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角·爱·流年 作者:喜夏

前言

最后一次见到陈瑀涵,是在美国公寓冰冷的床上,今年冬天挺冷,我蜷缩在那间暖气并不十分充足的房子里,一如既往做着年少时做过的梦。梦里,色彩斑斓,颜色如烟火般绚烂,有人追逐,有人狂奔,有人嬉戏,有人流泪,有人拍手,可当一切静止后,画面却突然低沉如灰。

与这样的灰色画面不协调的是,里面的人各个鲜活,清晰的轮廓使我一眼就能辨识出,特别是陈瑀涵,他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明明近在眼前,只是我伸出手,却触摸不到。

2007年12月,晴。

备注是,过了今天,我28岁,一个不尴不尬的年龄。这个年龄的女子既可以似水年华,也可以风影卓卓,至少几个朋友闲谈间,总是认为它正如快红的石榴,艳丽的喜人。

西方人的想法里,30岁是个充满诱惑的年纪,而28岁,既有着萌芽的青绿,又有着生长的狂野,于是房东玛丽说,你是一株向阳的花。

我笑,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她不直接把我称为“向日葵。”或许是东西方差异,又或者她觉得我不够阳光而只是期待向阳。

我感慨于这个美国女人对我的了解,因为我就是这样,总是在一种渴望破土中徘徊与挣扎,但我想这不能怪我,个性使然。

我最亲爱的玛丽就经常说放空时候的我很像幽灵,是吗?我没有感觉,只是有时一个恍惚,我便不能自己而已。当我将头发简单的披在肩上,起身坐回电脑前时,我也会像个人般沉迷于网络,看着那些认识的头像一跳一跳的,用手指去触摸,却从没按下鼠标左键。

破例的,今天的我却按了,于是我收到好友孟雨的无数个留言。

“雁子,怎么样,要回来了没有,我等你答案呢?”电脑屏幕里那个叫做孟古雨季的女孩一直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

最远的留言日期是一个星期前,很平均,每天两条,只是我没回,她也作罢,今天她倒是很有干劲,一连发了十几条,好像知道我在一样,迫切的想得到回答。

“你怎么知道我在线!”我相信有时冲动来自于惯性,当我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我们间隔近四年后间歇性的对话又一次开始了。

“废话,你到底要不要回来,最后一次问你。”她的语气看起来很严肃。

— —我发了一个冒汗的表情过去,“该回的时候我会回的。”和我同岁的孟雨还是那么

直接,要与不要,想与不想总是轻易挂在脸上,这点与我不同。

她回了我一个喷火的图案,似乎在表示她的愤怒快达到沸点了,“你是在躲陈瑀涵,还

是在躲张迈?jkjiyhihjk?”

?????我发了一堆问号作为回复。

过了半晌,她的回复传来。

“我家孩子在玩键盘,”她发了个擦汗的表情,“但凡出现标点符号等不HIHIYIughjg不正常的字体,你自动忽略,huyjkh反正不管你在躲谁,你到底回不回来?hjkyh”

又是一连串的英语字母,想必又是孩子在捣蛋了。说到孩子,就不得不提,孟雨那家伙是在我们毕业那年结婚的。

我开始想象那个稚嫩的声音和粉嫩的小脸,然后想是不是和他父亲像,浓眉大眼,五官清秀,处处透着可爱,因为大学时在宿舍,孟雨总说希望以后孩子别和她像,单眼皮,细凤眼,塌鼻子,很难看。

只是孟雨和我没有心电感应,在我为她的后代引出浮想联翩时,她还是在一如既往的催促着我。

“到底回不回来。”她的逼问让我从一种美好的思绪中抽离,那每一句都带着一个愤怒表情的话一一传来。

“实话告诉你,陈瑀涵至今单身,等着你回来解决问题,要不然关若菱也要和你一样成老姑婆,要真那样就是你害的。还有张迈,要出来了,你不想见见吗?他进去的时候你看着,他出来了你不看着吗?这叫有始有终,你懂不懂……”

她的话,让我的心突然凉了一大截,好像进了水的棉花团,沉甸甸的。或许这全是因为张迈这个名字。孟雨是个心思很细腻的人,她不会不知道这是我心里最深的一根刺,提了,我就一定有所反应,而她如果能把这个当借口,便是到了一种不得不说的地步。

“老迈怎么会是这个时候出来?”我小心翼翼的发问,我清晰的记得法官说8年,那是一个我不能忘记的数字。

“下周,表现良好,提前释放,出来做义工。”她简单解释。

是吗?我放松般松懈下来,靠在椅背上的我,突然有种释放后的安然。没错,从张迈进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等着这一天,不管是8年也好,4年也罢,结果总是一样。

“我马上回去,周末到家,你来接我吗?”我飞快的回复信息。

“接,你走的时候我送的,你回来我也去接。”

这是第一次,我用孟古一直想得到的答案来回答她,于是她便不会再为了那些事而喋喋不休,不会每天问我一次你回来吗?不会每天想一个理由来引起我回家的欲望,因为她做到了,于是她告诉我,她将快速的关上电脑,她说儿子吵着要妈妈,她说她等着我。只是她下线的时候而我选择继续隐身,和每一次上线一样,看着别人的头像跳动而单纯的用手触摸不去回答。

回家,很简单,只是那偌大的皮箱是否还塞得下那么多的东西,无数次梦回,我总是能在那一副色彩明亮的画面中惊醒,潇洒的老迈,帅气的瑀涵,还有笑嘻嘻的我。

只是醒来时,耳边挥之不去的只是陈瑀涵说的那句话,他说,“我怪不了你,因为你似乎也没错,只是我无法原谅你,你知道。”

我当然知道,老迈,一个说着爱我却被我用爱禁锢了四年的男生;陈瑀涵,一个许我天荒地老却终究天涯两端的男子;秋雁枫,一个只剩用梦来祭奠青春的女子。

或许有些真相,从来只有我,张迈和陈瑀涵三个人知道。

第一章 梦回似惘然

那年冬天,老迈将双手搭在我的肩膀说,你做的对,因为我错了,白白的雪花飘在他的发丝,融入了,就变成了水,和他眼里的一样清澈。那也是陈瑀涵第一次冲我发火,他追着警车,追到精疲力竭,气喘吁吁,最后他只是瞪着那双愤恨的眼对我说,不是因为你,老迈不会进去,秋雁枫,你记住,你一辈子对不起老迈,而我也终将一辈子无法原谅你。

最后一次我站在这里的阳台喝咖啡,阳光不吝啬的照满我的身子,暖洋洋的。

苦苦的黑咖啡不加糖,杯子里袅袅飘出的白色雾气笼罩在我的鼻尖处,香味萦绕而来,在空气中徘徊。半身斜靠在快要生锈的铁栏杆前,身后的大笨钟声音洪亮而清脆,我看着房东玛丽太太开始清点着公寓里的东西。她一直是个很小心谨慎的人,这一点,从她现在说话内容就能得到很大的体现。

“沙发脏了,你用了四年。”我点头,从第一次到这里,我没搬过家。

“窗帘你一年四季的换,这是今年的第四套。”我依然点头,现在是冬天,窗帘是有点蓝色细小花瓣点缀的粉色,我喜欢淡雅。

“你的冰箱依旧塞得满满的没一点空隙,好像空了你就会饿了一样。”我还是点头,她来之前我刚给自己补充了粮食。

“我和你收了四年房租,每年的圣诞我都给你送火鸡腿,你每次都嫌我烤的不好吃,可惜今年我拜了师,你却吃不到。”玛丽摇着她刚为圣诞节准备的发型,两边刘海梳到中间,剪成了一个心形,很有可爱少妇的味道,只是不知道又是从哪本街边泛滥的杂志学来的,略显不伦不类。

她冲我耸耸肩,语气略带商量的口吻,脑袋前倾,“就不能晚点回去,陪我过完这个圣诞。”

我这次破例的没有点头,而是摇了摇脑袋,虽然我从玛丽的眼神里读懂了她舍不得我的信号,可我却还是拒绝了。这四年,我感谢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或许是因为她的女儿在那场美国史无前例的灾难中离开了她,所以她把剩余的爱分给了我这个从古老国度而来的人。

她飞快的看了我一眼,在接收完我义无反顾的回答后笨拙地转过身,眼睛来回扫着房间,地板,天花板,然后是阳台,最后对着我。

“琳达,沙发坏了,你这个月必须付双倍房租,买个新的,地板也必须拖干净才能走,窗户上你的窗帘要拆下来,厨房你吃剩下的东西必须扔掉,冰箱要空空的,卫生间不能留下你的一根发丝,总之,我带人来看房子的时候,这里不能有你的味道存在。”玛丽插着腰,在我面前细数着所有我离开前必须做的事情,当然,有些听起来不那么合理。

可是我没有反驳,配合着努力地点头,她总说我的微笑很淡,就像茉莉,其实她不知道我曾经也笑得让人好几次捂住我的嘴巴,告诉我别笑了,女生要矜持。

那个人似乎不止一个,陈瑀涵、张迈,在每次我没心没肺的傻笑时,不是他说,就是他说,只是有些东西,失去了未必能找回来,至少我找了四年,没有一样我能捏在手里。

我还是那种淡淡的没有很大起伏的笑容,“沙发下午就会送到了。”我伸出两个手指,“两套,这里是该换,你家的也该换了,我选了好久,质量不是最好的,因为我的钱不够,但是能不能算是我提前送给您的圣诞节礼物。”我撒娇般晃着她的胳膊肘。

“NO!”她用力的摇头,快速的挣脱我的手掌,好像若是有一丝停留结果就会改变般,“如果你留下,这些可以不用!”

她依旧在试图改变我的心意,对于这点,我是了解的,可是她不知道,有时女人的决定总是和麻绳一样,扭了就牢固了,不易解开。

我在玛丽伸出手的时候刹那间狠狠拥抱住了她,总体来说,她算是个很强壮的美国女人,因为她有着四分之一的黑人血统,又或许是奶酪和高热量食品吃多了,反正在我每次抱住她的时候,我都能有种很舒服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曾经也人有给过我,比如父母,他们的怀抱就曾让我有了翱翔的动力和被捧在手心的感觉;比如陈瑀涵,他虽然比较瘦,可每次当我靠在他的怀里时,我依然能明显的察觉到自己的安心和无所顾忌被呵护后的放肆;而玛丽,总是让我觉得包容一直都存在,哪怕刚来美国时,我几乎每次都把厨房弄得要麻烦她拨打911。

只是显然她有点被我的动作吓到,由着我就这么抱着,然后才结结巴巴的说,“琳达,你到底怎么了?ok,我不要你做那些事了,别哭啊。”她叫着我的英语名字,小心的把我拉离她的身边,轻轻擦拭着我那被眼泪弄得几乎要花掉的妆容。

“没事!”我伸出手,自己抹了把脸,尽量以正常的状态去面对她,“玛丽,我真的必须走了,我记得你说过,我这种不算勇敢的逃避而只是懦弱的把自己放在安全的平台,我想你是对的,我假装别人也很幸福,我也假装我做的事至少在情感上是对的,但实际上我却给别人带去了悲伤,所以就像你欠了我一块钱也坚持要还我一样,我也必须去还债。”

我知道玛丽似懂非懂,而我的脸却早已因为这一段话而燥热,4年来,我一直明白错其实在我,只是对面的这个美国女人并不知道。她对我的了解跨越过了之前我所有的错误,从她虽然不再清澈的眼睛里我知道她还是把我当成了能用“单纯”两字来形容的人,所以我只能鞠着躬说着简单的谢谢,谢谢她四年的照顾和包容。

我亲吻她的脸颊,她拍打我的后背,我想她知道我对她的感谢有多么多,多到几乎要用箩筐来装。

“如果你来中国,我也会像你对我一样来接待你,保罗是个好男人,你可以试一试接受他每天送给你的玫瑰花,你知道,他每天都会夹在报纸里送给你。”

这一次,玛丽终于没有再为留下我而坚持,捏了捏我的脸颊,带着母亲对女儿的一种呵护,“坏孩子,保罗说,这是你教他的。”

呵呵,我又笑了,微微翘起的嘴角,是我对这件事的默认,因为我觉得我离开了,她该有个能在打雷的时候陪她去阳台搬搬花盆的男人,或许她还该有个能在某个特殊的日子里和她牵手走到那个有着微笑脸庞的墓碑前静静默哀的男人。当然,我觉得她更该有个能给她暖被窝的人,而保罗就是,一个虽不强壮但品质高尚的男人是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

“good luck!”玛丽送给我最经常也最重要的一句话。

这句话不仅在平时,就算是在几天后的机场离别,她也当成了临别语送给了我。

彼此相拥,轻轻的在各自脸颊留下美好祝福的吻印。

我在美国并没有多少朋友,而我也讨厌离别,毕竟走了,也许就不回来了,所以我拒绝了他们的送行,只有玛丽和保罗固执的陪我到最后,这一站是曾经的终点也是现在的起点。

“好孩子,琳达,你一直是个好孩子,在中国要生活的比这里更快乐,到时我去看你,最好你变胖了。”玛丽做着鬼脸,在我身后挥舞着她壮硕的手臂,她的话,我当成了是对我最好的祝福,因为她一直嫌我瘦,抱起来没有肉感。

有一首歌说,快乐那年我们几岁,看透却还没学会,只是长大后,那些快乐是否还能回归到自己的身边呢?我和保罗用我们默契的对望作为结束,结束在大洋彼岸。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挥手和底下的自由女神像告别,当越过太平洋,我会降落在那座我生长了24年的土地。那里,有我曾经拥有过的一切,父母,男友,和曾经的幸福和快乐。只是现在,我无法想象病榻上的父亲是否还能像离开前那样对我吼叫着,走了就永远不要回来,这就是我回来的另一个原因,我母亲像孟雨一样对我说,回来吧。

回程并没有如想象般路途遥远,一觉醒来,我的严重耳鸣告诉我飞机已经开始降落。当我步出机场的时候,孟雨已经在不远处朝我努力的挥手,她还是那么小鸟依人,丈夫阿文还是很帅气,小家伙被爸爸抱在怀里,如此全家福的场面,简直是羡煞我这个风尘仆仆的归来者。

伸手接过我的行李,孟雨用眼神谴责我,“终于是舍得回来了,你看看,这机场的玻璃都换过两次了。”

我挽过她的手臂,头撒娇般靠在她的肩膀上,“是,舍得回来了。”

“净化完心灵了?没被美利坚给攻克了吧。”

我笑笑,“没有,仍旧是看着五星红旗还掉泪的中国人。”

“不错!还记得自己是中国人。”孟雨满意的点头,这才舍得把自己一家子介绍给我,“我老公,你见过了,去美国前他帮你弄的头发,我儿子。”她捏了捏自己儿子粉嫩粉嫩的脸,“快,叫阿姨。”

“美丽姐姐。”小家伙丝毫不理会自己母亲的指示,张开手就朝我扑了过来,嘴巴一嘟,送上香吻一个。

真是个可爱的娃,和我对他的想象差不多,帅气!就冲这姐姐两字,我就算抱的再沉也觉得很开心。

“小家伙,这么小就知道‘色’字怎么写了。”小家伙被孟雨拍了下屁股,衣领往上一拉,就被一把提回到自己老爸身上,“你先把家家带回去吧,我和雁枫叙叙旧再回。”

“好,雁枫,你们好好聚聚,晚上回家吃饭。”真是二十四孝老公,我对着孟雨投以赞赏的眼光,驯夫有素。

告别一对帅气的父子,我与孟雨坐在机场的咖啡厅里四目相对,除了眼角多出来几条纹路,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变化。

“你说要和我叙旧,就是为了这么近距离观察我吗,要不要给你拿个放大镜,皱纹或许能看的更仔细点。”

孟雨嘿嘿的笑,“不苟言笑的雁枫不是我认识的,我当然不需要热络,这个才是我认识的人。”

还是没变,依旧大大咧咧,笑起来,虎牙就露了出来,有丈夫的呵护和儿子取乐,孟雨身上明显浑身散发着都是幸福的味道,“你过得很不错?”我反问。

孟雨吸了口果汁,抬头疑惑的看我,好像是我说错了什么似的不解,“这话该是我问你吧,在美国四年过的很不错?所以几乎不联系我们,家里也是过年才打个电话报平安,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很久,找同学,找朋友,还到你家找过你父母,可是没人知道你在哪个州,哪个市,要不是你三个月前主动联系,我还以为你拜大卫当师傅学大变活人了呢?”

哧,我总是会被她的话轻易打倒,“怎么会?”好吧,我承认就像她说的,我消失了一段时间,如果不是偶然在中国餐厅吃饭时与到美国考察学习的她老公相遇,我想我还并不是那么想主动去联系,“你知道原因!”

孟雨不领情的摆了摆手,别过脸冷哼,“别,什么我知道原因,我只知道你爸在医院里呆了三年,你妈衣不解带的照顾着,还知道你自己在国外快活,死活就是不回来。我想如果不是我老公遇上你,你会联系我?就你这死妞,我还不了解,怎么,你是气你爸还是气他们不理解你,其实你该知道,对老迈那事,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们只是没法马上接受而已,不说你对你爸太过分,就像你这样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对我们这些朋友也说不过去。”

孟雨继续吸了口果汁,兴许是看到我耸拉的脑袋,有点于心不忍,于是她停止了口沫横飞的诉说,变得安静。其实她说的话,我确实无力反驳,至少在她看来,我占尽了不忠不孝,若非是朋友,她今儿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他们好吗?”我胡乱的搅动咖啡。

孟雨一直是个聪明人,该转移话题的时候,她从来不会拖泥带水,也是,一提到这些人,刚才一副埋怨模样的似乎立刻变了个人,取而换之的是一脸开怀笑容,仿佛是五彩的画,让看的人都不自觉的开心了起来。

“我就想先告诉你他们怎么样,好让你有个准备啊,你离开那年罗家伦不是被他爸爸逼着参军了,别说,在部队锻炼下肌肉都出来了,前年在公交车上智斗歹徒评了个二等功,退伍后在我们区所在的派出所当了副所长,你能想到吗,以前连蹦极都不敢玩的男生现在是派出所所长哦。还有陈瑀涵和若菱。”

原本说得正开心的孟雨突然欲言又止,毕竟是我的前男友,相比起来,反倒是我落落大方了,“说吧。”

她点了点头,“其实我也没骗你,若菱还是很喜欢陈瑀涵我看得出来,不过陈瑀涵和她总是保持着刻意的距离,那次我们喝醉了,若菱拉着瑀涵表白,没想到还是被拒绝了,她说。”

孟雨又在最重要的时候停顿了,我讨厌她这样的说话方式,就好像我看电视剧时讨厌广告一样,只是看电视时我转台,现在我接话,“说什么?”

“她说她比不上一个离开的人,我想那个人是你吧!陈瑀涵在等你!”

等我?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了,一个说过这辈子都无法原谅我的人在等我,那是折磨他还是折磨我呢?那年冬天,老迈和我说,你做的对,因为我错了,白白的雪花飘在他的发丝,融入了,就变成了水,和他眼里的一样清澈。那是陈瑀涵第一次冲我发火,就连分手他都没有这样过,他在我面前追着警车,追到精疲力竭,气喘吁吁,他说,不是因为你,老迈不会进去,秋雁枫,你记住你一辈子对不起老迈,而我一辈子无法原谅你。

孟雨敲了敲了玻璃桌面,成功的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出来,“陈瑀涵现在是家游戏公司老总,我们这些人当中现在最有钱就是他了,连我家老公也玩他们公司的网络游戏。”孟雨一边说,一边偷偷瞄了我一眼,“至于老迈,他下周三就出来了,今天是探监日,我一会去看他,你来吗?”

张迈,是的,我是真的想见他,却又不敢,我放下勺子,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咖啡,然后突然下了重大的决定般看着孟雨,“走吧~,去看老迈。”

其实我还是怕见到老迈的,可是终究要见,不是吗?不管他是否愿意见我,我总是想看看他。

第二章 如果你还记得我

我曾告诉自己不哭,那是因为觉得自己足够坚强,总认为世界上总有一些自己对不起或是对不起自己的人存在,这是一定的,可我却忘记了世界上真的有一种人,他就是那么傻,而张迈就是那种人。

蓝天,白云,当他们混成一色的时候,抬头,天空是如此的晴朗而不带一点杂质,那种经过洗涤的干净让人刺眼,白色的云朵在天空掠过,慢慢漂浮之间,却已经飞过头顶许久。

微凉的风此时正透过半开的车窗吹了进来,后背由于大衣的包裹竟然还微微渗着汗,我把 车窗摇下,当风更为剧烈地吹动我的发丝时,竟变得有点刺骨,那种脸颊被刮得生疼的感觉渐渐袭来。

孟雨按下了座驾边上的按钮,车窗便又合上了,“你不冷吗?这条路是沿海边的,海风这么吹脸会疼。”

我微笑着,把大衣的扣子敞开,眼睛直视前方,这才发现原来路和海一样,不见尽头,笔直的大路,和波涛翻涌的海面,在我的周围相互交映着。

孟雨依旧认真的开车,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只有在等红灯的时候,她才突然偏过脸对着我,我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才会酝酿那么久,表情如此严肃。

“上周我去医院,阿姨说你家的公司这次恐怕保不住了,你知道吗?这些年,你爸在医院,你妈忙里忙外照顾着,公司的状况已经和你离开时不一样了!”

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只能悻悻然点头,自己家的困境从别人嘴里听到,竟有些味道不同,“知道了又怎样,我是知道了,所以回来了,可我能做些什么让它起死回生吗?”

“那你打算怎么办?如果你需要用钱,多的我给不了,可是好歹我也可以给你一些,阿文的美容店还行,我让他先别急着扩充。”

“一只蚂蚁怎么撼动大象呢?”我冷冷的说道,“连银行都不想借支的钱,你要给我打水漂吗?还是你要我和陈瑀涵拼到你死我活?”我相信她不会不知道,这次要把我家公司置于死地的是谁,没有里外夹击,堡垒如何能倾斜呢?

孟雨大概是被我的反问噎住了,抿着她薄薄的红色性感嘴唇,双眼疑惑地盯着我,刚好红灯灭了,她便不再说话。

闭上眼,其实我的本意并不是这样,只是当我听到这个消息,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就好像我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局,有点不以为意。4年前,它保住了,可不代表4年后,它不会重复旧时的路,就和人一样,四年前我走了,可不代表四年后,我不会因为一些无法改变的事实而回来。

车子绕了个弯,在路口停了下来,孟雨卸下安全带,把后座的大袋子提了过来,一包扔给我,一包她自己拎着。

见我疑惑的看着她不动,便笑了笑,“这里除了警车,普通车不让开进去,前面一段路我们要走进去。”

我点头,飞快的跟上,然后关上车门。郊外的绿色怡人,和边上的高高竖起的雪白墙壁交相辉映,尖尖竖起的铁丝网,仿佛是一道屏障,人为的划分了自由与束缚直接的距离。

路上,我问她给老迈准备了什么,她说是吃的和用的,她还说她并没有经常来看他,因为每个星期几乎都会有人来,一个星期一个人的算,她也就一个月来一次。

我知道,她说的一个星期一个人,包括陈瑀涵。

我抱着那包衣服,随着她走在小路上,旁边的花开的很鲜艳,五彩斑斓,红黄蓝绿,镶嵌其中,而我竟想不起还缺少哪一种颜色。小时候,周末的时候经常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爬山,上了大学后我与陈瑀涵和老迈也经常来这里踏青,这些花我都见过,只是叫不出名字,便通称为野花。

那时老迈说,哪天他没钱了,就进去,舒舒服服的过上几年,只是没想到,一语说中。低头沉思间,几只蝴蝶翩翩而起,似乎更衬托了围墙里的人注定了不能飞舞的世界,当渴望与自由成为跷跷板的两头,就永远达不到平衡。

就这么带着一丝悲凉的思绪走了一会,孟雨突然指着那扇灰色的大铁门示意我到了,就见她熟练的把我手里的大袋子拎过去检查,一边登记。

门口的警卫似乎对她也很熟悉,腼腆的笑着,憨厚的脸上显出一酒窝,“大队长刚说要给你打电话,我告诉他,你今天一定会来。”

“找我?”孟雨刷刷刷的签上名字,把眼睛瞪的老大,“是不是张迈出啥事了。”

“你等等!”警卫拨了个电话过去,捂着话筒简略说了几句,便回头对孟雨笑了笑,“队长让你先去办公室等一下,今天你估计不能在会客室见到308号了。”

“行,我这就去找。”孟雨回头拉着我的手,直接进门左拐,看得出来她很着急。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张迈的编号,就像球衣上的号码一样,一个记号代表一个人。我想问孟雨,为什么不先问问那个警卫到底怎么回事就这么着急的往里冲。无奈那心硬是堵在中间,憋的难受,于是只能跟着她一路快走的到了写着警备区的地方。

路过中间的走廊,隔着围栏,我看见一队穿着淡蓝色格子囚服的人正从面前走过,那些姿势就如同军训时的模样,队形整齐划一,甚至那只脚先起,那只手先摆,都显得那么有节奏和统一。

边上的狱警用哨子指挥着他们的步伐,一声声显得那么刺耳,我看着他们走远,一直走远。

“老迈一定是出事了。”孟雨终于忍不住开口了,被打断思绪的我转过头看她。

她看着我,表情有着一瞬间的松懈,“你说都要出来了,他又干嘛了,都奔三的人了,怎么还这样呢?我都让他这段时间一定要小心了,他怎么老对自己这么不上心呢?”

我正准备搭话的时候,刚才一直和我一样站在边上盯着着监狱大院看的男子冲着孟雨挥了挥手,噎回已经到嘴边的话,我盯着那身湛清色的警服有点发呆。

笔直的站姿,不经意间体现着这里最为庄严的肃穆,与刚才路过的那群人比,是否这就是上和下的象征,拥有自由的人看管着别人的自由,那不仅指的是衣服上的区别,而是心上的。

“郭队,刚才警卫员说你找我,是不是张迈出了什么事?如果不是什么大事,能不能请你网开一面,他都要出去了,你知道的。”她为难的垮下脸,带着恳求。

那个被孟雨叫做郭队的男子顿时眉头皱起,原本很深刻的五官变得愈加如镌刻般硬朗,但却随即卸下换上意思柔和,笑了笑,便恢复刚才冷静的神态,“他没做错什么,孟雨,你太紧张了。”他将手搭在孟雨瘦弱的肩膀上。

看的出来,他们已经熟到一定的程度,才会如此的自然而然。

孟雨长吁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这得怪你,你哪次见我是能让我平心静气的,好吧,能告诉我为什么我不能见他吗?”

弯曲的嘴角扬起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年轻的队长轻笑了几声,“你这么说,好像我很会没事找事一样。”

他笑得很简单,随性,那单纯的笑和身上的制服搭配起来,在这样的空间里,显得那么高尚,他眼角像是不经意间扫过我,随即离开,止住笑后的他还是一惯的严肃,似乎是和这里的环境相得益彰,不易接近。

“他几天前下楼梯的时候,估计没踏稳,摔了一跤,你不是不能见,而是要在医疗室见。”队长一边说话,一边招手叫来了旁上一直站着的小警员,问话的语气略带点责备,“你没解释清楚吗?”

听到小警员否定的回答,这个一直散发着英气的男子摇了摇头,脸上的严肃突然张扬开来,对着我们歉意的点了点头,“害你们担心了,我让小赵带你们去医疗室见308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