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大开,磬城已破,凛冽的北风从洞开的城门中一拥而入,似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斩入城中,欲将所有都砍绞成碎片,——无数的南楚士兵亦随风涌了进来,兵器碰撞,同喊杀声震天。

秉娴同苏镇东两人对视一眼,均都心头寒彻:两天了,苦苦坚守了两天,无数人因此丧命,就在黎明曙光即将来临之际,却毁在“自己人”手中。

然而此刻,再说别的也是无用。苏镇东怒恨交加,抬手将腰间刀拔出来,秉娴二话不说,拔刀道:“苏大哥……”

北风吹得火把的光明灭不定,映出地上清冷的雪光,两人顷刻间对视,一切尽在,不言中。

南楚军同磬城守军对上,却难挡如虎狼一般杀红了眼的南楚兵,拦阻的磬城士兵倒下,更多的南楚军涌进来,渐渐地遍布街道各处,百姓家惊慌起身,隐隐地传来哭喊之声。

秉娴挥刀砍倒一个凶悍的南楚士兵,心中又寒又惊,——她的武功并不出色,体力又逊于男子,若是自保的话尚可以,但在乱军之中,刀枪无眼,何况南楚军滚滚而来,哪里能应付得了?

一人倒下,旁边的人冲过来,秉娴战了许久,再加上两天未曾好生歇息,早就疲了,脚下一个踉跄,被一具尸体绊了下,差点儿跌倒,再抬头,那雪亮刀光已经砍了过来。

“难道我会命丧于此?”心头一寒。却又一把刀从旁边探过来,堪堪架住那刀,有人道:“贤弟!”秉娴回头,见苏镇东已经闯到身边,将那夺命之刃架住抵开,伸手将她拉起来。

秉娴一跃而起:“苏大哥!”周遭人影憧憧,两人对面而战,苏镇东望着她,匆忙道:“贤弟……大势已去,你……走罢!”

秉娴一惊:“苏大哥!”苏镇东道:“走罢……你不是磬城之人,不用陪我们送命,早在大军来之前我就报了必死之心……撑到如今,已经是竭尽全力,只可惜了……”他放眼四看,他麾下的士兵,磬城守军,正在进行最后的抵抗,却到底是强弩之末。

苏镇东说罢,将刀一挥,杀入战团,拼力砍倒数人,却被一员黑甲南楚将领盯上,两人拆了几招,苏镇东力竭,被一刀送入胸口。

苏镇东受创不乱,手中刀仍旧向前挥出,砍伤了那南楚将领,那人为自保后退,刀从苏镇东胸口拔出。

鲜血喷涌,苏镇东踉跄向后退出,仰天倒下,秉娴及时赶上,从后将他拼力拥住:“苏大哥!”苏镇东的副将见状也拼力冲过来,同一个士兵一起,将围过来的南楚军挡开。

苏镇东双脚撑地,用最后一丝力气站定了,转头看向她,眨了眨眼,道:“贤弟……”

秉娴将他死死抱住:“苏大哥……”怎么说?早知如此,是不是当初……不用给他希望,让全城之人举旗投降才是上策?起码……不用死这么多人?

苏镇东受创甚重,身上剧痛,望着秉娴,眼神却清亮起来,道:“贤弟,我曾问过你……的出身……”气息奄奄。

秉娴不等他说完,便道:“我的真名唤作兰秉娴,乃是南楚兰修之女。”

她说罢,双眸不由一热。

苏镇东的眼睛却一亮,望着秉娴,喃喃道:“南楚兰修……那个文武双全的丞相,怪道贤弟……”面上却露出一丝笑,望着秉娴,道:“可惜、可惜天不从人愿,贤弟,你……走罢,快走!”挣扎说完,定定看了秉娴片刻,双眸合上,那原本起伏激烈的胸膛,缓缓平息。

秉娴抱着苏镇东,浑身冰凉,理智明明告诉自己该松手,然后抽身离去,但是偏生却动不了,眼中的泪铿然落下,打在苏镇东的尸身之上。

蓦地,有人叫道:“蓝兄弟留神!”等秉娴反应过来这一声是苏镇东副将唤自己的,却已经晚了,有人冲了过来,秉娴只觉得左边肩头一阵剧痛,是刀锋咂破了肌肤,正在凶狠地嗜咬向骨骼。

这一刻,秉娴心中空空茫茫,一如从天而降的雪花,无悲无喜,无怨无怒,她并未留心砍伤自己的是何人,只是微微抬头望着漆黑天空,凌乱的雪花从天而降,有的冲入她的眼中,蓦地便化为水……

——爹爹……我最终、不能替你报仇了。

——可是我……很想念您。

假如这样就结束,或许,也不错罢。毕竟能重见了,于碧落黄泉之中……想来也不算坏事。

性命攸关之际,秉娴仍抱着苏镇东,只面上竟露出一丝绝艳笑意,眼中的雪水泪水,盈盈一颤,斜斜滑落。

对面的南楚将领见状,竟是一惊,他一击得手,本来想顺势再要这“磬城士兵”的性命,谁知一眼看到秉娴的脸,那举在空中的一刀便顿了顿,有些砍不下去。

旁边一人见状,便要过来替他补上,就在此刻,有一道银色的光芒划破暗沉的夜,在那刀面儿上一撞,士兵只觉得自己的虎口剧痛,那刀竟脱手而出!

与此同时,有个声音朗朗地道:“奉督军少王雅风之命,所有南楚将士一律停手,——磬城军民,只要放下手中兵器不再抵抗,便不准伤其性命!”

那宣令之人,身形修长,骑马向前,手中举着一柄宝剑:“今上所赐的尚方宝剑在此,凡违抗少王令者,当违抗军令处置,可就地斩杀!”

一声之下,在场的南楚士兵各自停手,那人又道:“磬城军士,还不快快停手,休要负隅顽抗,枉送性命!”

磬城守军见南楚之人停了手,一时也都停手,没有主将做主,大家伙儿不知要如何是好,他们都是西罗人,多半是血气方刚的年青男子,要投降的话,身体里那股血性跟尊严是无法答应的,可是连续战了这么久,身体早就疲惫不堪,而且磬城已破,大势已去……本以为是拼死最后一战的,二十年后又是一条汉子,但……对方竟开出如此条件……

现场一时沉默,只有被风卷雪,吹得更急,而在此人说话时候,洞开的城门口,风雪凄迷中,有人正骑马缓缓露出正身,火把光下,一袭白色狐裘,脸色温润如玉,头顶金冠闪烁,而他手中也持着一把金色的弓,背后箭筒,负着数支银色长箭,——其中一支,就是方才射落那南楚将领钢刀、救了秉娴的。

此刻忽地有人道:“你们南楚人嗜血如命,先前还屠了我们一个县,我们磬城同你们扛了这许久,难道会轻易放过?休要哄骗!”磬城的守军闻言,一个个警醒起来,有人便重新握住兵器。

少王君雅风淡淡说道:“君雅风在此,言出必践,望诸君珍惜性命,勿要行无谓抵抗,勿要增无谓杀戮。”他的声音温雅,自有一股动人力量。——但磬城众人久闻的是檀九重的恶名,若是放手之后,这些人要屠杀起来,又怎么说!

正在两相僵持之中,忽地听到有人大声叫道:“苏大哥,你说什么?”静寂之中,听到如此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众人都是一惊,顿时转头看向声音所来方向。

却见有人抱着一人靠在墙边,磬城士兵认出那被抱着之人所着的服饰,正是磬城守军统领苏镇东,而那抱着他的人,自是苏镇东称兄道弟的蓝贤了。

却见蓝贤俯身过去,抱着苏镇东急切道:“苏大哥,你说什么?大声些,啊!好……好,我听到了,我明白……苏大哥你放心……”连连说了几声,忽地变了声音:“苏大哥,不!……你醒醒!”拼命摇晃起苏镇东的身子来。

苏镇东却一动不动,显然已是死了。

磬城将士们一看,顿时也都围了过来:“大人,大人!”叫个不停。有人怒道:“苏大人被南蛮子害死了,我们要给他报仇!”

君雅风麾下众人,见状纷纷掩过来,准备再战。却听到那先前哭叫苏镇东的蓝贤道:“大家静一静!听我说!”众人一怔,都看向她,却见蓝贤起身,脚步移动,有意无意地移了一步,才道:“方才苏大哥一口气在,交代我说,让大家放下兵器,不用再战了!”

众人顿时哗然,却又迅速地寂静下来,都看秉娴。

秉娴道:“南楚少王,以仁爱名闻天下,是个一言九鼎的人物,我们抵抗了南楚这么久,也算是为磬城、为西罗尽了最后之力了,如今战败,非我们之罪,苏大哥让大家放下兵器,归顺少王爷,不要再枉送性命,也望少王爷一声令下,亦能保存这满城的百姓!——这是他临终所言,众人不可违抗!”

她声音决然,带有一股不由分说味道,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君雅风人在马上,听到此,眉梢一挑,本可以轻而易举看到那边情形,但那边火光微弱,又加上那人竟站在数人背后,竟无法看清那人是何模样,君雅风又不好侧身去看,因此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秉娴说罢,转头看向旁边苏镇东的副将,道:“张大哥,方才苏大哥临去之言,你也听到一二了罢?”那人愕然,方才秉娴将苏镇东抱住,几乎伏身在他身上……

秉娴忍着泪,低声道:“张大哥,休要让大人去的不安。”双目盈盈看他。

那人见状,心中一跳,终于道:“我……我好像也听到了……”秉娴松一口气,点头道:“既然如此,大家就都听苏大哥的命令罢!勿要让他泉下有知亦不安稳,放下兵器!”说着,手抬起,一松,手中的钢刀铿然落地。

磬城士兵们见了,既然是守将大人的命令,还是遗命,他们又有何言?便也纷纷地松了兵器,他们拼死守城半月,的确已经尽力了,——如今,也算是死里逃生,有人心中茫然感念之极,竟无声坠下泪来。

君雅风身边传令的奉剑低声道:“少主,那苏镇东分明早是死了,怎么——”君雅风若有所思道:“若非如此,怎能保住这些士兵同满城之人性命?——这发话之人甚是聪明,只是……”微微侧头换了个方向,却仍旧看不到那人是何模样,只望见一道高挑身形,若隐若现。

风雪渐大,城中又有呼叫声传出,隐约可见火光……君雅风皱眉道:“你先速去传令,莫要叫夜军在城中滥杀,若有人违抗,杀几个立威。——而后再命人去查查此人身份。”奉剑答应,便又抱着尚方宝剑,带兵前去制止檀九重的夜军。

奉剑去后,君雅风打马向前,想看看那发声的磬城士兵到底是何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那谁要见到那谁了吗。。咳。。

改了数遍,几乎厌烦了。。乐事也成了烦事,唉。。不改了,好累。。

很不轻松。原本写了几百万字,对某些东西该驾轻就熟,但这种越来越挑剔越来越磨蹭,不停回看屡屡修改还觉得不满意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其实要修改之处或许真的不那么重要,但就是强迫症似的一遍又一遍改。。。自己也觉得累心。——唔,我知道恁们只管看,是体会不到的。。%>_<%

呃,想放慢速度,琢磨中。。。

——对了,小苏退了,上花花,给他送个小别,辛苦了。。;;;>_<;;;

诉衷情:思往事,惜流芳

风雪之中,雅风缓缓向前,磬城的士兵放下手中兵器,站在原地等候归编。雅风闪过数人,终于见到那出声之人,“他”站在彼处,身形高挑,头盔压得低低地,略微垂首,加上光线暗淡,竟看不清是何面目。

雅风怔了怔,却见此人站姿有些古怪,定睛一看,却又见“他”肩头的锁子甲被砍断了,半边肩上带着血迹,正伸手捂着伤。

雅风惊了惊,策马加快几步,将到了跟前。

士兵们见他过来,都自觉让开去,那人也后退了几步,却始终未曾抬头。

两人之间距离有数步之遥,雅风拉住缰绳,望着此人,问道:“你受伤了?”他的声音温和动听之极,周遭的磬城士兵均都惊讶看他,连同随行众人也有些惊愕。

那人却偏不曾抬头,只是瑟缩了一下,片刻才低声道:“区区贱命,何劳少王爷下问。”

雅风一怔,听对方声音略有些哑,隐约似还有种颤抖之意……大概是怕了?或者伤得太重撑不住?

只是瞬间,在雅风心底,忽地有种古怪感觉,——这声音似曾相识。

一刹那……脑中有什么极快闪过,却又跟面前死伤遍地,鲜血淋漓的场面重合不起来。

雅风看着那小兵低头垂眸的样儿,此刻距离近了些,能看到“他”脸上似也有血迹,果然伤的不轻,只是这幅不敢抬头的样子……跟先前假传苏镇东遗命,不慌不忙张扬让众人放下兵器的气概大相径庭。

雅风在心中想:“莫非此人的原意不是救众人性命,不过是他自己胆小怕死……才如此的?”一时之间皱了皱眉。

“你……”眼中不由地略带一丝失望,一缕轻蔑。雅风略踌躇片刻,刚要再问“他”是何名姓、再叫人抬头起来看看,却听得身后有人道:“檀将军带兵进来了!”

雅风听了,来不及便问,回头看去,却见身后城门口处,檀九重乘着一匹黑色高头骏马,打马而入,北风随着他呼啦啦地冲的急,连天也似瞬间冷了几分。

雅风只是看了一眼,便回头道:“你……”方要让那小兵先去疗伤,却蓦地停了口,身后那人所站之处,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人在?

雅风震惊,与此同时,心中无端端一凉,又隐约觉得有些恼怒:这人竟如此不识抬举?竟是跑了么?难道他以为自己会对他不利?可是……

心中只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可究竟是怎样,却又不明白。此刻檀九重将到了身边儿,雅风来不及多想,便问那磬城的副将,道:“方才那人呢?”

副将道:“他退下疗伤去了。”雅风道:“哦……”心中稍安,却又问道:“他叫什么?”副将道:“姓蓝名贤。”

雅风点了点头,却听到旁边檀九重冷淡的声音随风雪飘扬:“蓝贤?”他的声音略有几分轻挑,如雪花在面前迷乱狂舞般,叫人滋味莫名。

雅风回头去看檀九重,却见檀九重面上正掠过一丝古怪神情,雅风道:“怎地了?”

檀九重却又神色如常,望向他,微笑道:“好名字……对了少王爷,那钦差大人我安抚不住,还得劳烦少王爷亲自移驾去看看。”

雅风眉头一皱,道:“他来的倒是快……”

檀九重笑道:“正是。真真前后脚之差,——不过,这也正是天意如此,叫这磬城归于少王爷名下。”

雅风望着他眉眼轻扬,便淡淡一笑,温声道:“檀将军,休要如此说,是天意叫磬城归于南楚名下才是。”

檀九重不动声色,道:“还不是同少王爷一个姓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也没什么不同,哈……”他一笑,话锋一转道,“——王爷,请。”

雅风点点头,便不再多说下去,也不好再追问“蓝贤”之事,心想等奉剑回来自会查探,便又道:“我已经命人阻止夜军滥杀,保住这城中军民性命。”

檀九重笑的颇“温顺”,道:“少王爷仁爱,是他们的福气,末将遵命就是了,绝不敢伤这磬城一只虫蚁。”

雅风见他如此,便也笑道:“有劳。如此我便放心了。”终于策马往外而去。

檀九重见雅风出了城门,才看向张副将,缓缓问道:“方才所说的蓝贤,如今人在何处?”

张副将不知为何这南楚少王爷同面前魔头都对“蓝贤”如此感兴趣,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妥,一时犹豫不能回答。

檀九重倾身向前,马鞭直探过去,将张副将的下巴一挑,一双魔魅邪气的眸子紧紧盯着对方,道:“怎么不说话?我同他是旧日相识,正遍寻不着……久别重逢,须好生的聚一聚才是,快些说来。”

张副将心中一阵迷惘:蓝贤相助磬城,檀九重却是南楚的,岂不是水火不容?怎会是旧日相识?正思忖着,脸颊上竟是一疼,檀九重道:“我最不耐烦等人的,还不快说?君子有成人之美,休要耽搁了良辰。”

张副将被他慑人气势所摄,又听他语焉不详地,迷迷瞪瞪地道:“蓝兄弟伤了,方才说要去敷药疗伤,便先走了……至于去了何处,我却不知。”

檀九重得了消息,马鞭一收,道:“好……”他坐在马上,一身银白铠甲,纤尘不染似的,身形修长,面孔雪白,简直不似红尘中人,似是召唤冰雪的魔将天降,只听他又笑道:“去了何处?我却不担心,纵然是把这城池给翻个底朝天,也会找出来的,——你们可不知我有多想她。”

秉娴捂着肩头的伤,先前涌出的血还是热的,渐渐地便变作冰冷,简直似结了冰,趁着雅风一转头瞬间,她悄悄地往后退出,就在檀九重现身之时,急急遁入拐角墙边儿。

顺着墙根儿往前,一步一个踉跄,肩头的伤最初还疼得钻心,极快地却又麻木了,秉娴不敢乘马,只顺着小巷而行,期间遇到几个南楚士兵,见她手无寸铁,只呸了一声便离开,可见雅风的命令的确极有效。

秉娴撑了一段路,将要力竭,便将身子贴在墙上歇息,喘了几口气,抬头看天上雪飞,茫然想道:“苏大哥,对不住……你九泉之下,可会怪我?”

苏镇东曾对她说过,他早就存了战死之心,可是却不能败,因为只要败了,磬城百姓,便会成为檀九重兵刃之下的羔羊。

苏镇东并不珍惜他一条命,却只牵念这些……雅风出声下赦令之时,秉娴其实正想着要如何抽身,但望着苏镇东紧闭的双眸,想到昔日种种……她抬头看周遭的士兵——

他们经历了半月的连绵征战,将性命抛之于外,可以说,他们不愧是苏镇东带出来的兵,又多是年青之人,血热无匹,他们不怕死,因此才同他一并战斗至此。

或许投降的决定,苏镇东做不出来,可是他已经身死,秉娴便替他做。

这些曾跟苏镇东、跟她一起并肩作战的士兵,像是那个前日伺候苏镇东同秉娴喝酒的守城小兵,他看起来不过才十三四岁,他还什么都不懂,什么没经历过,站在人群中,瑟瑟发抖,有的士兵累极了,却还硬撑着……他们不怕死,但不能就这么死了,他们不该就如此埋骨于今夜,他们值得继续活下去。

秉娴深吸一口气,望天喃喃道:“苏大哥,你会怪我么?玷污了你的英名……但是,我不想再看到有人在眼前战死了,或许,你会明白我的心意,对么?”

眼前是苏镇东的脸:“我不怕输,贤弟……我只是……”他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雪地里走,相互搀扶着倒下,他爬起来,将她也拉起来……

他再也不会回来了,曾经走过一段路的人,秉娴记得他的手粗糙宽厚,掌心温暖。但再也不复在。

——死的人,已够多了。

咬着牙来到南城门,将要探身出去时候,秉娴猛地停住步子。

眼前城门口处,灯火通明,有人纵马飞奔而来,火把高擎,朗声道:“将军有命,把守城门,许进不许出!敢有违抗者,斩!”十几个南楚军阵列城门口,两边排开。

秉娴倒吸了一口冷气,定定看着这一幕:到底晚了。

其实早在苏镇东叫她走的时候,她就该听从的,却一再耽搁,如今……

——真正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她却还有心去管别人之事,其实早在许久前就对自己说过:要报仇,要六亲不认,要冷血无情,要不择手段……

可是现在……秉娴停了步子,背靠在墙壁上,望着天无声苦笑。

走投无路了,留在城中,檀九重是怎么也不会放过她的……而其他三个城门,必定也被把守的死死地。

秉娴站了会儿,缓缓放下捂在伤口上的手:十五个士兵……如果运气好的话,或许……

发髻乱了,一缕头发垂落下来,秉娴深吸一口气,死死咬住,迈步往前。——正走一步,身后有人无声无息探手出来,在她腰间一揽,猛地将人抱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谢谢大家的安慰,飙泪。

表示太专注某事,就会容易“走火入魔”,我会努力调整的。。起码不要像是最近这样“吹毛求疵”的虐心,放松放松,其实很想要达到“一挥而就之后毫不犹豫立刻发出来”如斯潇洒的境界呀,哈哈,加油加油~~~XD

呼呼,猜猜这位“悄无声息”君,会是谁呢?^^

诉衷情:拟歌先敛,欲笑还颦

那手臂极为有力,秉娴心中惊悚之极,本能地绷紧身子,横起手肘狠狠向后抵去,却不料对方竟早料到她会如此,稳稳按住她的手臂,道:“娴娴,别动。”

他俯身下来,低低地在秉娴耳旁说话,温柔一声裹着暖暖之意入耳,秉娴瞪大双眼,原本僵硬地身子慢慢地放松下来。

便是同时,就在两人之前,有一匹马得得而过,马上之人,遍身银白,在门口停了停,淡淡道:“离火,你留在此以防万一,震木,去守你的东门。”身旁随行两骑出列领命。

那人抬头看了看天,自言自语道:“这雪倒是越发大了,不好好地看着,给娴儿逃出去,怕要死在冰天雪地里头,那便不好玩儿了。”说罢,洋洋自在地打马而去。

秉娴眼睁睁地看着檀九重离开,身后那人伏在她耳畔,道:“你看到了么?他身边儿最得力的四人都派了守城门,你若是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秉娴心知他说的对,雪花落在脸上,身上的伤同连日来的疲惫一拥而上,轻轻叹了声,索性将身子完全放松:“那我现在该如何是好呢?阁主……”

是一处极为僻静的院落。公子离将暖炉移到床边,炭火噼噼啪啪地,不时爆起个火头,秉娴就近坐着,只觉一身冰冷僵硬,缓缓软化。

公子离转身出去,片刻回来,竟是抱了个大大的银盆,里头是热腾腾的水,泡着一块雪白巾子。

秉娴问道:“阁主,这是何处?”

公子离站在桌子边儿上,将那巾子拧得半干,闻言道:“此处是城西,这里的财主在兵临城下之时就逃走了,因此空闲着。”秉娴问道:“你是何时到的?连这个也知道?”公子离道:“只要我想知道的,又有何难?”

说话间,他已经拧干了那帕子,回身到床边,手在秉娴下巴上一抬,将她的脸细细擦了一遍,秉娴也不动,任凭他“为所欲为”。

公子离换了两次水,最后又抱了一盆进来,便去解秉娴的衣裳。

秉娴脸色微变,却只是垂眸下去。公子离将她外头铠甲解了,一边儿动作,一边看着她,见她垂着眸子,长睫抖动,便道:“怎么?不习惯了么?”

秉娴将头扭开一边去,缓缓地深吸一口气:“只是……许久不见了,阁主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公子离把那带血的铠甲扔在一边地上,又去解她里头的棉衣。

秉娴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脖子发僵。

公子离却不紧不慢地,道:“说许久不见,倒也未必。”他说话时候,声音略有些异样,不似本来声音。

秉娴一怔,蓦地转过头来看他,眼中闪过惊讶之色,脱口道:“这个声音!那周……周参军,是……你?”不能置信。

公子离微笑,只道:“我怎能认下呢?说起来,竟被我给你的迷药迷倒,岂非可笑?”

秉娴心头大跳,脸上有些发红:“阁主……真的是你,可是你怎么……我知道那药对你是无用的,你……你不过是给我机会,让我看那些机要是不是?”

公子离不置可否,修长的手指落在秉娴颈间,停了停,终于将那棉衣缓缓地向着肩下脱去。

秉娴不及害羞,只觉得肩头剧痛,倒仿佛有人揭了伤口的疤一般,——那血水跟雪水交融,湿了棉袄,结冰的棉袄贴在伤处,一动,自是钻心的疼。

公子离看看她蹙起的眉,停了手,回身取了块干净帕子:“这些人走是走了,留下的东西倒是齐全,娴娴……你说,假如我同你一起,在此处悠闲度日,好不好呢?”

他好整以暇地动作,一边慢悠悠说着,秉娴正疼得身子发颤,闻言道:“倒是好的,只不过我知道阁主必定另有要事……”

公子离回头看她:“明明是你放不下你的事,却说我,娴娴,你总是喜欢这么哄骗我,说些好听的么?”他回过身,将浸满了热水的帕子捂在秉娴的棉袄之上。

秉娴闷哼一声,额头见汗,却咬牙道:“哪里,我不过、是说真心话……”

公子离看着那结冰的棉袄渐渐地化开,手中的帕子也迅速地被血浸透,才将那帕子向着水盆中扔开,将秉娴的棉袄轻轻脱下,里头却仍有一层薄薄里衣,他并未犹豫,一并褪了下来。

如此,便露出赤-裸的肩头,如玉般无瑕的肩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若是那挥刀之人再多用力些,便是斜劈下去之势,到时候神仙难救。

公子离垂眸,静静地看着那处伤,也不做声。

秉娴大大喘了几口,道:“阁主……你还未曾告诉我,为何你会来此,为何你会跟我……在军中?”

公子离抬眸,他有一双不笑也似在笑的桃花眼,然而此刻那双眸之中却波澜不起,静静看着秉娴,道:“你不知道?”秉娴一怔。

公子离道:“你不知道,还敢对我说真心?”一字一顿。

秉娴对上他的双眸,心头一悸,道:“阁主……”公子离却蓦地转过身去,向前走了几步,仿佛要离开,却又停住不动。

秉娴咬了咬唇,不再言语,低头看看肩头的伤,便抓了半褪的里衣,自己去擦拭周遭的血迹,如此咬牙擦拭片刻,那伤先前被热水一浸,疼得越发厉害,秉娴的手抖了许久,终于放弃,垂着头伏底身子在腿上,只顾大口大口地喘,真欲晕厥过去才好。

沉默之中,有人在她手臂上微微一扶,秉娴抬头,却见公子离淡淡道:“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