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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了。”

林侦接过,炕边架子上有一盆干净的清水,湿了湿,递给她。没有镜子,刘海儿都被她擦得黏到一边去,林侦又从她手中拽过来,弯腰仔细给她擦干净,又用手指把刘海梳整齐。小脸被冷水冰得像着了霜似的,白得晶莹,除了眼睫上还有点泪,倒看不出哭的样子了。

“哥,给我。”

哥哥脖领子处都是她蹭的汗和泪,沐芽接过来,也很仔细地给他擦。

“刚擦完你的鼻涕眼泪也不洗洗就来给哥擦。”

哥哥没动,却是极嫌弃的样子,沐芽笑了,拿手帕用力在他脖子上蹭,“就是都糊给你!”

“这么马虎,是怎么伺候你主子的?”

“哼,什么主子,我是他师傅!骂他都不还嘴呢,还想我给他擦啊?美死他。”

林侦看着那得意的小样子,蹙了蹙眉,“芽芽,”

“嗯,”

“哥交代你几句话。”

“嗯嗯。”

“第一,既然奕枫对你不错,你要求不再值夜。”

“我也不想值,怪累的。”值夜要睡在他房中,一帘之隔,夜里要几次起来看主子,别说他要茶要水,就是他翻身哼一声,她也得起来看,沐芽很困。“可是值夜是轮班的,我就这么着说不值,行不行?”

“不行也得行,小宫女本来就不该值夜的。”

这些日子沐芽值夜确实有些频繁,功课教得晚,为了方便奕枫退去了所有人,只留下她,自然是她值夜。听哥哥这么说,忙点点头,“嗯,知道了。”

“第二,数学既然已经教了,让他应付一下功课就好,不要在文华殿冒什么头。我会增加出错的次数,矮下他,他得胜就好,不要过于出风头。”

“嗯嗯。”沐芽觉得也是,那个家伙一得意就喜欢逞能,要告诉他一旦暴露了妖精,妖精会被钉上十字架烧死的。

“第三,对于玉佩,不能总让他摘下来玩儿。显得过于感兴趣,他会乐于吊着你、逗你,不会让你拿着玉佩离开他的视线。”

沐芽听着,眨巴眨巴眼睛,“哥,你是说我现在可以去拿玉佩了么?”

“如果你把握得好,时机合适的情况下,他会主动提出赏给你,让你玩一下午或者一个时辰,只要有单独拿玉佩的时间就可以。”

“嗯嗯,记住了。”哥哥的认可让沐芽很开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还有,芽芽,奕枫随性,不会计较你的放肆,可隔墙有耳,风中有眼,头所与昭仁殿就是一墙之隔,懂么?”

“嗯嗯,以后我规规矩矩的。”

“好。”林侦笑笑,轻轻捏捏她的鼻子,“早点回去吧。”

“哥,那我走了。”

“嗯。”

沐芽走到门边,又回头,“哥,”

“嗯,”

“既然…玉佩由我来拿,你不用再为了接近九皇子总跟瑾玮在一起了。”

“哥有分寸。”

“有什么分寸啊?你就是勾//搭人家!”沐芽觉得哥哥的好没有人招架得住,这不是勾//搭是什么??

“芽芽!”

“哥!!”

门边的人就是赖着不走,比他还理直气壮,林侦无奈,只好点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那我走了。”

小月儿满意地一弯,她跑出门去。门没有合拢,露出院子里阳光下刺眼的枯草,看着她欢快的身影消失,林侦脸上的笑容慢慢冷了下来,糟透了!

瑾玮生日那天,远足的皇子们带的都是贴身侍候的小太监,看到芽芽出现的那一刻,林侦就知道事情不对。芽芽不会骑马,又不能出宫,为了带着她,奕枫要脱开众人给她乔装改扮,还要同乘一骑。

文华殿第一次看到奕枫满分的格致学功课,林侦就猜到背后是那赌气的小东西。心道不好,芽芽对数学的痴迷与执着一旦露在人前,就是一道特别的风景。别说这对数学云里雾里的封建皇子,就是在现代,竞赛场上,她稚嫩又霸气的气场足够吸引来对手的男生。

果然,奕枫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笔记,不但如此,还给她骂,骂完还要钻研。这种改变,让林侦忽然就拨开了曾经的重重迷雾。

原来,他们之间的敌意与冷漠,不是九皇子对七皇子,而是奕枫对他林侦。

兄弟之间年少时的一点隔阂,长大后多亲近,自然就会慢慢化解;可奕枫与林侦之间,偏偏夹着一个女孩儿。

正月十六他为什么会来到颐和轩?绝不会是恰巧路过。那相拥的一幕,奕枫想都没想就断定是林侦在玩弄她,除了他自己的骄傲外,就是对这女孩儿一种霸道的喜欢,不肯承认她心仪旁人。

原来自己当初的怀疑是对的,奕枫用芽芽做信童根本就不是在给碧苓和八皇子牵线,而是他自己在私会,他想逗她,想见她…

这个结,怎么解?那不仅仅是吃醋,在这个封建的时空,看到他们相拥在一起不次于捉//奸在床,即便奕枫对芽芽只是一种很朦胧的感觉,男人的尊严,皇子的骄傲,也一定让他恨得牙根儿痒,难怪他会公然在尚服局与三公主争夺,势在必得!

除非芽芽被锁在他身边再也不与曾经有瓜葛,敌意散去,奕枫才有可能与他这个哥哥重修旧好,才有可能出借那枚玉佩。可糟糕的是,芽芽已经把手伸到了玉佩上,更吸引了奕枫的注意,他甚至都开始用玉佩来逗她,哄她。

玉佩成了他两个之间的纽系,这个时候林侦只要表现出对玉佩的一丝一毫兴趣,奕枫立刻就会联想到芽芽,颐和轩之恨就会再次浮现。到那个时候,一而再,再而三地被羞辱,盛怒之下奕枫肯定会伤到芽芽。

他不能再去接近玉佩,相反,他要远离玉佩,事情只能留给芽芽来做。

打定了主意,心却放不下来。此事要越快越好,在芽芽还没有发现奕枫喜欢她之前,在奕枫还没有发现他想要得到她之前,两个人都在懵懂之下,他们才能带着玉佩离开…

抬手摸着潮湿的领口,林侦心底忽地生出一种难耐的焦灼…

御花园一水蜿蜒、流出巍巍皇宫外,流入东路巷深处,一潭清池,池上雕梁画栋,绵延五进,门匾上御笔亲书:汝宁公主府。

江南庭院,花墙婉转,雕出水上翻波;一进,一风景;四季花,百芳草;水石相映,廊台入画;掩在闹市之中,避在禁宫之外,小院桃源,悠然雅静。

春夜,小月残钩,一池静水,人间景致倒影,天地浑圆,似真似幻。

玉兰新绽,一株白,一株粉,彼此交缠拦在窗前,宛如清雪点点压着桃枝。窗内红烛摇曳,轻纱掩不住娇声,春意浓,薄绸缠,肌肤香腻,汗*…

待那颤抖的烛花悄悄地摆正了身姿,房中旖//旎依然。从枕下抽出丝帕,亦洛轻轻地拭着他的额头,汗珠儿顺着他英俊的脸庞滑下,触得到将才那热气腾腾的激荡之后难以平复的涟漪…

他的汗滴在她的掌心,心化成水,酥软的骨头都被碾作尘埃,尘与水,交缠如泥,不由得唇就轻颤,“夫君…”

娇娇的语声带着难耐之后的羞涩,他轻轻握上那曼曼腰肢,哑声道,“说啊。”

“不…”

“不说我可不能饶你。”

“我…”

她轻轻抿了唇,薄纱下若隐若现都是他的痕迹,风//流入骨。他的目光不觉就痴,这就是三年前让他一眼陷落的女孩儿,原本早已无心,无血,岂料那一眼、一句话,就让他复了凡人…

他低头,又啄在那有些红肿的唇上,“说。说给为夫听。”

“夫君…”将才的缠//绵都不似此刻羞人,答应他要说出身子的感受,却是腻在齿间一个字都说不出。

“我不负卿,夜夜言娇尽。须作一生拚,尽君今日欢…”

耳边,他不知羞地调//戏她,平日早是红了脸颊,此刻热热的人儿周身都是红晕,贴进他怀中,呢喃道,“我怕…”

“怕什么?怕受不得?”

“往后不可这般贪食…你…总是不听。”

他笑了,抱着她轻轻闭了眼睛,“这就是我的灵丹啊,今夜定是好眠。”

他睡了,鼻息很轻,长长的睫毛那么安静…

他该是个书生,丹青水墨,醉写山川,雅淡,情浓;却怎奈,造化弄人,造化又树人,狼烟遍地,家仇国恨,成就了大名鼎鼎的西南王。

第一次相见,他不知道她是公主,她不知道他杀敌无数,一身铁血。

十万铁骑重锁西南,他进京封王。一路来,朝中议论纷纷。有主张扣下他,养成京中闲王,慢慢解去江家兵权;亦有老臣力主加封爵位,江家两代忠肝义胆,铁骑王师镇守西南,朝廷不可自断臂膀。皇父按下众臣,直到亲眼看到这一身白盔白甲之下,清秀的书生。

岂料,庆功之宴将将结束,他就求了三位老臣保媒,求娶三公主亦洛。朝中又是一片嘈杂,有人说他野心之大昭然若揭,亦有人说他这是在向朝廷表忠诚。

昭仁殿里,皇父与亦洛彻夜长谈,次日招他进殿:三公主是镇朕心头爱女,实不忍分离。

一年后,他带着重礼进京,领下圣旨,做了驸马。

亦洛至今记得那晚洞房花烛,他抱着她,端详她,仿佛初识,仿佛久寻之渴,那一夜,缠绵入骨,极致人生…

时至今日,他依然兵权在握,镇着边境,镇着西南的安危。朝中再无异声,许是这两年来他这个驸马做得人心服,亦或者,他们在等着他死去…

自幼内症不足,又多年领兵征战,元气殆尽,早有老仙医诊病,定他:三十而立,难为命;四十不惑,不到头。

兵权与边疆,亦洛眼中只有夫君,私心越来越重,想让他就这样安安稳稳地在她身边,就这样夫妻二人,二十年,十年,一年,一月,一日,一夜…

心忽然怕,惶恐不已,抱着他,“夫君,夫君…”

“嗯,”

睡梦中,他依旧听到她轻唤。

“我…我想生个孩子。”

他微微睁开眼睛,“嗯?”

“我要生下,西南王。”

他笑了,翻身,拂去轻纱垂落…

第48章 ,

“此番多谢公公照应,这点银子给公公买茶喝。”

从敬事房小跨院里拐出来,僻静的甬道里林侦从袖中取出一百两银票递给送行的大太监李瑞。

“殿下折煞老奴了!万万不可!”

李瑞根本不敢接,忙不迭地推辞,“区区小事怎劳殿下挂心,老奴自当为主子分忧才是。”

“银子不多,是奕桢一点心意。”林侦微笑着劝道,“此番并非分内之事,王九承公公如此照应,算是为我留下一个可心、可用之人,岂非难得?”

“李公公,”王九从林侦手中接过银票,塞进李瑞手中,“您拿着。打小您是抱着殿下长的,殿下一直记着。将将搬回北五所就说要去看看老人儿,一是文华殿功课忙、万岁爷也常说话儿;二么,是奴才懒,没应主子的话去找您。这不老天罚奴才生这么场病,虽是给您和殿下添了麻烦,到底是见着了。殿下这口茶钱是赏您的、也是孝敬您的,不拿可就是驳了主子顾怜老人儿、一番念旧的心意了。”

拿着银票,李瑞两手颤抖,抬眼看林侦,双目忽然浑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老奴这些年没有一日不念着娘娘、不惦记着殿下和两位公主。老奴该跟了娘娘去,却苟活到今儿!日日夜夜,锥心刺骨,就是要等着有朝一日娘娘的陵寝移入皇陵!主子,让老奴好好儿给主子磕个头。”

说着刘瑞就冲着青石砖地磕了下去,林侦忙搀扶,“公公!!使不得!快快请起!”

李瑞是多年前颐和轩的总管大太监,燕妃初入宫就跟在身边伺候,主仆二人情意笃厚,是燕妃的心腹之人。原本要长长久久地跟着主子,可燕妃却不忍他屈居在颐和轩,便在最得宠之时进言隆德帝将李瑞调去了内务府。在皇帝的亲自提拔下,精明能干的李瑞很快就升任为五个穿红内臣之一,如今掌管敬事房和东六宫内卫,可说得是能在宫中翻云覆雨之人。

两臂扶在林侦手中,李瑞已是老泪纵横,“殿下啊殿下,二公主远嫁,殿下锁在颐和轩,这三年老奴没有一日睡得安生,老奴无能啊,百年之后如何有脸去见娘娘…”

“公公,公公切莫再伤心。如今我已回到四所,三姐姐也好着,她还常提到您,多谢您这些年的照应。”

“唉…”听林侦提到亦洛,李瑞含泪叹了口气,“前些年三公主一个人住在乾西所,身子弱,心思又重,老奴就是日日牵挂也不敢前去探望,只能悄悄儿地派人传个话。如今公主大婚,总算展开欢颜,王爷又是个最得倚靠之人,想娘娘在天之灵亦或可安慰。那日听闻殿下回到北五所,老奴背过人去,嚎啕不已,心里挂记着殿下,总想去瞧瞧,可想着当年殿下年岁小,怕不记得,不敢去打扰,谁知…殿下竟还记得老奴…”

一个无根无基、夺去天伦之人,主子就是他生存的全部,更何况当年的燕妃于李瑞可说得是恩重如山。燕妃一朝被贬,颐和轩所有的宫人都惨遭贬罚,有几个更酷刑而死,而李瑞却因离开得早又大权在握,不但保全了自己,还慢慢地将燕妃身边的老宫人一个个保了下来。虽说不复曾经的锦衣玉食,却到底留了条性命。据三公主亦洛说,燕妃死时已夺去所有的封号不能埋入皇陵,孤零零地长眠在东城外的林绣山上,而悄悄为她立碑、年年祭扫之人就是李瑞。

此刻在林侦的手臂中,李瑞丢下了一贯这人前冰冷的面孔,颤颤巍巍说了很多,语不成音,仿佛这些年的煎熬与等待一瞬间崩塌,情真意切,林侦在他的话中听着曾经,比那一众血脉相连的兄弟还要贴心。

林侦掏出自己的帕子与他拭泪,扶着好生安抚了一番,临了儿又说往后要常得公公照应,定是要常走动,这位老家人才算安心收下银票,就此别过。

一路过了宁寿门往东六宫去,林侦反复回想着与李瑞的见面。从颐和轩解禁出来,王九就曾经提醒林侦,说这三年主子您耽搁下的多,宫里可说得是空空荡荡、无可用之人,不过娘娘早年却为您留下了一个人,就是内务总管大太监之一的李瑞。

宫里内臣们的明争暗斗不亚于朝堂政治,且相互关联,水深难测。李瑞掌管内卫,城府极深又大权在握,这样的人在宫里树敌一定不少。所以林侦当时只是笑笑,未曾言语。毕竟,王九以为这是七殿下东山再起,却不知道他只是想要那枚玉佩,越少引起人注意越好。

这一回,小丫头闹脾气,林侦实在心焦,不得不想到用王九受伤来吸引她到敬事房,可想要在敬事房进出无碍单是他这点皇子面子是不足够的,便使唤王九求到了李瑞门下。李瑞当时满口应下,并未多问什么。

林侦以为这点小忙借借当年的旧面子就罢了,谁知待到今天他来接王九,小院之中见到了恭候多时的穿红内侍大太监,竟是有了这般感人至深之言。

他的泪,林侦看不出半分虚假,若是装能装出这等极致,亦非常人。只是,燕妃被贬依然是宫中不可触及之处,甚而是隆德帝与这两个儿女之间尚未解开的疙瘩,而李瑞在他面前却直言不讳哭诉要等着燕妃移入皇陵,咬牙的泪水那么执着,是在向林侦表达他深埋多年的恨还是果然心有笃定?

难道说燕妃的冤情不是夫妻反目,确实是有歹人陷害?近半年的时光,林侦看得出隆德帝非但勤政而且英明睿智,是怎样的后宫圈套能让他蒙蔽了双眼至今不知错?

“主子留步!”

林侦正边走边思索,身边的王九忽地拦了他的脚步。不待林侦问,已是被他轻轻拉到了一边,蔽在甬道宫墙边。看王九探头张望,鬼头鬼脑的,林侦蹙了眉,“怎的了?”

“是秦将军。”

谁?林侦没听真切,正要再问,却见不远处的养性殿门前走过两个人。一个是大太监赵显,另一位按照此时的度量衡身高足有七尺开外,一身蟒玉金紫袍、腰系玉带,冠上却无纹、看不出官职品阶,此人面上看比隆德帝要年轻得多,却是一头银发不染一丝杂尘,刀眉深眼,棱角分明,魁梧的身型一股英武之气,器宇不凡。

这是哪位将军?这么大的面子?竟然是乾清宫的大太监亲自陪同,可瞧赵显那脸上虽赔着笑,腰板却很直,一副客套的模样刻意得很,两袖之间保持着一种冰冷的距离。

林侦正纳闷儿,两人已走远。回过头,王九出了口气,“好险。”

林侦蹙了眉,“怎的了?见不得么?”

王九闻言愣了一下,好像噎着了似的干干地咽了一口,“主子,您…”

“这是谁啊?”

这一问端端把王九问得瞪大了眼,话都结巴了,“主,主子,您,您连他都不记得了?”

这些日子林侦与这小太监早就混得十分亲密,私下里,掩了帐帘都能说半宿的话,在他面前林侦也不必遮掩太多,只道,“看着眼熟,却是想不起了。”

王九挣了挣眉,又在心里叹了一回,主子这三年真是被下了降头了,如今的神智清明也不知是真是假。自己正瞎低估,不妨屁股上被踹了一脚,王九不敢再耽搁,忙悄声道:“主子,这是燕娘娘的两姨表兄秦毅秦将军啊。”

什么??母妃的表兄?那,那这不就是七皇子的表舅??那他还躲什么?不该是上前去行礼么?

看主子依旧混沌,王九道,“主子,奴才只能再提一句,再多说,被房檐儿上的雀儿听了奴才都要烂舌头了。”

“少耍贫嘴,说!”

王九掂了脚尖在林侦耳边道,“燕娘娘的母亲只有姐妹二人,姐姐嫁的是当年的西北大将军秦宇轩,膝下育有一子唤作秦毅;妹妹嫁给了左都御史,掌上千金就是咱们娘娘。娘娘自幼与表兄秦毅定亲,原本定的是二八芳龄日出嫁,因秦毅随老父驻守边疆,这一走就是两年。娘娘十八岁那年,万岁爷下江南,随行的就是左都御史。”

王九干嗽了一声,“回朝后,万岁爷赐封燕娘娘为婉嫔,三个月后封贵妃,又三个月后加封皇贵妃,下旨建造颐和轩。”

王九这一咳,咳去了最关键之处,即便如此,林侦的手心已经握出了汗,“…后来呢?”

“后来??”

“我是问,秦毅如何?”

“哦,几年后,秦宇轩解甲归田,秦毅被封为镇远大将军,驻守边疆。”王九说完,瞧了瞧主子脸上,又道,“再后来,秦毅告了丁忧,再未回朝启用,现居京中,无官无职。”

“他膝下可有儿女?”

“儿女?”王九皱了皱眉,极小的语声道,“秦毅从未婚娶,哪来儿女。”

林侦忽觉将才阳光下那一头银丝十分刺眼…

四月的天已是十分煦暖,日头每天照着,照得这皇宫肃穆都减了颜色;红墙碧瓦也似御花园里花草一样,映在眼中暖暖和和的,只不过接连有十多天不下雨,难免有些燥得慌。

今晚的功课顺手,很快就做好。原本想着再让她讲些什么,可那小师傅一本正经地说,这些时学得够多,不可过于超前免得引人生疑。奕枫听着,也只得罢了。

夜里躺下,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胸口燥,干脆起来,把桌上一整壶的凉茶都灌了下去,人越发精神了。走到窗边,见月亮悬在半空,铺下一院子薄霜,好一个清明凉爽的夜,奕枫来了兴致,拿了剑就出了门。

二所之后院,奕枫舒展开筋骨。夜风清凉,随风起剑,剑似流水,无出起源,无处断;轻轻点起飞升,月光下,人剑合一,银光闪闪似九天落星辰,挑上云霄、直下山涧,天地驰骋,好不痛快。

待到舞得身上热气腾腾,血脉舒畅,奕枫这才收了剑。回头,想喝口水,才见那竹几旁并无人。看看月亮都往西斜,想来时候不早了,擦了把汗就往回走。

从后门进到头所,正要往前头去,忽见后殿东墙角的耳房里还有光亮,嗯?小丫头还没睡?

原本小宫女们是四个人一个屋子,可因着她常做模型,奕枫生怕这稀罕的妖精相儿被人发现,就着人把存放被褥的小耳房收拾出来给她住。虽说十分窄小,到底算是一个人独住,也自在。此刻看着那小烛恍恍地映在窗纸上,不觉生了促狭的心,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来到近前,才见那门是虚掩的,奕枫纳闷儿,这是忘了锁门了?轻轻一推,门开了,几尺见方的小屋门边放着盆架,里头只挤得下一张小床。床上摊开着被褥,炕桌上点着,满满的都是纸张,人却不知哪里去了。

奕枫走到近前,想着这半夜忙可是又在给他做题目?一眼看上去,两眼都发直!拿起来,原来是小画儿,却并非画笔勾画,使的是平日给他画图的木炭条。

一张张都是他舞剑时的身姿,少了笔墨的婉转含混,炭条粗犷、生硬,却不知为何更加精准,不通武功之人竟是能画出那招式来,惟妙惟肖,仿佛镜中影像,对啊,就是镜中影像,只不过,这镜子十分小,小的图片只有他的巴掌大。

越看越新奇,想起她平日托着腮痴痴地看他舞剑,那神情活像个小傻子,却原来这小傻子脑子里竟是都把他记了下来,一招一式,一举一动,真真,真真是好…

心里喜欢,唇边不觉就挂了笑,一页一页翻看下去,待到最后几页,眼睛忽地就直,狠狠摇了摇头,再睁开,还是这副光景!目光定着,眼睛再不会眨,人发僵,口中发干,心却跳得怦怦的,脸颊都跳得发烫!

这,这是什么东西?他,他怎的没穿衣裳??这,这妖精玩意儿是何时…这这这…

奕枫正在桌边被惊得头昏脑涨,就听身后门响。扭回头,妖精端着一盆清水走进来,身上的衣裙解了腰带,走就飘飘的,像个小鬼;头上的小揪揪早散了,头绳还没解下来,乱蓬蓬的两个小狮子头,看到他,吓了一跳。

“殿下,你怎么来了?”

她说着,忙放了水盆,正是笑嘻嘻与他说话,忽地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小月牙儿立刻就像见了鬼,扑通一声跪下,“奴,奴婢该死!殿下…”

奕枫还没从将才的僵硬中恢复过来,想应一句,可脸烫、心还虚,小丫头面前,他一个堂堂男子汉竟是羞得开不了口!

“殿下,殿下…”沐芽跪着小鸡啄米一般磕头,心里已经被暴击了十万点,糟透了!很想说:殿下啊,我发誓不是觊觎你的美色,我只是,只是单纯地欣赏美!嘴巴不停只管求饶:“殿下,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已经是慌不择言,乱蓬蓬的小脑袋都不敢抬起来看他,像只见了猫的小耗子,奕枫总算是把自己这颗狂跳的心按住。

“殿下,奴婢,奴婢不是成心冒犯主子,只是,只是看殿下舞剑十分英武,就想着,想着若是能定下来该多好,又,又学过几日,就,就,奴婢,奴婢…”

奕枫咬咬牙,一把把她拖了起来,手指戳着那几页裸画,戳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开口,可说出来却不知怎的就带了几分难言的羞涩,“这个呢?这个怎么说??你,你偷看我沐浴了??”

第49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