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着他的及时出手没有丝毫的谢意,只是露出算是苍白的笑容,然后挣脱他的手,没有表情地继续走着。

陈瑀涵,你知道我以为你是今生唯一能给我温暖拥抱的男子吗?可为什么你的拥抱那么不真实,随便一个人拉扯一下,都能松掉呢?

或许我该质问的唯一一个人,就是我的父亲。

所以,当我站在他的墓前,我才会显得愤怒和暴躁。

“在你眼里,我算什么?”我是那么用力地对着墓碑上笑得一派慈祥的老人质问,“你说你最爱我,可是伤害我最深的就是你。”

只是无论我说什么,他只是笑,笑看风云,笑得我心痛,痛得我好比有几把锐利的刀锋,在狠狠地刮,就是流不出血。

我最终无力地跪坐在父亲的墓前,轻轻抚摸那个熟悉的脸。冰冷的感觉刺入我身体里,“知道吗?你不配当个父亲,更不配当个丈夫。你想徐银凤安度晚年?那我告诉你,不可能。你想她拥有的,让她儿子女儿拥有的,我会全部夺回来,你看着。”

我扭头看着身边那个静静站立的人,他一直没有说话,哪怕他的脸上写满了苦涩的思绪还有千言万语,他还是一贯地只看我不去打扰我。

是,他也没资格说什么,而父亲更是永远在笑,无论我说什么,是发誓,还是决定,他都没法反驳我了。

周围吹起的微风,吹得那些高过半个人头的狗尾巴草在黄昏的天空里飘着,掩埋了我内心的所有单纯。

第四十九章谁为错误埋单

徐银凤和姑姑能同时出现在我家,这本身不算个稀奇事,而她们互相指责对方,倒是让我颇有看戏的愉悦。

“原来上次合围大厦我们竞标失败,是你搞的鬼,你这个可恶的小三。”姑姑显得义愤填膺,只是说起话来底气不足像个足不出户的大姑娘家,没有一点儿力度。

“笑话!秋屏,你不用把自己抬高得那么伟大吧,要说谁把你哥的公司逼到这步田地,相信你的盖世功劳,没人敢和你抢。”徐银凤一边跷着二郎腿,一边对着秋屏露出鄙夷之色。

“哟哟哟,你还把自己当正宫娘娘了啊!”秋屏一向喜形于色,特别是看不起别人的时候连话都带着酸味,“拜托,这里是我嫂子家。我们一家人讨论事情,你来干吗?磕头认错,还是来求饶?”

秋屏摸着下巴,继续上下打量徐银凤,“都五十岁的人了,还穿那么骚包,是不是被哪个男人骗了,回过头一听到我哥在瑞士银行有余款,又死皮赖脸地回来争遗产了?”

徐银凤冷哼,“难道你不是吗?秋屏,我经常说你没大脑,你还不相信。你认为你现在来攀亲带故还来得及吗?你认为你家那个毒得像蛇一样的侄女,会给你分钱吗?你看看她现在的表情,就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一样看你呢!”

徐银凤不愧是姜还是老的辣,经过她这么一点拨,秋屏不安地回头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佯装镇静,“你少挑拨离间。”

“哈哈,怪不得你哥的公司会败,就是因为你。没大脑的女人。”徐银凤眼尾扫过一直处于忐忑不安的秋屏,最后停在我带着一丝嘲笑的脸上。

不可否认,这出戏码,的确是让我看得很过瘾。自从我让金伯伯告诉我家所有带点儿关系的人,我父亲在瑞士银行存有一笔数目不少的资金后,我就期待着好戏上场。所以,我并不打算阻止她们彼此的冷嘲热讽,而是很高兴看到这样的结果。

我的姑姑秋屏是个性格有缺陷的女人,这从她极易被激怒,极易□纵就看得出来。所以,只需被徐银凤轻轻地反将一军,她的神态便会立刻不自然。

怀疑、疑惑、颓废、不自信,通通出现在她此时的脸上。这些天,她已经来过很多次,从一开始不让她进门她在门外哀求着,到她带着老公来道歉,最后是连上小学的女儿都成了武器,她几乎孤注一掷了。

也是,公司破产后,她完全没有了任何收入,以她和她老公的能力,哪里供养得起他们的奢华生活呢?求我?是剑走偏锋的一招,这我自然理解。

“姑姑,我知道,你是真心诚意地道歉,这些天我也感受到了。我想有些事情,不是你能决定的,所以我也不怪你。”我决定让她放宽心。

“雁子啊,我就知道你会明白。”秋屏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动作亲昵得我都觉得寒碜。

“白痴。”徐银凤低头咒骂了一句。

但这已经无法阻拦秋屏的口无遮拦。姑姑把我拉到一边,指着一直以一种端庄贤淑姿势坐在沙发上的女子,“这一切都是她。你知道,你爸已经给了她和她儿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了,可她还是觉得少,所以她一直都鼓动我趁着你爸躺在床上,把所有的股权都拿过来。可是你知道,我不可能那么做的,那是你爸留给你的,对不对?”

“秋屏,你说什么呢?”徐银凤的表情已经有点儿不自然,怒目而视。

狗咬狗的剧本多么有戏剧性呢?我拍了拍姑姑的手,语气轻柔,“姑姑,我知道。”

“我不傻。你们倒卖地皮,在招投标上搞鬼,在股市上也做了不少小动作。这些年公司从盈利到亏损,去年股票甚至停牌,你们做了很多很多。”

秋屏的脸色刹那间惨白,“雁子,这事和姑姑无关,都是徐银凤这个女人闹腾出来的。”

“是吗?”我问得疑虑。

姑姑点头,“她就是为了让你们一无所有。不过我之前就提醒过你爸,要给你们母女俩留下些钱,这不,我哥还是防着她一手的。”

“是啊!”我扭头看似戏谑地望着徐银凤,“看来我爸在瑞士银行的存款都是你提醒的,如果没有你,我和我妈就真的是一无所有了。不过我很好奇,监证局明明调查过,你们怎么逃得掉?”

“审计报告啊!”姑姑满脸的骄傲,立刻抬起高傲的头,“雁子,只要是市场就有漏洞啊。”

“秋屏。”原本一直保持着端庄姿势的徐银凤一下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给我闭嘴。”

“你怕了?”我越过秋屏走到沙发边,单手搭在徐银凤的肩膀上,“我爸肯定不知道,原来你这么能干。”

“秋雁枫,你到底要干吗?”徐银凤怒视我。

“看你怎么死啊!”我拍拍手,倒也答得干脆。

或许,没人能理解我现在的心情,我双眼的怒火似乎也无法平息我内心的澎湃。就是眼前的女人,破坏了我曾经所有的幸福,还有现在所有的幸福。

徐银凤在笑,在我面前,笑得很谄媚,很放肆,但她肩膀的微微颤抖还是没有逃脱我的眼睛,“我真应该告诉雁平,你这个姐姐有多像恶魔。”

“别和我提雁平。”我几乎是吼着告诉她,“姐姐,这两个字对我来说太重了,我希望你们一家子永远消失在我面前,而我现在做的也是这个。”我承认,她的话伤到我的痛处,激发了我反抗的本能。

雁平,我曾经那么真心对待的弟弟,却连我也欺骗。或许连他对我和陈瑀涵在一起有着那么大的反应,也仅仅是因为他希望他的另一个姐姐来夺走我所有的一切。

我是那么仇视地瞟了一眼徐银凤,“我相信你以后会很忙,警局、律师事务所、检察院。如果我愿意,你、包括你女儿,都该进去。”

“秋雁枫,我警告你,不许碰若菱。”徐银凤终究是个母亲,随便被我一激,就乱了分寸。

她刚才还装得处乱不惊的模样一下就露馅了,“这是我和你之间的事情,和她无关。”

我笑得很放肆,“真的无关吗?没有你那个金融和法律双学士的女儿,你做得到吗?你明白什么是利好利坏,什么是证券,什么是利用合同漏洞保护自己而陷害别人吗?”

我步步紧逼,徐银凤缓缓后退,那种感觉就像是把人逼进了一个死胡同,她没有退路而你也走不出来一般。

“你们母女两个,你夺走了我父亲,而她竟然是始作俑者凭什么还装着无辜?你欠我们母女的,我要你们通通还回来。”

我有多可怕,我并不知道,可至少,当我发现母亲站在门口,竟然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我时,我慌了。

“你叫我去度假,就是为了这个吗?”老妈提着行李推开门时,我正以前所未有的愤怒仇视着我面前的女人,没有一点儿掩饰,狂妄而疯狂。

“雁子,我不想你这样。”老妈伸出手,不由分说地将我拉到身边,犹如母鸡护住小鸡般警觉,“你们可以走了。”

“大嫂。”

“我叫你们走听到没有,通通走。”老妈将沙发上的包扔给秋屏,一手一个地将两个在她看来像是不速之客的女人挤对到门口,“徐银凤,我忍了你十几年,不要再挑战我的极限。你有女儿,我也有,你想为你女儿赴汤蹈火,我也在所不惜,所以,如果你再做些伤害雁子的事情,那就别怪我了。”

两个女人的战争似乎到了这一刻才算是打开了导火索,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母亲发这么大的火。看着她关门后颤抖的手臂,我本能地想去安慰她。

可是转过身的母亲带给我的却是一种天旋地转,没有任何预兆的结果。当火辣辣的感觉伴着那声清脆的响声在我耳畔响起的时候,我愣住了。而我坚持倔犟地不想哭出声来,只是拼命地忍住,然后定格在那一瞬间。

耳边一阵嗡鸣声不断传来,眼前母亲的脸让我看不清了,或许那是泪模糊的结果,或许那是一瞬间的眼盲,但我还是能清楚地感受到母亲触摸我脸颊时手心的温度,一如既往地那么温暖。

把身子轻靠在她不算宽大的肩膀上,我原本以为让她离开,就能让她暂时远离这场暴风圈。 可她毕竟是我母亲,她感受到了我的变化,所以她赶回来了,带着对我的不放心和牵挂。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我这样地狼狈,这样地像刺猬般生存,她心痛。

这些我都知道,可我怎么能甘心呢,甘心那些事情就这样发生在我身上,而我只能被动地接受。

“我恨爸爸。”我俯在老妈的耳边轻声说着,却不敢太用力,生怕一用力,就会抑制不住地心疼。

老妈抚摸着我的头发,微微点着头,“我知道,我都知道。”

偌大的客厅里,安静到只剩下彼此的哭泣声,“雁子啊,我们不要再那样了好不好?你刚才的样子让我好像又回到了以前,你刚才的眼神和以前一样只有仇视。雁子,我害怕了,我害怕再次失去你。”

我挣脱母亲的手,却将自己的双手环住她的腰际,“爸爸,不爱你。”

这句话,是我最不愿意说的,那代表着母亲作为一个女人最大的失败。她守候的家是一个没有男人的地方,而我却要为我的所作所为找个合理的理由而这样直接地剖开母亲的伤口。

“我知道。”母亲用手擦拭着我的眼泪,默默点头,“我也和你一样恨过,反抗过,直到看到你因为我们而变得那么颓废,甚至差点儿离开我的时候,我才明白,失去你爸我会痛,可是如果是失去你,我会死。”

我也伸出手,去抚摸母亲脸上的两行泪痕,只是没有力气去说话。

“雁子,”老妈把我的手抓在胸口,“我活了大半辈子,已经不在意你爸爸是不是爱我。我的宽宏大量不是原谅他的过错,而是想要你过得比别人幸福一点儿。或许你爸真的没有爱过我,可我爱过他。雁子,不要因为别人,而把自己变成一个刽子手,那样的你不会开心,因为我试过。”

“可我不甘心。”我摇着头,“为什么若菱要那么做,她也曾经是我的朋友。她害我孤独了那么久,可是为什么在每个人眼里,她就值得原谅。可是放了她,我怎么对得起张迈。是她,都是她害的,她害我几乎失去了幸福的权利。”

“雁子,”母亲用她轻微的拍打缓和了我暴躁的情绪,又用手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不是若菱值得原谅,而是我们都不要你也变成那样的人。我,陈瑀涵,张迈,孟雨,我们都爱你。”

是,张迈,我最对不起的人,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有关,而为什么承担结果的都是他?

“我对不起张迈,都是因为我。”我哭泣着,像个孩子,哭得没有装饰。

母亲一把将我拥在怀里,“我带你去见张迈。”

母亲没有再说话,只是拉着我的手,一直奔着下楼,好像再晚一秒,就会来不及一般。

第五十章 短暂的幸福

和我刚回来一样,我又一次站在了父亲曾经住过的地方,在这里,我见过人来人往的世界悲欢。

抬起头,楼顶处那个斗大的红色十字依旧没有改变,灰色的墙壁阻拦住外面的吵闹声更凸显出医院里的安静。

朦胧的月色下,住院大楼里每个房间都露出了明亮的灯光,人影绰绰,反倒是把内心的压抑逼迫得无所遁形。

“妈,张迈到底怎么了?”我跟着母亲绕过一排排的绿化树,径直走向最后面的住院部。

路上,无论我问什么,母亲都不曾回答我。而现在,站在那个挂着重症病房的牌子下,恐惧的我却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背影。

“我刚刚把他叫来的。”老妈努了努嘴,转过身按住我的肩膀,“雁子,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

我点着头,昏暗的灯光下,只有我才明白,手已经在我不自觉的情况下握成了拳头,眼睛却没有任何色彩地望着母亲。

“张迈病了。”母亲告诉我,然后我点头,“他之所以被放出来除了他表现良好外,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保外就医。这件事谁都不知道,张迈叫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这四年,你们都辛苦,可是你们看看张迈,就该庆幸,就该满足,就该放下所有的仇恨。一个人能有多少个四年?”

“张迈得了什么病?”我问了一个最为白痴也最着急想知道的问题,脚步却不受控制似的随着被牵引的力量一直往前走着。

“肝癌晚期。”

母亲的声音很小,小到我几乎听不清。透过那片玻璃窗户,我看到张迈依旧微笑的脸庞。

手掌贴在玻璃上,我看着孟雨将一块削好的苹果递到张迈的嘴里。因为距离太远,目光太空洞,所以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才让张迈笑得那么开心,笑得和四年前一样的不经世事。

“孟雨也一直在这儿吗?”

母亲点头,“其实张迈出狱后,我就安排他来这里了,所以出狱后你们有时都找不到他。不过医生说他不听话,总是偷跑出去,我知道他去看你了,否则你父亲一出事,他怎么会第一个出现呢?我要他回医院,可他坚持要等处理完你爸爸的后事才过来。”母亲使劲搂住我颤抖的身体,似乎是要将她最大的力量传递给我。

我是如此平静的看着里面上演的二人转,熟悉的人,不熟悉的画面,瞳孔里没有色彩的点缀,只剩下黑白的场面转换着。

“孟雨一直知道吗?”

母亲摇了摇头,视线却和我一样始终没有离开过,“孟雨一开始并不知道,还记得她说要离婚的事情吧,后来她才告诉我,她带家家来医院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我带着张迈来找医生。既然瞒不过,而且也不想张迈这段时间那么孤独,我就同意了孟雨过来。张迈也去找过阿文,不过被揍了一拳回来,把孟雨气得够戗。”

母亲尽量用最为平淡的语调向我们诉说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那些事听起来像流水一般滑过我们的记忆不留痕迹,让我们忘却了,忘记了去追寻源头。

“看那小子,还是和以前一样,笑起来没心没肺。”陈瑀涵望着张迈的方向自言自语般呢喃,“明明昨天打电话的时候还告诫我如果对你不好,他不会放过我。可你看看他现在,就算我对你不好,他也没力气拽着我打吧?”

我转过头,看着陈瑀涵没有表情的脸,高高揪起的眉毛,看似笑却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听着他自嘲似的言语。当我的眼角再次看到张迈时,眼泪根本无须铺垫就自然而然地掉落。

我记起他昨天也给我打电话了,不过孟雨说得比他多。我努力回忆着昨天到底是否真的发生过,“孟雨昨天说,张迈交了个外国女人,是个波霸。每次她看到那个臭男人和别人说笑,就想上去问问靠那么近,会不会压到。”

我想着昨天孟雨电话里说的那么高质量的玩笑,忍不住也弯起了嘴角。可是为什么,我的眼泪还在流。

陈瑀涵反手拥着我,在隔着一层玻璃的地方,看着那个每天都还和我们嘻嘻哈哈的那个人,竟然那么憔悴地躺在床上,苍白的容颜,白色的棉被,把他烘托得一点儿不像他。

“我告诉过他,这是若菱做的,可他选择了原谅。他说他已经快走完一生了,所以带着仇恨生活不算什么,可是你们,不需要。”母亲在我和陈瑀涵身后说出了隐藏许久的秘密。

透过那扇大大的玻璃窗,我看着那个依旧熟悉的人,看他皱眉,看他微笑,看他不时掏出手机。最后是孟雨按下了一串号码,放在他的耳边,接着我的手机就响了。

在他眼光投过来的那一秒,我用墙壁隐藏了自己,耳畔传来的还是他特有的磁性声音。

“雁子。”他总是用那么温柔的语气叫我,“最近好吗?”

我捂住了嘴,才不至于让他感受到我的哽咽,“你在哪儿?”

“在……”他停顿了几秒,“我要告诉你在哪儿就不好玩了。呵呵,这里有好多漂亮MM。你都不知道这里沙滩上的沙子有多细,怪不得那么多人都要出国旅游,比我们国家的环保多了。”

“哎,这不是重点,看我都被你溜着走了,我是想问你和陈瑀涵那小子什么时候结婚,我挺想去参加你们的婚礼的。”

“真的吗?”我忍住泪,一手很用力地揪着陈瑀涵的衣袖,从他看我的目光中汲取让自己不崩溃的勇气。

“当然是真的啦!”电话那头的张迈似乎很开心,“不信你问孟雨啊,我们还想你们结婚的时候赶回去呢?雁子。”

“嗯!”

“别报复若菱了。”

我听着张迈的话,在他们曾经为我描绘的彩色画面里勾勒着他们漫步海滩,蓝天白云下海浪层层叠叠的梦幻场面。可事实是,在那堵墙之外,孟雨搀扶着那个原本强壮,现在却瘦弱得不堪一击的男人靠在窗户边。没有潮腥的海水,只有消毒药水的味道在弥漫;没有火辣辣的太阳,只有昏暗的灯光和窗户外迷茫的天空;没有周围暧昧的男女,只有白色装束的护士和医生在走动。

我慢慢移动脚步,推开阻挡在我面前的一道道门,缓缓靠近那扇窗,“张迈,你是不是特别恨我?”

“雁子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恨你呢,我……”

“不恨我,那为什么骗我?”我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大门。

听到声音的张迈和孟雨木讷地转过身子,吃惊地看着站在他们面前的我和陈瑀涵,“雁子。”还是孟雨率先反应过来,有些尴尬地笑着,“你们……”

越过孟雨,我径直走向张迈,“海边?出国?张迈,你一口一个你要我幸福,你就这样叫我幸福的吗?”我一把夺过他的手机,扔到地上,那些散掉的零件,就像我的心一般,震得碎掉了一地,不再完整。

“你每天就这样骗我的,是吧?明明自己难受得要命,却在电话里笑得那么开心;明明打算着不想再见我最后一面,还想来参加我的婚礼。张迈,你耍我呢是不是?你到底是要我后悔一辈子,还是要我恨自己一辈子啊!”

我看到张迈那么无力地跌坐在床上,白色的床单压出了一个印子。我眼前的人是那么颓废而无奈,湛青色的胡须把他的脸点缀得毫无生气。

“雁子。”陈瑀涵把语无伦次的我拉到一边,好让孟雨把张迈扶好。

“你冷静点儿。”

推开陈瑀涵的手掌,我握紧了拳头,流着泪继续嘶吼着,“别总是叫我冷静!我没那么好的修养,我不是神,不是圣母。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好像是为了我做了最好的打算,有没有人问过我一句,这样我能不能接受?你也是,张迈也是。”

我回过脸,继续对着张迈发飙,“你对我那么好干吗?我值得吗?值得你一个人背负那么多仇恨,还要强颜欢笑地对我说,你幸福我才幸福?你是傻子吗?”

我负气地伸手推了他一把,碰触到他的身躯,才明显地感到他宽大外衣下有些水肿的上身。我的手停住了,那种心痛和着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他伸手抓住了我来不及缩回的手掌,抬高眼眸看着泪流满面的我,不需太用力,我就顺着他的手俯在他的胸前。

他露出一抹很痛苦的笑容,“你摸一摸,这就是现在的我。”他松开我的手,奋力地拉开自己的上衣扣子,指着那肿得异常肥大的胸廓,“看到没有,看到这样的我,你们满意吗?”

孟雨小心翼翼地将张迈刚才用力扯开的上衣一颗一颗纽扣地扣上,没有说话,只是和张迈在床头并排坐着。她额头上的刘海由于太长的缘故,遮住了她的明眸,显得有些黯淡。

她的嘴唇微微抖动,等她抬起头时,眼眶处已经弥漫了一层雾气。我知道她在忍,忍住不在这个时候哭泣。她比我懂事,我知道。

“我也知道,哪一天你们知道了真相,肯定会埋怨我。雁子,你离开那么多年,老迈一直想见你,所以那段时间我每天狂轰滥炸地就想你回来。这事老迈一直怨我,他说与其这样,真希望你就在外面待着好了。”

“是我一意孤行地把你叫回来的,”孟雨对着我苦涩地笑了,“还瞒着阿姨。因为我知道,如果阿姨知道,一定不会愿意你回来面对这一切。我自作主张地做了,你回来后,就发生了那么多事。张迈的病,所有人我们都瞒着。他出来后,阿姨一直跑上跑下地张罗张迈住院的事情,如果注定不能圆满,起码要让自己在意的人幸福一点儿。”

“可如果这要靠有人那样付出,我不要。”我摇头,如果幸福要如此惨烈,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在异乡。

“雁子,人到了我这份上,就无所谓了。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可我不需要任何补偿。你觉得对于一个只剩下一个多月生命的人来说,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倒下还有意义吗?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真相,才会像现在这样千方百计地要对方付出代价,可你想过没有,他们早就在付出了。”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若菱搞的鬼?”我问。

“在她来看我的时候,她自己说的。”张迈冲着我咧嘴笑着,“当时我一巴掌就打过去了。我从不打女人,她是第一个。”

“可我没有告诉那小子。”张迈朝陈瑀涵瞟了几眼,“说实话,我有私心,若菱做那么多,就是为了这小子。但是若菱没有说错一件事,那就是,我说出了实话,那么所有人都会和我一起遭殃,你爸、你妈、若菱……那么多人,何必呢?”

“瑀涵,你也放过若菱吧,你一直用那种最残忍的方式对付着她,对她来说已经很痛苦了。如果她知道,是她自己亲手把她妈和弟弟卖给了你,对她意味着什么?是毁灭。”

陈瑀涵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走过来拍了拍自己兄弟的肩膀,那是一种男人间的情谊。我不知道陈瑀涵到底又瞒了我什么,在这件事情上他又充当了什么角色,我已经没有力气思考了,因为我太累了。

第五十一章我们说好的幸福呢

张迈不同意我在医院陪他,我就离开。

张迈说你要幸福,我就点头。

张迈说,雁子,你没事吧?我笑嘻嘻地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