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雨看了看,眉头瞬间皱起,只不过还没开口,就被罗家伦绑到一边,她一边挣脱,罗家伦一边捂住她的小嘴,“行了你,歇歇吧,我们的笑都已经很标准了,就是你别笑得太夸张,把整脸的皱纹都给掰出来了,会吓到张迈。”

“真的吗?”孟雨蹲下身子,对着车前镜照了半天,理着鬓角的碎发,“不会啊,我觉得,咦,张迈出来了。”她突然的振臂高呼。

不远处的铁门一点点的拉开,张迈的影像随着孟雨的一个突然叫起而清晰起来,生锈的铁门里,他在一个身穿警服的男子陪伴下,缓缓步出。

小平头,一身褐色的西装穿在张迈的身上,只见他将手遮住额头,阳光照耀在他半边脸颊,仿佛是刚从一片黑暗中走出的人,对光有着敏锐的洞察。边上的人是那天的监狱队长,不知道和张迈说着什么,拍着他的肩膀,而张迈很认真的点了下头。

这是监狱的最后一道门,跨出一步便是另一个世界的传奇,我站在远远地距离里,看着那扇门被打开,然后关上,最后就是张迈咧开嘴,笑得那么热烈,那么开怀,那张开的双臂,还有身边人的欢呼,似乎把一切掩盖在了一种刻意营造的愉悦之中。

我被孟雨一路拉着跑向前方,在张迈面前,伸出手就能碰到他的距离里,“雁枫。”他叫我,一如以往的平静。

我笑,“张迈,你腿好了吗?”

他点了点头,手臂拉高伸直,对着明媚的天空狠狠眨了下眼睛,“这天,还是一样宽啊!”

抬起头,阳光的直射让我不自然的低下头,刺眼总是一种体会,我想我的体会一定和张迈不同,他是如此微笑的看着那让人觉得难受的光线,好像是一种久违的景象让他感动。

陈瑀涵已经接过张迈手里的包,沉甸甸的感觉一直拉着他的手臂下垂,“哥,欢迎你回来,我们先为你洗尘。”

那句话任谁听到都知道是真心的,十几年的兄弟情谊在张迈伸手紧紧握住陈瑀涵的另一只手时,就那么充分的体现出来,眼神的交汇,更多出的是一种彼此的惺惺相惜和看重。

罗家伦跑到那个狱警身边说了几句话,互相握了下手,便招呼着要走了。

孟雨拒绝了罗家伦让老迈坐上那辆特殊车的提议,原因很简单,那是官车,刚出来哪有又上去的道理。

所以最后只有罗家伦一个人开车,我们陪着张迈,一路走向那片开着漫山野花的地方。

路上,陈瑀涵总是和张迈并肩而走,孟雨习惯了在两个男生的身边叽叽喳喳,而我始终走在张迈的身后,随着他的脚步,悄悄跟进。他的腿应该还是没有好利索,石膏拆了,可是他的步伐在一步一步之间总是要稍作停歇。这段路其实不长,但是山路难免坑坑洼洼一些,小石子在山路上隔几步就会出现。张迈一边走一边调皮的踢着,低着头,好像个孩子独自享受着那份信手拈来的喜悦。

和张迈认识7年,我一直认为他就是个好人,因为他从来不会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每一次他总是习惯反省自己,哪怕是别人的错,他也习惯为别人开脱而说出自己的不是。

我想他愿意为我去做任何事,应该是源于那个夜晚,那个大年除夕夜。

第十一章两两相望隔千里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张迈在那个漫天烟花绽放的夜晚对我说过的话,那一字一句犹如镌刻般留在我们彼此的心里。广场上,那些从无数小卖部搜刮来的烟花,一个个,带着火苗以迅猛的速度窜到天空,然后裂开,开出无数的花朵,开满了彼此的心田。

我想我爱陈瑀涵,应该是属于很爱的那种,我会在他面前撒娇,会在他面前发脾气,会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因为他包容我。

我想我也是喜欢张迈的,所以才会和他称兄道弟,因为他像哥哥,陈瑀涵没空了,我拉上他可以逛到陈瑀涵给我打电话了,然后就把他抛弃在街边,很没有犯罪感,而他也从没有怨言,但他也说过他只对我一个人这样。

于是我忘记什么时候开始起对他有所求,他却对我无所求,直到大二那年的除夕,我们认识半年后,张迈第一次问我能不能帮他。

我至今记得那年的除夕很冷,冰冷的房间里,菜肴已经冷却,那碗老妈精心熬煮的鸡汤,油已经覆盖了整个表层。电视里,本山大叔的小品引人阵阵哄笑,而我,却无动于衷般呆坐在沙发。

两个小时前,父母又一次在我的注视下各自走出家门,一个左走一个右走,却没人来得及和我拥抱说声新年快乐或问过我愿意吗?我想他们或许认为我已经习惯,这种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争吵和冷战。

老爸的方向一直很明确,他在这个城市还有另一个家,或许不像这个家总是到处弥漫着冷漠和硝烟,或许他在那里会笑得开怀,甚至刹那间忘记这里还有一个地址的存在。我想老妈还是会去找她的牌搭子,钱对于她来说,挥霍等同与拥有。

可是不可否认,12点,他们还是会一如既往的打电话问我,问你爸,问你妈,然后加一句“回来了吗?”每当这个时候,我很乐意欺骗他们,回来了,于是他们放心了,继续在他们呆着的地点一直到天亮,全世界仿佛就剩下我一个人。

空洞的房间,窗外的鞭炮声,还有那每一声炮响就会引发的汽车鸣笛声,仿佛在预示着外面世界的繁华,只有我是孤独的。

陈瑀涵的电话和孟雨的电话如约而至,他们回了老家,相隔万里,却还是把我放在心里,这让我很温暖。

“陈瑀涵,我想你了。”我坐在沙发上,手里的电话线一圈一圈的缠绕在手指,一阵用力便慢慢变红。

电话里的炮竹依旧在响,热烈而奔放,陈瑀涵的语气快乐而满足,“雁子,怎么了?”他估计察觉到我的已与往常的安静。

“你什么时候回来?我想你了,就是想你了?”我开始埋怨,他电话里的吵闹是我身边如此安静的反衬,我承认我开始羡慕他了。

“初六。”他和以往一样答得干脆。

“不行,我要你明天就回来。”我开始哽咽,没人知道的孤独感此时正开始溢满全身,他当然不会知道,在这些朋友面前,都只知道我的幸福,知道每年学校的奖学金发放日,我爸和我妈,会手牵着手出现爷爷设立的那个奖学金颁奖而已,摆着所谓羡煞旁人的美满。

“你爱我吗?”我第一次问他。

电话里是冷静的呼吸传来,“我以为你从来不会问我爱不爱你,是,秋雁枫,我爱你。”

我笑了,在一个昏暗的房间,因为那三个字笑得腼腆而美丽。

陈瑀涵在电话里着急的叫着我的名字,“雁子,雁子,好,我后天就回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张迈没回来,有什么事你先找张迈。”

我微笑的抽泣着,“可我只要你,只要你。”

我不知道当时的我是如何的小女人和不讲理,才会让陈瑀涵在另一端几乎激动的跳脚,“雁子,你别哭啊,什么事,你好好说,好,我明天马上回去。”

孟雨经常说,是我降住了陈瑀涵,一个计算机系的大帅哥就这么被我绑得死死的,那时我总是笑,也许是因为父母那种冰点的关系,让我把这两个男人当成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们的疼爱和包容,仿佛是抚平我的某种伤吧。

记得和陈瑀涵的电话是在我的哭哭啼啼中放下的,所以当张迈的电话打来时,我似乎还是哑着声音。

“雁子,你怎么了?”张迈的声音听起来挺累,还带着一丝惊恐。

“张迈?”我兴奋的压紧话筒,想到这个离我最近的人,心里难免一阵暖流,抹了几把鼻涕,“张迈,我们出来放烟火好不好。”此刻我能想到的,似乎只有他。

张迈没有搭腔,最后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另一端响起,“你好,请问你是张迈的朋友吗?”

“是,您是?”

“你好,张迈因为聚众斗殴现在被拘留在派出所,想到今天是除夕,如果要保释请带好本人身份证和保释金来警局。”

放下电话,我甚至来不及再和张迈说句话。于是当我风尘仆仆的来到警局时,我第一次看到灰头土脸的张迈,他的长发已经杂乱的披在肩膀上,眼角的淤青很明显,嘴角的血迹似乎是来不及擦拭,很雄伟的在脸上添彩。

走出警局,我拉高自己的羽绒衣领,调皮的跳到他面前,抬头看他因为疼痛而紧紧揪着的眼角,“干什么打架。”

“他们欺负酒吧的小姐,我看不过去。”他抽动嘴唇,小心翼翼的回答。

我笑,“这是什么破理由啊,酒吧,酒吧的小姐不欺负人就不错了,还要你去帮忙?还有,你怎么会在酒吧,陈瑀涵说你留在这是为了找工作的。”

“打工。”他没有搭话,过了半晌才憋出两字,“那女孩是我老家的,真的是被欺负了。”

我站直了身子,其实我并没有怀疑他的话,但也没有特别的感兴趣,冷冽的风吹在脸上,从冰冷到麻木,甚至到最后是温暖的感觉,扑面而来的雨后气息,带着些许潮湿和鞭炮的火药气味,笼罩在周围。

张迈突然抓着我的胳膊,表情严肃,“雁子,你这表情我不喜欢,好像我骗你似的,我发誓,我对雁子说谎就摔跤。”

扑哧,看着这个总是一副野蛮和文艺并存的男子,我笑了笑,“张迈,我没说不相信你啊!”因为相信与否本就不那么重要,父亲也曾信誓旦旦的告诉别人,他很幸福。

“可是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相信。”他固执的继续抓着我,“你知道吗?秋雁枫,我今天说的话你要记住,以后秋雁枫要张迈做什么,我都义无反顾。”他拍了拍胸脯,豪迈而坚决。

别过张迈的手,我嬉笑般望着他,随手给了他一拳,“张迈,你干嘛,脑震荡啦。”

他摇了摇头,睁大的眼睛里放出比天上的星星还明亮的光芒,“不是的,知道吗,我打遍了这个城市所有朋友的电话,可最后只有你来。我在这个城市很多年了,朋友交到我的手机都要装不下,可是现在,却只有你出现在我面前。雁子,我张迈以后一定不会是在酒吧打工的人,而会是老板,但你要我做什么我办得到就一定做。说话算话,你刚才不是嚷着要放烟花吗,走,我们去放。”他是如此突兀的拉起我的手,奔跑在那个寂静的警局门口。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张迈在那个漫天烟花绽放的夜晚对我说过的话,那一字一句犹如镌刻般留在我们彼此的心里。广场上,那些从无数小卖部搜刮来的烟花,一个个,带着火苗以迅猛的速度窜到天空,然后裂开,开出无数的花朵,开满了彼此的心田。

抬头之间,又是烟花绽开,张迈把手里的烟火递给我,火光似乎映红了他的脸,冷的,冻的,红彤彤的,我们的笑在那一刻是如此纯粹,身边小孩的嬉笑声不断,各种烟火在霎那间通通燃放,我和张迈跟着他们追逐,奔跑,在那个除夕夜。

或许人生有无数个12点,只是每个12点,都曾预示着很多人们不了解的故事在不断上演着,只是猜不到开头和结局。

或许那天夜里,我就不会猜到,有一天,我会在某个时候走在张迈的身后,却不敢多说一句话。

我努力回想那个夜晚到底给自己带来了什么改变,是他开始把我放在一个别人无法比拟的位置,还是他真的开始为了我做了很多,而现在我开始思考着我能回报他什么?回报任何能让我觉得亏欠少点的东西,只要我给的起就好。

我就这样看着他在我面前,在距离那个除夕夜6年之后,我突然很想把张迈和我说的话重复给他,不管他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做,真的。

可是他不会要求,正如他一直在往前走,但是也不会要求我去跟上他的脚步,聆听他现在说的每一句话一样。

罗家伦的车子已经在坡上停留了很久,一看到我们,甩着那手上剩下一半的香烟对我们吆喝,“你们真慢啊,快点!”

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年龄大了,相貌变了,但是行为个性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罗家伦总是喜欢说这句话,只是四年前我们一哄而上的鄙视他,今天是我们气喘吁吁的怒瞪他。

孟雨说,“我们老胳膊老腿的,你还指望我们多快啊。这两轮的自然是比不上你四轮的强。”

孟雨是个坚定的开心果,于是她笑,我们也笑,仿佛笑是能化解尴尬的武器,彼此乐此不疲,那种画面感很美,美到大家都不想去破坏。

孟雨打开车门,“请吧张帅哥,我们为你接风洗尘,你想去哪咱就去哪,大家今天都请假了。”

罗家伦点头,“不过要是有紧急情况,你们别怪我。”他作势双手作揖,直拜老天,“千万今天犯罪率低点,咱有事啊。”

这伙人,总是这样,张迈拍了下罗家伦的肩膀,“走吧,我怀念大学门口的大排档,我们去那怎么样?”

没想到一直和我一样沉默的若菱却在这个时候开了口,“可是张迈,我们帮你定了酒店。”

话一说完,身边的陈瑀涵却立刻摇了下手示意她不要再说,转过身把手里的包扔进车后座,“哥们,你说去哪我们就去哪。”

张迈点头,“若菱,你不知道吧,这家伙就听我的。”他满意的朝陈瑀涵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于是最后,我和张迈都上了孟雨的车,四年,我们又坐在了一起,相近,也相远,彼此的气息犹在,心却无法平静。

第十二章终于明白不是爱

老人家笑得无比欢畅,子孙满堂的喜悦总是洋溢在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每刻下一道细纹,都仿佛能折射出一段耐人寻味的往事,银发满头的她用自己的快乐构筑这里无人时的欢舞。嘴角略弯,银色的门牙在笑的时候总是率先蹦跶出来,调皮而直率。

车上,是一阵心照不宣的安静,cd盘里播的竟然还是蔡琴的那盘碟子,还是那个冷静而优雅的声音,在顾自怜悯,在深处呐喊,在自己唱着属于自己才懂的歌。只是仿佛是涓涓细流,不经意间在拂过对面人的脸颊,留下唏嘘,留下不易察觉的爱断和神伤还有一曲黯然。

陈瑀涵经常说我每做一件事都没有认真考虑过后果,所以从来横冲直撞,从来要伤痕累累后才懂得错误,那时的我总笑,有着天一样的父母,就算他们再不和也不会不管我,就算陈瑀涵和张迈对我再无语也不会不理我,直到有一天,当全世界真的抛弃了我,我才明白,过程注定结果。

此刻,我身边坐着张迈,那个我决定四年后见面,就必须偿还所有的男子。他干净的脸庞,刮过胡须的脸颊没有见到一丝的胡渣,还有青涩色的头发还是几天前见到的样子,他没有改变,改变的是我已经比几天前更加的肯定自己必须做的事情而已。

蔡琴的歌还在唱着,淡淡的风吹过,发丝飘动轻拂脸颊,在我眼中,张迈如以往淡定自若,不管是不是假装,我只知道我已经开始忐忑,双手来回戳着,好像这样才能放松自己已经揪紧的心。

我想我是做好准备的,没有的话我怎能出现,怎能回来。身边的他一身清爽的墨蓝色西服,身子始终保持着一贯坐直的姿势,双目炯炯直视前方,偶尔伸出手指抠住车窗,那双放光的眼睛里犹如一个孩子对世界的好奇,只是不说话,看着。

“张迈,”我轻声唤他,他转过身,秀气的五官似乎并不见岁月的痕迹,而我拘谨的将手扣住车座,抬头看他,“四年前你说的话现在还算数吗?”

我想他一定是被我的问题给震住,不过随即笑逐颜开,点着头,“当然,张迈对秋雁枫说的话都算数。”

他的样子似乎是在哄小孩,而我终于将双肩放松,孟雨在前座上对着后视镜看我,一边笑着,一边还哼唱着cd里的歌,悠闲自在。

“那么,你还愿意娶我吗?”我是如此镇静如此严肃的问,以至于孟雨完全被吓到了,车子突兀的往前一跌,停了下来。

孟雨将脚重新踩上离合器,声音还带着游离,“对不起,我忘记踩离合器了。”我看着她的后背一阵缩紧,却随着车子又一次的启动而向前。

身子伴随突然之间的前倾,我与张迈由于那样的惯性几乎撞到了一起,他机警的拽住我,那么紧,那么用力,直到我重新坐回椅子上才松开手,惯性般将两只手臂服帖的安放在腿上。

这一次我想不能再逃跑了,对上张迈清澈如初的眼睛,我又一次告诉自己,我想嫁给他,这个四年前终于说出爱我的男子。

只是他没有如上次在监狱病房那么断然的拒绝我,而是很认真的把我看了一遍,脸上的纹路出现,带着一丝让我困惑的笑意,他说“你确定吗?”

“确定。”我是如此这般不带一丝疑虑地点了点头。

他笑,那么张扬,那么热烈,却又如云飘,如风轻,似乎我说了一个让人开怀的玩笑,只是说者不知而已。

“你愿意嫁给我,行。为什么?我想不外乎两个原因吧,第一你想赎罪?可是雁枫,真的,你不欠我。没错,当初我和你爸合作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你,可也有一部分是我自己也想赚钱,你说没钱赚的生意谁做,张迈不是傻子,可做了风险就有了,而很不幸我就栽了。法律的边线想踩就该有能力承受,不过你要说我不恨你父亲也不可能,凭什么我进去了,他在外面快活。可想想,这四年我至少胳膊能抖脚能动,可你爸呢,在床上躺了三年。最亲的女儿不在身边,所谓的情妇还把他苦心一直经营的公司搞成这样,也算扯平了吧。”

张迈顿了顿,我看的出来,他在刻意忽略掉一些东西,比如我在事件中的地位,可他依旧不提。

“第二个原因,还是因为公司吧,你放心,我既然出来了会让瑀涵停手,你家的公司我张迈根本没放在眼里,雁枫,这样行不行。”

“不行,”我摇头,鼻子瞬间的酸楚似乎只有我能亲切的感受到,那种酸到肚子,却无法言语的在身体里流动,泪眼盈盈是我拒绝的,所以我一直将眼睛死死的扣住对面的人,就怕一个不注意,眼泪就会掉。

张迈收起眼角的笑意,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一双明目如能将人洞穿般将我塞进他的瞳孔里,“秋雁枫,你就那么想嫁给我吗,那么不顾一切?”

当身子又是突然的前倾,我几乎没有直觉去伸手抓住任何东西就被张迈抱在怀里,他的心跳和鼻息撒在我的脸上,只是眼睛里的凛冽是那么冰冷。

当他的嘴唇蛮横般接触到我柔软的双唇时,孟雨的车在我下意识的闪躲中又一次突如其来的停住了。

转过身,那张小脸满是不开心,眼睛藏锋卧锐似的瞄向身后,“这次是我真的踩刹车了。张迈,雁枫,你们知不知道你们在干什么?”

摆正姿势,刚才的一阵骤停,张迈还是一直拉着我的手将我固定在位子上,只是搂住我的动作没有改变。此时的他并没有理会孟雨的搭腔,温柔的眼睛逐渐犀利起来,“开你的车!”转过身,他还是那么一脸严肃。

深深叹了口气,他的呼吸扑在我的脸颊,我尝试不去正视他的眼睛,却总是以失败告终。

“你不是要嫁给我吗?刚才为什么躲?你不是应该在我亲你的时候满怀期待的靠过来吗?那你在怕什么,还是你认为这是一种强迫?让你害怕。”他字字坚定,丝毫不给我反驳的机会。

我缓缓的低下头,内心的挣扎如田地里的一道道梗,明显而压抑。

“张迈。你能不能别这样。”孟雨的话悄然传来。

“孟雨,你下车,我和雁枫谈会。”

“为什么每次我都必须被摈除在外。”

“因为这事与你无关。”张迈的回答从来是那么干脆,于是,我知道孟雨的又一次搭腔就如此被张迈坚决的态度扼杀了。

看得出来孟雨的好心情也已经荡然无存,碰的一声关门,表明她也在忍耐当中。

双手掐住我的下巴,张迈将我的头捧起,他的手劲压得我有点疼,当温柔的线条重新回到他的脸上,那么阳光而善良,他说,“雁子,你刚才那句话,不仅是对你的蔑视也是对我的侮辱。”

张迈又一次笑了,笑得那么自由和奔放,仿佛此刻我的唯唯诺诺在他眼里俨然成了点缀,他将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秋雁枫,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不是商品,任何事都不需要你来买单。你是想我每次看到你都想逃开吗?还是我们之间总是要这样不能坦然,连正常说句话都不可以。你有没有听过老和尚背女人过河的故事。”他顿了顿,“你就像那个小和尚,为什么我放下的事你却总是放不下呢。”

他最后的无言,仿佛是对我也是对他。

Cd里的音乐已经早就停止了,没有了那些嘈杂的骚扰声,彼此的呼吸都带着一份重量,那句为什么你还放不下,深深敲打着我的心。我想或许它也在敲着孟雨的,因为她是如此旁观的看着我们把伤口戳出来再压回去;或许也在敲打着张迈的,因为他把所有的丑陋都用美好取代用一副如诗如画的美丽渲染着曾经;或许也在敲打我的,因为我开始尝试不去为了这件事而苦苦折磨着这个男人。

原来我所谓的归还,在他看来更像是怜悯。

不知道就这样在路边停留了多久,久到我们几乎冻结了彼此。

这种安静和思索,彼此脸色面无表情的坐着,直到罗家伦熟悉的脸扒在车窗露出鬼脸后,车内的人才如梦初醒。

孟雨没好气的朝那个脑袋扔了团纸巾,“干嘛呢,开车不开扮鬼吓人。”

罗家伦把头卡在半开的车窗上,一脸无辜表情,“我们都到了,可是看不到你们就折回来,没想到你们把车停这里欣赏风景呢?湖边,是不错,前面一对,这里也一对。”

“哟。”罗家伦张牙舞爪,身后是孟雨狡猾的笑容,“死女人,你掐警察。”

张迈伸过手臂,将那本卡在窗上的脑瓜抱在怀里,一个使劲往外拉伸,一个拼命想要给予一个熊抱,边上的我,仿佛也受到了某种思想的解放,看着他们孩子般的耍弄,笑得如夏日桃花面带粉红。

吵吵闹闹,大家终究到了大排档,只是正值周末,店门却还是依然大门紧闭。我想是我们忽略了这个规律,周末,那家的店主总是习惯带着孩子去游玩,四年前的小学生,现在的中学生,却习惯不变。

老板的母亲坐在藤椅上摇晃,吱吱呀呀的声音响得悦耳,老人家一听我们是从这里出去如今回来的,招呼得热情,一杯杯的酸梅汁从里屋端了出来,在桌角排成一列。

酸而不涩,甜而不腻,几颗酸梅籽在杯子里漂浮,美而不华。

老人家笑得无比欢畅,子孙满堂的喜悦总是洋溢在那布满皱纹的脸上,每刻下一道细纹,都仿佛能折射出一段耐人寻味的往事,银发满头的她用自己的快乐构筑这里无人时的欢舞。嘴角略弯,银色的门牙在笑的时候总是率先蹦跶出来,调皮而直率。

银发者和一些看似稳重实则还是稚气的男女围坐在桌边,吃饭的兴致完全被这种跨越年龄的交谈气氛而取代,老人毫不吝啬的搬出自家的糕点,直到每个人口塞一个,她才满足的点头,小小的酒窝即使已经几乎被皱纹遮掩,却还是微微浮现。

夕阳直落,从温暖的照射到善意的抚摸,我们已经打算离开,老人却还在招呼着说把茶喝完了再走。

小店其实很破旧了,老人说她和丈夫从学校开办的时候就来了,后来是儿子,现在孙子都初中了,外面有房子,可还是觉得割舍不下这种校园的情怀,看着人来人往,心踏实。

张迈说,这顿饭不吃也踏实,不进去,光从外面看那学校,就倍亲切。

孟雨一直骂他装老,人家老太婆坐摇椅上,而他,就该给个蒲扇子,于是我们笑开了,在曾经走过无数次,最后离开时只剩在校门口站立的大学名字在人来人往中依旧没有变过。

这是次只属于6个人的聚会,张迈,陈瑀涵,罗家伦,孟雨,关若菱,还有我。所以没有拘谨,没有形象,在学校后面的海边,一人一瓶啤酒的坐成一排。

海水随波打起,逐浪而下,弄湿了裤脚却没人去提起,是吧,年轻就是什么也不用顾虑,即便是湿了,仍觉得还是会干的。只是我们都忘记了,泡过海水的裤子,已经在不经意间留下了盐巴,涩涩的,苦苦的,尝一次,才很摇摆的说,这就是长大啊!

此时正是涨潮的时候,海浪一波接一波的打来,最后甚至溅到身上,身边的彼此都无人动弹,只有身后传来孩子的追逐和少男少女的嬉戏。

不记得以前我们是怎样的,是不是和那群人一样追着一层一层的海浪互相踢踏,罗家伦从口袋掏出香烟,孟雨伸出手,却被三个男人通通投以鄙视的目光。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自己能抽烟,但身边的女人不能,可惜孟雨不是娇气的女娃,身边的包里还是能摸出一包,我也抽出一根点上。

红红的亮点,印在我的眼睛里,忽明忽暗,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也一样,感触着那种淡淡的烟草味道。

“雁子,你不该吸烟。”张迈看着海平面,眼睛如水一样明亮,如水一般温柔,和着那浪打浪的敲击声传来。

我笑,吸烟仿佛是一种文化,彼时我讨厌他们在我面前吞云吐雾,此时我却沉醉其中。

“没有该不该,只有能不能。”我吐出烟圈,在潮湿中竟没有完全散去,而是径直扑到我的脸上,而眼睛几乎被刺到睁不开,眼角处总是似有似无的流出一些让我感觉冷冷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