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柳语夕面对地震,飓风,闪电却并不慌乱。有过一次经验,柳语夕知道这些狂乱的风,电很快便会消失。果不其然,一刻钟后,狂风消散,云退星布,好似什么都未发生过。

柳语夕再低头看手中盒子时,那透明八卦已经不见,而盒子里却叠着一张纸和一块碧玉印玺。

柳语夕捏起那枚小印,倒转过来一看,上书八个小篆“受命于天,一统天下”,柳语夕心中微凛,再把那块牛皮纸张撑开,上面是一幅画,准确的说是一幅画工略显粗糙的地图。想必这印玺和地图定然不简单,否则太子怎会如此珍而重之地把钥匙贴身收藏?想到赫连,柳语夕缓缓收起手中地图和印玺。

不知道那色心不死的太子是否被人发现了?

想到这里,柳语夕快速盖上盒盖,再不流连,如一阵风消失在夜空里。柳语夕对那盒子里的东西半分心思也未动过,她的目的只是解开封印,其他一切与她无关。殊不知暗处正有人窥视着柳语夕离开。

待柳语夕一走,刚刚那蒙脸男子又再次进入了楼阁,看到桌上的盒子,几步朝它走去。却在手指快要触及盒盖时,旁边一阵凌厉的劲风贴脸刮来,危急之下,他唯有暂收回手。闪身让开。立定之后,抬眼一看,另有一人白衣如雪,在黑洞洞的房间里突兀地立着。

蒙面人眼中如剑利芒一闪而过,陡然抽出腰间佩剑朝楼言初刺去。楼言初眼神散漫地看着黑衣人欺近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拔出腰间缠绕的软剑,横格而出。

片刻光景,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狭窄的楼阁中已斗上几十个来回,黑衣人渐渐露拙,只堪堪能挡住楼言初看似慢慢悠悠实则精准而凌厉的剑锋。

蒙面人再次被逼退几步后,楼言初持剑而立,脸上无甚表情,声音却是柔和的,“你不是我的对手…”

蒙面人默默地看着他,一手捂着肩上被划过一剑的伤口。

“你走吧。”楼言初说完这一句,便转过身看着身前不远处的盒子,无喜无怒,只那么散散淡淡地看着。

蒙面人负伤不敌,只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盒子,眼中同样无怒无怖,几乎一片空茫,仿佛刚刚拼尽全力欲抢的盒子也不过一个随手可弃的物件。

衣袂破空声响起,片刻后。蒙面人便消失在阁楼外。

楼言初收起手中软剑,趋步上前,修长泛着淡淡惨白的手指轻轻抚上盒子,绝色的脸上仍是没有半分神色。他勾起手指掀开盒盖,只扫了一眼盒中物事便又关上盒盖。

他转过来来,清薄的月光照在他素色如雪不染纤尘的衣袍上,漆黑的眸子若深渊幽潭,深不见底。他长袍轻扫,桌上的盒子便已不见。

月色下,素白的影子在空中划出一条弧线,幽雅却又带几分萧索。

如今。封印已解,柳语夕自然是回尘枫处询问第三件事,但是以这两次经验来看,若是有第三处封印,那应该是在苏什了,想到苏什,她脑中又浮现了那个清雅如仙,实则幽深难测的男子。柳语夕轻叹一声,迅速将他的身影从脑海中抹去。

正要去客栈去和月儿,兰韵会合,却突然想到珞姗还在太子府,若是她幸福快乐,她当然可以撒手离开,可是她不仅不幸福,甚至还悬梁自尽以求解脱,以那太子的残暴荒yin来看,珞姗定然受过不少罪。

倘使她没遇上便罢了,现今既让她遇上了,说什么也不能不顾她自行离开,这是她欠仲文的。

身形折还,朝太子府而去。柳语夕脚步轻盈地穿梭在树林,飞檐之间,不消片刻功夫,便回到了珞姗的院子。想到赫连还在她房中,便暂且先回自己房中看看。

柳语夕推开房门,施施然走了进去。空荡荡的房间早没了赫连的身影,柳语夕眉目一凝,若是赫连逃走了,以他的秉性,吃了这么大的闷亏,这院子里为何没有丝毫动静?越觉不妥,柳语夕转身欲走。

甫一出房门,院子里瞬时亮堂起来。数十个手执佩刀的侍卫手举火把,呈扇形把柳语夕包围在房门口。柳语夕站在院子门口,只愣愣地看着太子赫连,还有他身边曾经的天元太子凌昊。

凌昊身后,除了青衣人和红姑。还有杀害仲文的凶手蛇身男。柳语夕满含仇恨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蛇身男,蛇身男不以为意地咧着巨大的嘴唇,露出狰狞的笑容。而此时,他的双手中,珞姗和平儿一左一右分别被抓住。

珞姗瘦弱的身体在蛇身男手中晃荡,惨白的小脸上木然一片,眼神竟又恢复了最初的空洞。

柳语夕的眼睛扫过众人,便见赫连眼冒凶光,咬牙切齿的说道:“贱人,你是何人派来的?”

柳语夕眼睛只直勾勾地看着凌昊身后的蛇身男,对赫连的问话不置一词。赫连暴怒,双眼露出嗜血的光芒,但他不知柳语夕底细,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阴沉沉地说道:“不回答吗?”“吗”字尾音还未发完,一把从蛇身男左手中扯过平儿,抓扯住她的头发,竟生生地将她拖到院子中央。

平儿受不住痛苦,尖声惨叫。听她惨叫后,赫连脸上却挂着残忍的笑容,赫连低下头去,抓扯着平儿的头发,迫使她看向自己。

他一脸狠戾,恶声说道:“说,你和她是不是一起的?”

平儿满面泪痕,脸部表情有些抽搐,显是痛到了极处。赫连不耐烦地踹了平儿一脚,“快说…”赫连切齿地边骂边踹。

平儿吃痛地叫了一声。

柳语夕面显不忍,但她无力救人,只能开口说道:“我和她今日才相识,殿下若是想报复,可尽向我来。”

赫连嘴边噙着一抹残忍冷酷的笑意,瞬间拔过侍卫腰间的刀,一刀刺在平儿身上。

“不…”被蛇身男抓住的珞姗终于恢复了些神智,他看到赫连的刀向平儿刺去,本能地呼喊出声,但仍未有阻止得了赫连行凶。

平儿胸腹处瞬间出现一个血窟窿。柳语夕不忍地闭上了眼睛,紧抿嘴角,双手已捏成了一个拳头。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后,才再次睁开眼睛,扬声对赫连说道:“你放过他们,我随你处置。”

赫连尚未回答,珞姗突然凄厉地咆哮起来,“柳语夕,你害死了文哥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珞姗瞪着眼珠看着她,若是眼神如刀,此时她早已是一堆肉末。珞姗一脸狂乱,身体不停扭摆,仿佛每一根汗毛都在向柳语夕叫嚣,她要复仇。

第十二章狭路再相逢(中)

赫连三两步走到珞姗身边,一个巴掌扇过去,眼中的暴戾阴翳尽显,“叫得我心烦。”

赫连这一掌,顿时让珞姗嘴角溢出几缕血丝,珞姗却“呵呵”的笑了起来,赫连又是一巴掌扇过去,“你给我闭嘴,否则,我杀了你的丫头。”

珞姗听到这句话后,笑声才渐渐收敛,但是她嘴角仍挂着笑,眼睛直直地盯着柳语夕。

此时,平儿身下已淌了一滩血,若再不医治,定然没命了。

柳语夕心下一沉,陡然抬起头来向凌昊看去,“太子殿下,珞姗是你的亲妹妹,你忍心吗?”

凌昊慢悠悠地走出人群,却不提珞姗,只是扬唇轻笑,“好久不见,我以为柳姑娘早把在下忘记了。”

柳语夕此时没有功夫去猜测为何大家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只是盯着凌昊的眼睛说道:“她是你的妹妹。”

两人对视半晌,凌轩脸上突然浮现一抹轻蔑的笑容,“妹妹?皇家的人是六亲不认的,当年我失败时,也没见任何人来帮助扶我一把,如今,跟我谈亲情?哼…我早不知道什么是亲情。”凌昊嘴边噙着讥诮,冷冷地看着柳语夕。

柳语夕没料到凌昊早已是一副铁石心肠,明明只是一句话就能救下珞姗,可是他却冷眼旁观,仿佛自己血肉至亲的妹妹只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般。

眼看平儿再不医治就真的活不成了,柳语夕与平儿今日虽是初次见面,但是柳语夕打心底里还是挺喜欢这个丫头的,何况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她不能让珞姗和平儿因为她而丢了命,她再也偿还不起。

柳语夕缓缓转过头,看向赫连,“我愿意束手就擒,请你放过他们两人,并且迅速请大夫替平儿医治,否则,就算死,我也会自己解决。”

柳语夕说完,赫连的脸色稍稍松动了下,他气狠柳语夕点了他的穴,还盗走了他的钥匙。但是他却舍不得她就这样死了,他朝旁边的弯眼小厮递了个眼色,那小厮颇机灵地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再转过头来时,他面上的暴躁稍稍平缓了些,“只要你把钥匙还我,乖乖的呆在我身边,我不会要你的命。”

柳语夕正欲回答,却见一个蒙面人缓缓走到凌昊身后的青衣人旁边,低声与他说着什么。柳语夕此时的注意力全被那人吸引了去,正是赫纳皇宫里给她盒子的那人。

他低声与青衣人说完后,抬起眼来,眼睛若有似无地划过她所站的地方,片刻后,又消失在夜色中。

青衣人待蒙面人走后,缓步走到凌昊身边,轻声说了几句,凌昊的神色陡然一变,目光直直地朝柳语夕射来。

柳语夕不明所以,明明是那个蒙面人把盒子给了她,为什么凌昊看她的眼神倒像是她强夺了一般,却不知凌昊知道盒子被楼言初抢走后,心里虽然愤怒,但是目前最重要的还是眼前这个女子,因此他才会在得知消息后,把全部希望放在柳语夕身上。他看柳语夕的眼神兴许是太过热切,以至于让柳语夕误解了他眼神传达的意义。

这时,小厮已经领着大夫进了园子。

“钥匙呢?”

这边两人眼神交锋完,赫连已经不耐烦地再次催促她。柳语夕心思百转,若是告诉他,钥匙已经插在宝盒上了,自己定然没命。可是撒谎的话,又到哪里找钥匙给他呢?

心念转动之间,凌昊已经抢先开口:“殿下若是想找钥匙,怕应去向苏什讨了。”

话毕,不止赫连一脸讶色,就连柳语夕也是诧异不已,明明是她用钥匙打开了盒子,而盒子被她放在了阁楼里,为何凌昊却说向苏什讨要呢?

“什么意思?”赫连抬了抬眉,有些浮肿的三角眼迸射着寒芒,冷眼看着凌昊。

凌昊微微一笑,示意赫连听他慢慢说,接着看了一眼柳语夕后才徐徐道来:“此女盗得殿下钥匙后,已经打开了宝盒,解开了其中的透明八卦,自然,盒子里的东西再没有阻挡,便被苏什人顺手牵羊了。”

柳语夕微微皱眉,那透明八卦竟是防止他人盗走印玺和地图的,难怪蒙面人会如此大方地把宝盒交给她,原来是让她解开封印,再盗得印玺和地图。

赫连转过头来,看着柳语夕,面结寒霜,眼中也尽是暴戾,他怒喝一声,“给我把她抓起来,死活不限。”

眼看赫连暴怒,柳语夕心知自己的斤两,赫连既下令死活不限,那自己便生机渺茫了。却没想这时,凌昊轻含笑意,慢悠悠地走到赫连身边,“殿下息怒,宝盒丢了,我愿帮殿下找回来,只是这个女子,不知殿下能否交给在下?”

赫连阴沉的双眼转到凌昊身上,看着他的笑容说不出的刺眼,这女子他还未及消受,却平白丢了钥匙,若是不答应凌昊的要求,钥匙找不回,赫纳的天就要变了。纵使他平日里再猖狂嚣张,但若是失去了这至高无上的地位,又有谁会怕他?他眯了眯眼,把含着冰霜的阴鸷光芒全部压制在眼底,未在看柳语夕一眼,只冷声答道:“好”

这答案他早就料到了,何况他既然来了,就算赫连不把人交给他,他也会有办法把人掳走。若是这般,倒是皆大欢喜。凌昊脸上挂着笑,朝着身后的红姑招了招手。

红姑摇曳着红色的轻纱,半脸美艳绝伦,妖娆妩媚,而另半边脸,却令人胆寒心畏。

“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红姑娇媚的笑容怎么看怎么碜人,可是她自己仿若不知,仍旧笑得花枝乱颤,“啧啧…这小脸蛋嫩得…才几年功夫,竟出落得这般标致了,若是哪天主子不用你了,你这张皮送给我可好?”

柳语夕闭口不答,红姑也不介意,继续自说自话。

“臭婆娘,还不把她带过来,老子要回去喝人血了。”蛇身男不耐烦地在后面吵闹。

“臭蛇,老娘好不容易找到一张好脸皮打个商量,你也要来捣乱。”

第十三章狭路再相逢(下)

眼看两人就要闹骂起来。凌昊挥了挥手,“红姑,回去再说。”

红姑闭了嘴,脸上仍旧挂着笑,“小姑娘,来,跟我回去。”

说话间,突然凭空出现一阵狂风,卷着无数细碎的沙粒,枯叶萎草,漫天飞舞。园中众人皆是一脸错愕,这狂风来得实在突兀,起先没有任何征兆,就在众人愣神间,柳语夕只觉身体一轻,被人横抱凌空飞起。

淡淡的药香若有若无地扫过鼻尖,柳语夕抬起头来看着面色无波的楼言初,俊逸的脸容在被月光的清辉笼罩,微侧着脸,一半卓然生辉,一半掩在阴影下。似与整个夜色融成一片。

轻盈落下,袍角曳地,竟片尘不然。楼言初把柳语夕放在地上后,漆黑的深瞳未有看她,而是转向院子的另一头,好看的眉毛渐渐隆起,清润如水的眼中逐渐深暗。

柳语夕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唯有夜色弥漫的树林在微风下微微晃动,再无其他。

红姑那半边美艳的脸扬着无比娇娆的笑容,看着楼言初,抚了抚胸前的长发,“哟…这小哥哥长得可真俊,”说话间,如一道青烟瞬间出现在两人身前几尺远,一边笑一边说:“小哥哥,跟我回去,好不好啊?”

楼言初脸上仍是无半分表情,既未因红女话语中的轻薄而恼怒,也未因红姑的赞美而喜悦,只不疾不徐地从腰间抽出软剑。

“小哥哥可真不懂情趣,这刀剑无眼的,伤到奴家可怎么办?”红姑嘴角沁笑,可手上的鞭子却毫不含糊,如一条滑腻的蛇缓缓缠上楼言初的剑。

红姑眉眼一挑,“小哥哥,非得奴家用鞭子,你才会乖乖跟我回去么?”

“红姑。你还想让你这半边脸也毁去吗?”楼言初悠然挑剑,声音却清冷刺骨。

红姑神色陡然一变,看向楼言初的眼神倏忽变冷,看了半晌后,她收回鞭子,眼神若冰刀射向楼言初,“竟然是你…”说完,突然她仰天而笑,凄然中带着愤怒,好像怒道了极致而用笑音来发泄,“没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楼言初此时嘴边也溢着一丝悠然笑意,只是那笑让人感觉不到丝毫愉悦,反而如身处冰天雪地中,浑身冰凉,“当年你加诸在我身上的,也是时候该偿还了。”话毕,楼言初手腕一抖,只见白衣飞闪,人已欺近了红姑,出剑如风,招招不留余地。

饶是柳语夕是外行。也能看出楼言初是存了心要红姑的命了,每一剑都刺往红姑的要害。红姑吃力挥鞭抵挡,几个回合下来,已经有些不支。

“臭婆娘,要不要我帮忙?”蛇身男笑盈盈地看着节节败退的红姑,倒不是真想上前帮忙,只是趁机讥讽红姑一番。

凌昊的眼睛始终盯着柳语夕,片刻都不曾因为场中两人的打斗而转移目光。当柳语夕看向他时,他便露出一个自以为很风雅的笑容来。

柳语夕只瞥了一眼,便转开头,继续看向场中两人交锋。

楼言初的剑舞得滴水不进,面上却从容无波,剑花挽动,如闲庭散步信手而来,不似对敌时的剑拔弩张,唯有那双眸子流露出的点点星光,才能知晓,他这看似漫不经心的剑下,却是半分不容情。

一个不察,红姑的肩膀处被划开了一道约三寸的口子,若非她即使偏转身子,那口子便不是在肩膀,而是心口上了。

惊出一身冷汗,红姑的注意力丝毫不敢松懈,双眼缠绕着楼言初的剑尖,奈何那剑花越舞越快,初时尚能看清他的动作,过得片刻,只见眼前刀光剑影。朦胧不清,心中一突,不好的预感笼罩而来,霎时间,腰腹处一阵冰凉。

低头一瞧,明晃晃的软剑正扎在她血肉里。

“臭婆娘…”蛇身男惊呼出声,他未想到红姑竟会如木偶一般等着那剑刺进自己的身体,他震惊不已,同时也忘记了多年的嫌隙,发自内心地喊了一声。

蛇身男见红姑受伤,又见楼言初无暇顾及柳语夕,便抓着珞姗朝柳语夕走去。

眉目间一颤,红姑毫不犹豫地从剑尖抽出自己的身子,她一手捂住伤口,另一只手中的鞭子瞬间扬起。

楼言初眼角瞥见蛇身男朝柳语夕而去,持剑的手便收了回来,欲回到柳语夕身边。

背上辣辣一刺,红姑的鞭子实实地落到楼言初的背上。

眉毛轻轻颤动了一下,紧抿的嘴角还是滑出几缕血丝。可他没有回头,步子不似刚才般轻捷,略有些沉滞地向柳语夕走去。

柳语夕一直盯着场中两人的打斗,当红姑的鞭子挥来时,她欲叫喊一声让他注意。可已然不及,就在她张口的瞬间,那鞭子便已经触及了楼言初的身体。

柳语夕看着向她越走越近的身影,心里竟变得沉甸甸的,连呼吸都困难。那瞬间苍白的面容上,血丝垂于嘴角。

身体不受控制地快步都到他面前,扶住他,声音略颤地问了声:“你没事吧?”,红姑一鞭之力她是见识过的,可以轻易接下蛇身男毁地灭林的一击,何况是濒临绝境。极度怒狠之下的反击?其实不用问,她也该知道答案。

楼言初清雅无方的脸上除了苍白些,看不出其他,他嘴边轻扯一个笑容,眸中柔光似水,“无碍。”

蛇身男已离两人不过一丈,眼看巨大的蛇尾拔地而起,就要向两人砸来。楼言初眉眼间也闪过一丝凝重,刚刚那一击,虽然不致命,但却让他短时间内无法再运气,否则血气逆流,便回天乏术了。他无法闪避,走也已来不及,他长袍一挥,霎时间,柳语夕只觉一股柔和绵软的力道拂在她身上,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

心下一凛,柳语夕已经知晓他的动机,不知为何,心底深处攀爬而出的恐惧深深地攫住了她的所有感官,每一寸骨头都仿佛感到极致的恐怖,“不要”

柳语夕狂乱地摇摆着头颅,仲文惨死的景象浮现在她脑中,怎么也挥不去。

无力扭转局势,她的身体轻飘飘地落在杂草丛生的地上。蛇身男眼中闪烁着残酷的光芒,巨大的蛇尾离楼言初越来越近。而楼言初的脸上除了惨白,没有任何表情,只那么直直地看着楼语夕,眼中如一湾清泓,澄澈而幽深。

此时的他唇边虽挂着几缕血丝,可面容仍然是如第一次见到清雅出尘,仿若脱离尘世之外。

这世上可有什么东西是他真正眷念的东西?

从头到尾,柳语夕都未看清过他,永远好似雾里看花,隔着的那一层把她排距在外,她也不曾想进去。可是此时。为何她会如此害怕,害怕他就此离开?

摔落在地的柳语夕想爬起来拉过楼言初,已然不及。

蛇尾触身那一刹那,楼言初朝着柳语夕淡淡一笑,眼神安寂平静,仿佛世上最美丽最绚烂的烟花,只是烟花只开一瞬,刹那间便会凋落。柳语夕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烟花寂灭的瞬间。

骤然一声巨响,有湿漉漉的东西从眼中不小心滑落,一路蜿蜒而下。心口仿佛被钝刀子一下一下地磨过。

她不敢睁眼,不敢去看那血肉模糊的场景。只无声无息地坐在原地,任凭泪水滑落,些许滑落嘴中,咸咸涩涩,正如她此时的心情。

良久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轻轻拂过她的脸颊。柳语夕盈满泪的眸子直直地撞入眼前人深不见底的眸子中,深黑不见底的深处,仿佛有什么碎裂开来,漾着柔软的光芒回视着柳语夕。

柳语夕悲戚的眸子在睁眼的瞬间便转为了震惊,睫毛上还垂着几滴泪水,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眼前带着微微笑意的楼言初。

他眼中蕴藏的东西,她仍是看不透彻,但却突然觉得那张清雅绝伦的脸上再不是以往的脱离尘世,俯视众生,而是仿佛被什么击碎,平静恬淡的表面荡开了,多了丝人间烟火味,看起来那样生动照人。

他嘴角的笑容一下子漾开来,是前所未有的璀璨。手上动作温柔如花瓣拂过脸庞,“我没事。”轻轻的一声仿若投入湖水里,涟漪一圈一圈地落入柳语夕的心房。

“你没事?”仍自瞪着眼睛,柳语夕不敢置信地问了句。

楼言初仍旧苍白的脸上挂着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柳语夕心中仿佛一下子被掏空,她木讷地盯着楼言初,“怎么会没事呢?”

楼言初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弯身把柳语夕从地上抱了起来。

白色的衣袍在夜色中明晃晃的,衣摆随风摇曳朝远处走去。而他身后,楼言灵和一群杀手正围攻凌昊等人。

夜色掩映下,树林的另一头,尘枫缓缓走了出来,除了俊逸的脸,全身上下皆包裹在一片黑色的衣衫里。他盯着两人消失的方向,嘴角不可遏制地向上扬起,眼中却闪烁着阴冷的光芒,如一树绽放的罂粟,散发着邪魅而致命的馥郁香气。

第十四章明月何皎皎(上)

许是夜风寒凉,吹醒了柳语夕,她紧了紧身上的衣衫,才抬起头来。

以她的角度只能看到楼言初半个轮廓,在明灭不定的树林间穿梭,他挺直的鼻,淡色的唇只能隐约看清。

心下稍定,她拉了拉楼言初的衣袖,“你放我下来吧,你的伤…”

楼言初低头微笑,“无碍。”

若是无碍的话,刚刚蛇身男的一击,他定能轻松闪避,可是却差点丧命,此时说“无碍”分明是敷衍。

见柳语夕眉目间担忧仍未散开,楼言初轻轻一笑,“我怀里有回心丸,你掏出来喂给我。”

柳语夕依言伸手入他怀中,肌肤的温度透过里衣传到她手上,冰冰凉凉,柳语夕却如被烫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柳语夕捂住自己的手,怔了片刻后,想到他还等着自己拿药,是以再次伸手入怀,咬着牙,压制心里莫名的感觉。

楼言初似是没发现她两番伸手找药,只抱着她缓缓往前行。

终于,在她摸遍了他胸前的衣襟后,药瓶被她捏在了手中,柳语夕拔开塞子,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鼻而来,她偏了偏头,摇了摇手中的瓶子,“这个要吃几粒?”

“一粒就好。”

柳语夕倒了一粒在手中,凑到他嘴边让他吃下。

柔软而冰凉的唇贴到她手心时,仿佛有无数只小虫子,顺着她手心缓缓爬入了心口。柳语夕倏地收回手,垂在身侧,握了握。

“停下来休息一下吧。”柳语夕不敢看他,肌肤相接的地方仿佛有火在燃烧。

楼言初把她轻放在草丛中,自己也靠着一棵树坐下。

不知是不是山间风凉的原因,离了楼言初的怀抱,她身上的高热才慢慢消退。脚下是软绵绵的草堆,楼言初如雪的衣衫随意曳地,哪怕只是随意的一个姿势,看上去却是清雅高贵的。

柳语夕屏息一会儿后,才出声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楼言初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脸上带着柔软的笑容,目中也清如温水,那么柔和地看着她,让她一时竟无措起来。

半晌后,楼言初未有答话,柳语夕仿佛也忘记了自己刚刚问过什么,只慌忙地把眼睛别向其他地方。

身边之人顺着树干缓缓躺下,半仰着头透过树林缝隙看向天际。

他慢悠悠地荡开一丝笑容,“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

柳语夕惊讶地转头看他,可他的眼睛却看着茫茫天际,仿佛那问话也不是对她说的。柳语夕也随他仰头看天,“我现在也不知道了,初时,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是这一切这么真实,再看到幻灭镜中的镜像后,我几乎以为那二十几年才是一个梦。”

柳语夕的话其实很匪夷所思,她明明只有十几岁,却说那二十几年仿佛是一个梦,但是楼言初听后,似未曾察觉,嘴角含着笑,“其实我也以为我这二十年只是一个梦,直到那一刻,我才看清楚,梦中也有真实的存在。”

柳语夕转头看他,见他俊逸的面容上洋溢着真实的笑容,清透而明澈,抛开了那一层面具,这样的笑反而更加地触动人心。

两人沉默了下来,吹着山风,听着虫鸟鸣叫,心渐渐地宁静下来。风卷树叶落地,月明星稀,远远看去,两人的影子挨得那么近,仿佛融为了一体。

良久后,柳语夕突然出声问道:“阿琳如何了?”

身边传来楼言初的身影,“我已派人送去了冰山雪莲,想来已无大碍。”

柳语夕轻点了点头,时光渐渐流逝,这短短的光阴里,却是她身在天元从未享受过的平静宁和,天地之间唯有他们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