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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楚大营。檀九重望着面前跪地之人,双眸之中,淡淡冷色。

兰容嫣道:“将军,你拘了周参军来作甚么?”她被秉娴打昏了过去,兀自头疼,心中恨恨地,自不知道她昏倒之际,就在檀九重将要捉回秉娴时候,是谁横空出手,一掌偷袭,逼得檀九重回身自保,令秉娴逃之夭夭。

檀九重道:“怎么,容儿?”兰容嫣后怕地摸摸脸:“将军,决不可放过兰秉娴那贱人。”檀九重笑:“她可是你的姐姐呢。”兰容嫣道:“她自也说过,我跟她姐妹之情,早就断了,——可恨,我竟比不上那贱婢!”她所说的,自是绿芜。

檀九重叹道:“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秉娴是那样的性子,容儿你却正跟她相反。”兰容嫣面色一变:“将军,你为何恁般亲热唤她?”檀九重道:“她是我的人,不可?”

兰容嫣欲言又止,想了想,终究不忿道:“将军,她一心想对你不利,只可除掉……”

檀九重轻描淡写地道:“小娴儿是个有趣的人,轻易死了倒是可惜。”

兰容嫣心如猫抓,但情知再说下去,便是忤逆,便只是咬唇。

耳畔听檀九重道:“好大的胆子……我也竟是小觑了你。”望向下方。

周参军双膝跪地,颀长的身子略见微抖:“将军见谅,此事卑职可以解释。”声音低沉。

檀九重道:“解释?说来听听。”

周参军道:“卑职有个断袖之癖,见了那人,不由地便颇为动心,却不知‘他’竟是怀有异心,昨晚卑职喝醉,世事不知,方才出面,见人生死一线,生怕经不起将军雷霆一击,因此出手相救……请将军责罚……”

檀九重笑:“周括,你倒是个多情种子。”

周参军道:“坏了将军大事,卑职惶恐。”

檀九重道:“你这话是真心的,还是假意?”

周参军道:“自是真心。”

檀九重道:“真心?一个世居玉都、深居简出的世家子,怎么竟会烛影摇红阁的不传之招呢?”

周参军身子微震,道:“卑职……在玉都,曾拜在公子门下。”

沉默中,檀九重忍不住便笑,道:“这话你也说得出,你真当本将军是眼瞎了么?就算你拜在将离门下,学了他的皮毛,又怎能有那份功力拦下我?难不成将离公子已将他毕生功力传授与你了?”

周参军双眸一闭,檀九重道:“还不肯说实话么?还是说,你要……”说到此时,周参军忽地起身,一掌袭向檀九重,身影闪动,向门口而去。

檀九重却只是“哈”地一笑,抬掌对上那道袭来掌风,另一只手却又抬起,当空一拍,周参军身子踉跄,冲到大帐门口,侍卫横剑拦住,这一刹那,檀九重身子自座上腾空而起。

周参军只觉得肩头一重,整个人已经被擒到,眼前一阵昏花,便被狠狠摔在身后地上,半边身子陡然麻了。

一只脚重重踩在腰间,周参军抬眼看去,却见是檀九重居高临下,俯视看来。

周参军苦笑:“将军武功高强,某……甘拜下风。”

檀九重好整以暇看他,道:“将离公子的功夫也不错,这易容的功夫更佳。”说着,俯身下来,手在周参军面上摸了摸,用力一撕,只听得轻微一声响,有什么薄薄地一层,自周参军面上被扯落。

兰容嫣在一边缩成一团,忍着尖叫看着,见了如此诡异一幕,更觉心颤,却又忍不住向地上之人看去,本以为他“脸皮”被扯落,必定是血肉模糊不忍卒读的,谁料一看之下,竟不舍得移开目光。

地上那斜斜倒着身子的男人,面目已经同周参军全然不同,周参军生得本也算得上一个“英俊”,但此人,却不知要如何形容才好。

那样的桃花眼儿俊长眉,鼻梁英挺,唇若涂朱,面色明净,双颊微红,分明是如画容颜,姣好若女子,眼角眉梢又横着涓涓风流,这人生的,如春风扑面,叫人一见便生欢喜之心。

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兰容嫣看得怔住,几乎不信自己双目。

檀九重却似没什么惊讶,仍踩着他,道:“啧啧,这便是你真面目么?怪道总以易容术示人,不过……你坏我大事,一声‘甘拜下风’就算了么?”

脚下之人闷哼一声,抬手,擦了擦唇边微微渗出的血痕,道:“将军……想要如何?是某一时错想了,犯下大错,心下已经后悔不已。”

檀九重盯着他,淡淡地道:“我也正觉得古怪,堂堂的将离公子,你好端端地玉都不呆,跑到这里来做什么?——莫非你以为,我不敢杀烛影摇红的当家,故而前来试试看?”

公子离摇头:“此事跟阁中无关,是我一人之错,将军要打要杀,我一人当之。”

檀九重道:“那你跟小娴儿是何关系?”

公子离道:“她的命,曾是我所救,后来她逃了,我不忿之下,便命人四处找寻,听闻她在此处,便过来……一探究竟,并无心要冒犯将军,只是怕她经不起将军那雷霆一击,故而贸然出手。”

檀九重微笑道:“我以为呢……她怎么竟能又活过来,原来是你从中插手了,噫,莫非你对她有意?”

公子离垂眸:“某只是……不忿她自阁中逃走……”

檀九重道:“哈,将离公子向来心思缜密,做事滴水不漏,又是个见惯风月的……难道也会有一时不忿?”

公子离长睫微颤,只是摇头不语。

檀九重略略俯身,看了会儿,才撤脚回身,重新落座,道:“我不管你这些心思,横竖她只能是我的……只是,你今儿放走了她,可想到我会放不过你?”

公子离缓缓起身,望向檀九重。

檀九重瞧着他修长细致的眉眼,若有所思道:“我听闻你烛影摇红之中,有各种手段……如今小娴儿跑了,叫我的心火难消,不知将离公子,可有什么好法子么?”

公子离面色煞白,旁边兰容嫣身子一抖,急伸手死死掩住嘴。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发这章我也压力很大啊,做无事状望天。。

来来,让几位爷开始PK吧~~~~

有几个声音纷纷道:吾等申请组团K某人~~~~~~

嗯嗯,大年初一,带着昂然的日更君一起来,给大家拜年了,祝同学们春节快乐,新年新气象,睡觉睡到自然醒,数钱数到手抽筋~~~(╯3╰)

这两句出自——

踏莎行

姜夔

自沔东来,丁未元日至金陵,江上感梦而作。

燕燕轻盈,莺莺娇软。分明又向华胥见。夜长争得薄情知?春初早被相思染。

别後书辞,别时针线。离魂暗逐郎行远。淮南皓月冷千山,冥冥归去无人管。

简直美得没法说,大家来默念几次,背下来~~~

少年游:离多最是,东西流水

九月重阳后,是秉娴生日,秋风渐起,庭前的菊花被霜打了,泛着凛然的紫。桌儿上黄酒咕嘟咕嘟,被煮的泛泡儿。兰修将秉娴拥在怀中,道:“乖乖,今年想要爹爹送你些什么?”秉娴抱了他的颈:“娴儿什么也不要,只要能永远都陪在爹爹身旁。”兰修低头,在她眉心亲了口:“娴儿真乖。”容嫣从外而来,见状道:“那嫣儿呢?爹尽偏心!”兰修哈哈笑道:“嫣儿也乖,过来。”抱了兰容嫣,便又问她生日时候要什么,兰容嫣好似早有准备,当下掰着手指头数:“我的黄金项圈旧了,要个新的,新衣裳也要两套,爹爹去年送我的玉镯子,前些日子摔坏了,也要新的,还有爹爹,前日我见尚书小姐,她戴了双翡翠耳环挺好看的。嫣儿也想要。”

秉娴在旁边斜眼看她:“你要的这么多,戴得过来么?再说,爹爹是清官,哪里有恁般多银子给你置买这些?”兰容嫣叫道:“我就要我就要!爹爹是丞相,难道这点东西都给不了?还不如尚书家么?我知道了,是不是你跟爹爹先偷偷地要下了,所以说爹爹不会再买给我?”秉娴气道:“我没有,不信你问爹爹……何况我素来也不戴那些,我更连耳朵眼都没扎,要那些作甚?”兰容嫣叫道:“你没有,难道就不许我有了么?不行,我要我要!”

兰修看着她两个争吵,便道:“好啦好啦,别吵了,娴儿你是姐姐,要让着嫣儿些,嫣儿,要听姐姐的话。”秉娴道:“爹爹,你总是这样,你该教训她才是。”兰容嫣气道:“兰秉娴,你再说我坏话,我就真生气了!”秉娴冲她扮个鬼脸,道:“反正你向来对我没好脸色,再生气却是什么模样,难道会变成母夜叉?”兰容嫣尖声叫道:“爹爹,你听她乱说!还不帮嫣儿打她?”伸手便要去打秉娴。秉娴滑下兰修腿上,道:“有本事你就自己来打?”兰容嫣气得咬牙,兰修望着这对孩儿,哈哈大笑。

光影似被谁一把扯乱,忽地风云变幻,到了那血色裂变的一日。

绿芜被一群士兵拖了出去,尖叫声自门外传来:“姑娘,姑娘……放开……”她心慌意乱,身不由己地被从柜子里扯出来,那人将她紧紧抱入怀中,似低头看过来。

真如一场梦,昔日的好景致还在心头真切晃动,怎么忽然就换了这样的戏码了?

那天的光竟是如许刺眼,秉娴只觉得眼仁都疼,不敢睁开,仿佛光影之中有千道锋芒,狠狠地刺着她的双眸。

那双冰冷的手,在身上抚摸过去,他笑道:“这才是真的兰秉娴呢,这一身的香,真真叫人嗅之亦觉销魂蚀骨。”

秉娴哆嗦成一团,慌乱之际,只是落泪,那人将她抱着:“乖乖地,别动,就不会吃苦。”秉娴反应过来,将他推开:“你是何人,意欲何为?”颤声问罢,勉强抬头看他。

她只望见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淡淡地,泛着冰雪之蓝,他道:“我是何人?如今我便是你的夫君……”

秉娴叫道:“你不是!我是相爷之女,是未来的少王之妻!我的夫君是少王君雅风!”

十四岁的女孩儿在拼力大叫。那人却将她抱得死紧,俯身在她耳畔道:“是啊,相府明珠,尊贵无匹,高高在上,未来的少王妃?……那又如何?如今,你不过是一个婊-子,还有……”他忽然停了,咬着她圆润无瑕的耳垂,仿佛得了无上美味,细细地舔咬了一番,才满足地嗅着那香气,低低道:“没有耳洞?真是妙极的人儿……过了今日,谁认得你?少王妃,你今生无望了,乖乖地,我或许会疼你……”

秉娴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伸手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禽兽!我宁死!”他怔了怔,而后握住她的腰,用力压下来,道:“娇养的小猫儿,知道什么是禽兽么?……从今日起,你是生是死,由我说的算。”那笑逐渐狰狞,冰冷铁硬的身子贴上来,狠狠摆弄着她。秉娴晕厥之前,只记得有一声惨叫,凄厉不似人声。

茫然之中,似踏足黄泉。秉娴在黑暗之中流泪,喃喃地求:“爹爹,你在哪里,救救娴儿。”

摸摸索索地行走,身子却如千钧之重,不停地坠入深渊里去,连眼皮儿也睁不开。

似梦似醒,只是低低地叫:“爹爹,我很疼,爹爹,你在哪,你要去哪,带了娴儿去罢……”身子缩成一团的哭。

“娴儿!”光影之中,是兰修的脸,修长的眉眼深深看她,一阵风吹来,他的袍袖飞舞,身形倒飞出去,离她越来越远,任凭她声嘶力竭地叫,哭叫着求,都无济于事,他最终远去。

秉娴睁开眼睛,光影中,她望见一张极俊美的脸,定定地看,眼睛是黑色的,并非那邪魔般的蓝。

秉娴哽咽,还未来得及说一声。那人伸手,在她脸庞上轻轻摸过,道:“可怜的孩子……”秉娴看到他眼睛里藏着的同情之色,眼泪刹那溢满双眸:“你是谁?”声音嘶哑。

那人望着她,微微一笑,道:“我的名字,唤作将离。”

秉娴眨了眨眼:“是芍药。”他一怔,却又漾漾地笑了:“嗯,是芍药。将离,是芍药别号,庭前芍药妖无格,折来一笑是生涯。”他连用了刘禹锡同洪炎两首诗,虽然秉娴不知他是何人,什么出身,但这两句,却有极明显的自嘲意味。

秉娴略摇头:“不是……”他道:“不是?”秉娴闭了闭眼睛,轻声道:“今日阶前红芍药,几花欲老几花新。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她望着这美的如芍药般的男子,道:“我喜欢这个。”

将离望着床上躺着的女孩儿,喃喃道:“开时不解比色相,落后始知如幻身……哈、哈哈……”轻声地笑,几分欣然。

顷刻,他伸手,将秉娴眼角的泪轻轻拭去,温声道:“真是个好孩子。”手慢慢地在她脸上摸过:“好了,睡罢,——这一次,要早些醒来。”

秉娴只觉得一阵困倦,双眼皮闭上,欲睡时候,道:“将离……”耳畔是他的声音:“嗯?”秉娴道:“我爹爹死了么?”他道:“嗯……”秉娴道:“我也会死么?”将离道:“有我在。”秉娴道:“你是好人么?”将离道:“我会……守着你。”秉娴道:“你不会离开?”将离沉默良久,秉娴快要睡着,模模糊糊之中,若有似无地听到个残缺不全的几个字。

身子钝钝地痛,“嗤啦嗤啦”,耳旁嘈杂。

秉娴呻吟几声,终于睁开眼睛。

登时骇然,却见自己在地上,似被什么拽着走,铠甲好似被人卸去,只留下薄薄的中衣。秉娴挣扎抬头,却见身前有一人,缓步而行,手揪着她后颈的衣裳,就这样生生地将她拖过地面。

秉娴大惊,道:“喂!”望见那双眼熟的黑色靴子,心中一动。

那人却不答应,揪着秉娴走到一个大木桶旁边,忽地轻轻用力,将她一扯,便扔在了木桶之中。

水蔓延上来,将秉娴从头到脚包围,幸好是温水,倒不觉得难受,秉娴从水中湿淋淋地爬出来,伏在木桶边缘,大力咳嗽:“你做什么?!”恼恼地望着身前那人。

忽然愣住。

面前站着的,竟是个极清秀的少年,看样子不过十四五岁,身形有几分单薄,长得亦不算太高。秉娴的身量比一般女子要略高些,同普通男子差不多,他的个头,也似跟秉娴不相上下的……

一身素净青衣,腰间勒着黑色腰带,人本就瘦瘦地,那腰带一勒,显得腰身更是劲瘦惊人。

少年似有些吊儿郎当地站在木桶边儿上,冷眼看着秉娴,他一手掐腰,一手摸着下巴,嘴里还叼着一根草。

神采飞扬的眉眼,灵秀的尖下巴,这张脸生得令人讨厌不起来,只是眼神太过肆无忌惮,极明亮,上上下下打量着秉娴。

“臭猪,这半天差点熏死老子。”他将嘴里的草吐出来,粗声粗气地骂,又道,“叫什么叫?没将你扔到河里去洗已经算是老子善心大发。”

秉娴见他言语粗鲁,同清秀出尘的长相大相径庭,不由愕然,而后问道:“是……你救了我?”又扫一眼那双靴子,是……没错,可……

少年道:“你知道就好。”伸手推推她的胳膊:“进去,好生洗干净了再出来!”

秉娴心中迟疑不定,看看少年,又看看着着中衣的自己,吃不准他是知道了自己是女扮男装,还是不知……

少年见她踌躇,便笑一声,道:“直勾勾地盯着看个什么劲儿?——难道想勾引老子?”忽然凑近了秉娴,鼻尖儿几乎都撞到她的鼻子。

大概是水热,秉娴不由有些脸红。少年却细细盯着她,道:“别说,你这家伙,长得还真不错。”又靠在她颈间嗅了嗅,道:“……这香气真个是天生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青衣出场了,撒花~~~这个孩子不错的(噫,为什么我见哪只都觉得不错?捧脸)

大家蛋腚看,就当作是一个少女的历险(冒险,成长,复仇等……随意填空)故事吧。。

当然,看完之后,若是能留下数枚印记,让某人知道恁们在看,是何感想,则更好了。。XD抚摸~~

(作为一个瞎得瑟的‘完美主义者’,我时常会觉得某处不完善,就会返回去修改修改……因此有时候先前的章节、或者某个场景或者标题啥的会有所不同,大家欣然意会哈)

少年游:终解两相逢

奉青衣俯身来看,他一把墨似的头发,都用一根青色布带绑在头顶,此刻便滑落脸颊边上,荡向秉娴面上。——靠近了看,少年双目点漆,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恁般无暇色。

秉娴急急地,全身缩入水里去,背向后,紧紧贴在木桶边上。

少年看着她略带戒备的神色,一怔之下啐了口,道:“怕什么?本少爷若是对你有意思,早就趁着你昏迷时候吃的干净,再者说,就算我现在想要你,难道就不能了?”他不屑一顾扫她一眼。

秉娴心头一紧,下意识揪住衣领,但看着少年清秀的脸,哑然失笑,便放开了,反正色道:“多谢少侠……不,恩公。”

少年噗嗤笑了出来,容颜动人,道,“嘴儿倒是挺甜,动作麻利点,快些洗好,衣裳在桌上,我要出去一趟,回来后你若还是臭气熏天的,我就真把你丢到河里去。”说着便真个转了身。

秉娴轻轻松一口气,不料少年伸手开门之时却又停下,转身来看向她,秉娴一呆,少年眼波流转,道:“我叫奉青衣,——你最好记得你恩公的大名。”似笑非笑地,说完之后,打开房门,扬长而去。

秉娴听外头脚步声去,便手脚极快地洗了一番。先前她藏身军中,从来都是跟马匹马粪为伍,马房里众人也有不修边幅的,却皆不如她,镇日里一身臭气熏天,也不洗浴,却不知秉娴只为了遮掩那身上之香。

原来她天生肌肤生香,生怕给人看出端倪来,才出此下策。如今出了军营,看这少年又年纪甚轻,应该不至于对自己有不轨之心,便不再掩饰,痛痛快快沐浴一番。

秉娴洗好之后,见桌上果真放着一套衣裳,抓来穿了,里头单衣贴身,外头却是件极宽敞广阔的长袍,秉娴从来不挑剔这些,有得穿便是极好。当下收拾妥当了,便去擦那一头又黑又密的头发。

秉娴靠窗边儿坐了,将窗户打开,让风透进来,一边吹风一边擦,终于头发弄了个半干。

奉青衣回来之时,秉娴已经将头发挽了个简单的男子的发髻,先前她给奉青衣扔进木桶之时,头发散乱,先头那钗子丢了,她一时找不到发簪,发髻只松松地堆在头顶上。

奉青衣推门而入,秉娴正挽好了头发回身看过来,奉青衣一眼看到窗户边儿上的人影,顿时惊了一惊。

少年的心,刹那惊艳。

他游走各国,行踪隐秘,虽不曾亲近女色,但也见过些千娇百媚的女子,但却不知要怎么说面前这女人。

他虽行为老练,但在男女事上却仍是少年心性,替秉娴买衣裳,不过是为了自己不受马粪臭气所苦,是以随意地就抓了几件最便宜的暗色布衣给她替换。

然而,这粗糙的灰色长衣外罩着黑色长袍,随随便便穿在面前这人身上,却横生出恁般一股风流妩媚气质。

那张脸,洗去了先前的土色,肤白胜雪,眉目胜画。双眉黑,略粗,却生得如修过般,有一股英气在里头。那红唇,绝未涂朱,也并非是所谓樱桃小嘴,却偏生如此叫人欢喜,唇瓣微鼓,似初开的桃花娇艳,好似诱人去咬上一口,尝尝她唇上滋味。

那一头长发,如此简单地堆在头顶,露出粗布衣领之下,颈线优雅。

但分明是个女子,却又有几分男子的英气,如此打扮,乍眼一看,竟有几分雌雄莫辨的动人在里头……

只在她回眸时候,一双眸子,如坠落无限星辰在里头,雾雾蒙蒙。眸中略带惊慌之色,风情万种,惹人心处,都在这简简单单,一瞥之中。

奉青衣定定看了会儿。

秉娴已经微露笑容:“恩公,你回来了。”双手一敛,略略行礼。

奉青衣不语,只是打量她,一边走近了,左左右右地看。

秉娴望他:“恩公?……哪里不妥么?”奉青衣摸摸下巴:“臭猪……”忽地一笑道:“不不,不能如此唤了,香喷喷地……果然是捡了宝贝。”喃喃自语。

秉娴的脸色微红:“恩公。”奉青衣道:“我以后叫你宝贝,你觉得如何?”秉娴为难道:“这样……好似不妥。”奉青衣道:“那你说你叫什么?”秉娴道:“姓蓝名贤,蓝天白云之蓝,贤臣名相……之贤。”

奉青衣笑道:“假的罢?”秉娴一惊,奉青衣捕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惊慌,笑道:“宝贝,你休要同我扯谎,不过你不说也罢了,我就叫你宝贝……你若是不喜欢这个……嗯……那我叫你乖乖,因你跟着我,要乖乖地。”他说着,便自言自语地低声唤:“宝贝,乖乖,乖乖……小乖。”

秉娴只当未曾听到,垂眸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只是……”望了望少年的笑脸,话锋一转,道:“不知恩公救我时候,和我……一块儿的那位姑娘……”少年道:“死透了的,扔了。”秉娴面色一变:“恩公?”奉青衣道:“怎么?”秉娴轻轻一叹,道:“恩公对我有救命大恩,蓝贤铭刻在心,日后自当涌泉相报,只是现在……蓝贤还有要事在身,恐怕要……”

奉青衣哼道:“我将你救回来,又拼了真气救活你……你说这一声,就要走?”

秉娴道:“恩公……”奉青衣道:“我不管,你的命是大爷我救的,我没叫你以身相许,已经开了大恩,你休要得寸进尺,现如今我没烦你,你就得乖乖跟着我。”

秉娴愕然,奉青衣望着她,迈步过来,伸手捏住她的下巴:“你最好休要这样看着我!”略带几分狠意。

秉娴皱眉,将脸转开去。

奉青衣凑近了,玩味道:“竟跟我耍起脾气来了?”秉娴看他眨动双眸,狡黠之外,却又有几分天真无辜,便试探道:“恩公……我真的有要事,等我做完要做的,给恩公做牛做马,也是无妨。”

奉青衣冷冷而笑,将她放开,道:“你想做的,第一无非是去收拾那死人的尸身,对么?”

秉娴深深看向奉青衣。奉青衣淡淡道:“先头我骗你的,那死人我把她埋了,留下她,怕会曝露行迹。”

秉娴心头一宽:“真的?”

奉青衣愤愤道:“你再敢疑问大爷,大爷怒了,一巴掌送你去陪她!”说着,不屑地望着秉娴,道:“假凤虚凰的,当真那么情热么?”

秉娴一怔,有些啼笑皆非,就只摇摇头,道:“除此之外,我还有……”、

奉青衣却不等她说完,淡淡道:“我劝你死了这条心。”

秉娴略有些惊奇,问道:“恩公知道我要说什么?”

奉青衣回身坐在椅子上,鄙夷道:“你无非是想报仇。但那打伤你的人,武功比你高的不知多少,你若是想去替你那小情人报枉死之仇,还未照面,怕就死在人家手下了。”

秉娴见他猜中一半,就若有所思看他。

奉青衣道:“不过……”眼睛斜睨秉娴,欲言又止。

秉娴道:“恩公有何指教?”

奉青衣眼睛看着她,悠然一笑,道:“指教么,我是有的,不过……大爷我现在不爱说了,等爱说的时候,就再指教你。”

秉娴苦笑道:“恩公……”

奉青衣道:“你若是走了去报仇,是必死无疑,我岂不是白救了你?本大爷是从不做亏本生意的,因此小乖,你便乖乖留在我身边儿……我不为难你,再跟我唧唧歪歪地,一掌拍死,——虽然不能赚,但也算是保本不赔!”

秉娴只觉得这少年脾气古怪,反复莫测,又不知他深浅……眼见黑夜降临,便不再同他争竞,心中打定主意:只偷偷地找机会逃便是了。

入了夜,奉青衣便道:“宝贝,小乖,我们下去用饭。”

秉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