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还在恍惚地说,两个人的声音交叠在一块,她迟钝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呆呆地看他。

随即拿微信转了十块钱,“那我测一个字吧,测我的财运。”

她想了想,垂下眼飞快地补充,“怀孕的孕。”

老头一笔一划地把孕字写了,皱眉看了半天,“嘶”了一声:“这‘子’上头是一把刀啊,这是要……”

要流产。

当然,他不能这么说。舌头一拐,语焉不详:“有小手术,破费些,但身体重要,破财免灾,破财免灾。”

女孩嘴唇好像更白了,大夏天的,感觉像站在三九天里一样,风一吹能倒。

老头看她这样,打量她肥大的T恤后面的肚子,怕眼前这个就是个孕妇,触了霉头,便赶忙说:“姑娘,你要觉得不准,我再送你一回,你另选个字。”

见她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回话,老头提示道:“这样吧,从你名字里取一个字。”

女孩双眼无神,吐了一个字:“梦。”

梦可是好字啊,梦想,美梦,父母给起了这个名字,必定是有美好的期许。

但是老头把这个字写出来,上面的“林”,荆棘堵了财路;“林”里藏了“一”,“梦”里便藏了“歹”。

就算把这“林”字去掉,下面的夕,也是一把刀。

左看右看,竟编不出一句好话。

“哎,姑娘……”

李梦梦见他蹙眉久久不语,预感到了什么,一声不吭地转身走了。

本来她心事重重,下一秒就要昏倒了的模样,可是无意间瞥见了路牙子上的站着的、梳着发髻的中年女人远远地看着她,眼睛里闪过愤然警惕之色,竟然打起精神,扶了扶墨镜,走回了单元楼里。

这中年女人正是王娟。一路快步跟着李梦梦走到了三单元,过不了密码锁,碰了一鼻子灰,只得退了出来。

李梦梦开门进屋。

这儿并不是徐小凤承诺过的别墅,不过是一间二手的三室一厅。

五大三粗的菲佣正摊在沙发上在看电视,哈哈直笑,餐桌上纹着花臂的强壮男人在抽烟,烟灰缸堆满了灰黑的烟头。

“把烟灭了!”李梦梦把烟灰缸拿走,“你想让孕妇吸二手烟?”

保镖拿着烟头往她脸上比划,吓得李梦梦往后躲:“你他妈以为你是谁?告诉你老子不是谁的狗,老子也是花钱雇的!工资三个月没发了,惹急了老子先弄死你,等你死了再把你肚子里的货挤出来。”

李梦梦哆嗦着,往后退,退进房间里关上门,抱着被子发抖。

心里咒骂起徐小凤来。

她介绍的老板并不是低调富商,只是个有黑道背景的煤老板。每天进门出门,都有人监视着她,一只脚迈进来,就别再想出去。

再联系徐小凤的时候,她就消失了。

“呕——”李梦梦扑到马桶边吐酸水。

她身体素质很好,可人工受孕后,反应异常激烈,抬起一张汗津津的脸,恨恨地看向前方,虚弱地恍惚地想,走到这一步,都是徐小凤害的。

然后她听见一阵“咯咯咯,咯咯咯咯”的幼儿笑声,清脆,回声在卫生间里来回碰撞。

门锁住了,任她怎么扭门把手都拧不开。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卫生间,并不是屋子里的那个。

这是个小而老旧的卫生间,连瓷砖都没贴,地板是水泥铺的,冰凉潮湿;水池也是砖头垒的,地上漏了一滩黑色的水渍;卫生间里一扇窗都没有,像个窄窄的棺材。

墙也是水泥糊的,上面以小孩的拙劣笔迹用粉笔画了一个大人,拉着一个小人儿,看不见的小孩,还在开心地笑着,“咯咯咯咯,妈,妈,咯咯咯咯……”

马桶里满是秽物,又脏又臭,但是李梦梦顾不得作呕,她捂着耳朵,开始坐在地板上尖叫。

眼睛一睁,忽然惊醒。

头发上的热汗,向下滴到了胳膊。

她跪坐在地上,面朝下趴在一条板凳上睡着,原来是大梦一场。

此时正黄昏,夕阳从窗户上打进来,窗玻璃已经让油烟糊满了,熏得发黄,阳光也被滤得油腻腻的发黄。

李梦梦撑着板凳起身,板凳旁边的地板上撒着几滴水,不远处摆着一个不锈钢盆,盆里面装满了泡发的黄豆芽,几枚黄豆皮漂浮在水面上。

盆旁边还有个搪瓷缸子,缸子里装着一半沥好的豆芽。

李梦梦感觉手里捏着什么东西,低头呆滞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手心是湿的,手上还捏了一只豆芽,好像在回神之前,她正坐在板凳上挑豆芽。

她这么想着,下一刻就坐在了低矮的板凳上,眼前是深红色的L形旧橱柜,橱柜红得像放久的血一样,断了一半的把手上,挂了一把旧刷子。

橱柜上一只大铁锅,锅旁边乱七八糟地摆满了沾满油污的瓶瓶罐罐。几个敞开口的白色塑料袋,里面有什么东西解冻了,正在一滴一滴往地上滴发腥的水。

厨房都在夕阳的笼罩下,泛着油凝的黄,这黄却暗沉沉的,脏而旧,好像凝固的猪油。

外面隐隐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哭声尖利刺耳,带着怨气,先开始只是隐隐约约的;再后来,那婴儿好像会飞了,会走了,哭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嵌在墙里,环绕在李梦梦耳边。

李梦梦扔掉豆芽,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可是这厨房,三面都是橱柜,另一面是墙,竟然没有一扇出去的门。

她挣扎的过程中,不慎踢翻了地上的盆子,水泼了她一身,一股浓郁的腥味发出,李梦梦的脚趾浸在血泊里。

低头一看,原来盆子里不是豆芽,而是只正在放血的死鸡。

婴儿的哭声骤然骇人地放大,瓶瓶罐罐倒地,摔得粉碎,李梦梦呜咽着,手脚并用地爬上了橱柜,一把拉开了窗。

往下看去,夜色里只看到成片的树顶,街上的路灯发着小米似的黄光。夜里的冷风像刀子一样刮在她脸上。

让这风一吹,她清醒了,也有些怕了。

这里好高。往下看去,下面的车都成了米粒大小,头晕目眩。

她手脚冰凉地扶着窗框,慢慢地想要缩回去,背后忽然有一股大力,将她一把推了下去。

“咯咯咯咯,妈,妈,咯咯咯咯……”

黑漆漆的马路迅速靠近,“砰——”,骨骼迸溅,四分五裂。

“啊……”

李梦梦平躺着,像溺水的人漂浮在海面上,张大了嘴,好半天才从嘴里溢出一声破碎而痛苦的呻-吟。

无神的眼睛睁开,脸色煞白,好像是从水缸里捞出来。眼前一左一右,站着保镖和肥胖的菲佣。

菲佣扒着她的手臂,急切地在说什么,她听不懂。

一股腥热的暖流,顺着腿蜿蜒而下。

她听见保镖的吼声:“□□妈,流血了!快送医院!”

*

太阳光照在栗色的头发丝上,衡南的粉绿色吊带裙外面松松套着破洞牛仔衣,坐在镜子前梳头发。

因为起得早,她的眼睛还眯着,手腕放下来的时候,衣服往一边歪,雪白的肩膀露出来,她也没管。

吊带裙仅一根带子,在肩膀上打了个结,绷在平直的锁骨上,半边悬空。

“衡南。”盛君殊在外面喊。

衡南“啪”地把梳子扣下,拉开抽屉,随便涂了个深红色口红,出了屋。

盛君殊的目光落在吊带裙下缘,“……就这样出门?”

裙子离膝盖还有好长一段距离。料子也软,带点闪光,像睡衣的材质,贴出了臀部的曲线,还暴露出一双白而修长的腿。

以前他没看过师妹的腿,这是第一次;而且外面的每个人都和他同时看见师妹的腿,他不太习惯。

衡南的手揣在宽大的牛仔衣口袋里,疑惑地问:“怎么了?”

“没事。”盛君殊收回目光,一抬起脸,就发现衡南涂的老佛爷同款口红。

衡南皮肤极白,上了口红便显眼,遑论是这么有攻击性的颜色;而且她涂得乱七八糟,不少擦在嘴唇外面,让人产生种不好的臆测。

盛君殊皱起眉,抽了张纸,倒了点水沾湿:“你过来,我给你擦一擦。”

衡南很不情愿地凑近了,昂起脑袋,盛君殊扶着她的后脑勺,顺着嘴唇的轮廓擦了过去:“怎么不穿长裤了?”

衡南昂着头,古怪地看着他:“今天40℃。”

她曾经一年四季都穿长衫长裤,那是因为被怨灵缠怕了,不想把自己暴露在外。现在身边有个阳炎体罩着,自然是想穿什么穿什么,何必再折磨自己。

盛君殊也知道自己失言,睫羽一颤,顿了顿:“这个裙子是哪里的?”

他怎么不记得柜子里有这么短的裙子。

衡南垂下眼,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领带,好半天才答:“自己裁的。”

差点忘了,衡南本科是学服装设计的。

“好了。”盛君殊松开衡南的脸,衡南也松了他的领带,把手揣回兜里。

郁百合站在身后,一脸灿烂地送别他们:“玩得开心,晚点回来哟!”

其实今天并不是出来玩的。

前几天吃早饭的时候,郁百合给盛君殊建议,说“太太三个月没出过门,老在家里和花园,怕憋出病来,有空了要带她出去转转”。

恰巧他正有此意,因为他觉得王娟对于衡南一定是有什么误解,想找个机会带衡南和王娟一起吃顿饭,择日不如撞日,盛君殊去上班前,把衡南也叫起来,一起开车去公司。

衡南没有什么意见。

反正对她来说,只要是在盛君殊的庇护下,去哪里都很好,因此她乖乖地跟着盛君殊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就是起得太早,有些犯困,这一路上一直靠着座椅打瞌睡。

直到车开到了地库,稳稳地停下,衡南才醒。醒来时,腿上盖着盛君殊的西装外套,丝绸内料滑滑的。

侧眼过去,他穿着衬衣,还在看着左边倒后镜倒车,倒得很专注,没注意到她,抬起的下颌线条很顺畅。

衡南趁他未回头,拉下挡光板,抬起下巴照了挡光板上的镜子,理了理头发,忽然就觉得嘴上的口红很不好看。

她的爱好,向来和也跟情绪一样多变,一会儿一个样,此时就觉得这口红丑陋得必须得立刻擦掉。

盛君殊靠在椅背上,满脸复杂地看师妹抓着着自己的西装外套的袖子,迅速地擦掉了口红。

待衡南扳回了挡光板,盛君殊才扭回头,开车门锁:“下车吧。”

衡南把外套递给盛君殊,盛君殊说:“你冷了就先穿着。”

衡南伸着手:“我不冷。”

盛君殊只得把外套接过来,不过也没穿,只是搭在手臂上。领着衡南进了办公室,才知道王娟今日不在公司,去小区里蹲李梦梦了。

待要回来,还得四五十分钟。

盛君殊每周一上午九点都有例会要开,只得将衡南先留在办公室,怕衡南乱跑,心想,得给她找点事做。便把衡南按在他的座位上,把电脑打开,在桌子上随便抽了一份报表:“把这个帮我输进去,一会儿我出来检查。”

衡南的手指按着文件夹,盯着屏幕,开始慢吞吞地敲键盘。

“这里有吃的和水,饿了吃一点。”

盛君殊把外套披在她背后的椅子上,指头敲了敲靠门的保温袋,见衡南看过来了,才带上门走开。

待他一出门,衡南盯着屏幕,叉掉Excel,面无表情地把面前的报表一推,点开了蜘蛛纸牌。

鬼胎(十二)

盛君殊这会开得长,衡南玩了四五轮蜘蛛纸牌,想上厕所,就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方向感和直觉极好,轻易在大楼里找到了洗手间。

其实,并不单是因为方向感好,而是因为圣星的楼初设计时,让盛君殊改过风水。衡南和盛君殊师出同门,风水学的是一样的,让当初的衡南摆一个卫生间,她也会选择摆在同样的位置。

因此,她根本没注意总裁办公室里带着一个私人洗手间,而是单凭直觉走到了每层楼对应的公共洗手间。

盛君殊办公室在大厦顶层,整层楼只设有总裁办公室和其他配套房间,平时非常安静,一般不会有外人。

可是衡南从洗手间出来时,却看见洗手池前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穿浅灰色套裙,踩着十几厘米的细跟高跟鞋,缎子似的长直发披散在背后,身子前倾,正在对着洗手池前巨大的化妆镜补口红。

感应水龙头出水。衡南余光瞥见洗手台上放了一叠蓝色的塑料文件夹。

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间,波动着一股无形的气场。一旦气场相碰,哪怕只是站在一起,都会暗自窥探彼此。

此时此刻,这女人也在瞟着镜子,不动声色地待衡南抬起头。

“衡南?”讶异的一声。

衡南扭过头,茫然地看着她。

“我的天啊。”女人吸了口气,“你……还记得我吗?原来在一中五班的,林苡安,我们一块排过节目。”

衡南回想了一下,似乎找回点印象,点了下头。

“没想到还能碰到你。”林苡安抱起文件夹,跟上来,跟她并排走,“……后来就没你的消息了,最后你去了哪个学校啊?”

“……”

林苡安问这句话,其实是故意的,全校都知道衡南最后连二本线都没上,灰溜溜上了个大专。

她这么问的时候,垂下眼去,嘴角上翘。

她跟衡南有些过节。当初元旦文艺汇演排节目的时候,是衡南负责排高一年级的集体舞,当时衡南是全校的芭蕾舞女神,多少有些高傲,站在前面领舞的时候,看见第一排有个女生动作跟不上,就把她调到了第二排。

这个女生就是林苡安。

她是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人见人爱的优等生,就只是手脚有点不协调,跟不上大家的动作而已,她也努力地去练了,放在谁那里,都是可以容忍的,只是学生的文艺汇演而已啊。

衡南却非要较这个真,见她在第二排也扎眼,又把她换到了第三排,第四排,第五排……

最后,林苡安给调到了倒数第一排,衡南每次一朝她走过来,就是要把她往后调,她周围的女生都会哄笑,她手脚发凉,尴尬得无地自容,日后做了无数噩梦。

由此,林苡安在心里和一班的衡南有了过节。

好在她成绩非常好,憋了一口气发奋读书,高考考上了国内的名牌大学,后来,她又去国外交换,提前毕业,直聘到了圣星,试用期一结束就取代了原来的组长。

得知衡南一路滑坡到了尘埃里的时候,心情别提多微妙了。

“大家同学聚会,你怎么一次都不来参加?你还记得当时因为你拒绝就割腕还的徐臣吗,他找女朋友了,长得挺漂亮的,还是A大的直博。当时我们还开玩笑说,幸好你没答应他,不然就没这女博士了。哎,我手机里还有照片,你要不要看?”

衡南只管往前走,脑袋里琢磨着蜘蛛纸牌,不答话。

林苡安穿的是高跟鞋,追得有些不便,心里也犹豫,因为她此番上到顶层,本来是有正经事办:

辛苦做的方案,被固执己见的顶头上司否了。林苡安心里不服气,听说总裁对公司事务非常关心,也没什么架子,就想上来碰碰运气,当面和盛君殊聊一聊,争取一把,顺便展示自己的自信和能力,没想到在这里先碰见了衡南。

多年未见,衡南连基本的礼貌都没有了,也不知道答一声话,只管快步往前走。

林苡安心里疑虑重重,这层是总裁办公室,她怎么会在这里?看衡南身上的超短裙和牛仔衣,素面朝天随随便便,不像是正经上班的。

也不可能是上班,圣星怎么会要一个大专还没毕业的人呢?

“原来跟你关系特别好的那个陶睫,考上国外的名校了,她上个月走的时候我们都去吃了送别饭,你怎么没去啊?是不是换号了,短信没收到?”

人与人之间的交情,真是奇怪。当年陶睫和衡南好得睡一个被窝,手挽手上厕所,后来衡南消失了,落单的这个就像水滴一样,自然而然地吸拢到了别的小团体。

人问陶睫衡南后来去了哪,她的表情很惊讶,好像这个名字她压根没听过几次,努力想了好半天,才回答不清楚。

林苡安一直追着衡南走,拐了几个走廊,拐到了一个敞着门的办公室里。靠门的茶桌旁边,放了一个红色保温袋。

衡南把保温袋拉开,从里面拿了几个餐盒,林苡安就明白了,眼睛里划过一丝怜悯:

“你是来送外卖的吧。”

“天这么热,你也是辛苦。要不,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说完话,我们一起吃顿午饭。”

衡南按在餐盒搭扣上准备打开的手停住了,奇怪地看了林苡安一眼,又放下盒子,清冷地答,“不用了。”

林苡安顿了顿,点了点头,顺手把文件夹放在茶几上。环顾四周:“这个楼进来要打卡的,你怎么进来的?”

衡南:“跟着别人一起。”

林苡安“哦”了一下。多年未见的同学,也实在没什么话好说,何况对方已经沦落到社会底层了,更是没什么共同话题,便理了理衣服,默打一遍腹稿,静静站着等衡南走开。

衡南也静静站着打量着她。

彼此看了一会儿,林苡安有些尴尬:“你……还不走吗?”

衡南转过身去,走了,不过是往相反的方向走的——走到办公室里面,总裁办公桌的方向。

“哎,那边不能去的。”林苡安叫住她,“我们公司都有监控的,办公桌上都是机密文件。送完了快走吧,小心一会儿安保看到了上来带你。”

衡南继续往里走,让林苡安皱眉一把拉住胳膊:“听见没啊。”

回过头来四目相对的刹那,衡南漂亮的眼睛像是琉璃珠,那是属于猫科动物的眼睛,带着冷漠的敌意。林苡安刹那间懂了——她恐怕不只是送外卖来的吧?

瞧瞧这通身的打扮,谁送买外穿这么短的裙子,屁股都快露出来了?

谁说衡南一无所有了?抽屉里塞满情书的芭蕾女神,只要她愿意,脸蛋,身材,哪个不是资本?

跟别人一起混进楼,挑了个总裁不在的时间,躲进了总裁办公室,这年头,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廉价女生还少吗?

难怪衡南那这种憎恨的眼神看她,她今天来,不经意坏了衡南蓄谋已久的好事了。

林苡安马上松开衡南的胳膊,看着她背影,满脸复杂地说:“衡南,我跟你说句心里话,你还年轻,走捷径都是有代价的。”

“……”

“这个大楼顶层的,都是金字塔尖上的男人,没你想得那么好骗。”

“……”

“你是不是觉得不公平?其实老天够给你面子了,你这腿恢复得不错,那么高的台子上摔下来,也没残……”

衡南双目赤红,猛然转过身,“啪”地甩了她一巴掌。

林苡安向侧边踉跄了几步,身子“咣当”一声撞在后面的资料柜上,资料柜晃了晃,雪片似的资料掉了一地。

倒不是因为林苡安装柔弱,而是这巴掌不是普通的巴掌,衡南甩过来的胳膊带着惯性,行云流水地舞水袖似的,结结实实挥在她侧脸上,直接将她扫出去,掼到了柜子上。

盛君殊开完会一回来,就看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地上掉落的全是纸片,一个陌生的女人捂着脸靠在柜子边上。

而衡南脸色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手足无措地站在雪片堆中间,看见他,还没说话,睫毛底下先扑簌簌掉下两行眼泪。

盛君殊双肩灵火直接冲到了天花板。

一把将衡南到身后,浑身紧绷地转向林苡安:“你哪个部门的,进我办公室干什么?”

林苡安耳鸣阵阵,脑袋发昏,好容易定下神,眼泪都出来了。

一抬起头,就看见总裁站在面前,低着头拿拇指指腹给衡南抹眼泪,一边抹一边压着火气道:“不哭。”

他有些心烦,因为衡南的眼泪越擦越多,越擦越让他觉得自己混蛋。这就好比养花,辛辛苦苦养了半天养得快开花了,一个转头的功夫,就让人给踩蔫了?

“盛总……”林苡安嘴唇翕动,发出微弱的声音。

外面一阵骚动,几个安保举着警棍,已气喘吁吁到了门口:“盛总,是谁?”

“盛总……”

盛君殊扬了扬下巴,冷冰冰道:“她。”

“盛总!”林苡安眼泪鼻血同时下来,这才能动弹了,把手掌移开,脸上鲜红的五个指印,还有裂口的半边嘴唇,口齿不清地哭道,“是我被打了……麻烦帮我叫下救护车!”

*

“就是外部冲击,导致的脸部充血,还有的三分之一的鼓膜穿孔。这个程度病人是可以自愈的,配合外伤药膏就好。但是呢,还是希望以后注意,毕竟人的头部是很脆弱的……”

盛君殊沉着脸,手里紧紧攥着衡南的手腕,强迫两人一起并排在诊室的板凳上坐着。盛君殊回头看她:“听见了吗?”

衡南脸上的泪痕还没干,脸蛋微有些发红,眼尾也红彤彤的,恹恹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句重复一遍。”

衡南垂下眼:“……人的头部是很脆弱的。”

盛君殊脸色缓和一些,转过头同医生道谢。女医生的目光在二人面色各异的脸上逡巡,忍不住笑了一声,继续低下头记录:“现在可以进去看病人了。”

到了病房门口,衡南说什么也不肯挪步子。盛君殊拉了半天拉不动,只得回身,扯着她坐在了病房外的排椅上。

回头看着师妹泪水斑驳的恹恹的脸,研究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侧过身子:“你来,打我一巴掌。”

衡南抬起漆黑的眼,一脸莫名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