖的,是一旁健硕的男人投来的那个奸邪的笑。

*********

车厢里的人纷纷惊呼离开。

Esther看了眼一旁终于恢复气力的裴白墨,很满意这个无关人士自动后撤的结果。

此刻,裴白墨看他的眼神,却流露出一丝明显的讥讽。

Esther并未生气,反而盯着列车上跃动的电子时钟,勾唇笑:“选一个你喜欢的时间。”

裴白墨也笑:“选一个我喜欢的时间,送我去西天?无趣、无聊、低端、劣质…你的这个杀人时的喜好,很过时。”

“如果是我——”

他很刻意地停了下来,唇边漾起的笑愈发灿烂:“我会先卸掉对方的腿和胳膊,用来做时钟的分针和秒针。”

Esther表情平静地望着裴白墨,然后是他的腿,最后目光定格在他的胳膊上:“建议不错,我可以让你如愿以偿…杀…夜的时候。”

Esther继续笑,从眉开唇翘,到只余略带喑哑的笑声,却面无表情。

慢慢地,匀速行驶的列车渐渐停了下来。

才起步没多久,并未到站,隔着一扇门,旁边车厢骚乱的声音传了过来,紧接着,是刺耳的警铃声。

Esther双眸微眯,看着裴白墨:“哈——人肉卧底!”

他迅速起身,而后慢慢俯身压向裴白墨,右手捻起裴白墨带血的衬衫衣领往上提,不过提起几公分,却又骤然放弃。

他扯着裴白墨的衣领长臂一挥,瞬时崩落几颗纽扣。裴白墨的胸膛半露在他面前。

Esther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左下腹狰狞的伤疤。

Esther冷下来的脸终于再度出现松动,他将粗砺的手掌大力摁向裴白墨胳膊上血肉翻飞的刀口:“受虐狂?难怪像死尸一样,不会反抗。”

他看着从裴白墨手臂上渗出的血,蓦然低首,齿末染上几缕血色。

伴着他脸上诡异的笑,吸血鬼一般。

裴白墨轻嗤一声,只说了:“炸弹客。”

Esther敛眉。

“知道在我身上留下这个疤痕的人,下场是什么吗?”他听到裴白墨继续说,“他被自己制造的炸弹炸成了肉沫”。

“颈后那块,那个杀手被炸的零零碎碎的内脏,至今还留在报刊杂志的封面照片上。”

裴白墨伸出未被束缚的左手,撕下自己半边衬衫,露出后颈那片伤痕。

“我是不是该求你别杀我?又或者,你喜欢看到别人跪在你面前一脸恐惧的哭?”

“还是你希望更多人变成你杀人机器的零件,林先生。”

Esther表情微怔,在裴白墨吐出自己姓氏的时候。

面前这个不久前像毫无气力似乎立刻便会死亡的男人,此刻眼睛愈发明亮:“不知道林先生枪法好不好?最好你杀我的时候能够一击毙命,不然死不透的我很可能会爬到你脚下抱住你的腿将它扯掉,然后拆散你的骨头,掏空里面的骨髓,用你的腿骨当花瓶插花。”

“不知道林先生化学又是否及格?我担心你再用毒气的时候,不小心配错成份,或者用量不够,这样我没能瞬时毙命很可能会狂躁症发作咬掉你的鼻子,让你毁容此生没脸见人。”

“不知道林先生刀法怎么样?你如果用刀的话,我建议你——”他顿了一下手指指向自己肋下某处,“在这里多扎几刀,另外别忘了割掉我的头,剁去四肢,最好身体也骗成肥牛卷那样的薄片。不然我死不透很有可能把刀从身上拔下来砍向你的脑袋,让它变成块用来生火的劈开的木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