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为夫心好累/竹马难驾上一章:第 21 章
  • 为夫心好累/竹马难驾下一章:第 23 章

啊??小月牙儿里映出这张羞红的脸,沐芽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不不不不!殿下,看舞剑是你带我去的,旁的,哪里有??你,你不能污人清白啊!”花痴我凑合认了,可流//氓坚决不可以啊!那是艺术,人体艺术!殿下,您,您可千万不能想歪啊!可心里的嘶喊哪个听得见?这封建的鬼地方,敢画男人裸上身还不得被人浸猪笼、乱棍打死再游街??

“殿下!殿下您想想,你每次沐浴都是张环和大宫女姐姐们在跟前儿伺候,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奴婢,奴婢就是想,也进不去啊!”

嗯??奕枫立刻挑了眉,沐芽这才发现不对,什么叫想也进不去??好想把舌头咬下来!“殿下,殿下!我,我真的没有偷看过!!”

她当真要急哭了,小脸涨得通红,奕枫自己的羞这才缓了些,好歹自己也是男人,怎么能被一个小丫头看两眼就看羞了呢!可,可这…

奕枫举起手里的画照她脑门上拍去,“人赃俱获,你还敢抵赖?”

这些日子做他的师傅,小丫头已经被惯得十分放肆,只有他两个的时候敢顶嘴,还敢跟他争嘴吃,这一拍端端把她的小脾气也拍出来了,一把夺过那画,没握好,扑啦啦散落一地,更恼,“行了!这画的是你么?你脱了衣裳是这般形状么??”

嗯?奕枫愣了一下,不待他开口,沐芽捡出两幅小画举到他眼前,气鼓鼓地冲道,“你看!这是我画的你,你的衣裳、你的玉佩、你的剑!你看仔细,剑穗子、麒麟珮的角度都不会错!我从小记性就好,不敢说不错分毫,可绝不会有大出入!这个呢?你自己瞧瞧,你脱了衣裳是这般形状么?一模一样么?”

沐芽咬着牙,好想说,我画的时候都把你想象成米开朗基罗的大卫了,你有那么好、那么美感立体的身材么?真是大言不惭!

奕枫被抢白得狠,看一眼那上头的面目并不十分清楚,虽然也是宽肩束腰、胳膊和身上一疙瘩一疙瘩的肌肉很像,可他左肩处一道很明显的刀伤却没有,将才的羞臊立刻就抛去了九霄云外,怒喝,“不是我?那是谁啊??你还偷看人家谁了??”

绕来绕去还是偷窥!沐芽气得想哭,你猪脑子啊,这个时空里哪个男人有这样的低腰裤?

“我有哥,我有哥,我有哥!看我哥也要你管?!”

每次一有什么就抬出她哥来,奕枫对这个哥早就烦透了,这时候真想撕了那画狠狠骂她,可又怕撕了她哥,她来咬他。恨得不行也只能冲着她呲呲牙,骂道,“有你这么想哥的么?男女授受不亲!都是他给你教的,这么不害臊!”

小丫头胸口起伏了一下,没哭出来,咬了咬唇,蹲下//身去。

看她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小画,乱蓬蓬的小脑袋不知怎么的倒看着有些委屈。奕枫站了一会儿也蹲下来,一张一张捡干净,都放回她手中。

沐芽站起身,拿出两张对着烛灯,很快火苗子就燎着了。

“哎!!”奕枫立刻夺出那火团子,丢地上用力踩,可惜画太小,已经烧没了,“你做什么??”

“冒犯主子了,我烧了它。”

见她又要去点,奕枫一把从她手里都夺了过来,呵斥道,“好好儿的画,烧了做什么!你不心疼,那烧的可是我!”

这人怎么里外都是他的理?沐芽呶了呶嘴,一屁//股坐在了床边,耷拉了脑袋。

奕枫低头,手中那衣袂飘飘的舞剑图,连他微微蹙眉的神情都惟妙惟肖,瞥一眼她的小手,都是黑黑的碳灰。那木炭条他用过,不好把握,还容易硌得手疼,想来…她得是多用心才能画成这样。

瞧了一会儿,奕枫也坐下,她立刻往墙边挪,他也挪过去。地方小,终究是挨着她坐了。把画正反都整理好,裸画丟到桌上,其余的数了数分匀,“一人一半,这些,我拿走。这些,给你留着。”

“我不要。”

奕枫拉过她的手硬塞进去,“藏好些。明儿我吩咐,不许人进你的房。”

看她没再犟,奕枫这才气顺些,她不做声,奕枫又不想走,磨蹭了一下,回头拿过那裸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这是你哥啊?也是个练家子。”

“嗯。”

“我可比他壮多了。”

小丫头鼻子轻轻哼了一声,动也没动。分明是不信,奕枫凑到她跟前儿,指着那小画儿悄声道,“这里,还有两块。”

沐芽看着那个部位,小月牙儿顿时瞪得溜溜圆,真的假的?这么逆天??

小丫头像稀罕得不行,凑得近近的,险些就要贴上了。她明明看的是画,却把他的脸看红了,大手一把把小脑袋摁下去,心怦怦跳。

“说,这本事又是哪儿得的?”

“跟我…”

“敢再说是跟你哥学,看我怎么收拾你!“

听他说得咬牙,沐芽噗嗤笑了,扭头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树上学的。”

奕枫也笑了,“这就对了。”

午后。

日头晒得懒懒的,传过午膳的西六宫里一片静悄悄。娘娘们都有歇晌的习惯,这个时候,莫说太监宫女们不敢走动,就连荣妃娘娘养的一只八哥儿都被拎了出去。

空无一人的甬道里,瑾玮牵着亦泋的小手慢吞吞走着。亦汮陪着静妃歇了,小亦泋睡不着就到翊坤宫找瑾玮,瑾玮正想着借口出来,忙跪安带着亦泋走了。

一路往乾西所去,两边红色的宫墙晒得晃眼,青石砖地上空荡荡的,绵软的绣花鞋踩上去竟是踩出回音来,一下,一下,和着亦泋头上一只晃晃悠悠的小钗,静得人心慌。

实在烦躁。

将将过了十六岁的生辰,爹爹和姑母已是物色起了她的夫家。原本他们一提,瑾玮就腻在身边耍娇赖,不肯让那话头续下去,可昨儿娘亲进宫时竟是带来了一本小册子,一眼瞧见,瑾玮心就凉。

这是庄家的惯例,择亲时爹爹会吩咐人详细地列出所有备选之人。先前是哥哥们,列出的是各府的千金小姐;这一回是她,那上头不用瞧也知道:京中重臣的世家子弟悉数在册。

先莫说年岁、教养,单是一个姓氏就要从祖父辈列起,连娘家外祖都要列个清楚。爹爹是当朝首辅,人家家宅里的这些左右旁系,怕是他们自己都不如爹爹的手下知道得清楚。爹爹常说,不知哪个窟窿里的虫子会咬人。又说,人人身上都有窟窿,有窟窿不怕,知道在哪儿就好说。

瑾玮出生时,爹爹已官居兵部侍郎,姑母加封皇贵妃,庄家一步一步走向极盛。从小在府里长,耳濡目染,即便是娇宠一身,瑾玮也知道生在这样的家里,每一个儿女都是有用的,都要为庄家走下一步棋。

大哥展颐娶的是户部尚书的千金,虽说后来侧夫人和妾添了不少,却不妨碍两家的相亲相近。二哥展容议亲时,爹爹已是当朝首辅,二哥文武皆备,倚着爹爹平日的宠爱,便说想要娶个自己可心的,岂料这个可心的竟是寡落落的三公主亦洛。

二哥一动心思,便是相思不尽,夜难成寐。不知爹爹是动了恻隐之心,还是果然疼他,竟是答应了。岂料那西南王江沅一进京,爹爹立刻就把二哥按了下去,娶了文渊阁大学士的女儿就此了事。

至于三哥展宣么,虽说还要等明年才娶亲,亦早已定下了右都御使的千金。

三方亲家都是显赫家世,三位哥哥也都在朝中各部有了根基,小夫妻之间是否亲爱似是与日子大不相干,从未见有什么不妥,可轮到了瑾玮,心里却不知怎么的,总想逃…

昨儿娘亲跟姑母闭起门来说了一前晌,后来从姑母的话里听出来像是选了三个:一个是内阁大臣、吏部尚书徐良的小儿子,一个是统管五军都督府的大都督方云天之子,另一个…是八皇子奕柠。

这三个人选,瑾玮不需问都知道爹爹偏向哪个,定是徐良徐大人的儿子。同在内阁,爹爹虽是首辅,却并非一呼百应,凡朝中议题,总会有各方异议,而徐大人就是那个常唱反调的,偏偏还有太傅冯堪做后盾。瑾玮记得有几次,爹爹被他气得回来把帽子都摔了。既然徐家在那册子上,爹爹必是想修成儿女亲家来缓和他与徐大人的关系。只是瑾玮没想到会有八皇子奕柠…

记得当年二哥想娶公主,瑾玮那晚正巧睡在娘房里,半夜醒来偷偷听到爹和娘商议,说姑母已经在宫里,庄家不必再与皇家瓜葛。这怎的又行了?既然八皇子行,那是不是…

闷闷的心里不知怎的,忽地露出一丝亮来,难道说…

“姐姐,姐姐!”

忽听亦泋乍了小声儿,瑾玮吓了一跳,忙道,“怎的了?“

“姐姐在寻思什么,都不走了。”

瑾玮回头,才见这半天出了角门竟走了不足丈把地,自己也笑了,“好了,姐姐打瞌睡了,这会子醒了,走吧。”

“姐姐,我不想回房去,不如,咱们找九哥去玩儿?”

“嗯…”瑾玮想了想,“表哥许是往校场去了呢。”

“哦,也是。”

看小丫头泄了气,瑾玮弯腰看着她,“要不,咱们去找八哥?”

“八哥?”小亦泋立刻撅了嘴,“八哥最无趣了,我不去!”

“那还有谁呢…”

“啊!七哥!咱们去找七哥!”小亦泋为自己的好主意乐得不得了,“七哥上回给我做的风筝比尚工局的人做的还好呢!”

瑾玮掩嘴儿笑,“哪里好,画得难看死了。”

“可是飞得高呢!要好看的做什么,都不中用!”

小亦泋一面说着,一面牵了瑾玮的手就跑,“姐姐咱们快些,将用了午膳,七哥许是还在,过一会子没准儿被大哥叫去了呢。”

两个人牵着手出了西六宫,一路往御花园去。亦泋叽叽喳喳地说着,一时说想让七哥再给她做个风筝,一时又说七哥上回摆的那棋谱好是新鲜,要再摆一回。

瑾玮听着心里也高兴,眼看着就要出角门进东六宫,脚下竟是又慢了。这一去,北五所一路要走到尽头,若是碰上表哥可怎么说?钟粹宫也近在咫尺,上回她与七哥一道骑马回来就碰上太子,虽说太子是一贯的和蔼未曾说什么,可瑾玮就觉得那看过来的目光让她有些难为情…

“泋儿,”瑾玮拉住那小手,“不如咱们就在这园子里候着他?”

“嗯?”亦泋不解,“在园子里玩么?”

“咱们啊,这么着。”瑾玮弯腰咬了她的耳朵,“你悄悄躲到亭子上,我着人传话让七哥来,等他来了你跳出来吓他一跳,让他再背着你摘花儿下来,姐姐给你做个花钗如何?”

亦泋听着捂了小嘴儿笑个不住,“这个好,这个好。”

两人合计好,就找了小宫女来往北五所去传话。不一会儿小宫女就回来,说七殿下说马上到。

小亦泋高兴得不得了,连蹦带跳地上了亭子,瑾玮便往角门出去迎。

前晌下了课,林侦就被太子叫到了钟粹宫,正好太傅老冯堪也在。三人一道吃茶说话,原本是说着文华殿的功课,慢慢地说到了大周疆域、说到了今年南方的雨水。听他们说起了朝堂上的事,林侦便没敢做声,一旁恭敬地听着。谁知待到临走,太子把浙江的一份折子给他瞧,虽然说的不过是春耕秋种、雨水土地之事,依然引起了林侦格外的注意。

午饭后,趁着人声静,林侦从书架上翻找出一本手写的册子,像是一本旧折子,记录的正是过去隆德十三年到二十五年之间各地的气候。

正是一个人翻看,就有人传话进来说是庄姑娘请他去说句话。林侦只得先放了,换了衣裳就往御花园去。

进了角门就看见瑾玮在一株海棠树下,正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拨拉着假山石上掉落的花瓣,林侦走上前微笑道,“瑾玮妹妹,”

瑾玮回头,忙行礼,“七哥,”

“不必多礼。”林侦虚扶了,“妹妹找我有事?”

一身银白的箭袖,海棠树下,叶子揉碎了日头洒在他身上,点点晶莹。自己映在他微笑的双眸里,瑾玮的脸颊微微有些烫,好在这一会子她已是把借口想好了,“哦,前儿我听九哥说端阳节万岁爷要在御花园摆宴,要各位皇子殿下都要献上技艺助兴?”

“是。”听说往年的端阳节隆德帝都是与朝臣们同饮,今年非但摆起了家宴,还很是一副要尽享天伦的意思。

“七哥有何雅好么?怎样助兴呢?”

林侦摇摇头,“不抚琴,不作画,毫无头绪。”

“我倒有个主意呢,不知七哥乐不乐意听?”

“说来听听。”

“你先随我来。”

说着,瑾玮促狭地一笑,引着他就往园子里去。

两人将将拐过一处假山,瑾玮忽地躲到一边去,林侦正是纳闷儿,就听头顶乍起一声:“啊!呔!哪里走!”

寂静的园子里稚嫩的声音尖得刺耳,林侦惊了一跳,一刹那的感觉头顶有风本能地一错身子,心道不好!赶忙抬手去接,却不料那小丫头一脚踩空、身子往一边横扑了出去。

蜿蜒狭窄的花园里到处都是假山盆景,一眨眼的功夫人已落地,小脑袋重重地磕在青石花盆上。

看着那突然迸出的鲜血,瑾玮惊叫,“啊!!”

第50章 ,

伤情突现,林侦立刻上前俯身查看。伤在额角,血色暗红呈涌流状,流速较慢,伤口呈刺穿状,并无异物残留,林侦迅速掏出手帕按住伤口。

此时瑾玮也已扑到了亦泋身边,哭叫着就要去扶。

“别动!”

瑾玮被呵得吓了一跳,不敢再动。

林侦将手伸到亦泋脖颈下,小心托着将她的头放平。再观察,小丫头遭受突然的重创,人愣愣的,眼睛一眨不眨,清澈的眸中两侧瞳孔大小正常、神智清楚,虽然大口吸气,呼吸尚均匀,无异声,初步看来没有颅脑内伤。林侦略略放心,回头对瑾玮道,“来,你来按住伤口。”

瑾玮从没见过这么多血,浑身都发抖,直往后错,“泋,泋儿是不是要死了…”

林侦一把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摁在伤处,“用力摁住!失血过多,就糟了。”

雪白的帕子早已染红,汩汩的血瞬间冒出指缝,瑾玮只觉得头晕目眩、腿脚发软,可看他拧着眉,威严的气势压过来她根本不敢再说一个字,咬了牙用里捂住伤口。

林侦腾出手来,从亦泋肩处迅速检查到腹部、四肢,既没有明显的错位,叩击也没有疼痛反应,加之跌落之处距离地面并不高,基本可以判断没有骨折及脏器损伤,应该可以移动了。

回头再看那花盆角,很尖,是打磨后的青石,还好,至少破伤风的几率降低。只不过全身的重量都磕了上去,穿刺伤扎得深同时造成伤口的撕裂面大,出血情况严重,必须马上缝合。

查看清楚伤情,林侦反倒镇静了下来,看向瑾玮:“你房中有人么?”

瑾玮唇都咬出了血,哭也不敢哭,哆哆嗦嗦应道,“没,没有。”

“好。”林侦抬头吩咐瑾玮的小宫女,“快,去四所找王九,让他把我的医药箱即刻送来乾西所来!”

“是,是是。”

小宫女接了话扭头就跑,林侦两臂垫到亦泋身//下又对瑾玮道,“来,随着我站起来。”

瑾玮忙点头,林侦将亦泋平稳地抱起,瑾玮紧紧按着伤口,两人一道快步往园子西角门去。

震惊之后,亦泋似乎有点明白了过来,小身子在林侦怀里开始不安分。林侦知道此刻的疼痛很麻木,可恐惧很快就会袭来。亦泋是会尖叫的,生日宴上,她高兴的尖叫险些把林侦耳膜刺穿,这要叫起来,唤来人事小,血流加大就是麻烦。

林侦紧紧抱住她,不停在耳边安慰道,“泋儿,不怕。泋儿摔了一跤,擦破了点皮儿,七哥这就给你包扎,不怕,啊?来,告诉七哥,说泋儿不怕。”

“七,七哥…哥…”

小公主只会叫,什么也说不出,不知道自己在流血,只管往林侦肩膀脖颈处靠。

寂静的午后,御花园中一个人都没有,一墙之隔就是瑾玮住的重华宫。

进到房中,林侦把亦泋放在床上,接过瑾玮的手。瑾玮看着满手的血,腿一软,人瘫在一旁。林侦顾不上看她,吩咐一旁的宫人道:“快,打一桶井水;再去冰库取一个冰盒子来。”

人们分头去忙,很快,井水打来托在盆中。林侦轻轻打开帕子,按压止血暂时有了效果,血流已呈渗出状,林侦将袍角掖在腰间,卷起袖子净了手,俯身,小心地清洗伤口。亦泋被井水冰得瞪大了眼睛,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小手不由自主地拽着他的袖子。

此时王九已匆匆赶来,手里提着一个两尺见方的大药箱,放在桌上打开来,里面摆满了瓶瓶罐罐。

这是林侦几个月来的精心预备,虽然穿越只是暂时的,可身为医科生,对随时可能出现的突发事件带着职业性的神经紧张,他一刻也不能忍受身边没有急救箱。自从回到北五所,除了各宫里一些常备丸药,林侦又将太医院里所有有消炎止血作用的药、药纱收拢来,还寻到了一套针具。

预备针具原本是为的芽芽,她做的是体力活,总怕她哪天不小心受伤。就像小太监刘捻儿,大雪天起夜滑了一跤,腿划了个大口子,当时是敬事房的大夫来给缝合。看着那粗针麻线的手艺,林侦的牙都要咬碎了,这要是换在芽芽身上,疼死还得留疤。那时林侦就打定主意,一旦芽芽有事,管他什么规矩不规矩,一定要他亲自上手来处理。

清洗好伤口,林侦从药箱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打开,刺鼻的乙醇味。这才是最难得的东西。这个时候的消炎只有云南白药,其余的都是草药和汤药,缝合消炎根本不足够。

这要感谢伯伦特。格致学其实不是指数字,主要是物理和化学。文华殿里,物理初有涉猎,而化学根本就没提。好在伯伦特对林侦的“好奇”十分欣赏,将他带来的蒸馏烧瓶和分液漏斗等器具都借给他“把玩”。林侦就用这简陋的工具,在手炉上用生石灰和高度白酒提取出了一瓶酒精,虽说与现代的医用酒精有相当的差距,可消毒却足够能用。

林侦沾了酒精,俯身看着小亦泋,“泋儿,七哥给擦药,会疼。你闭上眼睛,可以哭,可不能皱眉。听懂了么?”

“嗯。”

酒精一沾上去,所有的疼痛都复活,小嘴巴一瘪,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也许是林侦有言在先,也许是哥哥离得很近、一直将她抱在怀中,亦泋的小手死死地抓着他领子,哭虽哭,却到底没动。

事不宜迟必须马上缝合,药箱里备下的针都已高温消毒,此刻林侦又用酒精仔细擦了一遍。好在这个时空的人们已经学会用肠线,羊的小肠粘膜作线很细也结实,容易被人体吸收。采用皮下美容缝合术,护理得当,疤痕会很浅。

看着他穿针引线,一旁瘫坐的瑾玮,干涸的泪眼直直地瞪着他,想问他,人却似雷劈了一般发不出声,眼看着他像绣花一样扎了下去。

瑾玮狠狠地闭了眼睛,人瑟瑟地发抖,耳边亦泋的哭声竟然并没有加大,许是那伤口的痛早就盖住了针刺。

“七哥…哥…”

亦泋不停地哭,小身子倒是一动不动,很快,三针缝合好。上了些白药,包好,林侦又吩咐王九把冰块抱在棉纱里敷在她的额角。

冰的麻木下,疼痛减轻了许多,亦泋依然浑身僵硬,小手紧紧地拽着林侦,泪水朦朦的,林侦不敢挪动,轻轻拍着,哄着,直到她哭累了,慢慢地睡着…

这一场,惊天动地,其实也不过一个小时,在现代最小的一个外伤缝合放在这皇宫里,林侦像打了一场仗。轻轻地拨开亦泋的小手,起身,擦擦额头的汗。

房中已屏退了宫人,十分安静,林侦这才注意到床边脚踏上的人,走过去轻声叫她,“瑾玮,来,起来。”

蜷缩的人像没听到,林侦弯腰,那脸上的胭脂已经哭花又干了,横七竖八的,木呆呆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恐怖片里的布娃娃;血黏了满手,手指痉挛,攥得形状很古怪。林侦蹙了眉,他见惯了血和伤口,每次依然不能冷血自若,更何况这古代深宅之中娇养的女孩儿?一定吓坏了。

林侦没再言语,在水盆中湿了湿手巾,单膝跪在她身边,握了她的手轻轻按摩、揉搓。

大手很温暖,包裹着她麻木的神经慢慢地舒缓,忽地井水的湿冷,瑾玮哆嗦了一下,手上干涸的血迹染了水,红色突然又那么鲜活,汩汩地流出来…

死死盯着他的手,她又抽泣地吸着凉气,眼中那么惊恐,看得林侦心软,忙轻声安慰,“不怕,都过去了。”

瑾玮抬头,像是忽然认出了他,泪一下就崩溃,扑在他怀中哭出了声,“七哥,七哥…”

林侦手里握着凉手巾,被这突如其来的怀抱撞得愣了一下。低头,女孩儿热热的泪水落在他胸口,熟悉的感觉像是芽芽,只不过,她只是靠在胸前,不像芽芽每次都张开手臂勒得他紧紧的。

一瞬间的恍惚,林侦立刻清醒,莫说是这封建的时空,就是在现代,林侦也不觉得可以这样安慰一个受伤的女孩儿。轻轻握了她的肩想把她扶起来,“好了,不怕。”

她丝毫不觉,哭得肝肠寸断,根本无所谓男女之间的妨碍,头靠在他胸膛,整个人发软,仿佛这是她身体最后的支撑,“七哥…这可如何是好…公主…泋儿…我,我是不能活了…”

她像是冷得厉害,在他的手中瑟瑟发抖,林侦有些僵,轻声应道,“泋儿是伤得痛,不过看着凶险,实则并无大碍,我已经给她上了药,有个几日就又能欢蹦乱跳了。”

“公主…受这一场难…都是,都是我的错…”瑾玮此刻的精神散乱,全无支撑,她知道爹爹,虽说平日极宠爱她和哥哥们,可一旦谁敢挑衅庄家的威严,绝不会有丝毫的纵容与袒护。“爹爹…爹爹他绝不会饶了我的…小的时候,表哥打破了你的头,爹爹他长跪昭仁殿…回到府中…在佛堂锁了我一个月…”

听起来只是庄家的家法严苛,却令林侦心惊不已,当年七皇子受伤时奕枫只有六岁,那瑾玮就是五岁还不到,庄之铭竟然这么下得去手?是果然皇权尊贵,还是要给皇帝表臣子的忠心?林侦不知怎的忽地想起了《三国演义》里刘安杀妻的诡异情节…

说起那漆黑恐怖的佛堂,瑾玮的泪水冰凉,靠在温暖的怀中,卸下了所有的防备,“爹爹早就告诫我…身为首辅,朝中一双双眼睛都在看着他…我被万岁爷口谕接近宫中与公主们同住,爹爹当时就万般推辞…是我执拗…非要进宫…如今这天大的荣宠被我一手毁掉…不知爹爹又会怎样在昭仁殿责备己身…七哥…”

言语中的的恐惧那么真实,林侦忽地觉得自己有些小人心肠,放开她的肩,轻轻揽了她,“不怕,皇父真的怪罪下来,我会应下的。泋儿也绝不会让你担着。放心吧。”

“可是我在…我在园子里…跟当年…一模一样…小公主…泋儿…是万岁爷的心头肉…我,我活不得了…七哥…”

她的眼泪把林侦的心也哭乱了,思来想去决定把之前的盘算先放一放,先救瑾玮,“瑾玮,来,抬起头,听七哥说。”

瑾玮抽泣着仰起脸,林侦低头在她耳边轻声嘱咐…

“七哥…这,这行吗?”

“行,庄大人要的是皇父的话,当年之所以关你,也是因为奕枫先被关在佛堂,这一回,咱们绕开走。待到皇父当着众人夸你、赏你,庄大人自然不敢唱反调。”

“可…我…我没把握…”

“不怕,七哥跟你一起,一定成。”

他的语声这么温柔,却又这么有力,一字一句像敲在她的心口,想起这一后晌他的果断、利落,瑾玮觉着眼前的胸膛最得倚靠,不管成与不成,就想听他的话,终于,带着泪珠儿冲他点点头…

夕阳晚照,涂得皇宫里一片金色,夜幕降临前最后的一点热闹。

沐芽抱着一个点心盒子从东往西走,正好迎着太阳,眼睛晃得睁不开,小月牙儿眯的越发弯弯的。今儿九皇子在校场上像是打得十分痛快,回来的路上竟是有兴致往京城最有名的老字号点心楼去买了几盒点心,说是留着夜里功课晚了夜宵吃,比宫里的强好些个。

当时他就捡出一个来给沐芽,是她最爱吃的炸小油条,咬了一口,香酥松脆,满口生香。手艺倒不见得比宫里强,可这是平民食品,若不是那天她嘴馋求九皇子点了来,御膳房是断不会屈尊做这等吃食的。

九皇子拿了一盒让给表妹送去,沐芽接了差事就往乾西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