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了她,但唯独忘记了老花眼和近视是不同的,夜晚时分,她应该看得更为清晰才对。

当然,被老妈蒙混过关的结果就是,郭亦翔某日又借故跑到我家,跷着二郎腿喝可乐,一边还取笑我,“听说你的求婚很浪漫,落叶哗啦啦地掉,寒风冷飕飕地吹,你们火辣辣地接吻啦。”

“找死。”我顺势捡了抱枕扔过去,不过没有砸中。看他笑得那样,我气都没了。

于是,郭亦翔知道了,玛丽和保罗自然就更不在话下。当某一天,我很惊奇地在家里看到两个外国友人和我妈围坐在一起磕着那些难啃的南瓜子,还一派祥和的气氛,就连看我的眼神都是迷离中带着异样的光彩。就知道,我已经又一次成了主角。

这次玛丽揽着我的脖子说,“雁子,Chen比保罗浪漫。”

“哪里浪漫?”我问。

“Kiss的方式。”她答,顺便在保罗的嘴唇上抿了一下,把我妈吓得够戗,也差点儿让我把茶喷出来。

我想幸福就是需要围绕,而且我也越来越相信这一点儿。亲人,朋友,仿佛就是你幸福的见证,环成一圈,圆圆的,让你怎么都逃脱不了一般。

我也尝试着小心翼翼地告诉了孟雨这个消息,她在电话里停了很久,才听到张迈浅浅的声音传来,他说,“雁子,记住要幸福哦。”

那声音轻轻的,力量却是那么重,重到人好像顿时有点儿压抑。

“雁子,要幸福。”她重复了一遍张迈的话。

“你和张迈在哪里?明天我们几个同学聚会,你们来吗?”虽然明知道结果有点儿渺茫,我还是问了。

“不去了,无聊,每次都比谁又买了房子,谁又当了什么官。我穷得很,没有炫耀的资本,倒是你,好多年的同学会你都不在,去听听他们的自恋吧,你会觉得,世界真奇妙。”

孟雨的话,还是有一定的道理,至少去的时候,酒店门口那一排的豪华轿车,预示着排场两个字的重量。

聚会的地点订在酒店二楼的包厢,陈瑀涵本是不愿去的,理由虽然没说,但一定是和孟雨类似只是扭不过我的一再坚持,才勉为其难跟着我来见些久未谋面的同学。

但是在推开门,看到若菱起身迎接的一刹那,我后悔了。

“雁枫来了?”若菱从开门的那一刹看到我开始,就一直那么热情,起身、让座、寒暄,好得让接受的人都不自然。

“你回来了?”我对于她的出现也很惊讶。

“对,在外面玩了一圈,没钱了,就回来啦。”若菱笑嘻嘻地递给我一瓶绿茶,“绿茶可以吗?”若菱问我。

“当然。”我点头。

“秋雁枫。”若菱开始忙活着向周围那些看似熟悉又带着陌生的人介绍我,手臂一圈,我就那么轻易地靠在她的香肩上,“我们那一届英语系很出名的美女,大四出国的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她把后面那句话拉长了好几个音阶。

看着众人一阵恍然大悟,“原来若菱说会来一个好久不见的人就是你啊,你大四的时候突然不见,让好多男生追悔莫及呢?”

我身边的那个女生一边解释着对我的第一印象,一边审视般打量我,只是话一说完,就转过身看着若菱,甚是熟络,“关若菱,以前每次陈瑀涵喝酒你都帮他挡,这次不许了,我们今天让他帮你挡。”

我看着若菱笑得很羞涩。好吧,我承认这些话足够让我嫉妒,所以心中不禁燃起了要将陈瑀涵多掐几块肉的冲动。

“秋雁枫。”身边一个男人大嗓门似的吼声立刻掩盖了周围的一团女性特有的唧唧喳喳。

越过中间的几个人,这个瘦瘦高高的男人屁股一翘便弹开了刚才那个女生坐到我身边,也不管那些鄙夷的白眼来得多猛烈,就开始了倒带回忆。

“你不记得我了?”他指着自己的鼻尖,“大学时,我女朋友也是学生会的,有没有想起来?在那个红楼下面,你等陈瑀涵的时候,我也经常在楼下等我女朋友,后来你还借漫画书给我呢。”

我看着已经年近三十岁的他,却还是满脸青春标志的脸,回忆了半天。“哦,我记起来了。”没错,那时和我有着同样等人命运的同学还有他一个,谁让他女朋友是副主席,我男朋友是主席呢?

“你叫……”

“于木兴,那时我长得比较斯文,你总叫我小白。”他接着我的话,大概是怕我记不起他的名字会尴尬,还特意描述了一段当时的情景。

我伸出手,而他腼腆地挠着头,半晌才晃悠悠地握了过来。

真是个可爱的人,“你女朋友呢,结婚了吗?”

“跑了,和一个外国佬走了。呵呵,不过你出国回来了,她可是不回来的,况且我也没打算等她。”

“嗯。”我拍着他的肩膀,正想着不知道如何接住下面的话,门又被推开了。

不出意外,进来的是刚才因为找停车位比我晚上来的陈瑀涵。想必于我,好像大家对于他更加热络,男男女女,都热情地招呼着,包括那个女生。

“你来了。”若菱稍稍把自己身边的位置挪了一下,旁边便空出了一个地方。

陈瑀涵笑着和里面的人礼貌性地一一打招呼,便径直走到我的身边,示意那个男生坐到若菱边上的那个位置。

于是于木兴又是跨过很多人,不是很情愿地转到那边,就是眼神还是往我这里瞟了几下。当然,就成功了一次,其他都被陈瑀涵半路拦截了。

“若菱回来你没告诉我。”我偷偷和陈瑀涵咬耳朵。

“我比你晚上来十分钟,就有男生看上你了。”陈瑀涵故意回避我的话,而且还说话那么带刺,“看来以后要同进同出才可以。”他小声嘀咕的一句话,几乎让我面红耳赤。

“陈瑀涵,你真不厚道,人家若菱旁边都空了那么大位子,你竟然挤中间。你小心若菱吃醋哦。”还是那个我至今叫不出名字的女生在说话。

“你要是觉得太挤,你也可以坐过去。”陈瑀涵一副不是很想答理的样子,随便说了句话,便四两拨千斤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哈哈,小朱,若菱都不吃醋,你哪里来的飞醋这么酸啊!”这又是不知道从哪里飘出来的男声,但是目标很明确,直指那个女人,“不过陈瑀涵,你单身这么多年,什么时候才结婚呢? 这个问题不止她们这些精英剩女想知道,我们也很好奇。”

陈瑀涵把背靠在沙发上,有些慵懒,昏暗的灯光下又显得迷人。他撇头看了看我,嘴角透着一丝笑意,“你们明知故问。”

“哈哈。”几个一直在边上的男人都大笑了起来,“那就恭喜了。”

这些人,真的是一群老油条,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几年之后,遇事终究是会给自己找个退路。他们都知道我和陈瑀涵大学时那轰轰烈烈的爱情,也见证过若菱和陈瑀涵的红颜知己似的友情。看同学们一开始就找她和陈瑀涵调侃,我自然知道,他们曾经被默认,只是我的归来,打破了这个格局。

女生随时随地都喜欢瞟我一眼,男生不关自己的事倒是乐得逍遥。这年头,谁没有个知己红颜?可娶老婆还是只有一个。所以陈瑀涵的回答,他们自然算是理解。

饭桌上,若菱一直没有说话,大家默契地不再开他们的玩笑,转而对我产生了些好奇。男人女人的化学反应,有时就是很奇妙。

后来我告诉陈瑀涵,若菱看到我们两个人戴的戒指了。我告诉她,我们要结婚,他点头。

只是我没有忘记卫生间里,若菱那抹苦涩的笑容。她说要我祝福你们真的很难,她还说搞不明白,张迈和孟雨怎么就那么傻,简直就不是人。

不可否认,这段时间,我和陈瑀涵过得异常甜蜜,甜蜜到周围的人都不是重点。如果不是郭亦翔告诉我,雁平已经有好几天没过来补习了,我都无暇顾及。

老妈不太开心我去管雁平的事情,作为一个母亲,她要的就是我幸福,然后她看着我幸福,这样就够了。

“只要公司清算了,留下一笔钱给雁平当教育费,就够了。”她说做到这样就对得起任何人了,所以对于我执意要掺和进雁平的事情,她一直很恼火,甚至是很多天都不理我。

但雁平还是出事了,罗家伦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出事了。

局子里,瘦弱的雁平低着头和小虎并排坐在一起,那边身材略显娇小的小丫则背对着我,肩膀似乎抽泣而微微颤抖着,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我的出现。

“怎么回事?”我询问着我那个老同学,希望他给我的回答不会太让我错愕。

“三个孩子学别人玩仙人跳,被逮住了。”罗家伦指着桌子上一堆写着数字的乒乓球和劣质项链,“不过我也很奇怪,现在拙劣的手段还是有人上当。”

“我能保释他们吗?”我忽略这句话的玩笑性。

“我打电话通知他们父母了。这种事情,你做不了主。”罗家伦在他们发现我之前就把我拉到了隔壁的办公室,指着刚从走廊一路小跑进来的女人说,“这都是接到电话来接孩子的,作为他们最直接的监护人,甚至最亲近的人,他们都必须来这一趟的。”

我默认了罗家伦的话,但是也很难想象如果徐银凤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场面,是恨不得撒一把硫酸掩埋掉事实,还是狗急跳墙?她一直期待雁平会是个强者,这与所有人的父母都一样,不过如果是看到我,她的反应会更加强烈罢了。

“你打电话给他妈了吗?她怎么说。”我的视线依旧向外。

“出国了,不过他姐姐会过来。雁子,你们家还有另外的姐妹?”他疑惑地看着我。

“没有啊。”我皱紧眉头,事实是雁平一个人的出现就已经耗费了我们一家人所有的力气,哪里还会再来一个?

屋外,小虎和小丫的母亲陆续来了,安静的大厅开始因为两个母亲的激动心情而开始有些躁动。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们都是单亲家庭的孩子,所以听到母亲几乎绝望的哭声和无奈的责骂也都那么相似。

雁平一直低着头,他的心智一直比同龄人显得成熟,但毕竟也只是个孩子。遇到事情,他也会恐慌也会无助。

“对不起,阿姨。”他小心翼翼地抬头,大概是牵扯到眉间处的淤青,表情有些难受。

“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雁平,你对不起小虎。他把你当朋友,可是结果呢?阿姨没有你妈有钱,可是认识你之前小虎再坏也不会被抓到警察局,你看现在都成什么样了?算阿姨求你,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儿子了。”

“妈。”小虎努力拽着自己母亲的衣角,原本怒视的眼睛看到老妈绝望的脸时,又焉了,“这事和雁平真的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难道是像他妈说的,人家是被你这种没爹教只有娘养的孩子带坏的吗?”小虎的母亲一边吼着,一边捋起小虎的衣袖,就是一阵抽打,“你爸是坐牢,可我这么辛苦拉拔你,我叫你去做过一丝犯法的事情吗?我让你吃不饱吗?我让你没钱花吗?有吗?有吗?我这么辛苦拉拔你是为了什么?你这死孩子,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生你,不,生下的时候就扔到马桶里淹死,也不用来折腾我。”

“妈。”小虎被打得满屋子乱窜。

这样复杂的场面,连警局里的人都有点儿闷了,只能尽量劝着,然后看着娘俩跟仇人似的相互对望。

“阿姨。”此时的雁平选择挡在了小虎的前面,大概是因为速度太快,小虎的母亲来不及收手,一巴掌重重地打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

清晰的掌印逐渐在雁平白皙的脸颊上缓缓晕开,整个警局因为这个清脆的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妈,你干什么?都说和雁平没关系了。”小虎一边揉着被抽了几巴掌而显得红通通的手臂,一边着急地看着雁平。

“阿姨,你放心,我以后不会再找小虎了。这件事,真的很对不起。”雁平对着那个脸上挂满痛心和自责的母亲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雁平你搞什么?”小虎总是很急躁。

“阿姨真的很辛苦。小虎,我要和我妈出国了。”

“你怎么没说过?兄弟不是你这样的。”或许此时的他们才像群孩子,哭得那么彪悍,任谁都制止不了。

我看着雁平紧咬的嘴唇,着急地想推开半掩的房门。我觉得我总该做些什么了,可是有人比我快,在我想要叫出雁平的名字时,她已经站在了雁平的面前。

“姐。”我看见雁平惊讶的表情,听着他叫出了一个和他称呼我一样的名词。

“走吧,我们回去再说。”

那个熟悉的声音,那抹熟悉的背影,我觉得我混乱了。

第四十八章谎言不允许犯错

“那个人不是若菱吗?怎么成了你弟弟的姐姐?”罗家伦一番问句间接地证明了我的猜测。

我一度认为我眼花了,或许是我因为陈瑀涵而对若菱有种自然的排斥。可是罗家伦却又一次给我提供了一个事实的证据,那个被雁平叫做姐姐的人,就是若菱。

只是等我反应过来,冲到走廊的时候,尽头里只剩下了两抹夕颜下模糊的背影。

“雁子。”罗家伦跟着跑出来,“你没事吧。”

没事,不,有事。我摇着头,这个事情足以影响到我的判断力。等我返回警局大厅时,小虎和小丫因为交保的事情还在那里待着。也许是一度还没从雁平要离开的事情中恢复过来,他们显得很伤怀。

看到我,那两个孩子显得十分惊讶,“雁子姐?”

“告诉我,刚才雁平为什么叫那个人姐姐?”我把小虎拉到身边,表情僵硬得我能感受到那份恐惧,“告诉我。”我大声嘶吼着。

我知道所有人都在看我。小虎低头摩挲着手掌,和小丫面面相觑,最后才直愣愣地对上我的眼睛,用那细如蚊子的声音说,“雁平不让我们在你面前提起她。”

“小虎。”小丫本能地想制止小虎继续往下说,却被我一个瞪眼吓得退了一步。

“不能告诉我什么?你们两个人还知道些什么?通通告诉我。”

我发觉我遇到这种关乎到欺骗和被隐瞒的事情时,总是很激动。我也知道我动作大了,所以才看到小虎龇牙的模样出现,所以罗家伦才会不动声色地扯着我的胳膊,轻轻拍打,安抚着我的情绪。

可我怎么能不激动?一个雁平就让我恨了我父亲十几年,接受雁平让我几乎磨砺了所有的棱角,关若菱,怎么能又突然冒出来,影响着我所有的生活,所有思绪?

我挣脱了罗家伦的手臂,死死按住小虎的肩膀,“告诉我。”

“雁平说,她也是亲姐姐。”

亲姐姐?这三个字的重量足以让我心跳加速。我原本按在小虎肩膀上的手缓缓滑落,无力和疑惑就像是进驻到棉花里的水滴,越来越多,多到我几乎承受不起。

“姐,”小虎蹲在了我身边,“雁平说她是同母异父的姐姐,而你是同父异母的,你们都是他的亲姐姐。”

若菱是徐银凤的女儿?这个结果的出现是那么令人难以接受?如果她早就知道她的身世,那么她又是以一种什么身份出现在我身边?假装多年的朋友,甚至是心甘情愿地付出的情敌?还有陈瑀涵,他会不知道吗?

我混乱了,乱成一团,解也解不开。

“雁子,你干吗?”罗家伦拦住了我飞快地向外跑的脚步,“事情没搞清楚,你别那么冲动。”

“冲动?”我不可置信地看着我的朋友,“我亲耳听到的不是事实吗?多滑稽的关系。如果她关若菱早就知道这些事情,那么这么多年,她隐姓埋名似的出现在我身边,看着我和家里闹翻,看着我悲哀地诉说着我那个不复存在的家庭,看着我远离,而她陪在陈瑀涵身边,她是什么意思?”

“或许她不知道呢?她和你一样?”

“你觉得可能吗?”我承认我已经没有什么理智可言,每句从我喉咙里蹦出来的话,几乎都是那么嘶声力竭,“罗家伦,为什么我觉得我才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是傻子,而且是最大的那个。没有顾及身后罗家伦的喊叫,我奔跑在路上,汗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让我几乎看不清往前的方向,“陈瑀涵,你不能再欺骗我。如果你也骗我,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呐喊着,一路狂奔着跑向那个我最后寻求温暖的地方。我在心里不停地祈祷着,祈祷着陈瑀涵会在那端,张开最为真挚的怀抱,带着最让人放心的微笑等着我。

缓缓打开的电梯门,当那个此刻我最思念的人出现的一瞬间,我是如此忘我,如此不顾一切地投入到他的怀抱里。

熟悉的气息,迫使我把头深深地埋在他的怀里,努力吮吸着他带给我的安全感。此刻的我是胆怯的,甚至害怕自己一松手,连他都将不属于我。

我抱住他,当每一个吻印停留在他嘴唇时,我奋力地吻着,用尽所有的力气,不留下一分一毫的退让。

“雁子。”我耳边传来他低声的呼唤,只是我假装没有听见。

“雁子。”陈瑀涵将崩溃般的我拉离自己的身体,双手按在墙上将我环绕。在他此刻黑白分明的眼里,我竟哭得如此狼狈。

缓缓低下头,没有他的拥抱,我的身体再也无力支撑,只是颓废地滑落在地上。我知道我现在很过分,却也很倔犟,即便是他再次靠过来的怀抱,我都推开了。

空荡荡的走廊,陈瑀涵就这么陪着我坐着,没有对话,没有安慰,就是陪着而已。

抬起头,当我面对这样一个我曾经深爱,而且至今仍然深爱的男子时,脸上已经是满脸的泪痕,“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也知道若菱的亲生母亲就是徐银凤。”

我的心跳得那么剧烈,可是结果却又总是那么残酷。在陈瑀涵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我期待的震惊,我发现他一直看着我,只是默默点头。

他的手越过我的肩膀,拨过我零散的碎发,而我别开了。

忍住不断往下掉的眼泪,我像是想把他看透般死死盯着,“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爸说的。”

“所以呢?我和我妈才是最傻的两个笨女人。原来我爸还是在骗我,骗我妈,而你也一样。你明明说过我们之间没有秘密,可你食言了。既然我爸连死了都要继续骗我,你为什么不也骗我一下呢?你明知道这个事实对我来说有多残忍。聪明如你,你不会不知道,可你还是说了,那么确定,那么确定地告诉我那个我极力不想去猜,不想去证实的事情,是真实的。你不觉得很滑稽吗?”

推开陈瑀涵伸过来的手,我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那种头晕目眩的感觉似乎是坐在云霄飞车中,只有浮力没有力量,“我好傻,我以为所有的事情,不去追究就可以到此结束了。 原来,我成全了别人,伤害的是我自己。”

“陈瑀涵,”我叫着这个我心爱男人的名字,“我爸对不起我妈,但你对不起我。”

我知道陈瑀涵一定明白我话里的意思,他那么聪明,他会了解。

“张迈也知道对不对?”我继续追问,既然刀已经割了,我不在乎多一刀。

他点头,低垂的眼眸现在看来多好笑。两个男人,在这次美丽的谎言里,都充当了如此重要的角色。

“别碰我,也别追出来。”我只留给了这个男人一句话后就转身离开。我有时很绝对,有些坚持哪怕会让自己遍体鳞伤,还是必须做下决定的。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那么的无助,当身边的人一个一个地用那些编织的谎言去圆另一个谎言时,真话就显得那么痛楚。

曾经相濡以沫,曾经十指紧扣,曾经镜头下的美好,缱绻胶卷,倒带一番后是那么讽刺。

我是做了那么大的努力,才选择了遗忘,遗忘那个搬家时,被我扔在杂物间父亲写得满满当当的日记本,遗忘那些他记载的所有忏悔。我选择了遗忘来成就我所谓的美好。

可我终究还是会记起,记起父亲说他和母亲的婚姻,不过是一场游戏,一场让父母安心而必须做的责任。

我终究还是会记得,他说自己错了,他说他的确是听从了那个女人的意见而犯险,他不能原谅的是利用了自己的女儿。

我终究还是会记得,记得他最后还是承认他是真的爱上了那个女人,爱上了那个比我妈会打扮自己,甚至让他明白爱是什么东西叫做徐银凤的女人。

什么才是值得原谅的?原谅作为一个父亲,他为了不能给予心爱的女子和儿子该有的一切而懊恼;原谅他是那么拼命,甚至不惜不顾病榻上父亲的反对,也要把雁平写上家谱;原谅这个说自己一无是处,却善于利用妹妹对自己财产的贪心,暗度陈仓地把财产留给儿子的父亲吗?

我怎么能原谅,原谅他为了满足徐银凤对亲生女儿二十多年未尽养育的亏欠而把我推入到十八层地狱无法自救吗?

那我算什么?那些问题像藤蔓,一圈一圈,缠绕得我不能自拔,窒息的感觉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漫无目的地走,世界是那么大,大到我哪里都到不了,又是那么小,小到无法容纳我这个卑微的人。

看着风驰电掣般驶过的车子,我是那么冲动地想上前,可是在我还没迈出一步的时候,已经有人从身后拉住了我。

他一直跟着我,我知道;他随着我每一个脚步,我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