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瑶,清河财经大四年级,之前我们见过面。”他直截了当,“认识李梦梦吗?”

“谁是李梦梦呀?”

盛君殊不拆穿她装傻:“你今天下午送来医院,还帮她交了住院费的那个女孩。”

“哦。”幺鸡装模作样点了一下头,“警察同志,我们俩素不相识,她排在我前面,我看她昏倒了,做好人把她送到医院,没想到医药费就要四百块。”

“我身上可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等她醒了,你们一定要帮我要回来。不然……你请我吃顿饭也成?”

盛君殊手指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录音设备,接着问:“你在长海小区的诊所,看什么病?”

幺鸡梗了一下:“……感冒。”

盛君殊微微一勾嘴角:“李梦梦单子上写的是妇科,怎么,感冒和妇科在一间屋子里排队?”

幺鸡脸上掠过一丝慌乱,不过马上又镇定下来,无知无畏地看过来。

盛君殊也看着她的眼睛,眼瞳里一丝笑意也没有,赫然显出了平常人没有的威慑:“你们去长海小区的诊所,干什么?”

“……”幺鸡顿了顿,猛然昂起头来,“卖卵啊。”

几个人皱了眉头,惊异的目光都瞥过来。

“别这么看着我。”她环视一圈,吊儿郎当地笑道,“我一不偷,二不抢,三不卖-淫,哪点碍着你们人民警察了?我用我自己身体的废料,帮助别人,还躺着挣钱,违反国家哪条法律了?”

盛君殊刷刷地记录完毕,笔帽一扣,转身便走,蒋胜赶忙跟上去,他却骤然回过头,目光扫过幺鸡的脸:

“陈小姐。女性一生一共要排出400颗左右卵子,排完了,人就要绝经,就会衰老。值不值,自己掂量。”

从天台下了病房,蒋胜还一路摇着头:“跟她说那么多没用的干嘛?那种货色,已经废了……”

盛君殊冷淡地一笑,并不认同:“她还小。”

才二十岁。比起千年起起落落的岁月,比起朝代更迭、人间悲欢离合如水流过,二十岁,确实还很小,还不知事。

一进病房,僵持得接近冰点的气氛扑面而来。

盛君殊看一眼不耐烦站在床边的肖子烈,再看靠在床头、满脸怒容的李梦梦。

他顿了顿,走进门,坐在李梦梦床边的凳子上,又给蒋胜拖了把椅子,传音道:“你出去问陈瑶,这边给我。”

肖子烈瞪过来。

盛君殊脸色微沉,睨了一眼门边。

少年像一阵风一样沉着脸地掠出门去。

李梦梦右边大腿、手臂都被白纱布重重包起来,手臂上扎着吊针,激动地按着病床前的铃:“护士,护士,我要休息,你们凭什么让陌生人来骚扰病人?”

回头准备骂人,见到床前坐下的男人,动作慢慢地敛了敛,心不由得猛跳起来。

这个男人西装革履,精致里带着利落的英气,闲闲坐定了,膝上放着一只本子。

一双眼睛看过来,冷淡得如寒玉。

而自己架着胳膊和腿大咧咧坐在病床上,妆也没化,骤然感到了羞愤和劣势。故而不太自在地别过头去,顺了顺头发。

蒋胜说:“李梦梦是吗?我们是跟清河派出所交接的特殊调查部门,麻烦你再讲讲遇到的情况。 ”

李梦梦被送到医院时,满身是血,一直在尖叫。据说身旁的人说,当时她手里握着诊室里细长的取卵针。

而取卵针的另一端,就插在她自己大腿上。

小病房里光线明亮,两个男人紧挨着她坐着,李梦梦感到了安全感,瞳孔微缩,慢慢地咽了口唾沫:“就是……就是上次那个……”

“那个老女人。她——”

当时,帘子“哗”地翻起,转瞬人影靠近,树皮样、带着块块红斑的老女人,眼白森森,就同她脸贴脸。

李梦梦瑟瑟发抖:“她……她拿那根针使劲扎我的腿,边扎边骂,也听不懂骂什么,我……我吓疯了……一直喊救命……”

但是,后来幺鸡告诉她,从外面看去,她一直是自己中了邪似的在扎自己,拦都拦不住。铃在大作,外头的护士,当时就被吓得四散而逃。

“到底是不是我的问题?”李梦梦眼神茫然,眼泪无措地掉下来,痉挛地揪紧了被子,“我们家可没有精神病史的。”

“上一次报案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你,李梦梦。”蒋胜有点指责地说,“我让你配合我们警方调查,你自己说是吃点药就行,还挂我们同志的电话。”

“我……”李梦梦越想越觉得委屈,“她到底是谁啊?凭什么缠着我?”

盛君殊大致记下了描述中的样貌。

六十岁左右。白头发,皱纹多,蓝色外套。一只眼睛患有眼部疾病,一只胳膊垂着,一只脚掌残疾。

随着人的年龄增大,身上阴气只会越来越淡。故而,小儿怨鬼不谙世事,最为难缠,老人则因为心胸宽阔而少生怨鬼。

六十岁以上的怨灵,尤其是腿脚不灵便,还有攻击性的怨灵,更是少见。

“蓝色外套,可以具体一点吗?”

李梦梦回想片刻,不太确定地说:“……有点像……电梯工的衣服。”

“电梯工?”

李梦梦茫然皱着眉:“还是水暖工?”

“……你见过她吗?”

李梦梦很肯定地摇摇头:“没见过。”

“李梦梦,”盛君殊扫过警方提供的资料,“六岁时父母离异,母亲改嫁,从此再无消息。”

“如果再让你见到母亲,你认得出来吗?”

“——你什么意思?”

李梦梦脸因愤怒而涨红,大声喊道,“你怀疑那是我妈?我自己妈我能认不出来吗?再说我妈为什么要杀我呀?”

盛君殊遭了呵斥,面色如常。确切地讲,他还沉浸在思索中,并没有仔细地听。倒是蒋胜呵斥:“李梦梦,冷静点。”

“你总共去过诊所几次?”

……在这些警察面前,一个人的过去无论怎么埋葬,还是像是脱了衣服的透明人一样。连母亲因为家里穷跑掉的事情,他们都知道。

李梦梦噙着眼泪,缄口不言。

盛君殊轻轻地将活页纸夹在本子里:“你去干什么,我们已经知道了。”

李梦梦蓦然瞪过来。

“看我做什么?”他唇边一点淡淡的笑,比玄铁还冷,“出卖身体废料而已,又不丢人。”

女孩嘴唇颤抖着,好半天,泄了气,声如蚊蚋:“五、五六次,连体检带打针。”

“你现在住在长海小区一号楼三单元?”

“……嗯。”

对上了。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怨灵几次三番变化位置,正是穿梭于长海小区这套租住房,和李梦梦所在的取卵的诊所之间。

“家里有什么异常吗?”

李梦梦想了想,小房间,虽不是很敞亮,倒很安静和干净。摇了摇头。

盛君殊沉默了片刻:“有男朋友吗?”

“……”李梦梦诡异地保持沉默了。

铃声响起,李梦梦低头按断了电话:“推销总是打电话。真烦。”

探视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盛君殊和蒋胜起身,蒋胜弯下腰,替李梦梦掖了掖被角:“好好休息,和我们保持联系。”

二人退出病房。待医生查房结束,挂上了门,李梦梦才从被子里拿出滚烫的手机来,贴在耳朵边,压低声音:

“怎么给我打电话,你的麻烦结束了?”

男孩的声音刺啦啦,带着烦躁:“你总挂我电话做什么,是不是背着我外面有人了?”

“不是,刚才警察在这里……”

男孩的声音缓和了一下:“怎么了,徐小凤说你住院了?”

李梦梦委屈的眼泪吧嗒一下掉在被子上:“我让一个疯子给扎了……”

“你在哪?我找机会过来看你……哦,对了梦梦,现在遇到点麻烦,你能不能跟你爸爸妈妈借点钱,先转我两万块周转周转?”

“……”李梦梦摔了电话。

在他眼里,她专门塑造了一个娇滴滴的富家女的形象,满心以为这样他才不敢怠慢她,才能把她捧在手心里宠着。

现在看来,不仅仅是她需要刘路的宠爱和礼物,刘路也需要她,这段恋爱,其实是同时满足了两个人的寂寞和虚荣。

鬼胎(四)

坐上开出来的警车,蒋胜扯过安全带一扣:“盛先生,咱现在去哪儿啊?”

盛君殊的手指摩挲着本子的皮质塑封,犹豫片刻:“我得知道怨灵的模样。”

“李梦梦不是已经……”

“亲眼看见最好。”回头看一眼黄昏雾蒙蒙的天色,也扣上安全带:“先回派出所吧,调一下长海小区的监控。”

蒋胜就笑了:“那小区上个世纪修的,没有监控的。”

“那调外面路口的。”

蒋胜看着车玻璃上倒映出的盛君殊的侧脸,摇了摇头。

一直到了档案室坐下,他都觉得盛君殊是在胡闹。别说外面十字路口的监控,人和车那么多,有多不好找,就说那阿飘还能被监控录像给拍下来?

打死他都不信。

狭小暗淡的档案室里,切分的九个屏幕上,青白的监控录像无声播放。

肖子烈坐破桌子上啃鸡蛋煎饼,还算有良心,捎带着给他们几个在小摊上买了煎饼果子,拿塑料袋装着。蒋胜饿得够呛,拿起来就吃了,回头看看,盛君殊纹丝不动地坐着,只是默然地看。

也对,老狐狸眯起眼睛笑:手腕上一块表就几百万,煎饼果子,怕是不吃的吧……

肖子烈跳起来按了暂停,手其中一块屏幕上的粉色身影点了点:“喏,李梦梦。”

那个身影穿着粉色超短裙,踩着后跟趿着白色帆布鞋,磨磨蹭蹭地出来在小区外的水果店买了水果,又转回小区里去。

蒋胜莫名其妙地看着:“只看见李梦梦了,其他啥也没有啊……”

盛君殊打了个电话。不一会儿,他那位三角眼的秘书就气喘吁吁地敲门起来,怀里抱着一小盆绿色的草,摆在了桌子上。盛君殊拨拉了两下草,揪了一片叶子下来。

肖子烈睨着,司空见惯似的,并不阻拦,

蒋胜心里一阵激动,有生之年,总算能看见神人做法,却不知道这捉鬼门派能用啥法术让阿飘现形?

却见盛君殊忽地停下来,捋起袖子,看了眼表:“有点晚了,我拷回去看。”

肖子烈饼还没啃完,眼睛一睨,沉沉道:“过分了啊。”

盛君殊起身:“六点了,我该陪你师姐吃晚饭了。”

肖子烈表情一梗,霍然换了张脸,一屁股坐在电脑前,亲热地问:“师兄想要哪一段,我帮你剪。”

蒋胜的屁股也离了凳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捞了个空:“哎?别介……还没做法怎么走了啊?盛总?肖专员?”

*

盛君殊回到别墅时,天已如墨色浸染,层层黑下去。

“太太还在柜子里?”

郁百合为难地点了下头,脸色凝重地伸出两个指头一比:“我把那柜门哦,开了个小小小缝,就怕太太憋到了。”

盛君殊点了下头,洗了洗手,单手拎着个小花盆,径自往衡南房间去。

郁百合跟在后面,卧室房门就在她眼前“咔哒”关上了,吓得她心惊肉跳,双掌合十,祈求盛君殊不要动怒。

她还记得上一次太太钻了柜子,老板进去以后,太太哭得那个惨呦……

残暴没人性的盛君殊此刻正静静站在屋里。

房间里仅开着一盏复古式台灯,十分昏暗,但他知道衡南到底还是怕黑的,不然不会每天晚上都开着灯睡觉。

“衡南?”他的指尖摸到了郁百合开的那个小小小缝,轻轻拉开,里面的人惊觉响动,瑟缩了一下。好像在树下踩了落叶,惊动了其间栖息的野猫。

昏暗里,衡南已看到比寻常人亮得更加明显的双肩灵火,一左一右闪动,那是强大阳炎体的标志,一股干燥温暖的热气扑面而来,柜子门已经敞开。

他要来叫我出去了。衡南知道,即使她不愿意出去,他会直接把她抱出去,摆在空荡荡的房间里,确认她正常地吃饭、睡觉,然后匆匆离去。

他好像总是很着急,总是在赶时间。

即使如此,他比她的父母还要耐心,还要细心,无论如何,他好像都不会抛下她不管,所以,她是那块他不得不去停下来安顿好的绊脚石。

可就是因为如此。

就是因为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毫无怨言地安顿她的生活,又毫不解释,为什么属于另一个陌生人的人生,会平白无故落在她的头上。

她不工作,也不必上学,跟父母断了联系。她每天坐在床上无所事事,不记得过去,也不清楚未来。

她想不明白,只是想不明白而已。

这个年轻男人对她在生理上的吸引力和亲和力,胜过她前半生所有的父母亲朋,可是,每次用力回想支离破碎的前因后果的时候,心口都会剧烈疼痛,她觉得整个心脏四分五裂开来。

整个下午,她昏过去三次,又醒过来,心脏还是在好好地跳动着,一切都是幻觉。

衡南抬起头,有些意外,因为盛君殊并没有开灯,只是在昏暗中注视着她。

然后柜门轨道响动,片刻后,热浪扑面而来,柜子承了力,吱吱作响。有人坐在了她身边。

“哗——”柜门合上了。

台灯的光被隔绝在外,柜子里一片漆黑。这个衣柜有整面墙大,里面的空间宽阔的很,但身量高大的男人整个坐进来,衡南骤然便觉得空间逼仄,仿佛被热浪裹挟着,站在中间的孤岛。

“可以了么?”近在咫尺的声音,平和地问道。

衡南抱着膝盖,紧攥着衣服角,赤足缩进裙摆里,鬓角冒汗,不知所措。

下一刻,有人把她的手拉开,往她怀里塞了一个花盆:“帮我拿一下。”

一股幽幽的香味扑面而来。

“嘤嘤嘤嘤……”熟悉的哭声细细地响在耳朵边。千叶吊兰的藤往上攀,盲人摸象似的,颤颤巍巍扫到了她的下巴,定了定,一勾一弯,扑在了她肩膀上,像个激动的拥抱。

衡南抱紧花盆,眼睛骤然睁大,看向身边的人。

不过黑暗里,她看不见任何表情和影子,只有他双肩橙黄的灵火,跳动着燃烧,烧得很安静:“不是说了吗?想要什么,直接管师兄要就是。”

他顿了顿,接着道:“你不说,我也猜不到。”

“……”

“衡南,你还想要什么?”

“……”衡南垂下眼,任凭吊兰精伸出藤,一下一下拨弄她的发梢。

盛君殊在这片黑暗里,觉得有点困。

可也无端地觉得放松,难怪衡南喜欢往柜子里钻。门一关,一片黑暗,小箱子就是整个世界。外面的一切纷扰,矛盾,难题,生离死别……

……都去他妈的,与我无关。

“今天开车走了二十公里,从公司回家,医院,派出所,再回来,走了个五角形。我说蒋警官绕路了,他不信。”

“……”

“见了两个二十岁小姑娘,跟你一样大,比你更不懂事。”

“……”

“植物精怪离了土,不久便会死。你抱着玩,别把它□□。”

“房间里空调很冷。”忽然清冷的,略微沙哑的声音,小小地响在耳边。

盛君殊眼眸微睁,狠狠怔了一下。好半天,他缓过神来。压住呼吸,语气极平,在黑暗里听不出一丝波澜:“……今天你的喜糖,发得真不错。”

“盒子里的巧克力,不太好吃。”

“你喜欢吃什么味道?”

“酒心。”

盛君殊的拇指,轻微地蹭过下唇。平时心跳得极快时,他会这样暗示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

“今天的裙子很漂亮。”

衡南垂下眼,细长的眼角骄傲地弯下:“小百合帮我夹了睫毛。”

盛君殊默了半晌,才辩出“小百合”是谁。随即诡异地想到,是了,衡南如果还是衡南,这一千年的光阴,郁百合在她眼里,可不就变成“小百合”?

“衡南……陪师兄吃晚饭?”

“……”骤然没了回应,盛君殊手心渗汗,后背冰凉,有些后悔。

半晌,一只细白的手,将柜门猛地推开,所有的光回归双眼,盛君殊眯了一下眼。衡南穿着过膝的棉布睡裙,怀里抱着千叶吊兰,赤足站在地板上,葡萄似的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

郁百合贴在门口听了足半个小时,里面一丝声响也没有,心里正猫爪子挠一样的纳罕,门忽然被推开,怼得她后退数步,站稳了,捂着额头,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两人。

衡南眼睫垂下,安分分地让盛君殊牵着,正盘条理顺地站着,没哭,也没打瞌睡。

不睡……啊不不不不,不战而屈人之兵?

“忘记说了。”盛君殊的目光微有疑惑地扫过她额头上的红印,“我今天在家吃饭。晚上你休假吧。”

“好的!”郁百合一跃而起,一路跑到了厨房。

晚饭上桌时,差不多已经七点,里面有衡南喜欢的珍珠糯米丸。

“老板,太太,慢用。”

梦想了三个月的同框画面达成。郁百合拿手机拍了张照,眼泪汪汪地一鞠躬,回到房间,围裙解开,工服脱下,换上高跟鞋,快乐地去shopping。

两层楼的复式别墅,顿时变得空荡安静下来。盛君殊按遥控器,把餐厅墙上的投影仪打开,回头问衡南:“有没有想看的节目?”

衡南筷子上还戳着糯米丸子,看了盛君殊一眼,摇了摇头,继续戳丸子。她已经将近四年没有系统地看过电视了,于现在流行的节目和明星,也漠不关心。

盛君殊征询:“我拷了监控回来,看吗?”

衡南没甚所谓地点了点头,把丸子喂进嘴里。

餐厅富丽的水晶吊灯照耀着餐桌,色泽诱人的牛排、法式鹅肝、牛油果沙拉和焗蜗牛背后,摆着一盆千叶吊兰,藤蔓摆动着时不时地从衡南筷子里卷走一粒玉米。

盛君殊一面吃饭,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青白模糊的监控录像。

墙上贴着一张符纸,盛君殊语气冷淡,却不是对衡南:“凝神,把那团煞气吐出来。”

摆在桌上的千叶吊兰,叶子微微一抖,叶片卷起,骤然抖动起来,好似被狂风吹动。半晌,一片叶子“啵”地落下来,漂浮在空中,其余枝叶气喘吁吁地颓然耷拉下来。

衡南的指尖迟疑地摸了摸精疲力尽的纽扣藤,藤尖儿昂起头来,卷起她的手指蹭了蹭。

这一边,叶片悬在盛君殊指尖,让他轻轻捏住,一碾揉,刹那间变成颗绿色的汁液凝成的水珠。盛君殊指法飞速变换,轻轻一弹,那颗水珠如同利剑,“嗖”地朝符纸飞去。

撞在符纸上的瞬间,破碎开去,由上到下,凝成三个圆点,重重点在符头。

“滋滋……”录像似受了干扰,先横条花屏了一阵,旋即,再度清晰起来。

盛君殊拉动进度条粉,画面一帧帧倒回。粉色裙子的李梦梦从小区一路退回了水果铺,一颗一颗放下橘子,盛君殊指尖微顿,画面暂停。

那天下了小雨,李梦梦就站在水果铺棚子下,棚外雨水沿着塑料布滴下,地上聚了一摊积水。

积水不断放大,再放大,水面上出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而这人影没有随着画面放大而变得模糊,慢慢地,轮廓清晰起来,昏暗的颜色也跟着鲜明起来,一个佝偻的、蓝色上衣的老妪的背影。那蓝色外套的形制,乍看上去,确实很像普通电梯工、水暖工的蓝色工服。

衡南的勺子悬在空中,一双猫儿眼,直勾勾地盯着画面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