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子峻打了水进来看她跌在地上,吓得心脏都停了三秒。他几步走过去,抱起她,语带斥责:“怎么不听话了?不要乱动怎么不记得了?”

把她放在床上,看见她在哭,那心又软了,说,“我没有责怪你,对不起,我语气重了,妆儿别哭。”

她伸手捂住脸,说:“我明明很丑,你却一直骗我,为什么不告诉我?”

丁子峻看地上被扔得远远儿的手机,叹了口气,还是被她看到了。坐在她身边,没说话,这时候说话她听不进去。她大概也苦累了,给睡了过去。

他握住她的手说:“再丑又有什么关系?我巴不得你更丑点儿,他就不会来抢了。”

她的一切恢复都很顺利,记得人和事儿越来越多,记忆也好了很多。

转眼天儿热了,她不能一直躺在床上,不让得长一背的痱子。丁子峻给她搬了个轮椅来,每天早晚的推着她在医院里走上一圈儿。医生看她恢复情况很好,建议多帮着做些复建有助于康复,意思就是说运动。

她觉得吃力,她站起来都费力,要她配合着做运动,那不是存了心思跟她过不去嘛。不干,无论丁子峻怎么说都不干。

除了动,别的说什么都听,看书,听音乐,写写画画,也很勤奋。

再是三个月,金秋了,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一年,总算能独立下地,能自己行走了。

丁子峻有种功德圆满的喜悦,比唐僧取到真金还高兴。不过,他这一年来,可是比唐僧还苦。

她喜欢看报纸,z国的时事她也挺上心。

丁子峻以为她都放下了,即使什么都想起来她也不会那么在意以前的事。可是那晚,他看到她手里紧紧拽着报纸满脸泪痕的睡着。

z国两大家族联姻,庄家世子与安家小姐长达十五年的爱情马拉松终于修成正果…

结婚了,丁子峻发笑,以前他也认为那两人不可能在一起,因为他们没有男女之情。可想…利益啊,真是个诱人的东西,那么骄傲的男人都抵抗不了,还是妥协了。

俗人,世人都是俗人,都是一群为利益奔波劳累的俗气而已。

第二天她拉着他说不想要这张脸,她想要美丽,不愿意再丑下去。

他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会离开他,一年来的担惊受怕还是要面临,他握住她的手,说:“不是已经接受这样了,为什么又不想这样?”

她摇头,莫名其妙的说,“他要结婚了…”

“他跟我们无关。”

“可我难受。”

“我们也结婚好吗?”他说,希冀的目光看着她。

她立马点头,完了又说:“那庄千夜呢?”

“他跟我们无关。”

“他也要结婚了,他结婚了…那我呢?”似乎绕不通这个圈儿,庄千夜要结婚了,那她呢?该怎么办?如果她也结婚了,那庄千夜怎么办?可是,他结婚了,她不结婚,她心里会难受啊…

可,这些为什么会跟她有关?

“为什么我会难过?不想庄千夜结婚?因为我曾经爱他,对吗?”她似乎理出一些头绪来。

丁子峻看着她,心里苦笑:是啊,你爱着他,现在还爱。你根本就没忘记他,可,你怎么对我呢?

“我好,还是庄千夜好?”丁子峻问。

“你!”

“我爱你!”他抱着她说。

“我也爱你,很爱很爱那种哦。”她笑着说。

大概,她说的爱,相当于感激之类的,或者是喜欢他的亲近。

“妆儿,你会跟我结婚的,对吗?”他问,他其实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这一年来对她的照顾,和她对他的依赖。就算她一切都知道了,他还有她对他的感激。

所以,他不一定会输啊。

“嗯,嗯…”她喜欢他的怀抱,暖暖的,很舒服。

久了就困了,她渐渐合上眼,呢哝说:“我想去z国…”

他没听清去哪里,过了一会儿知道她睡着了才把她放在床上,看着她睡。他在想,如果给她另一张脸,是不是永远不会被人发现?她就会永远在他身边?

大年初一一大早乔子寒就回c市了,他告诉家里公司有事晚上不能回去,所以一早就得回去。

庄千夜是年后三天走的,回去就开始工作了。

很多时候他在想,自己挣这么多家业,为了谁啊?

乔子寒也是在同一天复工的,他正式接手诺伊了。庄千夜基本上每星期去诺伊一次,手把手的指导乔子寒。

这次他走之前说了句:“你比你姐有能耐多了。”

这是句中肯的评价,乔子寒除了不会设计,在处事和决策上比小妆要优秀许多。庄千夜从来没看走眼过,乔子寒会把诺伊带起来的。

乔子寒是高兴的,能得到庄千夜的夸赞那说明是得到了承认。可拿他和他姐来比,觉得贬低了他姐,又有点儿不乐意。

事实证明庄千夜是对的,才大半年时间,诺伊从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一跃而起,以飞跃的速度窜上了c市十大建筑公司前五,这样的成功在c市乃至全国都没有过。

诺伊的窜起,足足让c市建筑业震惊了一把。

欧洲。

一艘从丹麦驶往英国的游轮在海上失事,船上两百余人全部遇险。

听到这个消息安蒂当场晕了过去,经查证,失事的船上确实有名叫查尔斯的法国人。

安蒂世界倒塌了,吉米也不照顾,每天闷在屋子里,不去公司也不出门,谁说话都没用。吉米每天哭,两个保姆完全束手无策。

庄千夜知道查尔斯失事后坐私人飞机去了英国,两个女佣告诉他夫人已经把自己关在屋子三天了,没吃任何东西,怎么叫都不开门,连吉米她也不管。

庄千夜心里什么滋味都有,这种痛他比谁都了解,站在安蒂门外敲门,出声喊她。

安蒂总算还有一点意识,听到庄千夜的声音扶着墙去开门。

庄千夜抱着她,给她安慰,让她大声哭出来。安蒂出来,吉米也跟着大哭,抱着安蒂的腿不松,眼泪鼻涕一道儿流。

安蒂似乎才意识到儿子的存在,然后蹲下身抱着儿子哭。

几天过去安蒂情绪逐渐稳定,庄千夜心里松了口气。

晚上庄千夜处理了这边公司的事儿后,已经到凌晨三点了。他抬眼看着黑茫茫的天,又是一个不眠夜,已经记不清这是她走之后第多少个不眠夜了。

出去倒水,安蒂的房门开着,灯也亮着。

这么晚了不睡?

他进去想提醒安蒂早点儿睡,进去看,安蒂没在房间里。庄千夜上了阳台,抬眼过去心里一跳,安蒂坐在阳台边,双腿掉在外面。

“安蒂…”

庄千夜低低的喊,生怕惊扰她酿成大错。

安蒂慢悠悠的回过头,凄哀的目光对上庄千夜的担心,庄千夜走近她,伸手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冰凉,夜里有风,她的身体也被风得冰凉。

“会过去的。”庄千夜说。

他不能安慰什么,这种痛犹如绞心,他就是太明白,所以不知道怎么安慰。只静静的站在她身边,给她力量,就像当初她站在他身边一样。

安蒂后靠近他怀里,贪婪的享受他的温暖。

有点,舍不得他了,他的温暖,她有点舍不得了。

没了查尔斯,谁还能给她温暖?

庄千夜没推开安蒂,只静静的站着。他想起小妆也极容易冷的,有一点儿风,她都受不了,这个夜里,她有没有感到冷?有没有想起他?

庄千夜在英国停留了一个月,几乎和安蒂、吉米朝夕相伴。安蒂和吉米渐渐从灰色地带走出来,他的心也渐渐得到一丝慰藉。

再是一个月后,庄千夜和安蒂一同回国。

准备结婚。

两个人在一起,只想有个伴,有个依靠。

或许这就是缘分,所有人眼中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迟迟没成。命里的定数吧,兜兜转转,还是他俩相伴。

或许是安蒂那句‘千夜,我们相互为伴吧’让庄千夜心动了,他真的活得太苦了,好想需要另一半来安慰。

另一半不是小妆,那么是谁有什么关系?安蒂至少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同他站在一起。

庄千夜和安蒂回国,直接带着安蒂去了老太太那儿。这次是庄千夜请求老太太接受安蒂,请求老太太给安蒂一次机会。

安蒂跪在老太太面前,说:“奶,给我一次机会吧,我和千夜一定会幸福的。”

老太太心里苦啊,不看安蒂,安家这丫头,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她看着孙子说:“妆丫头呢?她才走没到一年,你就移情了?我孙子不该是这么薄情的人。”

庄千夜心里狠狠的痛着,他想,小妆也会希望他幸福。

“奶,她已经过去了…”他低低的说。

心里阵阵绞痛,胸口胀痛得连呼吸都受到威胁。

老太太心里五味陈杂,想当初她为什么就要在妆丫头和孙子中间插一手?白白便宜了这个洋女人!

“走吧,你长大了,哪还由得着我这个老婆子来管?走吧走吧,都走吧。”老太太心里苦,难受。

怎么也是自己孙儿的意思,她能怎么样?她就怕像以前小妆一样。儿孙自有儿孙福,随便他们吧,她是要入土的人了,不想再作孽。

“奶,谢谢您!”庄千夜低低的说,安蒂磕了个头,说:“谢谢您的认可,我会努力成为好妻子的。奶,请您放心。”

然后庄千夜带着安蒂去了温素那儿,温素看着庄千夜后面跟的姑娘,也猜到了。心里痛着,苦着,是自己闺女没有福气,千夜这么好的人,不能没有人照顾。

笑着说:“快请进,是千夜的朋友吧。”温素笑得很和蔼,没有一点儿不高兴。

“是的阿姨,我是千夜的女朋友。”安蒂说。

温素听了这话还是难过了,要是自己闺女还在的话…唉,不想那些了,他始终会有自己的家。

“哦,好啊好啊,快坐快坐,我去给你们拿杯水。”温素说着,左右转着。

其实是很突然的,千夜两个月没过来了,她每个周末都会在楼下等,从早到晚的张望。两个月没来了,温素心里早就预感到了什么。她不是自私的人,千夜这么好的人是该有个真心相守的姑娘照顾着。她高兴,高兴。

“不用麻烦的,阿姨。”安蒂的。

庄千夜心里更不好受,曾经他多少次向温素承诺,会带给小妆幸福,可现在呢?他却要娶别的女人,到底如他奶说的,他是个薄情之人。

温素的表情他看得真真切切,脸上是高兴的,眼里还是掩饰不了失望。他不想让温素失望,看到温素的眼神就跟看到小妆一样,失望,小妆对他的失望。

他说:“安蒂,喊‘妈’吧。”

温素赶紧摇手说,“不用,不用,阿姨就可以了。”

她受不起啊,毕竟这也是抢了女儿幸福的人,虽然这话不能这样儿说,千夜是自己人,她舍不得责怪,可这姑娘不是。再说了,女儿知道了也会责怪她这个当妈的。

“妈,这两个月我去国外了,以后我每个星期还过来。”庄千夜说着,他这样说其实是告诉温素,他没有往了小妆,一辈子都不会忘。

庄千夜和安蒂的婚礼定在十月底,也就是下个月底,媒体大肆报道了两大世家的喜事。

庄家和安家整日洋溢在喜悦中,盼了多少年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安夫人握着未来女婿的手,眼泪都是泪啊,她现在就安蒂这一个女儿了,这唯一的女儿终于要结婚了,高兴啊。

安夫人说:“千夜啊,等你们结婚后,安家的所有都是你和安蒂的。”

安夫人知道庄家不图她安家的什么,可说这话也只是想为女儿保个险。

“伯母,放心吧,我会对安蒂好的。”庄千夜说。

庄千夜是真心想和安蒂结成连理,可这婚事一天一天的挨近,他的心也越来越不安,越来越不踏实。心里压了块大石,什么都不顺畅。

安蒂已经在准备两人的婚礼,庄家和安蒂都很慎重,婚礼现场的所有都是重金打造,一场婚礼,堪比帝王大喜,奢华程度非同一般。

眼看着婚期就要到了,庄千夜这些天也把工作暂停了。难得和兄弟们聚了一次,他知道他们有话要说,他这是给他们挑了个好时候。

其实吧,大家心里想的都一样,即使知道这场婚礼感情来得不是太多,可千夜的做法他们都明白。谁都有话说,却谁都没说。几杯酒下肚,全都是祝福的话。

她脸上的纱布再次揭开,就像蚕蛹一样一层一层的松开,她完美的脸颊如新生儿一般再现。

丁子峻看着她的脸,手不由自主的摸上去,低低的说:“很美!”

“给我镜子。”她说,有点儿迫不及待。

丁子峻把镜子递给她,她接过去看,手指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她说:“这就是我吗?”

杏仁儿眼,鹅蛋儿脸,皮肤吹弹可破,眸中秋水盈盈,唇瓣艳艳生娇。她的头发,乌黑发亮,已经齐肩长了。

很美啊,是她吗?

“你喜欢我这样吗?”她扔了镜子,伸手抱住他问。丁子峻点头说喜欢,她又说:“谢谢你!”

子峻把她拉开,看着她说:“你的事我都会帮你做,你留在这里乖乖听医生的话,我这两天有事儿要处理,处理完就马上来看你,你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她很高兴,有一张美丽的脸比一张丑陋的脸让她的心情愉悦得多。

晚上在看着她睡着后,他才走,他:你想做的事,我都会帮你完成,相信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Z国京都。

今天是个盛大的日子,两大世家联姻,整个京都一片沸腾,喜气如同细菌一样无孔不入,每一处角落的边边角角都沾染上了今天的喜悦。礼堂外的街道用百合和玫瑰装饰,如同走在花市中,长达十里远,可见婚礼的盛况。

鲜花,掌声如潮涌一般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五十两加长豪华版劳斯莱斯往礼堂开去,欢腾了整条街道。一双新人下车的瞬间,千万只五彩缤纷的气球齐齐飞上天空,礼炮声声声不断,应着万千人的目光新人往礼堂走去。

五大家族的长老族人们早在礼堂等候新人,神父手捧圣经肃穆庄重的静候新人到来。

新郎入场,新娘挽着安父的手臂缓缓走进礼堂。

新娘一出场,宾客皆惊。新娘身上的婚纱是世界独一无二的‘钟爱一生’,据说价值三千万英镑。长达六米的后群裙摆被十二个花童抬起来,裙摆的每一层都缀上了钻石,象征永远。

新娘款款向新郎走去,安父慈爱慎重的将女儿的手交给庄千夜,说:“千夜,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安父入座亲人座,让一双新人接受神的祝福。

神父起念圣经,礼堂一片安静。

本该是静待礼成的那一刻,不想,下一刻礼堂被私人闯入,坏了这喜庆的气氛。

众人纷纷回视,同样从刚才新娘而来的方向,一身量娇小,体态婀娜的女子踩步而来,她一身黑色,紧身黑衣裹得身材更为娇小玲珑。她扬起娇美的脸,无视所有人的职责和谩骂朝礼堂前走去。她的脸上扬起冷冷的笑,轻抿红唇,大眼轻视的扫过一双新人,在新郎身上顿了一下目光,仇恨的与他对视一眼,然后移开。

她身后跟着进来几十名警察,并且快速将礼堂围住,一小队人跟在她身后。

气势不小,气场强大。

随后她站在礼堂前,目光冷冷的直视新郎的母亲,说:“季夫人,法律是公平的,有罪就该伏法,你逃不了了。”

“你是谁?说这种话来污蔑我,我会告你诽谤,让你坐牢!”季夫人脸色铁青,今天儿子大喜的日子,竟然会出这样的事。

这女人到底是谁?她不记得对谁做过什么…难道是…

季夫人瞬间脸色惨白,这女人脸虽然变了,可身量是一样的,看她的目光也是一样的,是恨。

“你…到底是谁…”季夫人没想到会有疏漏的地方,一年多了,怎么可能没死?

既然没死,为什么早不出现,偏要今天出现?她是故意的,这是她一手安排的,她是要报复。季夫人发狠的瞪着站在礼堂前的女人,这女人是猫妖有九条命吗?为什么怎么弄都弄不死?

“看到我,让你失望了是吗?季夫人!”女子冷冷的说。

这一句出,所有人都在猜测她的身份。

顾恒、秦磊、石鹤他们更是瞪大了眼睛仔细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仔细的盯着,一个名字几乎呼之欲出。

可是她的所有除了身量和她一样,别的都不同,声音不同,脸漂亮却没有一点儿相同,气质更不一样。她不会有这女子身上的阴冷。到底是她伪装得太好,还是真的不是心里想的她?

眼前女子到底是为何而来?她眼里是满满的恨,她是复仇而来吗?

警察这时候拿出逮捕令,公式化的说:“季女士,有人揭发你是五年前抢劫案杀人案的主谋。一年前诺伊别墅爆炸事故的元凶,两起案件的人犯已经伏法,并且交代了你的所有罪行。法院将以故意杀买凶杀人罪,故意买凶纵火罪将你逮捕。”

说完已经有两名警察上前,将手铐扣上季夫人手腕。

季夫人登时吓得面无血色,慌得说不出半句话来,看着自己儿子,又看着自己娘家人,夫家人,大声说:“都是谎言,什么买凶杀人?什么纵火?我根本不知道,你们冤枉我,一定有人冤枉我…我要找我的律师,我要告你们污蔑…”

礼堂瞬间闹得沸沸扬扬,第一世家的夫人怎么会是这样的人?诺伊别墅爆炸竟然另有隐情?当时可是死了四人啊,庄家夫人怎么那么狠心?

安夫人不知道这些警察为什么突然闯进来,这一进来就带人,今天这样的大日子,多不吉利啊?再说季夫人怎么也是自己人,今天又是亲家了。

她安慰说:“季姐姐你放心,我会找最好的律师帮你在法庭理论,别理会这些警察,你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季夫人被带走,女子脸上露出一丝笑。

庄千夜自她进来就一直看着她,一动也没动。母亲被警察带,他只带了一眼儿眼神又回到她身上。看到她脸上那丝笑意后,朝她走去。

安蒂赶紧拉住庄千夜,她抬头看他,难道,他要放弃她,放弃他们的婚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