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流芳一时转不过弯来,“你……”

“这段时间,已经有许多王公大臣来见我,让我劝皇帝在后宫纳妃,人选自然是各位大人家中的千金,以图稳定人心巩固河山。我想吧,与其让天下人把自己的女儿送到皇宫来,不如我自己来挑几个适合他的……”

“懿君,皇上他也同意?”流芳神色严肃地问,“你,也能忍受?”

杨懿君苦涩一笑,“就是因为他不同意,所以那些大臣才找上我。以前还是南朝的时候,征战不断自然是没有人提也不敢提这种事,可是如今不一样了。甚至连我爹,他也劝我……这个后宫之主我从没放在心上,流芳,能听听我的知心话的人也只有你了,都是女人,谁愿意把自己的丈夫分给别人?更何况是很多很多的女人?”

“那你就不要听那些人的!你和皇帝愿意这样厮守,防着谁碍着谁了?他是开国皇帝,如果连这一点都要听从他人借口说什么身不由己的话,那当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流芳,”懿君笑起来,“现在也只有你敢说这样的话,看来百里煜还是对你很好的。如果我还是当初那个没把他放在心上的杨懿君,我肯定会这样做,而且绝对不会让他沾惹别的女人。可是这几年一直在他身边,我知道他的抱负,他是一个王者,他面对的是一个国家,我再不懂事再不情愿也不希望自己是他的负担。”

她望着流芳,一字一句地说:“我想清楚了,我爱他,可是他不是属于我的,他属于整个西乾。”

流芳心下一惊,“懿君,你告诉我,你到底打算着什么?”

“好好地给他挑几位妻子。”她眼中掠过一丝坚决,“然后……流芳,你要帮我……”

一整个晚上,御花园里繁灯似火,各府佳人衣香鬓影让人看花了眼。眼前摆着各色菜肴果馔,可是流芳半点心绪全无,脑子里乱哄哄的,只来来回回地萦绕着杨懿君的那句话:

流芳,我要离开繁都,你要帮我。

第一百四十六章 转逆 1

对于吕思清的到来,流芳稍感意外。吕思清也不跟她多作寒暄,只是对她说:“姑姑有事,不能前来;她传书与我,让我到繁都来帮王妃一个忙。”

流芳派人送信给梅子嫣也不过是半月前,吕思清想必一接到消息便往繁都赶来了。她亲自带他去东苑,经过花园时乘左右无人,轻声对他说:

“我请吕神医救治一人,可是不管能否治好,都只说希望渺茫尽力而为这类话便可。”

吕思清颔首,但笑不语。流芳只把他带到东苑,并没有进去看顾怀琛,不知道吕思清是用什么办法说服顾怀琛让他治疗施针的,反正吕思清就在东苑寻了间厢房大大方方地住了进去。

自从那日在顾怀琛枕畔放下旧物后,流芳便没有再去看过顾怀琛,倒是看云每天都去陪他一个时辰,那辆轮椅他渐渐也不再那么抗拒了。流芳也会偷偷地问吕思清他的腿是否能治好,吕思清则是讳莫如深沉吟不语,但是流芳知道如果真的没有好转的机会恐怕吕思清早就拎起药箱转身离开了。

十日后皇帝居然微服来了一趟静安王府,到了东苑进了顾怀琛的厢房足足一个时辰之久,据一旁的侍卫说起,皇帝离开的时候脸色微微不悦,冷冷地说了一句:

“朕深感遗憾,可是先生也无须太早决定,朕还是想给先生一个月的时间想清楚……”

九月初第一场轻霜不知不觉地来临了,吕思清一脸惭愧地向流芳道别,家仆们也见不到女主人脸上有失望的表情,只知道他们家王妃亲自把请辞的吕思清送到了繁都码头。

流芳进宫的次数渐渐多了起来,容遇有一两回还在翊坤宫外遇见她,她只笑笑说道:

“闲着也是闲着,你又没时间陪我,懿君和我两个人反而还可以互相解闷呢。”

马车上,她倚在容遇的怀里如是说。容遇看不到她的脸色,明明是浅笑着说的话,眼里却有几分凝重和担忧,他轻轻拢过她的肩,说:

“这阵子冷落你了,过两天吧,户部的旧账都整理清楚后,我会好好陪陪你和儿子。”

“遇,三天后是重九,我在焚玉山脚下等你,你陪我登高好不好?”

“好。”

重九那天,天高云淡,秋霜轻寒。本来说好一同出门,可是宫里一个小黄门急匆匆地拿着皇帝的谕令把他宣走了。

容遇上马前微笑着对她说:“阿醺,你先去那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结果这一等便等到了日落西山,幸好本来就没打算带看云来,流芳心里气闷不已,不许侍卫们跟着,一个人提着一坛子菊花酒一步步登上了焚玉山,来到了半山腰的那个亭子。

亭子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一旁的青松变得高大浓密,苍翠的松针虬劲的枝干经霜不倒。流芳还记得那条有裂纹的石栏,以前容遇一身黑衣临风吹奏陶笛的情景如在眼前,她仍能忆起他坐在石阶上偷吻自己时得意而恶作的神情,如今却另有一番甜蜜的回想……

她打开那坛菊花酒,向着陵州方向奠了半坛,跪下郑重地拜了三拜。那一年的重九,说好了要带上无为和老韩王一家人去登高的,可是不但心愿不遂,转眼间遭逢大变,疼爱自己的老韩王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去了。

一夜间亲人离丧,她怎么不懂得容遇的痛,容遇的恨?

他今日不杀顾怀琛,也不过是因着皇甫重霜的那道圣旨,因着他把皇甫重霜仍然看作是兄弟,在国事面前暂时放下自己的一己之恨。

入了繁都差不多两月,容遇几乎每日都有事务要处理,她也曾见过他在书房处理公务时手里拿着茶碗慢慢地喝着茶,成吉安每念完一份户部的公文他也只是想了片刻便果断迅速地做了判断批示,好不容易等他忙完了回房沐浴完了,他一趟下来抱着她无须片刻便能睡着。

她知道他很累。

所以她告诉自己,今天他没能如约和她登高,她不该怪他的。

暮色四合,她听到身后有轻微的脚步声,不像是容遇的,她以为是尘暗,于是头也不回地说:“知道你尽责,但也不用步步紧跟的,不是放了你一天假过重阳?怎么又回来了?”

“芳华公主,别来无恙?”

这个冷恻恻的声音惊得流芳脸色微变,转身一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莫非如。

“你想干什么?”如果想杀她,刚才那一刻已经动手了,只怕他的目的没那么简单。

“带我见他。”他手中的软剑泛着清冷的光。

“你自己有手有脚,想见顾怀琛,不会自己去吗?”流芳冷哼一声,转身就要下山,果不其然下一秒莫非如的软剑已经搁在她的脖子上了。

“你杀了我,你以为你能见到顾怀琛吗?又或者说,我死了你以为韩王还会让顾怀琛活着?”她皱眉,“拿开你的剑,想见顾怀琛,或许我们可以商量一下。”

“顾六,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耍花样?也许吧。流芳苦笑,也许她连自己现在正在筹谋策划的事情会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她自己也无法预料。

“三天之后,我会进宫,你自己想办法上马车,我把你带回王府。”

“我凭什么信你?”莫非如咬咬牙,撤走了剑。

“你别无选择。”

容遇一夜未归,第二日禹州瘟疫盛行一说已是人尽皆知,繁都街头巷尾百姓们都在议论,城中的官宦富豪都在观望朝廷的举措。禹州本就常年干旱,而今入秋更是祸不单行,如果有人要作乱生事,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时机。

清早,流芳径自去了东苑,顾怀琛见到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后了然地说:

“你是来当说客的?”

“是的,你何必如此固执?”一边说,她一边抓起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到:

“我会想办法送你走。”

他清亮的眸子盯着她,“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重光帝吗?”

“不知道,只知道你如今非走不可。”她写道,口里继续胡诌着些有的没有的门面话。

“为什么帮我?”他问。

“我不会平白无故地帮你,作为对等交易,我要你利用你的人脉关系帮我送一个人离开繁都。”她继续在他手心写着。

“是谁?”

“这个与你无关,你只要告诉我,你肯还是不肯。”

他看着她,神色越来越漠然,说:“不肯。”

“为什么?”流芳几乎要大声叫出来了,“难道你要坐以待毙?!”

“你走吧,以后没事不要来这里,有事更不要来这里。”

流芳想不到,顾怀琛会给她这样一个答复。心底下不禁还是有几分忧伤黯然,难道自己和他之间,除了恨,就真的再也剩不下些什么了吗?

看着流芳默然离开的背影,顾怀琛冷漠的面具终于有了一丝裂缝,袖子下的手紧握成拳。他该如何告诉她,为了顾氏一族他的确是应该低头的,可是重光帝要的不仅仅是他一人,还有当初明隆帝留在北朝了所有暗线以及当初他从孟天长手里接过来的各种关系人脉,那会是又一场惨烈的残杀。

他做不到,为了一家而毁万家。

可是他也不能走。这个女人经历了这么多怎么还是这么懵懂?他走了,百里煜就一定能保得住她保得住顾家么?

他以为他拒绝了她,她就会打消那个念头,直到见到莫非如的时候,他才恍然自己忘了顾流芳是个怎样倔强固执的人了。

“师兄,我已经想到办法带你走了,你就别再……”莫非如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坐在轮椅上的顾怀琛打断了:

“你看我这副模样,我能走到哪里去?”他淡然地说,“你替我转告皇甫重云,我与他再无君臣的缘分,他有今日完全是咎由自取。我的老师看错了他,我也看错了他,非如,我累了,生死我都不再看重了。”

“师兄,明隆帝他日日捶胸痛恨不已,在西戎翘首以待师兄你的到来,毕竟一场宾主……还有我们的人,”他苦笑,“你知道,明隆帝他一向都是如此,没有用的弃卒,都是宁杀毋留的。”

顾怀琛长叹一声,“非如,你让我好好想想。还有,你告诉我,顾六答应你把我送走,条件是什么?”

“帮她把一名女子送出繁都。”

莫非如走后,顾怀琛怔怔的出神了好一会儿。他的脚好了,吕思清走的时候暗示过他,只要每天运功行气,即使现在每日都只是坐着躺着,想行走时练习三日左右便可恢复。他瞒着莫非如,他根本不想到西戎去,可是,他又很想知道,流芳她究竟在做些什么。

答案很快便揭晓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转逆 2

五日后的黄昏,一位手执拂尘花白胡子自称姓张的公公手执圣旨说是重光帝要宣见顾怀琛,马车已经在静安王府门前等着,侍卫首领于成海有些狐疑,可是那圣旨上的绣金龙他还是认得的,圣旨也确确凿凿写着重光帝的诏令。于是他命人把顾怀琛连人带轮椅送上了马车,并派了两名身手了得的亲卫护送。

张公公也不推辞,便让亲卫随护,自己直接随着顾怀琛上了马车扬长而去。偏巧从静安王府到皇宫的必经之路西祠大街因为来了青州有名的滑稽戏剧团,在搭建起的露天竹台上免费表演,所以人山人海异常拥挤,马车要过去那可不是一时半刻可以通行的。

好不容易过了西祠大街,负责在马车前开路的两名护卫猛然回头,才发现西祠大街与崇园大街交叉的十字路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三辆一模一样马车,甚至连车夫的衣着头上的笠帽都是一样的,正惊愕之际,三辆马车突然掉头往不同的方向奔去,而原来跟在两人身后的马车车夫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护卫大惊,马上掀开车帘一看,车内除了那张轮椅外,空空如也,什么张公公,还有顾怀琛,竟似人间蒸发一般,再也见不到踪影。

他们心知出事,一人策马回静安王府带人搜捕,另一人策马狂奔向户部向韩王百里煜禀报此事。

于是整个静安王府沸腾起来,甚至整个繁都的大街小巷此时都被御林军严密搜查,全城戒严,尤其是繁都的四个城门盘查极为严密,马车一律被扣留检查。

“军爷,行行好吧,我家老爷已经仙游三日,神算子说今日必须在酉时前在城郊下葬,不然会对祖宗风水大有影响;而且,军爷您仔细闻闻,这尸臭的味道啊……”

一口褐色棺木传出隐隐传出腐鼠般的恶臭,守城的士兵一脸厌恶地捂住鼻子,看着样貌丑陋哭得脸上五颜六色的中年女子,摆摆手说:

“快走快走!搁个死人在这也不嫌恶心!”

入夜,繁都的唐家坞渡口,一辆马车冲破暮色终于停在渡口前那一丛丛比人还要高的芦苇暗处。车帘一掀,流芳从马车上跳了下来,对那车夫说:

“人我已经送出了,他们追查马车,却忽略了我们从其它渠道送走他的可能;他们也会怀疑顾怀琛是否会经由唐家坞渡口由水路去西戎,可是我们选择的路线是先到点苍山,走绵远直入屹罗,然后经屹罗再去西戎。所以你大可放心,他只要出了繁都,便不会有事。”

她把顾怀琛送回点苍山,至于他还愿不愿意到西戎去她不愿干涉。皇甫重云并非可以以命效忠的对象,相信这点顾怀琛比她更要清楚。

“王妃的妙计还真是令人赞服,整个静安王府和百里煜相信如今还被瞒在鼓里吧?谁能想得到那马车底座另有乾坤,在人流拥挤的大街从车底偷出一个行动不便的人简直就轻而易举。且不知道百里煜知道此事后会如何震怒?说你对我师兄无情看来也不可尽信……”

流芳脸色微变,“莫非如,废话少说!我的人你可曾稳妥送出繁都了?”

“这个自然,”莫非如递给她一块普通的玉佩,“六日后她的人便会出现在陵州,我莫非如答应了的事情,自然不会失信。”

流芳拿过玉佩,吐出几个字转身就走,“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手腕忽然传来一阵剧痛,似被生生折断一般,她回头盯着莫非如,他的手如鹰爪一般扣住她的手腕,她厉声道:

“怎么?莫非你想过桥抽板?杀了我你有什么好处?”

“杀你?我师兄心心念念这么多年的人,我杀了你,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韩王妃,我不过是想借你一用罢了,待我平安到了西戎,自然会放你回来。”

“你休想!”流芳用力一挣,只换来钻心般的疼痛。“莫非如,你是个小人!”

“难道你曾经以为我是君子?!”他一手扯过她,准备把她强行带上停在渡口处的小船。

一阵劲风袭来,莫非如大惊,连忙举掌相迎,来人忽然化掌为拳击向他右方肋下,就在这么一个空档间,流芳已经被人一手拉开拦在身后。

容遇冷冷地看着莫非如,手一扬,暗卫如同鬼魅般闪现把莫非如包围起来。莫非如冷哼一声与暗卫缠斗起来,一柄柳叶般纤细的长剑银光四溢,硬是把暗卫的包围撕破一个口子,攻势伶俐地向容遇袭来。容遇不慌不忙地迎上剑光,身形飘忽,几个回合下来似乎在剑光中左支右绌,可是忽然啪的一声,像是什么被折断,然后莫非如闷哼一声,被容遇一掌正中左胸,掌力将他击出几步之遥,他捂胸倒地,嘴角涌出一丝血线。

随着他落到地上的,还有那被生生折断的剑。莫非如忽然不顾地大笑起来,指着容遇说:

“百里煜,你杀了我又如何?我师兄,他会为我报仇的……你想不到,想不到吧,竟然是你的枕边人算计了你,放走了你的仇人、天敌……”

流芳看着容遇屹立不动的身影,忽然的一阵心慌,当然了,还有些隐隐的心虚。她走上前去伸手想去拉容遇的衣袖,可是刚刚触及便被他头也不回地拂开了手,她的心,顿时难受不已。

她可以想象他此刻脸色有多么的难看,心底的怒火有多么的旺盛;如果,如果他知道了自己今日做的“好事”还不止这一件,他,他会如何地生气痛恨?

她讪讪地缩回身子,只听得容遇冷笑道:

“为你报仇?那也得等本王到了地府报到的时候再说吧!”

此话一出,流芳的心立即如坠冰天雪窟。莫非如面如白纸,双眼尽是凌厉之色,大声道:

“不可能的,你不可能捉到他,明明看着他出的城门……”

“你是说那具棺材?”容遇笑了,笑容阴冷得有如地狱无常,“雕虫小技就想要瞒天过海?怎么不看看,你也配做本王的对手?给你出谋划策的是谁?你自己都会说了,那是本王的王妃……”

莫非如咬咬牙,仍是一脸的义愤与不信。可是下一瞬当看见暗卫把穿着一身熟悉的月白长袍满身血污不知是昏厥还是垂死的人扔在地上的时候,他坚固的表情终于崩溃,不可置信地狂怒着大喊: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拾起地上的半柄断剑,咬破舌尖,用尽最后一点余力扑将过来,容遇皱眉,马上反应过来他的目标不是自己,而是一旁垂着头僵立着身子头脑空白的流芳。

一掌击出,拍飞了莫非如的身子,他重重坠地,口吐鲜血,那柄断剑险险擦过流芳的脖子,一绺散发断落,白皙的脖子上顿时划出一道红线。

“顾流芳!你到底最后还是害了他!你有这般恨他么?他有一个准备带进棺材的秘密你想不想知道?!他根本……没有起过杀了老韩王百里飒的心!他只是想带走你,百里飒追上来他也只是想着捉走他胁迫百里煜不再纠缠于你……违抗他的话的人是我!我杀了百里飒,他却一声不吭替我领了这罪名……我的师兄真是傻,他怎么会爱上你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为了你他丢弃了一切,到最后你却亲手送他上了黄泉路?!”

莫非如大声喘息着,注视着百里煜说:“你要报仇是吗?不用你动手,你不配!”说罢一掌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快得匪夷所思,身子一歪便倒地而亡。

流芳垂着头,面无表情地一步步向地上顾怀琛的尸首走去。

“阿醺!”容遇在身后沉声唤她,她脚步一顿,问:

“为什么?”声音轻飘飘的,似无根浮云。

容遇仰头望着墨蓝的天幕,一字一句地说:“报仇,有时候是出于一份责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转逆 3

容遇仰头望着墨蓝的天幕,一字一句地说:“报仇,有时候是出于一份责任。”

流芳忽然笑了,眼里跌出泪水,“你相信莫非如的话吗?真不可信是不是?可是,偏生我就信了……遇,我们三个人总是纠缠在一起,不知道最初的源头是爱还是恨,可是到最后还是要以死来了结,有时候想想,还真是没什么意思……”

她半跪在顾怀琛的尸身前,从怀里拿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仔细地拭擦着他沾满血污的脸,容遇此时不再压抑和掩饰自己的怒气,也顾不上暗卫还在一旁,怒声说:

“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丈夫,顾流芳,你马上给我过来!”

“你已经完成了你的责任,只是,我欠他的一辈子都还不回来了。”流芳停住手上的动作,哽咽着说:

“谁能说得清谁比谁更痛苦?可是我和你终究是圆满了,只有他,就这样默无声息地走了……”容遇,你有没有想过?没有人能长命百岁,即使你不杀他,他的这条命终究是要还给上天的,为什么,杀他的人偏偏是你?

容遇懊恼而无奈地负着手上前一步,明知道她会有这样伤心的表情,可是还是难免恼恨和心疼,他叹息一声说:

“女人,过来,你听我解释……”好吧,他投降了,倒下的那人值得她这般伤心么?在他眼皮底下耍弄这样的小聪明,她真以为万无一失?这不过是乘机给她一个小教训而已。

她并没有如他所想的站起来,只是拉过顾怀琛的手,擦净手上的血污。

她记得他最爱洁净了,那身月白长衫永远有着清爽的气息,明明是洗过多次的衣料却不见陈旧,阳光下纤尘不染;他的手指也是颀长温厚的,白皙的指端蒙着一层薄茧,犹记得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渲染梅花时传来的有如磨砂般的感觉。

他不会喜欢自己一身的血腥味的,哪怕,这是自己的血。

“顾流芳!”容遇这回真的是发怒了,他皱紧眉头双拳紧握,森冷而低沉地说道:

“你给我过来,不许你再碰他一下!这是你最后的一次机会,否则,你做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形同背叛,我绝不会原谅你!”

“王爷高瞻远瞩,事事比流芳先行一步,流芳怎敢奢求原谅?再说,人虽然死了,可他会永远留在活人的心上,聪明睿智如王爷,不知道会有什么手段来和一个死人相争呢?”

流芳的回答几乎气得容遇要疯掉了,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只想把她像拎小鸡一样拎回去狠狠地打她一顿屁股!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他的眼中似有愤怒的火焰腾地燃烧起来。

“那王爷还记得自己承诺过什么却又做了什么吗?”

“好,好,你不要后悔……”他咬牙切齿道。

她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亲自把他送到点苍山上。此刻除了伤心,她的心底同样的也有愤怒。

容遇终是忍不住,眼中的怒火几可杀人,浑身冷意萧然,大步向她走来。

她一抬头就看见近在身前的容遇,肩骨一痛她整个人便被他提了起来。

“痛——”她倒吸一口凉气,正要挣开,忽然一阵急促有力的马蹄声响起,瞬间已经到了眼前。身穿黑甲的御林军蜂拥而至,把他们重重包围。为首一骑正是楚王宁皓,他朝容遇点了点头,手中银枪一指,大声说:

“人来,把顾六给本王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