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小姐你身子还这么虚弱,不如明日再去。”兰韵赶紧把她扶回床上,柳语夕摆了摆手,兰韵见她面色坚定,心知无法阻止,扶她坐好后,便转身去取了件衣裙过来,替柳语夕换上。

此时,柳语夕心中担忧不已,她知晓柳芯羽对她的恨有多么深,她以为自己死了,肯定会把气都撒在月儿身上,因此她片刻也不能耽误。待穿好衣服,柳语夕扶着月儿的手站了起来,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快步走出大殿。

尽管柳语夕费劲全力朝凤仪宫走去,仍是花了两盏茶时分。

“小姐,你没事吧?”兰韵见她摇摇欲坠,担心地问道。

柳语夕摇了摇头,伸手抹掉额头的汗水,“快到了,我们再走快点。”

通传过后,柳语夕和月儿走进凤仪宫的大殿,翠微对柳语夕道:“若婕妤请稍等,我家娘娘此时已经歇下了,娘娘若是醒着,我便通传于她,若是睡着了,只有劳烦若婕妤明日再登门了。”翠微的话虽然是理,但是她面上的神情却是傲慢无礼的。

柳语夕并不在意她的态度,只微微一笑,“有劳了。”

翠微再没说话,转身挑帘朝后殿去了。

第六十三章怒威凤仪宫(上)

兰韵欲扶柳语夕坐于身侧的椅子上,柳语夕拉住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兰韵只好扶着她站在原处,这一站,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柳语夕眼冒黑星,已然觉得天和地颠倒旋转起来。那厢帘子终于被挑开,翠微搀扶着柳芯羽缓缓踱出来。

柳芯羽脸上挂着柔和的笑容,“妹妹这么晚来我凤仪宫,可是有什么要事?”

汗水顺着脸颊滑下,眼神有些涣散的柳语夕,在听到她的声音后,伸出手指在自己大腿上使劲掐了一下,神智才逐渐清明。柳芯羽心底暗笑,面上却露出一幅关心担忧的神色来,“妹妹快坐,听说你大病初愈,怎么不好好养着,大半夜地还出来吹冷风,受凉了可如何是好?”

柳语夕勉强地摇了摇头,“不碍事,多谢娘娘关心。”柳语夕说完这一句,喘息了几声,待气息平复又道:“听宫人说,娘娘请了我的婢女月儿到凤仪宫,不知此时在何处?”柳语夕开门见山地说明来意,她并未听任何人提及,只是凭直觉判断的。

但是柳芯羽听后,明显以为她真是听到了宫人的闲言碎语,于是眼睛一转,狠狠剜了一眼翠微后,才又笑眯眯地回过头来,对柳语夕说道:“妹妹听哪里宫人说的胡话?月儿可是那日采选司里我所见到的那个丫头?”

柳语夕见她装傻充愣,也不慌,她知道今天这一来,最坏的结果便是和柳芯羽撕破脸皮。撕破脸皮她倒不怕,只要她能尽快找到太庙解开封印,便能离开这座牢笼。但是,此时此刻,她未见到月儿,她尚不知月儿是否完好,断不能硬来。

“正是,”柳语夕点头答道。

柳芯羽弹了弹指甲上的铜鎏金指套,心神好似也都注意着自己指套上的翡翠珍珠雕饰,随意答道:“自那日妹妹带着那丫头离开,我就未再见过她。”她缓缓抬起眼皮,看向柳语夕,“怎的?那丫头失踪了?”

柳语夕扶着兰韵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摇晃了几下方站稳,她凝视着笑得一脸诚挚的柳芯羽,半晌后才道:“月儿只是一个宫婢,还望娘娘海涵。”

“大胆,你是在说我家娘娘绑了那小宫婢吗?”翠微怒喝一声。

柳语夕没有转头看翠微,而是直直地看着柳芯羽一直挂着笑容的脸,“有宫人亲眼见到月儿进了凤仪宫,另外还看到了娘娘的管事宫女翠微。”柳语夕这时,才把目光转向翠微。刚刚柳芯羽那一眼并未有逃过她的眼睛,以她对柳芯羽的了解,她自然知道绑架月儿这事定然与翠微有关,因此大胆将猜测说了出来。

果然,翠微听后,脸上慌乱无措,赶紧看向柳芯羽,待接触到柳芯羽笑脸上那一簇怒气燃烧的眼光时,她才略微收了慌乱,尽量让自己从容一些,但仅仅是这些微小的细节表情,已经让柳语夕清楚知晓了自己的所有猜测都是对的,月儿定然在柳芯羽手中,而此事是经翠微之手完成的。

“你…你胡说什么?”翠微方稳定心神,便大声澄清自己,“我除了那日在采选司见过那宫婢,之后再未见过,婕妤娘娘若要栽赃先拿出证据来。”

柳语夕没想到翠微竟然恢复得这般快,初时说话,心神还未定,片刻间,便能指出于她最不利的因素,对,她没有证据,无法让人相信月儿被柳芯羽绑到了凤仪宫。

柳语夕垂目不语,心念电转,在脑中搜索一阵,也无法想出一个对策来逼柳芯羽交出月儿。

这时,翠微似看出了柳语夕的窘境,开始怀疑她刚刚说的那番话的真假,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炙,“若是娘娘有人证,便让她出来指证我是何事何地,怎样把那小宫婢绑来凤仪宫的。”

柳语夕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到了这般田地,她再顾不得其他,今日若柳芯羽不把月儿交出来,改日她便是把凤仪宫翻找一遍也要把月儿找出来,但是就怕月儿已经被柳芯羽虐待,想起柳芯羽小时候因为恨自己,不惜随意掐死那些小动物,心底就不停涌出一股股凉气,浇得她遍体生寒。

她猛地睁开眼,看向柳芯羽,“娘娘,月儿只是一个宫婢,你要的只是她的主子,如果你能把她交给我,我便告诉你她主子的事情。”

说到这里,柳芯羽终于不再苦撑着那张假面具,脸色陡然一变,双眼迸射寒芒,“你究竟是谁?”

柳语夕扶着兰韵的手虚弱一笑,“我是谁不重要,但是我知道月儿主子的事,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娘娘。”

柳芯羽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几步上前站在柳语夕面前,“她是不是根本没死?”

“是,她未死,活得好好的。”

“她在哪儿?”柳芯羽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柳语夕的脸。

柳语夕丝毫不惧地迎视着她的眼睛,轻轻一笑,“娘娘只要把月儿交给我,我就告诉娘娘,她在哪儿。”

“你敢威胁我?”柳芯羽终于恢复了本性,咬牙切齿地道:“你就不怕我让你在这宫中无法立足?”

“娘娘不是已经做过一次了吗?是要她的消息,还是留下月儿,娘娘好好考虑吧。”

“放肆。”这一声大喝不是柳芯羽发出的,而是她身边的管事宫女翠微。

柳语夕把视线转到她脸上,笑盈盈地看着她,却没说话。

柳芯羽低着头退了几步,片刻后,缓缓抬起头来,对翠微说道:“你去把那宫婢带出来。”

翠微虽然不解,但还是应了一声,退出了大殿。

时间没流逝一秒,柳语夕的心就被揪紧一分。

终于,错乱的脚步声渐渐变大,翠微率先走进正殿,后面还跟着几人,其中一人脚步虚浮,更多的是被人拖着走的。

柳语夕看到两人搀扶着的月儿,脸色瞬间惨白。月儿雪白的中衣破碎飘摇,血色染满破衫,头发湿漉漉地搭在肿胀的脸上。

第六十四章怒威凤仪宫(中)

月儿略略撑开一丝缝隙的眼睛看到柳语夕。红肿且挂着血丝的唇微微张了张,无声地吐出“小姐”两个字便昏迷了过去。

柳语夕几步抢到她身边,挥开了搀扶的两人,眼中泪水不停翻涌,月儿是代她受刑的,这些刑法原本是针对她的,她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她强忍住泪水未让它们涌出来,在柳芯羽面前,她要忍,不能让她看出任何异样。她扶起月儿,让她平躺在自己怀里,但昏迷中的月儿因为伤口被触碰到,辨不清面目的脸紧紧皱了皱。

“为什么要这么对她?”柳语夕此时身体虚弱无力,但这一声怒吼,却如平地一声惊雷。场中众人皆被她的叱喝吓了一跳。

翠微嗤笑说道:“得罪了娘娘,我觉得这刑法算轻了。”

柳语夕猛地抬起头来,双目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灼向翠微。翠微一触这眼神,心里没来由一阵胆寒,缓缓转过眼去,嘴里还不服气地说道:“不过一个小宫婢…”

柳语夕缓缓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翠微面前,她的身体摇摇摆摆,一阵风都似能把她吹倒。“啪”地一声,响彻大殿,翠微的半侧脸瞬间红肿起来,她捂着脸,既委屈又愤怒,“你竟敢打我,我是陛下御封的二品管事宫女,你不过三品婕妤…”

翠微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柳语夕恨声打断,“不管是二品还是九品,你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宫婢,我,就算是三品,也是你的主子。”最后两个字铿锵有力。

翠微怒恨地看着柳语夕,脸色阵白,却无法用言语反驳。

“够了…”不知什么时候坐回首座的柳芯羽把桌上的茶盏端起来重重地放在桌面上,“吧嗒”一声,清脆而嘹亮。

柳语夕把视线转向她,眼里是毫不掩饰的翻涌怒云。

“兰韵,带月儿回去。”柳语夕对身后的兰韵说道。

“你可以告诉我了,‘她’在哪里?”柳芯羽打断她的话。

柳语夕心中血气翻涌,每一根寒毛都在喧嚣,月儿身上的伤口仿佛长在了她的心口,深深侵蚀着她完好的心脏,愤怒。挣扎,最后却都成了隐忍,她垂下眼眸,声音沉沉地答道:“回禀娘娘,我只知道‘她’曾在洛川城出现过。”

“曾经?”柳芯羽坐直了身子凝视着她,眼中压抑着些许怒气。

“是,”柳语夕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砰”,茶盏被柳芯羽狠狠掷到她面前的地面上,碎裂成渣。

“你刚刚说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此时你又告诉我曾经见过‘她’在洛川。”柳芯羽的薄唇紧抿成一线,“你当我很好骗,是不是?”她抿成一线的嘴角渐渐弯起一丝弧度,待尾音消失时,那丝笑容也瞬间消失,“翠微,给我把那个丫头押下去。”

柳语夕见她突然发难,脸色大变,晃晃悠悠地挡在月儿面前,朝翠微大喝,“你敢。”

翠微动作稍微停滞了一瞬,脸上带着一丝冷笑。“你现在风一吹就倒,还想拦我?”说着便绕过柳语夕,朝着另两名宫女招了招手,三人就要从兰韵手里抢走月儿,柳语夕扶着椅子把手勉强站稳,膛着双目看着翠微等人凶恶的动作,心里一股邪火窜上,身体突然恢复了些许气力,她几步抢到翠微面前,紧紧抱住月儿,不让他们拖走。

可是翠微等人如何能让她痴缠,用力掰开柳语夕的手指,柳语夕怕弄疼了月儿的伤口本未用全力,所以几番拉扯下,月儿被她们从她怀里拉了出去,纠缠中碰到了伤口,月儿迷糊中呻吟了几声。

翠微心下气恼柳语夕,一耳光扇在月儿脸上,“叫什么叫。”

柳语夕愣愣地看着翠微的手掌扇在月儿肿胀的脸上,月儿原本挂着丝丝血珠的嘴角又浸了几滴出来。柳语夕的眼珠从月儿的嘴角慢慢转移到翠微脸上,只看得翠微全身发毛,只好喝着两个宫女道:“还不快把她拖下去。”

兰韵欲抢人,却被翠微拦得死死的。柳语夕撑着手臂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她的眼睛一刻不离翠微,脸色木然,没有丝毫表情。这样子的柳语夕让翠微下意识的想躲避,但是兰韵死死缠着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柳语夕越走越近。

柳语夕走到翠微面前站定,眼中深黑一片。指着月儿对翠微说道:“你为什么要打她?”

翠微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慌忙之下,只说道:“想打便打,哪来那么多为…”

“啪”地一声打断了翠微的话,接着又是“啪”地一声,连续几耳光扇在翠微的脸上,翠微似被打蒙了一般愣愣的看着柳语夕。

“若婕妤,你眼里还有没有本宫?”柳芯羽冷然的声音在柳语夕身后响起。

柳语夕眼中一片冰凉,回视着柳芯羽,“我只是帮娘娘你教训一下目无主子的奴才。”

“我的奴才我自会教训,不用劳烦若婕妤。”

柳语夕嘴角慢慢浮上一丝笑容,却冰冷沁凉,“既如此,我的婢女也不用娘娘花费心神了,兰韵,带月儿离开。”

“若婕妤,你今日定要和本宫翻脸吗?”柳芯羽咬牙说道。

“不是我要和娘娘翻脸,而是娘娘在逼我和你翻脸。”

柳芯羽冷笑一声,“既然你要为了这个奴才和本宫翻脸,本宫不妨成全你,来人,把若婕妤带下去,好生伺候着。”柳芯羽慢慢踱到柳语夕身旁。扬声说道:“本宫统领后宫大小诸事,你一个小小的婕妤也敢和本宫叫板,今日不拿你杀鸡儆猴,今后这后宫岂不是要翻天了。”

柳语夕站在原地,任由翠微狠狠一脚踢在自己腿弯处,翠微还欲伸手来抓柳语夕的头,却没想柳语夕轻轻一偏,翠微只碰掉了她头上的一支发簪,乌黑的头发瞬间从头顶散落下来。

“你瞪我做什么?给我老实点,否则…”翠微恶狠狠地说着,却不想却突然出现的一个沉郁的声音打断。“否则如何?”

凌轩的明黄衣袍顷刻间把整个大殿耀得明晃晃的,柳语夕的身体晃了晃,身体一偏,撑在旁边的扶手上。

“陛…陛下…”翠微双腿一颤,跪在了地上,声线不稳地重复着一个音节。

凌轩几步上前,扶住柳语夕,眼里仿佛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柔声说道:“没事吧?”

柳语夕摇了摇头,欲挣脱他的手腕,趁此机会带着月儿离开,却没想,凌轩的手臂如铁箍,紧紧地缠绕着她的手腕,不让她动弹分毫,柳语夕蹙着柳眉抬头看他,却没想他一双吊梢的凤眼此时也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眼里有柔光波动,缓缓漾开,好似能融化一池春水,这样的眼神从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来,柳语夕心底只有惊,却来不及细想,便被柳芯羽的声音打断,“陛下…”柳芯羽嫣柔轻笑,风情娇美,仿佛刚刚那个她只是他人的幻觉。

凌轩依旧扶着柳语夕,眼皮都未抬半分,“贵妃,免礼吧。”说完,强制把柳语夕按在椅子上,自己也在一侧坐下,此时,眼神方才在殿中扫过一圈,“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凌轩指着尚欲夺人的兰韵和跪在月儿身前的翠微说道

柳芯羽眼皮跳了两跳,心神不稳地眨了眨眼后,朝翠微使了个眼色。

翠微收到指示。眼里迅速挤出汪汪眼泪,在红肿的脸上簌簌横流,“陛下,今日若婕妤前来凤仪宫,尚未问及缘由,便责打奴婢一气。”

翠微哽咽着说完,凌轩扫了一眼翠微肿胀的脸,然后转过视线看向柳语夕,“是吗?”

柳语夕抬起头看着他,“你信她则‘是’,不信则不是。”

凌轩看着她清透若瑰宝的眼睛,嘴角慢慢地溢出一丝笑容,伸出手替她理顺了额前一丝乱发,“就算是真的,又如何?”

翠微愕然地张大了嘴,柳芯羽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温柔替其他女人顺发的男人。柳语夕也未想到凌轩会如此回答,一时竟不知如何接他的话。

凌轩缓缓转过头看向柳芯羽,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消失,“贵妃,以前我不管你做了些什么,但是从今以后,你最好收敛你的行为。”

柳芯羽从未想过凌轩会如此声色俱厉地对她说话,以前就算他不留宿凤仪宫,面对她时,也都是微笑相对的,何曾像今日这般过?

正当柳芯羽心绪翻涌时,凌轩又道:“从今日起,若婕妤将会协助你管理后宫,贵妃这些年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凡事让若儿帮你分担分担。”说话间,执起了柳语夕的手在双掌间细细摩挲。

柳语夕不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他越发让她琢磨不透了,前段日子里对她也尚算客气了,可是此时的态度,温柔体贴,简直不像是她认识的那个凌轩。她转眼瞧见柳芯羽愤怒的眼神,心底渐渐明了几分,想来凌轩也只是在柳芯羽面前做戏。

第六十五章怒威凤仪宫(下)

柳芯羽看着两人交握的双手。心头仿佛长了无数根倒刺,狠狠勾扯着心头肉。

凌轩道完,便携着柳语夕的手离开,再没看过柳芯羽一眼。

柳芯羽看着两人相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殿门前,嘴里如含着黄连一般苦涩,心中的怒和恨一起狂烈翻涌。

“去查查她的蛊毒是怎么解的?”

一炷香的时间后,翠微返回凤仪宫,柳芯羽仍旧坐在原处,目视殿门,神色异常,见到翠微方收了神色,问道:“怎么样?”

翠微支吾了片刻,才小声答道:“回娘娘话,是柳将军送了一支冰山雪莲给若婕妤。”

柳芯羽眉梢一皱,抿了抿唇,“明日传话给我爹,让他进宫一趟。”

“是,娘娘。”

凌轩搀扶着柳语夕回到披香殿,一路上,柳语夕几度挣扎都未果,她实在弄不懂此时的凌轩究竟在想些什么。若是刚才在柳芯羽面前演戏,此时又是演给何人看?

凌轩踏进大殿便对一旁侍立的宫婢说道:“去太医院请李院判来披香殿。”

凌轩命人把月儿安置好后,见柳语夕已经摇摇欲坠,于是弯身把柳语夕横抱起来,朝柳语夕的房间走去。

柳语夕惊异之下,说道:“陛下,请放我下来。”

凌轩低头看了怀中人一眼,不自禁向上卷翘的嘴角柔如春风,他凝视怀中的女子,那眼神仿佛能把人揉碎。柳语夕慌忙别开头,错开她无法看透的那双眼睛。

李院判很快便到达披香殿,凌轩本意是让他替柳语夕检查下是否还留有隐毒未清除干净,但是柳语夕却执意不肯让李院判诊脉,并请求李院判先去看看月儿。

李院判有些为难地看向凌轩,区区一个宫婢,何劳他亲诊。别说是他堂堂太医院院判,就是太医院里随便一个太医,也断没有替宫婢诊治的道理。

可是凌轩却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眼神里有无可奈何,有宠溺,有温柔,还有很多李院判无法捉摸的东西,正当李院判思忖如何回答之时,凌轩朝他挥了挥手,“娘娘让你先去替那宫婢疗伤,你便去吧,治完了她。你再过来。”

李院判得凌轩旨意后,先是一怔,然后才诺诺应声,临走时再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丽影,他从未见过陛下这样的神态语气,这一切是因为床上的女子吗?

李院判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凌轩和柳语夕两人。两人都未说话,安静得让柳语夕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凌轩突然执起柳语夕的皓腕,微笑着凝视她,“你在想什么?”

柳语夕错开的眼睛慢慢移到凌轩的脸上,那一张俊美无俦且深刻于她灵魂的熟悉脸庞,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凌轩见她眼中隐隐有波光泛起,一手捧上了她的脸颊,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人,那双清朗却生威仪的凤目此时却泛着丝丝柔情,仿佛要把眼前女子的容貌身形楔刻进他的骨髓里。

“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吗?”凌轩轻柔地把柳语夕抱在怀中,头深埋于她发间,声音沉郁,声音里有一种让人无法辨清的情绪。

柳语夕却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联想自己醒来后。凌轩的种种行为,她心中一惊,莫非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但随即又在心里把这个答案否决了,怎会呢?她身形相貌声音年龄无一未变,他如何辨认得出来,况且她自问从未表露出一丝引他怀疑之处,他绝不可能把自己和‘她’联系起来。

可是,他这般反应又是为何?柳语夕略侧过头看着他的后脑勺,阵阵龙涎香萦绕鼻尖,身体也都被他的温度所包围。

她突然抬起手臂,横亘在凌轩的胸前。凌轩缓缓松开手臂,坐直身体看向她。

“陛下,臣妾身体不舒服,不能服侍陛下,望陛下见谅。”柳语夕想来想去,唯有一个可能,那便是凌轩所做的一切只因她成了他的妃子,而他只是在行使一个丈夫的权利,但她却无法履行作为妻子应尽的义务。

谁知凌轩听后,竟轻轻笑了起来,“放心,你身体这么虚弱,我不会对你做什么。你现在就在我身边,我们时间还长。”

柳语夕看着他的笑容,听着他说“我们时间还长”心头的愧疚和不安一齐滋长。

没过多久,李院判随着兰韵再次来到柳语夕的房间。

柳语夕见到兰韵和李院判微微松了口气,随即问道:“院判大人,月儿的伤势如何?”

“娘娘不必担心,月儿姑娘的伤口皆已包扎好。吃过几剂安神的药已经睡下,待修养个十天半月的,就能痊愈。”

听到李院判如此说,柳语夕便放了心,“多谢院判大人了。”

“娘娘折杀老臣了,这是臣的职责。”

柳语夕微微一笑,凌轩便让李院判退下了。

李院判退下后,兰韵端着一碗糯米粥进来,凌轩见到便起身端了来,柳语夕欲接过自己吃,凌轩不怒而威的凤目看向她,“好好躺着。”说完,便又坐回床沿,用勺子舀起一勺一勺地往柳语夕嘴里塞,看他的动作,生疏僵硬,还常常把粥洒出来,连温度都不知道试一试,初时吃到嘴里,还险些烫到,但尽管如此,柳语夕看着他的笨拙样子,竟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

凌轩见她笑了。那张严肃的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我这是第一次喂人吃饭,难免有些错漏,”凌轩看了看洒在床沿的粥,“不过,以后熟练了,就不会洒了。”

他说得轻松自然,柳语夕却是一愣。

好不容易吃完一碗粥后,凌轩扶着柳语夕起床,让兰韵重新换过一床被子后,方扶着柳语夕慢慢躺好。

柳语夕躺下后。便闭上了眼睛,她无法来面对这样的凌轩,唯有装睡,能减轻她心中的尴尬。凌轩在她旁边坐了很久很久,直至床上人呼吸平稳后,他才起身欲走。

柳语夕本以为闭上眼睛他就会离开了,却没想他一直坐在身边,一刻钟,两刻钟,直至半个时辰过后,柳语夕见他还未离开,便渐渐放缓呼吸。果然,没多久就听见他起身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柳语夕正要睁眼,看看他是否真走了,却突然感觉到一个温暖的东西印在自己的额头之上,良久后,他的唇才离开她的额头,紧接着,一声轻微的叹息响在耳边。

再睁眼时,屋子里黑洞洞一片,凌轩已经离开。柳语夕摸了摸额头,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心底有丝惆怅划过,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另一张清雅绝美的脸来,他微笑地看着她,可是她却读不懂他眼中的神采,随即,那身影转过头去,只留下一个孤绝料峭的背影,在清幽的林间越行越远。

她翻身坐起,挥去脑中的乱丝,披衣起床,朝月儿的房间走去。

推开房门,月儿呼吸平稳,显然李院判开的安神药颇有效果,月儿睡得极为安慰。柳语夕坐在她床边。替她掖了掖被子,看着她破裂的唇角,不由轻轻伸手触了触,月儿本可不用受伤,全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她这一世,机缘无数,却始终被人如牵线木偶般操纵,只要是亲近之人,似乎都因她或多或少受了些牵连,她说过她要变强,她要把带给她朋友的伤痛全部加倍还回去,可是,命运总是和她开玩笑,她好不容易逃出柳府,建了逍遥城,本以为只要好好经营,有钱有权,便不会再被人轻易掌控,却没想,好日子还未开始,便又是一个惊天霹雳。她曾想过忘记风延,在这时代好好生活,毕竟老天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若是永远生活在阴暗中,与其苟活不如当初就直接死了。谁想当她决定忘记风延时,却又遇见了尘枫,在幻灭镜中看到的过往,她知道她和风延的孽缘还未到尽头,他为自己魂飞魄散,自己断没有理由抹掉记忆安然生活,忘记他的付出和感情。

柳语夕微叹口气,缓缓站起身来。太庙一事,不能再拖了,待自己身体恢复便去一探究竟。

第二日,柳语夕一大早便来月儿的房间看过她,见她仍安然睡着,便让兰韵吩咐锦萍炖一锅滋补的汤水,待月儿醒后就可以喝。

辰时刚过,兰韵便急急跑进房间,“小姐,小姐,护国将军柳霆暄要见你。”

柳语夕正欲扶月儿起床,转头问道:“他有说什么事吗?”

“我问过了,柳将军只说有要事需和娘娘相商。”

柳语夕皱了皱眉,把手中的汤碗交到兰韵手中,“你来喂月儿喝汤,我出去瞧瞧。”

兰韵应了一声,便坐到床沿扶着月儿。月儿拉了拉柳语夕的衣袖,“姐姐,你…”因为脸颊的伤害未复原,月儿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但柳语夕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便微笑着拍了拍月儿的手背,“没事,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来看你,你快把这碗汤喝了。”

第六十六章何以情转浓(上)

柳语夕走进正殿时,柳霆暄正襟危坐于右侧的椅子上,目光沉凝,比之两年前多了几分沧桑,如霜般的白发染在鬓间,只那么端坐着,便能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

柳霆暄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见到柳语夕,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只双手略微前拱,“娘娘…”

柳语夕微笑着看着柳霆暄,指了指座位,“柳将军请坐,本宫还未来得及答谢柳将军的救命之恩,柳将军今日来了,便也免了我再召将军一次。”柳语夕说完,也已经走到了首座,坐定后,再抬眸看向柳霆暄,“将军可是有事?不妨说来听听。”

柳霆暄也撩开衣袍坐下,虽是口称娘娘,但是神态行为上一点都不卑谦,反倒好似他是主,柳语夕是客一般。

“我今日来,的确是有一事,娘娘在天元无亲无故,在这后宫若是只靠陛下的宠信未必能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