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知道了她身边发生的很多事情,比如家家不会在我和他妈妈聊天的时候出来捣蛋了,因为他长大了,要上小学了。可是背着书包的第一天就被老师罚站,因为他偷偷擦了妈妈的指甲油,被老师发现了。

那天我笑得差点儿被水噎住。

比如阿文的店扩张了,是连锁店,一家一家地开,而她现在是个称职的家庭主妇。孟爸爸孟妈妈的头发,都是阿文弄的,最近那个机关妇女合唱团也是让阿文做的造型。

我说阿文越来越吃香,让孟雨这个半老徐娘小心了。

比如罗家伦结婚了,喜帖放在她那里,她帮我包了一个很大的红包,所以她自称是我的债主。

对此,我无言以对。

当然,一些不想问的,孟雨也会告诉我,比如徐银凤在我和母亲离开的三个月后,因为蓄意杀人,被判死刑。

在北京时间的那天,我在美国时间的大洋彼岸和母亲喝着茶,相互微笑地看着对方,直到尴尬地摆手。

陈瑀涵的游戏做到了美国,我谷歌了一下,竟然搜出了他几千万条的信息,而若菱依旧无忧无虑地过着她的生活,没有伤害,没有仇恨,只剩下了金子般的童心,既让人羡慕也无奈。

我不会刻意去提起自己的事情,即便孟雨问,我也只说自己很好。好在哪里?或许就好在我能平静地看海,安心地喝茶,还有现在这样,舒心地偎依在老妈的肩膀上,等着夕阳落下的时候,拍一张照片放在博客里。

可有时我还是会觉得缺失些什么,满满的心里有一块地方却是空的,所以偶尔地放空,偶尔地沉思,偶尔地想念。

脱下工作服的母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上了阳台,还没走进,就指着电脑上的头像,“孟雨又要说什么了?”

“不知道,她像个话唠。”我没答理孟雨,只是顾自望着西边的方向,等着拍下日落的最佳场景。

“你拍了这么多日落,不累吗?”母亲将那个雕刻着青花装饰的茶杯捧在手里,话里带话地看我,“雁子,你就不想拍点儿别的?”

我调准焦距,在自认为最佳的角度按动了快门。收获了美丽画面的我坐在母亲身边,“妈,你想看什么,我拍回来给你看。”

“凤凰花。”母亲几乎是脱口而出。

稍稍一愣,在听到这种只有在家乡的七月才会开得一排红色的花名时,我显得语塞。

“如果这个时候回去,会看到凤凰花开的吧!”母亲若有所思地低头冥思。

那一幕幕的回忆,似乎穿越了层层的白云,回归到了最初的那个时候。在某年的某月某日,我们之间曾经说过的语言,在彼此轮回的边缘晃荡过后,一如从前。

“妈妈,妈妈。”思念突然从后背抱住我,在我还没回过神的时候,小小的柔嫩的手就那么娇柔地环住我。

“小思念,我们回家好不好?”我将软绵绵的他抱在我怀里,“妈,我们回去。”

如果我的世界曾经有过你的脸,那么就无需抹去。透过那道照亮北极的光线,我从飘飞的落叶里,从飞扬的雪花中,从浑浊的湖水里,打捞起所有的思念。在我与母亲相视而笑体现着默契时,就注定了我要回去。

四年一个轮回,我终究要回到原点。

“好啊,回去了。”小思念拍打着她的小小手掌,飞奔在房间的各个角落,“我要告诉爸爸去。”

看着思念的小小背影,我和母亲对望不语。

二零零七年七月的凤凰花开时节里,我还是回来了,拖家带口,其乐融融。

“思念。”我努力追逐着思念的小脚印,一边不停地喊着这个皮得和猴子似的孩子。

有时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和他爸爸像还是和他妈妈像。我双手叉腰,对这个混世魔王,我的忍耐已经到达一种极限。

“雁子,别让思念跑远了。”老妈上气不接下气地爬上山坡,就只记得搜索着孩子的踪迹。

我返身将老妈扶到一边的石椅上坐下,对着身后刚刚跟上来的一对男女就是一记白眼,“我真服了你们了。照顾我妈,我去找思念。”

不出意外地,我得到了两个人齐齐的点头,似乎我这个决定简直就是为了他们而做的。我狠狠地叹了口气,朝着那个半山坡跑去。

“妈妈,我在这儿呢。”在我筋疲力尽的时候,思念终于在一棵最为茂盛的凤凰树后露出一个小脑瓜朝我笑嘻嘻地招手。

忍住老胳膊老腿的疼痛,我一把抓住思念的小手,将他整个按倒在草地上,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两巴掌,“你折腾我呢,知不知道妈妈多大了?也不知道等等。”

呵呵,呵呵,思念被我挠得在草地上直打滚,还一边不停地求饶,“妈妈,妈妈,我错了。”

坐正身子,思念嘟起小嘴,拉了拉我的衣袖,“妈妈,我刚认识了一个小哥哥,他的风筝挂树上了,你帮他啦。”

遮住刺眼的太阳,我这才发现半高的树干上一个被线缠了好几圈的风筝正随风乱舞,可周围却空无一人。

我蹲下身子,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小不丁点儿的孩子,“那个小哥哥呢?”

思念为难地看了看我,“他让我在这儿看着,他去叫他一个很厉害的叔叔来拿。我和他说我妈妈就很厉害,他不相信。”

“妈妈,你帮小哥哥取啦。”思念不停地晃动我的手臂,整得我全身酸痛。

“这么高。”我摸了摸下巴,为难地看着那个被风刮得歪七扭八的风筝几秒后,我未泯的童心发挥到了极致。

童年不是混的,那是基础,比如现在,我脱下鞋子,拉高裤脚,在距离大树两米的距离,用助跑的姿势往前一冲,便顺利地抱住了大树,脚后跟随即努力一蹬,手臂再往上一拉,那个风筝就离我越来越近了。

“妈妈,妈妈你好棒。”思念在树下拍着手掌为我加油。

那是,也不想想我曾经是学校里的翻墙高手,虽然现在姿势不会太好看。我低下头,对着思念比出一个V字,表明自己的骄傲。

“哥哥,我妈妈上去帮你拿风筝了。”原本一直往上蹬着的我一听到思念口中的哥哥出现时,我便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

当那个日夜思念的脸孔出现在我眼前时,我震惊了,还是一样的眉宇,担心时眼里还是露出一样的惶恐。在如此近的距离里,我清晰地看到了他。

我笑了,那时隔多年的微笑,如今看起来还是那么不自然。落叶飞絮的天空里,是我们淡淡的思念在飞舞,落在我身上,他头上,没有拾兑,便像蒲公英般散开了。

“天啊,秋雁枫,你给我下来。”郭亦翔一手抓住他的宝贝儿子,一边抬头看着一副熊抱模样的我。

小小的思念一直在自己伟岸父亲的怀里努力挣扎着,可惜毕竟才一丁点儿大,“不要嘛,妈妈要帮哥哥拿风筝。”他委屈得几乎要哭出声来。

郭亦翔怒瞪着我,“秋雁枫,我严重警告你以后不许再让思念喊你妈。儿子啊,你行行好,在妈妈那两字前面,加个‘干’字好不好?不然,你亲娘非砍死你亲爹不可。”这个悲哀的父亲双手合十哀求怀里的儿子。

“不好!”思念乐呵呵地笑着,“我喜欢这个妈妈。”他用他纤细的小手指着还抱着树的我。

“你这死小孩。”耳边,我听到思念的哭喊声在周围回荡。

“妈,妈,我看到漂亮姐姐了。”那个比思念高出半个身子的男生踉踉跄跄地往后坡方向跑去,他还是那么可爱。

我低下头,在高高的树头停止了我的攀爬,风筝摇曳在空中,舞动着我的青春年华。

陈瑀涵抬头看着我,伸开了双臂,“下来吧,雁子。”他温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