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断他:“你什么都别说,不然我戳死你。”

他毫无压力地说:“哈哈,哈哈哈……”

刘阿斗黯然道:“笑笑给叔父绣手绢,不给我绣。”

赵拓说:“陛下,你命令她。”

刘阿斗摇了摇头:“那样笑笑就不高兴,不高兴就绣不好。”

赵拓说:“相信我,她高兴也绣不好。”

我默默回过头看他,他也看着我,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我终于忍不住扑向刘阿斗,嚎啕大哭:“陛下,你要给臣妾做主啊!他那样羞辱臣妾,臣妾不想活了!”

赵拓顿时石化,整个人从脚趾头僵硬到发梢。

刘阿斗手足无措又慌乱地看着我,“笑笑你怎么了?”

我指着赵拓对刘阿斗一字字说:“把、他、叉、出、去。”

“啊?”刘阿斗为难地看了看赵拓。

赵拓举起扇子,无辜地眨了眨眼。

刘阿斗又看了看我,一点头说:“好,把他叉出去!”

赵拓急了,大叫:“陛下,不能这样吧,我给你送过多少好玩意啊,你就这么对我?”

不好意思,他的那些好玩意几乎都入了我的宝库。

我得意地对他挑眉。

他当奸臣,我当奸妃,看谁更奸。

眼看着就要被叉出去,赵拓大喊:“小笑笑,我帮你娘带话来的!”

“停!”我追上前去,眯着眼瞪他,“那你不早说?我娘让你带什么话来了?”

赵拓说:“私密话。”

我看了刘阿斗一眼,便拉了赵拓到角落里说话。

“可以说了吧。”

赵拓清了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你娘说,你们在洛阳有亲戚,如果你在宫里呆不下去,她随时准备带你走。”

亲戚……

洛阳……

我顿时有些恍惚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父亲的兄弟姐妹,难道是在洛阳?先前也不曾听母亲说过啊。

“我说,小笑笑。”赵拓的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敲着我的脑门,“你不会真是洛阳司马家的人吧?”

我夺过他的扇子,用力敲着他的脑门,咬牙狞笑:“是又怎么样?”

他笑嘻嘻任我敲,说:“如果是,要么把你卖给太后,要么巴结你,潜逃去洛阳。你觉得如何?”

我淡定地说:“你看到庭院里长了什么吗?”

他转头看了一眼,莫名道:“草?”

我点点头:“那就是我给你的回复。”

我这个人,从来不说粗话的。

赵拓眼角抽了抽,“那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留在蜀都。”我顿了顿,说,“等义父回来。”

“哦……”赵拓悠悠叹了一声,“我明白了。我会转告你娘的。”

“那个……”我支支吾吾道,“帮我……照顾我娘。”

“我会的。不过你娘就住在闻人府旁,不缺人照应,你就放心吧。”他说到此处,俯下身来,压低了声音问,“你跟陛下,到底怎么回事?”

“没事,陪他玩儿。”我拍开他的脸,“你少调戏陛下,他傻。”

赵拓笑道:“我怎么觉得他很聪明,一点都不傻?”

我哼了一声,“因为你比他傻。”

赵拓意味深长说道:“笑笑啊……聪明人永远不会把自己想得比所有人聪明,傻子才会把别人想得比自己更傻。”

我说:“滚!”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千里送鸡毛

到了三军动行之日,刘阿斗一大早穿好戎装,铁甲披身,腰悬宝剑,倒是几分英姿飒爽。

我诚心说一句:“陛下,你该减肥了,真真的。”

刘阿斗说:“我也这么觉得,可是好难啊……”

其实他近来倒是瘦了少许,身体似乎也在拔长,我对他的未来还真是充满期待,不过眼下真是差强人意。

我换上士兵的装束,扮作他的侍卫随行,上了马车直奔城北。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那么多人,满山满谷的,旌旗在秋风中展开,一个“蜀”字铁画银钩,杀气扑面而来。

赵昀身着铠甲,一杆霸王枪铮铮发亮。当年他就是凭着这杆长枪,在长坂坡七进七出,救出了刘阿斗。

“陛下万岁。”赵昀对刘阿斗抱拳道,“甲胄之士不拜,请以军礼见。”

刘阿斗点头道:“我明白的,赵将军不必行礼了。叔父呢?”

赵昀道:“丞相与提调商议粮草之事,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我愣了一下,失声道:“他走了?”

赵昀这才看到我,愣道:“这……笑笑?”

我急道:“他怎么走了?明明说好要等我的!”

赵昀道:“军情紧急,不容片刻闪失,他也是迫不得已。”

我咬咬唇,低头道:“我知道……可是……”可是我绣得那么辛苦,想亲手交给他的……

“他往哪个方向去了?”我抬起头问赵昀。

“西北方向三十里。”赵昀顿了顿,“你要去追他?”

“嗯!借我一匹马!”

刘阿斗拉着我的袖子弱弱说道:“笑笑,别去,陪陪我……”

我摸摸他的脑袋说:“乖啦,我回去陪你。”

他黯然松开手,说:“那好吧……”

赵昀将他的汗血宝马借给我,我骑术算不上好,但那马儿相对温顺,自己又识途,赵昀与它吩咐几声,它嘶鸣一下扬起蹄子,便往西北方向跑去。

那时我便想,如果我会骑马,就偷了这马跑去洛阳找亲戚了。

这……算不算通敌叛国?

赵昀这马名跑起来跟脱了缰的野狗似的,又快又颠簸,我两只手紧紧抓着缰绳不敢放,头盔在脑袋上摇摇欲坠,我也不敢抬手去扶,只能由着它一下一下地撞击我的脑门,终于在跨过一条小溪时,那头盔以一个优雅的姿态从我脑袋上扬了出去,夹断我几根头发,扯散了发髻,我的三千烦恼丝在风中很霸道地张牙舞爪,我迎着秋风,泪流满面。

鼻涕都快被吹出来了……

不知跑了多远,忽地前方地平线上也出现了一个黑点,那点越来越近,却是一人一骑,我眼睛被风吹得睁不开,泪眼模糊看不清来人,只听到到了近处那人喝了一声:“笑笑!”

我闻言瞪大了眼睛,叫道:“义父!”

马儿被赵昀下了指令,却不停下马蹄来,仍然一股劲地往前冲。闻人非掉转马头追上我,吹了口哨那马也不听,只听赵昀一人的话。

闻人非低喝一声,忽地从马背上跃身而起,落到我身后,两手环过我握住缰绳,双腿一夹马腹,吁了一声,勒紧了缰绳。马儿高高扬起马蹄,我整个人向后倒去,落入闻人非怀中。

我披头散发,涕泪满面,狼狈得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笑笑?”闻人非低头唤了我一声,我说:“等等!”急忙抽出手绢擦眼泪,擦完眼泪擦鼻涕……

闻人非从马背上下来,又握住我的手,把我从马背上接下。

“笑笑,你怎么来了?”他撩起我耳畔凌乱的头发,用修长的十指缓缓帮我梳理,指尖划过头皮的感觉带起一阵让人战栗的酥麻。

“你说要等我给你送行。”我咬了咬下唇,不满地说,“他们说你先走了,我就追来了。”

他指尖顿了一下,随即笑道:“是吗……”

“是啊!”我叹了口气,“差点被马甩飞了。你……”我看了看他的马,又仰头看他,“怎么又回来了?”

他垂眸看我,含笑道:“我答应过你,等你给我送行的。”

我张了张嘴,愣愣看着他,半晌才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道:“是吗……”

“是啊。”我们对换了一下台词,相视一笑。

他修长的十指灵巧地将我的头发梳成一束,低头问我:“还有发带吗?”

我摇了摇头。

他微皱了下眉,左右一看,见旁边有一株柳树,叶子落尽却还有柳条,便折了最细软的一段,帮我将头发扎起,却扎不紧,仍是松松垮垮地斜在肩头。

他无奈道:“只能这样了。”

我盯着他瞧,心说,不如把你的发带给我……

我许多年没有看过他这副装扮了,羽扇纶巾,意气风发,谈笑间取城池三千里。

“看什么?”他笑着问道。

“看你呗。”我有些不好意思,“好久没见你这装扮了。”

他淡淡一笑,说不清叹息还是欢喜。

“人你见到了,也算是送了行,我送你回去吧。”

“还没呢,我要送你东西!”我雀跃道。

他挑了下眉梢,也有了三分期待,笑着问道:“是什么?”

我往怀里一探,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嗯……

刚才我似乎,把那块要送给他的手绢,拿起来擦鼻涕眼泪了。

所以,这团皱巴巴满是鼻涕眼泪的手绢我真的要送给他吗!

他等我许久没有动作,便握住我的手腕抽了出来,我躲之不及,那团龌龊的东西就这么到了他手里。

他捏着手绢一角,看了看那东西,又低头看我。

我脸上发烫,颤抖地伸手去,说:“那个……其实我没有什么东西要送你,这个……是我的……”

他手腕一抖,手绢便展开来,左下角一只母鸡迎风独立。

他看了半晌,缓缓道:“笑笑,这是你绣的?”

我支支吾吾道:“呃……嗯……啊……”

笑意在他眼底悠悠荡漾开来,他唇畔微扬,含笑道:“送给我的?”

我捏着衣角说:“不……是我自己用的……你喜欢的话……就拿去吧……”顿了顿,抬起眼偷望着他,“你觉得怎么样?喜欢吗?”

他沉吟片刻道:“很别致……”

我叹息道:“说得很委婉……你猜我绣的是什么?”

他忍着笑道:“你果真要我猜?我怕猜错了伤了你的心。”

我认输了……

我指着左下角那团血红的图案说:“是凤凤。”

“凤、凤凤?”他笑意盈盈,故作诧异,又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凤凤啊…”

“是啊是啊。”我比划给他看,“这是鸡头,这是鸡爪……”看到他的笑意又深了几分,我气恼道,“你有点想象力好不好!”

他终于忍不住放声笑出来。

那似乎是我第一次见他这样,畅怀大笑,让我瞬间失神。

他忽地俯下身来抱住我,结实有力的臂膀将我紧紧圈在怀里,头颈交错,炽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后。我的鼻尖撞上他的胸膛,顿时被带着淡淡温度的男性气息包围,我从未与一个成熟男子如此亲近过,几乎没有间隙的紧紧拥抱,心跳和呼吸通过骨骼和血液传递而来,如擂鼓般的心跳声让我顿时乱了心神,分不清是他的,还是我的……原来是这般感觉……

依稀他轻声说道:“笑笑,我很喜欢。”声音轻得仿佛一声叹息。

不知道他说的是喜欢那手绢还是喜欢笑笑……只是我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心跳着实漏了一拍。

我不舍地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草木香,沁人心脾,却让人脸颊发烫。他拍了拍我的后背,终于松开手与我拉开距离,我顿时觉得有些失落,右手在空中一抓,却有种莫名的情愫在心口涌动,让我既想、却又不敢抓住他……

“那手绢……”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听着自己心跳声扑通扑通的,“手绢脏了……”

“洗洗就好。”他笑着说,便把手绢收了起来。

他平日里爱洁,我那龌龊的沾满鼻涕眼泪的手绢,我那猥琐得像月事带一样鲜红扭曲的图案,真的没关系吗……

他好似浑不在意,扶着我上马,我低头对他说:“你……别让其他人看到……不然他们会笑话你的。”

他笑得意味深长:“不会。”

又这般模棱两可地回答我了,也不知道是说不会让其他人看到还是说不会笑话他。

他回到自己马上,左手拉着我的缰绳,右手引着自己的战马起步,两匹马并行着小跑,他目视前方,却对我说道:“以后没有善骑的人在你身边,你不要骑马。”

“嗯……”

“我不在蜀都,你如果遇到什么难事,可以找银剑,也可以找赵拓。”

“好……”

“太后规矩多,总会挑你的毛病,你凡事让着些,她不敢当真伤你。”

“我知道……”

“陛下那里,你只和从前一般待他就好,记得千万要保护好自己。”

“我会的……”

“若受了委屈,暂先忍着,也可写信给我,交与银剑,他自有办法传于我,一切只等我回来……笑笑,别哭了……”

我别过脸,胡乱在脸上抹了一把,总觉得自己太过不争气,让他看了笑话。

“没哭,是风沙迷了眼……”我哽咽着说。

终究是没脸说不如你别走了,或者我跟你走吧……

只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些,这马能走得再慢些……他能再抱我一次……

可惜还是到了尽头。

刘阿斗已经说完话,士兵们士气高亢,万岁之声震耳欲聋。

赵昀看到闻人非带着我回来,目露诧异。

“粮草的事解决了吗?”赵昀问道。

闻人非点了点头,扶着我从马上下来,揉了揉我的脑袋说:“回去吧。”

我黯然低下头,闷声说:“你们早点回来哦,凤凤会想你的。”

他笑了笑,轻道一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