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群芳心里微囧,很怕姚存慧翻出旧账来同自己清算。可细想想,她也有她的苦衷啊!祖父虽是四品大员,可她却是家中庶子所出的庶女,姨娘又已经去世,她等于是个孤女,好不容易处心积虑巴结上了姚存美,借姚存美的口得以跟随住在姚家,她除了可着劲的巴结姚存美和马氏还能做什么?姚存美要欺负姚存慧,她能够说不好吗?

马群芳这么想着,心里又觉得坦然了两分:罪魁祸首又不是她,她心虚个什么劲!

姚存慧听她言里言外的撇清,心中更是看不上,鄙视不已。

自己的不幸并不能用做伤害别人的借口,身处逆境并非一定要随波逐流,这,就是她和马群芳的不同!

马群芳见姚存慧只是矜持的微笑,并没有提及从前的事,心中大定。一朝开怀,心愿得偿,整个人都开朗起来,容光焕发的巴结着姚存慧说笑。

“二姐同表姐说什么呢这么热闹,老远的就听见笑声了!”姚存美不酸不凉语带讥讽,满脸的悻悻然走了进来。目光扫过姚存慧和马群芳,仿佛捉奸在床。

“美儿!”马群芳脸上一僵,忙不迭的起身陪笑。

姚存慧却没有站起来,只意态闲闲笑着道:“不过闲聊几句罢了,三妹坐吧!”

姚存美哪里等她招呼?早轻哼了一声坐了下来,似笑非笑道:“原来是闲聊啊,我怎么不知道表姐和二姐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闲事可聊了?二姐的口才真是越来越好了啊,跟谁都聊得来!”

“三妹过奖,”姚存慧笑吟吟道:“三妹闲了没事也尽管往二姐这儿来便是了,咱们姐妹几个也正好亲近亲近!哦对了,我该去翆幽居瞧瞧赞儿了,三妹和表姐要不要一起?”

姚存美脸色更冷沉了两分:“那么二姐就去忙吧,我就不打扰二姐了,误了赞儿的事,谁担当的起呢!”

姚老爷将姚诗赞交给姚存慧全权照顾,就连马氏轻易也不得干涉,姚存美为此早已忿忿得不得了,听姚存慧这么说,显然有招摇显摆的意思,她哪里会肯跟她一起去?

说着也不等马群芳,自己起身就扬长而去了。

马群芳眸底闪过一丝慌乱,也忙起身向姚存慧陪笑着告辞,急急的跟了出去了。姚存美仍然是她的衣食父母啊,哄不好她,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第二天就是云老太君生辰的正日子了。

这天旁晚,姚老爷破天荒的分别来了一趟摇芳院和落梅院,好生的嘱咐了两位女儿一番,无非是要打扮好了、不要失礼、要同老太君、舅老爷、表哥表姐等多多亲近之类的话,姚存嘉和姚存慧都一一答应了,姚老爷颇为满意而去。

晚间灯下,容妈又亲自将次日一早姚存慧要穿戴的衣裳首饰仔细整理检查了一遍,亲自锁进了柜子里。又吩咐红枝、红蓼明早记得早起去厨房催热水好为二小姐沐浴、净面。

不想,姚存美和马群芳竟联袂而来。

容妈不禁蹙眉:明儿一早都要早起的,她们不好好的在各自的屋里休息,这会儿跑来做什么?

不快归不快,仍是不得不将她们迎了进来。

“二姐不会嫌弃我们打扰了吧?”姚存美毫不客气的挑了最舒服的位置坐下,笑着问道。

“怎么会!”姚存慧笑道:“只是这么晚了,明儿还要早起呢,三妹和表妹这时候来有什么事吗?”

“正是因为明天的事呢,我心里有点紧张,又觉得兴奋,一时睡不着,就想过来同二姐说说话!”姚存美扑闪着长长的蝶翼般的眼睫毛,眸中闪闪发亮,满脸的兴奋。

姚存慧笑了笑还没答话,姚存美又抢着说道:“外祖母这次的寿宴可是整寿,比往年的热闹肯定是不同的,往年啊,太子殿下也只是差人送礼而已,听说今年太子殿下也去呢……”

姚存美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炫耀着往年所见的云家的热闹,言里言外透着云老太君、云大夫人等人对自己如何如何关心爱护,不时挑着眼角去瞟姚存慧。

姚存慧哪儿就叫她这么几句话就给拿下了?只做浑不在意,笑吟吟的同她附和着,不时还回问几句。

姚存慧其实心里很不解,好吧,自己的娘亲也算是姚存美的“母亲”,自己的外祖母也算是她的“外祖母”,可是似乎她也没有必要叫得这么亲热吧?云老太君不疼自己的亲外孙和外孙女,反而疼她这个抢了自己女儿位置的人所出的女儿,那真是反了天了!

一连添了两回茶水,姚存美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容妈是奶娘,算是半个长辈,这时候不得不出来说话了,含蓄的笑着提醒天色不早了,几位小姐都该歇着了。

姚存美这才意犹未尽的住了口,却又嚷嚷着肚子有些饿了,命秀容去厨房将宵夜拿来大家一起吃,吃过了再回去休息。

姚存慧拗不过她,便让红蓼陪着秀容去了。

不一会儿,秀容和红蓼便提了热气腾腾的红枣银耳莲子粥回来了,用干净的青花小瓷碗一人盛了一碗,奉与她们三人。

三人用过之后,姚存美和马群芳才告辞。

第二日一大早,收拾妥当之后,一众人到正院集合,而后方一道出门。

姚诗赞已经有姚老爷的人亲自接过去了,姚存慧和姚存嘉到的时候,就发现正院气氛有些怪异,马氏竟然不在,姚老爷面色微沉。姐妹二人面面相觑。

“爹,时候也差不多了,母亲怎么还没来?还有三妹和表妹呢?为何也没见?”姚存嘉疑惑问道。

“还不是你三妹,昨晚不知怎么吃坏了肚子,这会儿躺在床上起不来!”姚老爷蹙了蹙眉,吩咐下人:“去请夫人快一点儿,别耽误了出门的时间!”

“这——”姚存嘉怔了怔,乖巧的闭了嘴,姚存慧亦愣了愣不说话。

看来昨晚的宵夜果然是有问题了,她就说她没来由跑只为了同自己说那一番话炫耀显摆,原来下药才是最终目的。只可惜这次教她失望了,害人不成终害己!要怪只怪她还把自己当成当初的姚存慧!

这种事情,也只有她这样没有脑子的人才会做,断断不是马氏的手笔。因为太多此一举了,而且,还会平白招惹闲话。

云家那边已然知晓她们姐妹和赞儿的情况,即便今日祝寿她腹泻去不了,只要云老太君一句话下来,她什么时候想去就什么时候去,马氏还能次次阻止不成?她阻止不了!而如果偏偏这时候出了状况,云老太君会怎么看马氏、怎么看姚老爷?马氏心里纵然再不甘也不会失了理智做这种无用有害之事,只有姚存美,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方出此下策!

不一会马氏进来,装扮倒是雍容华贵,气色却很不好,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怒气,一进来劈头就质问姚存慧:“听说美儿昨晚在你那里用了宵夜?”

“慧儿,怎么回事?”姚老爷目光一凛,亦盯向了姚存慧。

姚存慧微微错愕,连忙起身点头道:“是的,昨晚三妹和表姐说是睡不着,过去找我说话,后来三妹又说饿了,便命人去小厨房拿了宵夜。我、三妹和表姐都吃了,并没有问题啊!”

姚存慧口齿清楚三两句话便将事情如实禀了,说毕望向马群芳。

第50章 拜寿(八)

说起来昨晚还得谢谢马群芳呢,如果不是她帮忙引开了姚存美的注意力,哪儿那么容易将碗换了过来。

马群芳见姚老爷也望向自己,便点了点头,小心说道:“昨儿晚上的事,是二表姐说的那样。”

“你是姐姐,美儿是妹妹,大晚上还吃什么宵夜?你就不会劝劝?我看啊,你分明是没安好心!你也不想想,这几年是谁替你们姐妹在云老太君面前尽孝的!”

马氏气愤不已,犹自训斥道。

姚存慧嘴唇动了动,委屈的神情一闪而过,垂着头不敢说话。

她只能说,她真的长见识了,原来人还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够了!”姚老爷见姚存慧神情委屈,担心等会儿到了云家带出情绪来让云老太君和云家人看到了问起来不好交差,且深恨姚存美不挑时候生事,便瞪了马氏一眼低喝道:“三丫头自个身子不好那是她自个的事,你别在这儿信口雌黄!依我看,她们姐妹平日里倒是要好的,都是你专门在中间挑拨生事!什么都不要说了,赶紧走吧,咱们姚家跟云家是亲家,去得越早越好,别落在别人后头了!”

说着又轻轻拍了拍姚存慧的肩头,温和安慰道:“你母亲也是一时急了方口不择言,好孩子,你不许同母亲计较!今儿可是你外祖母的好日子,要高兴点儿,知道么?”

“女儿明白,爹爹!”姚存慧抬起头向姚老爷笑了笑,语气温婉。唯一能够让她爹爹在乎的,也就是这个了:能否讨得外祖母的喜欢,继而为姚家谋来利益!

“好好,爹就知道慧儿是最懂事的了!”姚老爷放心的大笑起来:“好了,走罢,走罢!”

马氏气了个怔,在姚老爷的视线死角恨恨的剜了姚存慧一眼,一言不发的随着出门,心里也忍不住暗骂姚存美多事!

一大早一听说姚存美昨晚拉了一夜的肚子、虚脱的下不了床,她心里就猜测到了三两分。

到了琼林苑听了姚存美亲口承认,更是气得火冒三丈。

云锦钟刚刚来过姚家,因毛氏的搅合显然已经对自己不满,如果姚存慧再临时发生意外去不了寿宴,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云家人是自己动的手脚吗?

别说姚存美害人终害己无法出席,就算她当真算计到了姚存慧,她今日也不可能带她出席,只有将她也留在府中,方能遮掩姚存慧被下药之事一二。这个女儿,当真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越来越不叫人省心了!

穿过大半个京城,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马车终于拐进了护国寺胡同,远远的就听到传来的鼓乐齐鸣之声,胡同里来来往往的车马轿行人也渐渐的多了起来。

云家就在护国寺胡同的北头,占据了几乎大半条街,胡同后也多是云家有头脸家人、陪房们的宅子。

巨大的府门外,两边的空地上都搭起了长长的凉棚,悬挂着喜庆的五彩绸带,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好不热闹,云府几位大管家领着一众有头脸的奴役忙着唱客招呼,客气的说笑陪笑声不绝于耳。

姚存慧一家人到的时候,大管家显然事先早已得了老太君和大老爷吩咐的,大声的吩咐仆役进去禀报,自己上前陪笑着,亲自将姚家人引了进去。

因云家许多亲戚朋友是在外地,昨日是正日子的前一天,也称为“暖寿”,许多人昨日甚至前日便来了,此时府中已是极热闹,众多女眷太太小姐媳妇们正陪在云老太君身边说笑。

云老太君一听说久未见面的亲外孙女、亲外孙来了,不等人搀扶,忙忙起身就要亲自迎出去,连声叫着“快请!快请进来!”

“祖母,您慢点儿,表姐、表妹、表弟他们马上就来了!”大老爷所出的云家二小姐云芷忙搀扶着,珍珠、珊瑚、琥珀、玲珑几个大丫头并一众女眷亲戚、小丫头们齐声称是劝着,云老太君哪里肯听,众人只得一起搀扶簇拥着云老太君出去。

姚存嘉、姚存慧和姚诗赞姐弟三个自天井里见了一大群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姑娘妇人们簇拥着一位鬓发如银、穿着青金色金丝织锦暗纹袄衣袄裙的老太太出来,情知这就是外祖母了,连忙加快了脚步赶了上去。

“外祖母!”姚存嘉手中牵着姚诗赞、姚存慧站在姚诗赞的另一边,姐弟三人上了台阶来到云老太君面前便跪了下去。

“起来,快都起来!好孩子,好孩子!”云老太君瞧着眼前三个日日夜夜牵肠挂肚的外孙、外孙女,鼻子一酸,忍不住哽咽起来,连忙伸手去扶他们,不知道该扶哪一个好。

“我可怜的孩子——”云老太君将姚诗赞搂在怀中,一时想起女儿,悲从中来,不由得哽咽得满脸是泪。

姚诗赞最后一次见云老太君是在五六岁的时候,那时虽然年纪小,记忆也甚为模糊,却也知眼前的老太太是自己的外祖母,那一种血脉相连的亲情却不会改变。外祖母一哭,姚诗赞年纪小,忍不住也扑在老太君怀里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姚存嘉、姚存慧亦忍不住眼眶湿润,心里发酸,众女眷、丫鬟们见之无不面露不忍,陪着伤感软声相劝,一时哪里劝得住。

独有马氏站在那里不知该做何表情,眼睛悄悄瞅着众人,便也抬起帕子装模作样拭了拭眼角。

“外祖母,今儿是外祖母大好日子,外孙们是来给您老人家祝寿的,不想反倒惹得您老人家难过,岂不是外孙们的不是?叫外孙们心里怎么过得去?还请您老人家莫要伤心了才是!”姚存嘉扶着云老太君轻柔相劝。

此时云大老爷、云大夫人姜氏也赶过来了,见状也忙上前苦劝,姚存慧亦柔声哄住了姚诗赞,云老太君这才转悲为喜,眨了眨眼睛,接过珊瑚手中的帕子亲自替姚诗赞擦拭眼泪,携着他笑道:“我的宝贝孩子,都是外祖母不好,惹得你也哭了!”

姚诗赞也掏出自己的帕子踮着脚挣扎着给云老太君拭泪,“是赞儿不好,赞儿应该劝着外祖母的,赞儿以后常常来陪外祖母,外祖母莫要伤心了!”

一番话说得众人忍不住都笑了起来,姚老爷笑得尤为开心,满面发光。

“好,好,你常常来陪外祖母,外祖母便不伤心了!我的乖孙儿啊,这叫外祖母怎么不心疼呢!”云老太君更是喜得无可无不可,牵着姚诗赞的手百般不忍放开。

一时众人便簇拥着进屋去,重新落座。姚老爷、马氏与姚存嘉姐弟三个连同马群芳一起给云老太君磕头拜寿,说了几句吉祥话儿,云老太君乐呵呵的满口说好,难得的同姚老爷也说了几句话,又笑问:“怎么你们家三丫头美儿没来呢?”

马氏听了这句话方有了两分精神,忙陪笑着说道:“美儿本来也惦记着给老太君拜寿呢,只是不巧这两日身上有点不太舒服,怕带着病气冲撞了老太君只得不来了,只好在家里头给老太君磕两个头罢了。”

“难得她有心,我老人家心里都记着呢!”云老太君笑着道。

“那是做小辈应该的。”

云老太君一笑,吩咐云大老爷和云大夫人将姚老爷、马氏带下去好生款待,将姚家姐弟三个留下说话。姚老爷求之不得,与马氏分别随了云家长房夫妇二人出去,各自去到招待男女来宾的厅中与诸来客一处。

因云老太君留在身边陪伴的都是极亲近的女眷,她没有说留下马群芳,姚存嘉姐妹只顾着叙旧一时哪里记得起马群芳来,马氏不得已,只得也带了马群芳一道出去。

云老太君这才有得了空细细的一个个打量她们姐弟三个,拉着手说着话儿。众人见云老太君喜欢,哪儿有不凑趣的?七嘴八舌、巧舌如簧的说笑着,将姐弟三人夸赞得天上有地上无,老太君听了越发的高兴!

“不想一转眼,赞儿长了这么大了!”云老太君抚着姚诗赞的头不由感慨,又问姚家姐妹:“赞儿先前得的是什么病?听说是太医院刘太医治好的,若早知道我早请了刘太医去了,也不至于耽搁到如今!”想着往日间总听说姚诗赞连床榻都下不来,她心里不由有些不快,隐隐有些怪罪姚老爷、马氏请了庸医的意思。

姚存嘉和姚存慧悄悄交换一个眼色,当着众人的面,既不能说云老太君的不是,也不能说父亲母亲的不是,姚存慧想了想,便起身笑回道:“赞儿其实也没什么大病,就是体虚,原先那大夫看的病理是不错的,只是疏忽了赞儿还是个孩子,弱不受补,这才一直拖延着不见疗效,后来刘太医调整了药方,如今很快便调理了过来。赞儿的身子如今好的不得了呢,父亲还特意聘请了武师教授他一些武功好强身健体,再过一两年就更好了!外祖母若是不信,让赞儿给您表演一套拳法您就知道外孙女所言不虚了!”

第51章 拜寿(九)

姚诗赞跟武进习武正在兴头上,听闻姚存慧此言巴不得,立刻从云老太君身边滑下了座榻,扬着小脸笑道:“是啊是啊,外祖母,赞儿本来就打算表演一套长拳给外祖母祝寿呢,请外祖母准了赞儿吧!”

“是吗?那外祖母可真要好好的瞧一瞧了,瞧一瞧我们赞儿的功夫厉不厉害!”云老太君立刻眉开眼笑,将方才的气闷丢开了。众人也都笑着凑趣,等着看热闹。

姚诗赞甚是得意,向云老太君拱手弯腰施了一礼,迈着小小的步子从从容容来到花厅中央,四下里团团做了个揖,那小小的认真的样子惹得众人益发笑起来,不约而同的鼓着掌,心里都暗暗想着,这孩子如此模样,又是这么个行事做派,便是我们见了都忍不住喜欢,难怪云老太君放在心尖上疼!

姚诗赞大喝一声打起拳来,动作如行云流水,像模像样,云老太君不时惊呼鼓掌叫好,众人更是大给面子笑着称好,花厅中好不热闹。

一时完毕,云老太君身子微微前倾,伸展着双臂笑道:“快,快来外祖母这里!好好,我们赞儿真厉害,真出息了!”

云老太君携了姚诗赞挨着自己坐下,怜爱万分的替他擦拭额上、面上的薄汗,又命丫鬟沏了枫露茶来给他解渴,一边笑问道:“这武呢是不错了,不知读了什么书?”

姚诗赞瞧了姚存慧一眼,见姚存慧不动声色的微笑点头,便笑着说道:“爹爹正在物色师傅呢,说是明春正式开始拜师,如今每日读一两篇读着论语和孟子,写五十个大字,二姐说学习要循序渐进,不必太急。”

云老太君十分满意,也放了心,笑道:“正是呢,你身子才刚刚康复,可不能累着了,得慢慢儿来!”又瞧了姚存慧一眼笑道:“你肯听姐姐的话,这也很好!”

从前云氏在的时候难得回一趟云家,姚存慧与云老太君也没见过几次,她上头有年长许多的姐姐,下边又有年幼没多少的弟弟,这一上一下都吸去了云老太君的眼球,因此对于她,云老太君本着亲情虽然也疼爱但并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觉,尤其后来听说她整日就爱躲在自己的屋子里谁也不肯见,便是自己派去的嬷嬷她也不肯见心里对她就更有了些不快,今日见她,虽然心下也暗暗觉得纳罕传言有误,但对她仍然没有多少感觉,后又见姚诗赞无意中流露出来的神情之间似乎跟姚存慧格外亲密,云老太君这才真正的注意起姚存慧来,但也当是姚诗赞小孩儿心性,同自己的亲姐姐亲近并无什么出奇。

姚存嘉听见云老太君这么说正是机会,便笑着向云老太君道:“外祖母您有所不知,赞儿和慧儿可是要好的紧呢,父亲母亲看着慧儿心细,自打刘太医给赞儿开了药方子之后,赞儿的生活起居便是由慧儿一手全权安排负责的!赞儿今儿康复得这么好,慧儿可是操了不少心!”

“竟是这样!”云老太君与众人不禁都大奇起来,一时间无数道目光落到姚存慧身上打量探究。

也难怪众人会惊奇,姚诗赞先前的情况别说云老太君,在座诸人也多有耳闻,姚诗赞又是姚老爷的独苗,姚存慧年纪也不算大,那种情况下,姚老爷居然放心将独苗全权交由姚存慧来负责照顾,不是姚存嘉亲口说出来,不说旁人,云老太君就第一个不信!

可是很快,云老太君心下便信了几分。在众人无数道探究打量的目光下,姚存慧依然能镇定自若、面色恬淡、从容以对,单是这份优雅出众的涵养,便不是寻常小姑娘家能够有的。

“大姐这么夸,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有刘太医开的方子,又有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又有父亲母亲、姐姐在上头做主,我不过平日里多问几句、多陪陪赞儿罢了,哪儿出了什么力呢!”姚存慧温婉的笑着,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了垂眸。

“这也难得了!”众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口内笑着。家里有个继母在,药啊、饭食啊、意外事件啊什么的能够防得水泄不通,将弟弟照顾得妥妥帖帖,岂是“操心”两个字就能够道尽的?

云老太君自然也想到了其中的道理,一时忍不住又有些伤感起来,如果女儿还在,外孙们哪里用得着受这样的苦?要怪只怪老天无眼!

云老太君眨了眨眼睛怜爱笑道:“看到你们姐妹兄弟们友爱和睦,外祖母也放心了!”又向姚存慧慈爱道:“慧儿竟这么懂事,外祖母心里更是欢喜。好孩子,难为你了!”

“外祖母您言重了,赞儿本就是慧儿的弟弟,照顾弟弟这是慧儿本就应当的!”姚存慧笑着起身回道。

云老太君一笑点头,想要说点什么又碍于众人都在不便开口,寻思着又忍下了,示意姚存慧坐下。

云芷见状便笑道:“祖母,我们同表姐和表妹、表弟好久不见了,不如留他们多住几日吧,孙女还想同表姐表妹好好的叙叙旧呢!”

众人听毕也都笑着说二小姐想得周到,正该如此,明春姚家大小姐就要出阁了,下一次见面还不知哪一年呢,更该趁着热闹多留几天。

云老太君本就有此意,便点头笑道:“可不是,你们还有好几位表妹、表哥表弟呢,今儿都在各处招呼客人了,也不能好好见一见,留下多住几日,正好彼此亲近亲近!”

姚存嘉姐妹便起身笑着应了。

闲话二三,姚存嘉又笑着说道:“嘉儿和妹妹绣了一幅麻姑献寿座屏插图给外祖母祝寿,请外祖母笑纳。”

云老太君越发高兴起来,笑道:“你们姐妹有心了,嘉儿的绣工我是知道的,就不知慧儿的怎样,快,叫人拿进来我瞧瞧!”

云老太君寿辰,各种各样珍贵名贵的寿礼堆得厅堂满满,云大夫人指挥着二十来个小厮不停的往库房搬忙得脚不沾地,云老太君哪里有心思去一样样过目?不过是随意看个一二罢了,对于亲外孙女送的寿礼,自然不同,立时就命人寻来。

姚存慧也笑道:“我的绣工可是不能同大姐比,另给外祖母做了双鞋,也不知合不合适,若是不好,还请外祖母多担待呢!”

“慧儿亲手做的,必也不差!”这还是姚存慧头一回亲手做礼物送给云老太君,云老太君更是欢喜,命人将鞋子也拿来。

好在云老太君身边的大丫环都是知晓她老人家心思的,料着云老太君要看,早将这绣图和绣鞋单独收了起来,闻言珊瑚便笑着前去,不一会便亲手捧了来。

两名小丫头将那绣件缓缓打开,展现在众人面前,图中麻姑脚踏祥云,衣裾飘飘,手捧寿桃微微向上仰望,上方端坐着众仙娥围绕、仪态万方的王母娘娘,周围祥云缭绕,鸾凤齐飞,仙气缭绕,栩栩如生。

云老太君见了一叠声的笑着称好,众人也都细细的赞了一回,夸赞姚存嘉的手艺出众,一时云老太君又瞧了姚存慧献上的绣鞋,示意小丫头脱下自己的鞋子试穿了一回,下地走动了几步,也是夸赞不已,姚存慧姐妹忙谦虚着,一屋子其乐融融。

一时云大夫人带着内宅管家娘子忙忙进来,说是太子爷宝车就要到了,众人便都忙乱起来,连忙替云老太君整装各自整装,扶着云老太君至二门处接驾。

除了姚存嘉等已经订了亲的姑娘们回避不去,余者姚存慧等都一起跟了去。姚存慧注意到,云家的其余几位表姐妹并二舅母齐氏、三舅母赵氏不知何时也过来了,团团簇拥在云老太君身边。

这里都是女眷,男人们都在大门外头迎接去了,只有姚诗赞一个,一直在云老太君身边便不曾出去,他年纪也还小,也不算失礼。

“赞儿呢?赞儿呢?快,牵到我身边来!”百忙中云老太君还不忘记姚诗赞。

云大夫人、珍珠、玲珑等忙着将姚诗赞推上去,姚存慧见状忙上前陪笑道:“赞儿年幼,万一失礼冲撞了太子爷可怎么好,不如外孙女照看着赞儿吧,请外祖母放心!”

姚诗赞是姚家的人,太子爷前来是给云家的老太君拜寿,云老太君再疼赞儿,赞儿也不是她的亲孙子,她还有嫡亲的孙子在大门外头迎驾呢,这身边还有亲儿媳妇、亲孙女呢,老人家心疼赞儿,可若是风头太过了,难免云家的媳妇子孙们不会心生嫌隙,姚存慧是来寻靠山的,而不是收埋怨的,听了云老太君的话不得不上前。

云老太君活了一辈子什么不知?不过是心疼外孙一时疏忽,一听姚存慧这么说立刻便醒悟了过来,向姚存慧投去赞许欣慰一瞥,便笑着道:“既这么着你且照看好赞儿跟着,别挤着了!”

“是,外祖母。”姚存慧屈膝福身,携着姚诗赞退在了云老太君、云大夫人等身后。

众人出了云老太君的清宁院,顺着走了一段长廊,绕过壁影,来到一处大天井,只见中门大开,便顺着直直望前走,直至二门处停下。

正欲跪下时,早有两名小太监飞奔而来,传太子口谕扶住了云老太君,其余众人自然都跪在了道路两旁,垂着头鸦雀无声。

第52章 拜寿(十)

一时闻得脚步踏踏而来,小太监悠长清亮的喝唱着“太子驾到——”众人便按照事先知晓的一起叩首唱和着“参见太子,给太子爷请安!”

“快快平身吧,今日孤便服出宫,特意为师母祝寿,都不必多礼!”太子周靖羽声音温润清和,早上前亲自扶住了云老太君,口内叫着“师母”,又笑着道:“孤本意为师母祝寿,不想倒给师母添了麻烦了!”

“太子爷哪里话!太子爷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老妇盼都盼不来呢!”云老太君笑着,云大老爷也在一旁连忙搭着话。

周靖羽笑了笑,又叹道:“自师傅去了之后孤这几年也没见过师母,师母身子骨一向可好?”

“托太子爷的福,老妇还好,太子爷比先前越发有气度了!”云老太君笑道,听周靖羽提起丈夫,忍不住眼眶一红,太子一时也有些戚戚然。

太后把持朝政,大小政务无不经由太后之手处置,太后与天子的区别不过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可想而知皇帝的日子有多不好过,身为太子,就更不好过了。从前云相在的时候,太子心里还算有个依靠,偶尔被人拉扯些闲话还有个有分量的人会同他分辨一二,云相去世之后,太子就只剩下闭门读书这一条路了,除非皇祖母宣召,否则他几乎连东宫大门都不出!这一次前来云府为老太君祝寿,那还是不知怎么的太后心血来潮特意问起,他才敢顺势应承下来的。

“太子爷,请里边正堂说话吧!”云大老爷一旁躬身抬手做邀请的姿势。

“对,对,瞧我老婆子糊涂了,竟一直让太子站在这儿!”云老太君笑了笑,一行人陪着太子一同沿着中堂门进去。

直到踏踏的脚步声走远了,姚存慧等一干女眷们才缓缓的抬头起身,各人暗暗松了口气。虽然连太子的面目也没看见,只看到一角杏黄的袍角和绣着四爪金蟒的靴子,众人心中仍觉十分兴奋,眼睛里亮晶晶的,低声议论交谈着。

姚存慧牵着姚诗赞站在人群中,但只微笑不语。

便有云府的管家娘子们前来陪笑招呼,将众人引入了宽阔的花厅中暂时歇息,等着一会儿还得恭送太子。

太子驾临,阖府上下接驾、送驾,这是不能缺的礼数。

太子也知自己前来拜寿虽是给了云老太君天大的体面,可也给人带来了诸多的不便,因此递了寿礼,拜了寿,只坐了有一盏茶的功夫,便起驾回宫了。

众女眷们如同迎驾那般跪在道旁恭送了太子,而后仍旧回厅中陪云老太君。祝寿的气氛骤然热烈起来,众人围着云老太君叽叽喳喳兴奋的说笑着,瞻仰着太子送来的寿礼:羊脂玉佛手、红珊瑚寿星、十二扇山水人物水晶绣屏、赤金镶宝石寿碗等物,还有太后所赐的沉香龙头拐杖和玉如意,恭维的话如流水般滔滔不绝。云老太君也是满心欢喜,亦感慨万千,同众人说笑着。

这种热闹的场合,姚存慧轻易不会插话,只在一旁含笑瞧着,偶尔同身边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们说一两句话。

她猛然一转头,心中悚然一惊:姚诗赞不见了!

姚存慧脸色微变,目光细细的环视厅内的每一处角落,仍旧不见姚诗赞小小的身影,急得立刻慌了神。

姚存慧不敢咋咋呼呼的嚷起来,忙起身一一小声询问厅中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可见着姚家少爷了不曾?

丫鬟婆子们有几个不爱看热闹、不爱听热闹的?都摇头说不曾注意,好不容易问着了一个知晓的,说是姚少爷同自家三少爷并几位亲戚家的公子小爷去花园中玩去了!

姚存慧心头一紧,交代了丫鬟几句,自己匆匆往花园方向奔去。

今日人多手杂,又是在外祖母府中做客,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可怎么好!

姚存慧脚下不停歇的进了花园一路找去,隔着一段假山,远远的看见姚诗赞等五六个年纪相仿的孩子在湖畔草地上嘻嘻哈哈玩笑,旁边有好几位丫鬟婆子并留平头的小厮照应着,姚存慧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转眼瞥见武进也站在不远处,默默的守望着姚诗赞等玩耍的方向,姚存慧缓缓舒了口气,向武进走去。

“大少爷出来,你怎么不叫人给我传个话?”姚存慧质问武进。若是姚存慧的意思同意姚诗赞出来玩耍,她身边的丫鬟必然会亲送出来交代一二,可这次连红蓼、红枝也不知姚诗赞何时溜出了门。

“小人心里有数,有小人在,大少爷不会出事。”武进微微躬身,语气平淡中透着自信。

“但是我会担心,”姚存慧心里有些恼火,盯着武进缓缓说道:“我相信你的本事,可你不觉得多少应该同我说一声吗?武进,你可知你这人最大的毛病是什么?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心里有数嘴上不说,没有哪一个上司会喜欢你这样的属下,哪怕你将差事做得很好,但是你让上司的心里有种很不踏实的感觉,没有人喜欢这种感觉!”

武进蓦地抬眼吃惊的瞪向姚存慧,眸底划过一丝受伤和打击,他喃喃道:“可是,小人这是为了小姐着想,今日是云老太君的好日子,小姐承欢膝下,小人不想打扰了小姐!”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虽是好意了,却也教我提心吊胆不是吗?你自己好好想想我刚才说的话,再好好想想你做了御林军侍卫那么多年为何总不得提拔反而被推为替罪羊,你自己掂量掂量吧!”

姚存慧直视着他,说出来的话丝毫不留情面。武进这毛病已不是头一回犯了,遇到什么事都不说,默默的就去做了,却不知你不说出来人家怎么知道你做得到做不到?事先打个报告、说说计划、解释说明一番就那么难吗?人家还在忐忑、在不安万一出了意外该怎么办?你就不声不响的将事情做好了,倒教那担心的人跟个傻子似的!

武进身子一震,愣在了当地,半响做声不得。

“小人多谢小姐提点。”武进终是回神,敛容向着姚存慧深深一揖,心里头一回有一种醍醐灌顶的顿悟。

姚存慧轻叹,语气也柔和了几分:“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就好,好好看着大少爷,别让他和几位公子少爷拌嘴吵架,我先回外祖母那边去了!”

“是,二小姐!”武进躬身相送,直到姚存慧的背影消失在前方,才缓缓的抬起头来。

“慧儿!”假山后突然窜出一个人来,姚存慧吓了一跳正欲惊呼,看清眼前这玉冠束发、长袍巍峨的男子是沈佺时,忙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轻拍着胸口吐气道:“沈大哥,怎么是你!”

“借一步说话!”沈佺低笑着,一把将她拉进了一旁九曲回环的假山石洞中。

这?姚存慧一怔,身不由己被他拉了进去,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这个时代的男女还真是开放得紧,连沈佺这样的正人君子做起这种事情来也浑然不以为意。这算什么?后花园私会?

“有什么话快说吧,若是叫人看见了,我的清誉可要全毁了!”姚存慧玩笑着说道。

“呵呵,要是被人看见了也没什么,顶多咱们立即成亲。”沈佺笑得甚是轻松平常,仿佛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样。

姚存慧面上一热,微微的垂下眼眸,轻轻啐道:“到底什么事,快说吧,我还得回外祖母那边呢!”

“慧儿,”沈佺忽然紧紧握住她的双手,深邃似海的眸子静静的凝着她,低低说道:“下个月我要出征了。”

“什么!”姚存慧停止了双手的挣扎,整个人徒然一僵,突然间仿佛掉入了无边的深渊心底充满了没着没落的恐慌,就这么睁大眼睛直直的瞪着他,浑然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