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君殊的业务能力很强,力道拿捏得一丝不差,是在核桃上雕刻清明上河图的精细作业。

盛君殊的睫毛半晌不抬,他的眉宇在专注的时候异常俊秀。衡南不知不觉盯了好半天。

盛君殊完全不知道他自己这么诱人,才会让她捡了便宜。

“这个呢?”盛君殊拿来最后一件。

“束腰。”

衡南这个束腰不是系绑带的,而是搭扣的,由上至下共七个搭扣。

她自己刚好扣到最里面,外面预留着好多空的钩子,多出来一大截。

盛君殊一个一个扣下去,有种微妙的错觉。

好像自己给她上了个锁。

衡南把手搭在他肩膀上,非常驯顺,一动不动,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唇。

很乖。

他没忍住摸了一下衡南的脸。

“师兄,师姐!”肖子烈已经把车门打开了。

时间紧迫,再拖不得。

衡南一手捂着天书,拎起裙摆跑进大楼。

冷如清霜的舞台灯下,瘫软在地的是舞台威亚,生锈的绳索,衡南走上舞台,熟练地将安全绳扣在自己腰上。

“师姐,你先别扣……”肖子烈有些紧张,唯恐其中有诈。

衡南置若罔闻,丢给他一根萧,少年伸臂,“啪”地接住。

衡南侧脸,舞台光照在她苍白的脸上,尘埃在她面前飞舞,双眸都被照成了通透的琥珀色:“《山鬼》,会吗?”

殉(一)

于珊珊自杀的地方在大楼后部, 大楼和铁栅栏之间,有个三米多宽的绿化带,种植了一排水杉。青草已经枯死, 翻起的土壤上摆放着成堆的建筑垃圾。

蒋胜带着盛君殊走到一棵树下,停下来:“就这儿。”

盛君殊怀疑地回头,蒋胜笑着拍拍他后背:“别不信。”

不是他不信。是这个地方太普通,乃至脏乱,缺乏结束生命的仪式感。

“当时她穿了条到脚踝的黑裙子,背靠这颗树,两腿叉开, 面对着楼坐着,割开的右手腕搭在地上, 左手握着沾血的美工刀。”

盛君殊俯身,抚摸树干上留着的警戒线卡出的痕迹。

干涸的血迹被土壤吸收, 被雨水冲刷,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 只有路缘石上留下一星喷溅的褐色。

“你看这地方。”蒋胜仰头, 这地方一边是大厦装着空调外机和狰狞水管的外墙, 另一边是高耸的树, 像一个下凹的沟渠, 人迹罕至,“真就像于珊珊她爸说的,死在‘缝缝’里。”

盛君殊也想起那了段话:“他说于珊珊是被‘献祭’了。”

“献个屁的祭。”蒋胜一手插着口袋,眯着眼抽烟, “小小一个清河,真要那么多邪教,我们警察早就给上面撸掉了。”

盛君殊也觉得荒唐,但尚有想不通的地方。

“于珊珊死的时候没穿鞋子?”

“是啊。”蒋胜指了指大楼,“一楼打卡处柜子顶上,发现两只被扔上去的白色运动鞋,是于珊珊的。”

“她脱鞋之后,挽着裙子赤脚走到这里,尸体脚上还有泥沙和划痕。”

盛君殊认为说得通:“想自杀的人,常通过脱鞋的方式逼迫自己做决定。鞋子已经扔上去了,她不可能光脚走回家,必须在这里死。”

蒋胜叹了口气:“于珊珊出门之前还打扫了房间,给房东转了房租。这女娃娃活着的时候比较善解人意,选这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也有不给别人添麻烦的意思。”

割腕的过程很长,很痛苦,因此成功率很低。如果不是死志坚定的人,很难坚持下来。

她为什么这么想死?

“就没留下只言片语?”

“什么也没有啊,走访她之前单位、朋友,说她一切正常,死前一天还跟同事正常打招呼,还在小区喂猫,她房东,她朋友,她父母,都接受不了这么突然地自杀。”

“日记、笔记之类的?”

“没找着。”蒋胜抱臂,“说句实话,她好像打三四份工,晚上估摸着倒头就睡了,没时间记日记这种东西。”

“她要购入什么大项,或者欠债了吗?”

三四份兼职,对一个女孩来说确实压力太大。

“应该是家庭条件的问题吧,”蒋胜说,“她自己管自己吃喝,还要给家里寄钱。”

“……”这就是另外的方向了。

总之,于珊珊是自杀,她为人很善良。

盛君殊觉得她变成怨鬼的可能性很小。

让别人给她殉葬,或是带走一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小粉丝,在她身上更说不过去。

孟恬喜欢于珊珊,仅限于观众对演员的喜欢,不可能为她殉葬,孟恬空间里没有留下对于珊珊的悼念,盛君殊甚至怀疑她压根不知道于珊珊的死亡。

而且从她往寝室门外爬的动作就能看出来,她求生的意志很坚决。

这说明有人暗中操作一切,令孟恬殉了于珊珊。

搞死一个女孩,对这个人有什么好处呢?

“想什么呢?”蒋胜递过来根烟。

盛君殊看着树,静默地抽。

“有心事?”

蒋胜熟知盛君殊,他平时都不抽烟,也不会一直走神,除非遇到特别烦心的事。

“你知道殉葬吗?”盛君殊转过来问。

“嗨,就那兵马俑嘛,我知道。”

“活人殉葬。”

蒋胜愣了一下:“啊,这、这也有所耳闻,万恶的封建社会嘛,皇帝死了,把奴隶也给埋了。”

盛君殊缓缓地吐出一缕烟雾,乳白的烟,衬得他的下唇浅红:“我入门当年,有一个差不多大的玄学门派,叫做姽丘派,原本也是野派,某一年归入皇家方士,专攻巫蛊之术。”

“一个皇帝快死了,听说殉葬可以带人到地下服侍,预备殉五百男,五百女,都是十八岁。”

“啧。”蒋胜一想,封建社会确实够残忍的,“还这么年轻,人不逃啊?”

盛君殊笑笑:“逃啊。”

“但是皇帝死掉后三天,这一千男女同时抽搐倒地,也都死了。”

“这、这怎么做到的?”

“姽丘派秘术,只要有媒介,可使得殉偶的性命联结于主人身上。当时的媒介,是他们头上给皇帝戴的白孝布,那块孝布是皇帝生前用的帐子一条条裁出来的。”

“这可够缺德的……”蒋胜说,“你们辛辛苦苦救半天救一个人,他们一杀就杀一千个人,不遭报应吗?”

盛君殊笑着摇摇头。

天道轮回,在他的一生中从未应验,依靠不了神明,唯有自己向前跋涉。

“姽丘派的祖训就是‘不遵天理,不分正邪’,他们靠炼尸术发家的,死尸自当越多越好。”

说到床帐子和白孝布,他倒突然想到了什么,单手掏出手机,从技术部给出的连接,侵入孟恬的电商账号。

他只记得孟恬送给偶像的那束纸玫瑰,那个会不会是强殉的“媒介”呢?

她买彩纸和绸带,会不会留下了记录?

他点开“最近购买”一栏,却被最上面的商品吸引了注意。

这商品没有预览图,名称叫做“037”,是在一家叫做“farewell”店家里面购买的。

点开聊天记录,才能看见店家发过来的布料商品,折在最上面的是个蝴蝶领。

孟恬买了件衣服。

点开店家链接,货架上跳出来的全是不同款式的黑色伊沃尔裙子,这家店是转卖伊沃尔的。

等一下。

盛君殊迅速调出他看过的,孟恬生前的最后一条空间动态。

“心心念念的小裙子终于到了,开心。”

下单日期三天后的5月21日,孟恬拿到了包裹,这正是她死亡的前一天,她是否在镜子前试穿了这条裙子,兴奋地发布了空间动态?

心心念念……裙子……

盛君殊马上抓住蒋胜手臂:“有没有于珊珊死亡现场图?”

在那张血流成河的照片背景里,惨白得毫无血色的、死亡多时的瘦弱女孩脖子上,正垂挂着那个黑色的熟悉的蝴蝶领。

“于珊珊的戏服就是她自己找材料做的,她手巧,设计的裙子都很漂亮。”

“那个胖胖的小姑娘,每次都盯着看,羡慕得不得了。”

……

空灵的萧声回荡在剧院内部,叠合回声。

盛君殊一闯进重光剧院,就被舞台上持扇的身影吸引了视线。

衡南的裙子,在车上未窥得全貌,此刻却被舞台上明亮的灯打得分毫毕现。

纯黑的裙子掩住大腿,前后两片垂下的深红色绣金线裙摆却长至脚踝,裙撑翘起裙摆,束腰掐住细腰,束腰背后的系带拖长,是轻纱质地,顺着步子在空中飘飘摇摇。

打了无数褶子喇叭宽袖,是柔软的绉纱,长得拖至脚边,她弯臂持扇,一袖在身前,另一袖在背后。

这扇子不是西方的羽毛扇,竟是把黑纸糊住的展开的纸折扇,扇子抵在小腹上,手腕晃动,扇尖如同蝉翅,一下一下地有力地颤动。

她赤着脚,足尖点地,脚和小腿绷直,让强光照着,黑红两色托着,露出的皮肤,白得宛如北国的雪妖。只有萧声,没有鼓点,她的落足就踏出了鼓点,木质舞台踏出“咚、咚咚”的回响。

盛君殊目不转睛地看着,配合这鼓点,忽然意识到这是《山鬼》。

一曲只有萧声和响声的《山鬼》,直接将他拉回一千年前祀山鬼的现场。

河里飘飞了无数荧黄的河灯,桌案前丰硕瓜果清香中,萦绕无数鼓声、乐声和笑声。

垚山派既然以垚山为家,自然要祭祀山水之灵。

传说中垚山之灵为“山鬼”,应每十年选拔最优胜的弟子,主持一场最盛大的祭祀仪式,各展才艺,以告慰山鬼照顾。

发展到后来,祀山鬼变成了垚山内部的一个公开的节日。

对他们这些新的内门来说,这就是场最大的热闹,早在数天之前,衡南便在席上问过他“去不去祀山鬼”,他回答“自然要去的”。

衡南看着他笑了笑,没再言语,一双眼里倒映了月亮,很高兴的模样。

祀山鬼那天,不用上学,他早晨起来,一出门就碰到了师弟楚君兮和另一个外门师弟,二人正勾肩搭背走着,看见他锁门,挥舞手臂,你追我赶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站定,兴奋得眼珠子明亮:“大师兄,你也去看祀山鬼?”

盛君殊说:“是啊。”

他拉拉门锁,顺便检查一遍众人的屋子,楚君兮还在身后抚掌:“太好了太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没想到师兄你这次竟然这么有兴趣……”

“是啊。”他抱着刀勾唇,“这次可看到三十个师兄同场比剑,还有……”越想越兴奋,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师父授新炼的三个法器!”

话音落了,半晌没有回应,楚君兮和外门师弟的笑容僵在脸上,二人慢慢扭过头,奇怪地对视一眼:“呃……大师兄,你就是为了去看看比剑,还有法器?”

“是啊。”盛君殊有些奇怪地端详他们的神色,“不然呢?”

“不然?”外门师弟为难地搔了搔头,两个人又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楚君兮拉拉他衣摆,一番眼色把他叫走了,“算了,那我们先走吧。”

“大师兄啊。”君兮都走到了门口,还回头冲他喊,“你可万万别迟到啊,衡南师姐也在的!”

“我知道了。”他继续仔细地检查门锁。

谁知夜晚临近时,盛君殊感知到阴气,阁楼里忽然跑丢了几个冤鬼,他敏捷地爬上阁楼,挨个儿抓回去,见阁楼落了灰,还顺便打扫了一下,出来看见了月亮,才心道要糟,祀山鬼迟到了!

他踏着满地银杏叶,疾步往前山上赶,走了几步又慢下来。

比剑在仪式靠后的时候,展示法器更是压轴,是娱乐的节日,大家都狂欢,迟了一点不要紧,没必要这么赶。

但是他既然不在,也该给别人说一声,万一惹得师父师兄担心不好。这样想着,他又加快了步伐。

等他紧赶慢赶到前山,主祀已结束,宴席都开了,桌上的瓜果飘香,溪水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夜空中一轮明月。

幸好没人注意到他的到来,四周吵嚷,弟子们三三两两说笑着。

他从桌与桌之间慢行穿过,就像个透明的游魂穿过了热闹的集市。

“衡南师姐太漂亮了……”

“……多少年没见到过这么惊艳的《山鬼》。

“让衡南师姐跳出来了……”

“……我下午申时就坐在这儿了,专程等着衡南师姐……”

“衡南……”

“……衡南……”

所有的话题,全围绕着“衡南”二字,盛君殊听到一半,猛然顿住脚步,所有喧闹灌入脑中,脑子里“嗡”地一下——

每年祀山鬼,主祀有一场《山鬼》祀舞,向来是由最美、人气最高的女弟子完成,今年,上一个师姐刚刚退下来……

校场上师妹的缺席,手肘上多出的淤青。

鸡啼一声就锁住的门,深夜里久久不灭的灯。

“千万别迟到了,衡南师姐也在的。”

衡南怀揣着月亮似的希冀,小心翼翼地凝望着他:“师兄,你去祀山鬼么?”

“自然是去的。”

有了这句承诺,那她便等得,忍着,千辛万苦地,为他开一朵花。

……

他四处寻觅衡南,圆月下酒宴正酣,三十个师兄比过了剑,处处都是划拳声。银杏叶咔嚓咔嚓地响着,他一口酒也没有喝,在宴席上寻遍,直到新的法器展示都结束。她从台上退下,退出宴席。

他还是没找着她。

《山鬼》**顿起,萧声如剑,黑色扇子“哗”地抖开,犹如蝴蝶展翅,那道惊艳的影子腾空飞起,雪白的腿和足,红色的前后摆,在空中“呼”地荡起,一道色彩泼进水中。

千年之后,竟然在这处小小的剧场里。

盛君殊见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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殉(二)

盛君殊先是被这近乎惊艳的美丽镇住片刻, 旋即目光随着她一起慢慢上升,衡南腰上,有个生锈的锁扣。

今时不同往日, 她不是飞上去的,是靠威亚吊上去的。

威亚是要靠人拉的。

跟着她进去的肖子烈,现在正坐在观众席最后一排。

盛君殊转过脸:“谁在后台?”

肖子烈的手指忙不迭地转换孔洞,腮帮子鼓起,睁大眼睛,“唔唔”地使着眼色。

他倒是想说,腾不开嘴啊。

一首《山鬼》让他吹得七零八落, 他低下眼,浓密的睫毛落下, 学这个曲子时他还小……这箫是师姐拿的道具箫,不仅扎嘴, 音准都没在调上。

肖子烈侧头,盛君殊身影有一半埋没在黑暗里, 慢慢走向后台。

他怎么觉得, 师兄今天气压有点低?

后台一片漆黑, 脚步腾起呛人的灰尘, 这里看起来空无一人, 空气中却有诡异的、咯吱咯吱的收绳声。

盛君殊“嚓”地点亮打火机,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一个亮晶晶的脑门。

跪在地上拉绳的小小身影一抖,两个巨大的黑窟窿转过来看见他的瞬间,仅存的三根毛发瞬间像摸到电击球一样竖立起来, 小手一松。

盛君殊神色骤然变。

滑轮咕噜咕噜向下放绳,衡南转瞬便从空中坠下。

肖子烈衡量了一秒是让萧过去还是扔了萧自己冲过去。

在他反应过来前,大脑已替他做了决定,《山鬼》空灵的曲调戛然而止,那根箫如同一根利剑从他瘦长的手上射出,拐了个弯向上一推,仙女棒一样垫在衡南脚下。

衡南的裙摆如木槿花瓣绽开,下落顿时停止。

昏暗的后台,盛君殊跪坐在地上剧烈喘息,两手拉紧了绳索,浑身都是冷汗。

三毛抱着膝盖瑟瑟发抖地缩在一旁。

盛君殊的黑眸看着虚空,两手交错,慢慢地,轻缓地放下绳索。

衡南双袖垂下,手里的扇子合拢握在手心,半掩在袖中,顺着这温柔的力道,晃晃悠悠地落实地面。

她的颈上出了一层细汗,小小碎发打着圈粘在脖子后。她在空里飞了太久,脚尖接触地面的瞬间,像踩在棉花上,向前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

“师姐……”短促的声音截断在肖子烈喉咙里,他猛地向前看去,台上的衡南同他远远对视,她的食指竖在红唇前,目光空冥。

同时,剧场内传来清脆的鼓掌声。

原本没有人的第一排正中央,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身影。

瀑布样的头发披散在宽肩上,上窄下宽,像倒放的一把拖布。

她缓缓地起身,拖出及脚踝的黑色裙摆。厚重的乌云咯吱向上掀起,原来是她僵硬地提起了裙摆,从侧边楼梯,“咚、咚、咚”地走上舞台。

衡南向后退了一步,踩在方才自己滴在地板上的冰凉汗水中。

二人面对着面。对面的女孩蓬乱的刘海有些长,皮肤呈不均匀的淡青色,毫无光泽的眼睛掩藏在碎发中,她站在台上,仿佛把光都吸走了一半。

“你跳得真好。”孟恬的声音细而怯懦,有点轻微的娃娃音。

但她此刻声音很低。

话音未落,她猛地伸出手,狠狠地扼向衡南脖颈,肖子烈大吃一惊,撑着椅背瞬间翻过来。

孟恬却仿佛被灼烧了一般发出沙哑的尖叫,雕塑一般直挺挺向后一仰,“通”地翻下舞台,腾起一片灰尘。

衡南的红唇勾着,底盘稳得像是扎在了舞台上,一动不动。

肖子烈暴起杀鬼的动作猛地刹车,愕然一屁股坐在了后面的座位上。

师姐……这么强了?

一只青色的带着伤痕的手扒在了舞台边缘。

灯下可见指甲都可怖地劈开来,凝固的血块发黑。

慢慢地,那道黑色乌云又扭曲地爬上了舞台,她身体笨重,浑身的骨架咯吱作响,似乎折了不少。

“怎么,被你室友的话激怒了?”衡南用指腹挑起颈环,盛君殊画的符术生效,上面还残留着余热,捂得脖子暖烘烘的。

孟恬爬上舞台,一双阴郁的眼睛仍然藏在杂草般的刘海背后,一声不吭地盯着她。

“你都死了,她们说的当然都是真心话了。”衡南俯身,贴着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