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双双稳定了情绪张口,一边说着忍不住又失控起来,眼泪水情不自禁夺眶而出流下脸颊,她忙抬手拭了拭,忍住呜咽。

姚存慧无声一叹,眸光黯然,那老人也真是良苦用心了!

“如今,你们的债该是还清了吧?”姚存慧淡淡问道。

范黎蓦地抬头盯了姚存慧一眼复又垂下,脸上显出羞愧又心痛的复杂情愫,范双双也是面上一红,咬了咬唇,轻轻的点了点头应了个“是”字。

银子,自然是那家绸缎庄老板出的。

范黎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胸膛微微的起伏轻颤,显然心中情绪甚是激荡。

“欠那家绸缎庄的三十两银子,我范黎一定会归还。”范黎缓缓抬头,一眨不眨望着姚存慧缓缓说道,说着上前,示意范双双。范双双一愣,从身上掏出一个小包裹不由自主交递给他。

范黎将那包裹打开,里头是两定五两的银子,真是那天姚存慧给那老人的。

范黎将银子轻轻放在姚存慧身边的茶几上,说道:“这是姚二小姐的十两银子,如今完璧归赵。父亲让我们兄妹谢谢姚二小姐!打扰小姐了,双双,我们走!”

范黎说着,拱手向姚存慧深深做了个揖,扭头叫范双双。

“可是哥——”范双双一急,显然是还有话要说,被兄长徒然凌厉起来的眸光一扫,生生的又闭上了嘴,心情复杂的瞟了姚存慧一眼,无声的向兄长点了点头。

“等一下。”姚存慧突然起身,叫住了他们。

“姚二小姐还有什么事吗?”范黎平平淡淡的问道,没有回头。

姚存慧轻轻笑了笑,缓缓说道:“你们父亲不止让你们谢谢我这么简单吧?他是不是还让你们进我们姚家做工吗?”

“你怎么知道!”范双双吃惊的睁大了眼。

“双双!”范黎一怔,低声喝斥。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姚存慧微微一笑,说道:“你们呢?是不是打算不遵父亲遗命啊?”

“姚二小姐不必自作聪明,我们的事不必二小姐操心。”范黎脸上十分窘怒。堂堂七尺男儿,父母病重他无力医治已然令他痛苦不堪,不想最终还要父亲使下这样的计策来救自己兄妹于水火,他于心何忍?于心难安?

如果不是父亲非要让他们答应来见姚家二小姐求她收留,他肯定不会来。一来,他就后悔了!他不能忍受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尽是尊严的受辱,与其如此不如死了反倒干净!

脾气还不小!姚存慧暗暗翻了个白眼。

就算你身世再凄楚可怜也没有必要弄得这么敏感自尊、这么愤世嫉俗好不好?好像全世界都欠了你的似的!活得累不累呀!倒枉费了你爹一片苦心了!

“我有什么好操心的!”姚存慧“嗤”的一笑,闲闲笑道:“嗯,我猜猜看,绸缎庄那边的赔偿,不多不少你应该只拿了三十两还债吧?唉,可怜你那重病在床的母亲,恐怕很快就要追随你父亲而去了!还有你这年纪轻轻的妹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有嫁妆嫁的出去!至于你欠绸缎庄那三十两,还是下辈子再还吧——你瞪我干什么?我有说错吗?我说的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才是!”

“姚二小姐,求求你,你收留我们吧!我们什么都可以做,求求你了!”别的犹可,一听到提起重病在床的母亲,范双双眼眶一红,眼泪水又夺眶而出,猛的转身上前,“扑通”一下在姚存慧面前跪下,抱着她的腿苦苦哀求。

“双双!”范黎拳头紧紧的捏着,脸颊肌肉抽了抽,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快起来!”姚存慧无视范黎的神情,亲手扶起了范双双,笑道:“你要留下也可以,我不雇人,是要签卖身契的,就先签十年吧!你要是愿意——”

“我愿意,我愿意!”范双双不等姚存慧说完立刻连连点头抢着答应。

“双双!不可!”范黎大急。他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不让妹妹沦落到为奴为婢的地步,难道,终究拗不过命吗!十年,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范黎恨恨的瞪向姚存慧,寒潭似的眸中恨不能喷出火来。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姚存慧毫不顾忌他那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吃人的目光,笑着捏了你范双双的手腕,好像觉得还不够刺激范黎似的,扬眉笑道:“马上就签!”

“好!好!”范双双亦是不顾兄长的脸色,生怕姚存慧反悔似的心下一喜。

范黎愣愣的站在那里,脑子里乱哄哄的一片混沌与动荡。等他猛然回过神来,才发现姚存慧不知带了范双双去了哪里了,偌大的空屋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双双!双双!”范黎大惊,四下张望。

“你叫什么!”姚存慧蹙了蹙眉,复走了进来,范双双跟在她的身后。姚存慧扬了扬手中的卖身契,说道:“已经办好了!”

“请姚二小姐再准备一份,我——签。”范黎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脸颊上的肌肉痛苦的抽搐了两下。

姚存慧“嗤”的一笑,目光将范黎从头顶打量到脚下,淡淡道:“你说签就签?真正好笑!这签不签啊,在我,不在你!”

“你——”范黎目瞪口呆,顿时气结。

姚存慧只是静静的凝着范黎,眸光沉静如水,不起一丝波澜。

“这么说,二小姐是不想签我?”范黎一下子有些懵了,脑子里突然间一片空白,说不出一种什么感觉,荒唐?错位?违和?不可思议?他自己也不知道!

第93章 兄妹卖身(二)

他只知道,眼前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拒绝了收他为奴!他放弃了强烈的自尊,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下了好大的决心、鼓起好大的勇气才做出了这个决定,将自己出卖为奴,他失去的是什么只有他自己知道,可是,她竟然拒绝了!

他看得重逾生命的东西,在她的眼中,根本就是一文不值。

范黎的心上被猛的划上狠狠一刀,某些东西顿时支离破碎。

“是你在求我,而不是我在求你,天底下的奴仆多得是,我为什么要买一个在我面前自以为是、耍大爷脾气的?换句话说,你有什么资格如此对我?我想,我们之间的位置关系你似乎还没有搞清楚明白!”姚存慧睨了他一眼,悠悠说道。

“二小姐……”范双双目露不忍和痛苦,祈求的望着姚存慧欲要求情。

姚存慧抬眸飞过去一记眼神,范双双一怔,下半截话下意识梗住。

“求二小姐收留小人,小人,定当效忠二小姐绝无二心,小人愿意,为二小姐,出生入死,在所不辞!求二小姐——成全!”范黎的身体微微的颤抖着,垂在身侧的手紧紧的攥成拳,骨节泛白,手背上青筋直冒,一边一字一字的说着双膝一软,直直的向着姚存慧跪了下去。头,却没有低下,而是高高的抬起,深沉的眸子一眨不眨望着姚存慧。

“二小姐,求求二小姐!”范双双鼻子一酸,眼眶中又盈上了水雾,顺势也跪了下去,轻轻扯着姚存慧的衣角。

姚存慧眸光闪烁不定,片刻淡淡道:“罢了,你们都起来吧!范黎,看在你妹妹和你爹娘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收留下你!你给我听清楚了,若是有半点儿叫我不满意,我随时都可能让你离开!”

见他暗红的唇紧紧的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面部线条也绷得紧紧的,一言不发,眉宇间隐隐可见不驯、不服的神气,姚存慧忍不住又火了,冷笑道:“别以为自己有多委屈,而我又占了你多大的便宜!你那二两傲气在我看来连一钱银子都不值!”

“……”范黎心下大怒,不由瞪向姚存慧,对上她毫不遮掩的讥诮轻视的目光,终是垂下头去,冷声道:“小人不敢。小人既然说了为二小姐卖命绝不食言,二小姐无论让小人做什么小人绝不敢说半个‘不’字。”

姚存慧瞥了他一眼没再搭腔,照例让他也签了一份卖身契。

按下指印的那一刹那,范黎的心狠狠的抖了一下,那朱红刺目的颜色,令他再也没有勇气去看第二眼。

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人,终究争不过命!

他以为凭他的本事,他可以闯出一番天地,可以让爹娘和妹妹过上富足安乐的日子,可是,没有!争来争取,一纸薄薄的卖身契,他到底成为了别人的奴。

“我给你们三天时间安顿好家中事宜,三天之后,上姚府去找我。这二十两银子先拿回去。”一切完毕,姚存慧将银子往茶几上向外推了推。

“无功不受禄,二小姐请收回吧。预先支给我们三个月的工钱便已感激不尽!”范黎脱口而出的拒绝。

姚存慧轻哼一声,毫不客气道:“不是白给,自会从工钱里慢慢儿扣!东市坊王陵路上长春堂的朱大夫医术不错,人品也不错,趁着这会儿还早赶紧去请他回家替你们母亲看看吧!”

自己兄妹两个都去了姚府,母亲治病要钱,吃饭要钱,还得请邻居帮忙照看也要钱,范黎一呆,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谢谢二小姐!”范双双一听猛然醒悟,没有范黎那么多顾忌,忙将银子主动拿了起来,向姚存慧屈膝道谢,兄妹两个去了。

恰好,姚老爷正想给姚存慧配几个身边用得上的随从,姚存慧做主买下了范家兄妹倒也算不上什么,回头跟姚老爷说一声也就完事。

下午回到姚府,姚存慧正打算洗了脸就去找姚老爷说这事,不想才刚刚进了落梅院的大门,就看见容妈和红蓼满脸是笑的叫着“二小姐”从里头出来。

两个人喜气洋洋,眼睛也亮晶晶的,倒像是得了天大的喜讯一般。

姚存慧一怔一笑,正打算开口打趣两句还来不及,就听得容妈乐呵呵笑道:“二小姐,真是大喜事呀!咱们大小姐有了身孕了,谢家报讯的人是今儿下午到的,老爷高兴得不得了呢!”

“真的?”姚存慧一愣,继而也大喜起来,“太好了!喜事,真是大喜事呀!”

子嗣对这个时代的女人,尤其是大家族的女人来说简直太重要了,母凭子贵可不是一句说着玩的空泛话,分量是很重很重的。

姚存嘉刚嫁过去不久就传出了好消息,无论如何,谢家的人总要更加高看她一眼。

“几个月了?姐姐一切还好吧?”姚存慧有些紧张的握住容妈的衣袖。

容妈满脸笑容的说道:“说是两个月呢!听说谢家老爷夫人和咱们姑爷高兴的不得了,将大小姐看得眼珠子一样矜贵,大小姐好得很呢!呵呵!”

“那就好!”姚存慧一笑,开心的同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心道姐夫,你还真行,照这么算来,没准洞房花烛夜那天怀上的,这还真是——

姚存嘉被发现有身孕,是在前几日的一次家宴上。

当时,席上有一道清蒸鳜鱼,乃鱼中精品,滋味格外鲜美。谢府运便笑着替爱妻夹了一筷子,不想姚存嘉胃里头一阵翻江倒海,当场就憋不住的扭身捂嘴干呕起来。

姚存嘉面上讪讪极不好意思,谢府运却以为她病了不舒服,忙扶她一旁坐下,一连声的叫快请大夫。

他们小夫妻不懂,可谢夫人和谢夫人身边的年老嬷嬷相视一眼却明白了几分。谢夫人忙叫人斟了热茶给她,问了几句她这几日身子的反应,一问之下紧张得心头突突直跳,饭也无心吃了,一同陪着等候大夫。

当大夫诊出大奶奶已经有了两个月身孕的时候,谢老爷夫妇高兴得满脸是笑,谢府运顿时就傻眼了,片刻反应过来,更是笑得像个傻子。

谢老爷夫妇膝下就谢府运一个儿子,儿媳妇刚刚进门不久就传出了喜讯,夫妻两个岂有不乐?当即重赏了大夫,又命给府中下人们放赏,誉华堂加倍赏。谢老爷又命大管家准备香烛供品跪拜祖宗,谢夫人则命嬷嬷收拾收拾明儿要去庙里进香感谢佛祖!

姚存嘉呢?自然而然成为了府中的宝贝,如同一盏最珍贵的瓷器,谢夫人之后看她走路都忍不住心慌,一个劲的叫人小心搀扶、嘱咐小心再小心。

欢喜过后,谢夫人难免又埋怨儿子一顿,说他粗心,自己的媳妇有了两个月身孕他竟然毫无知觉;说了儿子,谢夫人的目光又落在姚存嘉身上,微微的嗔她一眼却不忍说什么责怪的话,只说:“你们小夫妻真是不知这里头的轻重,这么大的事怎么能一点儿察觉不到呢?这要万一发生点什么意外,那可怎么好呀!”

谢府运不知道,姚存嘉心里岂能没影?至少,她上个月那个没来,她应该很清楚才是。

姚存嘉心下明白谢夫人所指,面上微热,陪笑道:“儿媳妇不确定,也就没好说。不过,儿媳妇心里有数,知道小心的。”

“那就好那就好!”谢夫人生怕她因自己的责备心里不快,连忙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亲切的笑道:“娘也是担心你,好孩子,你素来是个稳重的,这么一说娘也就放心了!只是下一次,无论如何,总要在娘跟前先透个风知道么?”

子嗣大事非同儿戏,先嚷嚷了出来万一是空欢喜一场,新媳妇的脸面可就丢得大发了,姚存嘉的难处谢夫人也理解。

“是,娘!媳妇知道了!媳妇谨遵娘的教诲!”姚存嘉感激的向谢夫人凝了一眼。

谢府运哪儿懂这些,看到自己的娘在说自己的媳妇,好像有怪自己媳妇隐瞒不报的意思,他不乐意了,于是说道:“娘,你冤枉嘉儿了,嘉儿不是这种人!她这不是也才知道么!若早知道肯定早说了,对不对嘉儿?”

姚存嘉嘴唇动了动,微微抬眸对上谢夫人也哭笑不得的目光,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胡乱点了点头。

“娘您听见了吧?”谢府运一脸的已经求证的神情望向谢夫人。

谢夫人只好说道:“听见了,娘没有怪嘉儿!”心里对儿子简直不知说什么好。

“好了好了,快带你媳妇儿回去休息吧!叫厨房重新准备些清淡的东西等会儿送过去。”谢老爷见状也发话。

“对对对,那我们先回去了!”谢府运一拍脑门,揽着姚存嘉起身,小心的扶着她。

“慢着点儿啊,绿荷、绿叶,快扶好大奶奶!徐妈妈,你亲自送大爷大奶奶回去吧,等大奶奶安置好了回来告诉我!嘉儿啊,坐下的时候慢着点儿,腰后边垫上软和的腰枕,别坐在风口里!还有啊,别沾凉水,别喝冷茶,寒凉的瓜果都不许吃了,还有,屋子里的熏香也都停了,刀剪针线什么的叫丫头们都收起来,鞋子要穿软底的,还有……算了,明儿我再叫人过去细细的嘱咐,别站着了,快点回去,回去吧!”

谢夫人越说觉得越说不清,见姚存嘉又规规矩矩的站着听她垂训,猛的想到她腹中的孩子,连忙抬了抬手刹住了话头。

第94章 有孕

“呵呵,爹,娘,那我们回去了啊!”谢府运一笑,小心揽着姚存嘉去了。

要在往日,母亲那么罗里啰嗦他早不耐烦打断了,可母亲如今说的是关于媳妇怀孕的事,而他对这方面又一窍不通、一片空白,自然要虚心。

谢夫人心里十分畅快,头一回她长篇大论下来没有被儿子不耐打断,不由向丈夫笑叹道:“到底是快要做爹的人了,咱们运儿长大懂事了!”不随意打断母亲的话了!

谢老爷深深瞥了她一眼嘴角扯出一声哼笑,知道她在感慨什么,不忍心打击她没有说话。这个女人,对内管家、对外交际都是一把好手,只有面对儿子的时候,想问题总想不到点子上。

姚存嘉的身孕一下子成为了谢府上下高度关注的重中之重,誉华堂众人等高兴之余更是严阵以待、小心翼翼,生怕有半点儿不周到。

绿荷、绿叶都为自家主子高兴,这一句“恭喜大奶奶”的含义只有她们主仆之间方能领略。

大小姐从姚家到谢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是多么的不容易,只有她们主仆自己心里清楚。

虽然新姑爷对大小姐疼爱非常,成亲这两个多月来一直歇在小姐房中,可是,丈夫的爱到底不如一个儿子更能稳稳当当的保住女人的地位。

丈夫的爱有变化的可能,可是儿子,哪怕过一百年仍旧是儿子!

绿荷、绿叶是一番心思,兰香、琉璃等陪嫁丫头又是另一番心思,被暂时按压下去的火苗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谢府运虽然从小受宠,可该学的东西半点儿也没有落下,也是颇有几分手段的。兰香、琉璃等几个,在姚存嘉进门数日之后,便被他命人不动声色收拾了一番。

当时,兰香正卯足了劲要积极争取获得谢府运的青睐当上姨娘,某天却不知为何突然感到浑身乏力,脑子里晕晕沉沉的,在小夫妻俩跟前伺候时差点儿站立不稳。

谢府运见她脸色难看便笑道:“兰香是不是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回去休息吧,让别的人来伺候!”

自那日被星儿、若芳说教了府中规矩之后,兰香不敢再在谢府运面前做得露骨,这几日积极万分的努力做事,努力把握每一次在谢府运面前出现的机会,可是谢府运压根儿连眼角也不曾斜过她,满心满眼里只有大奶奶。难得这一次他竟然对自己笑得这么温柔的说话,说的还是这么关心自己的话,兰香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飞起来了,脚下踩在云端里,轻飘飘的,激动得一颗心扑通扑通乱跳。

幸福唾手可得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能够放弃呢?

“奴婢,只是有一点点不舒服,不碍事的!还是让奴婢伺候大爷……和大奶奶吧!”兰香娇羞一笑,微微垂下了头,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恨不得当即晕倒在谢府运身上,让他抱着自己。

姚存嘉淡淡瞟了谢府运一眼,不做声。

兰香见大爷当着大奶奶的面对自己笑、关心自己而大奶奶连个脸色也不敢摆,不满的话也不敢说,不由得更加自信,同时也对大奶奶甚是不屑。

“倒茶来吧!”谢府运呵呵一笑,瞟了兰香一眼。

这一笑如暖风吹皱一池春水,如满山山花灿烂绽放,兰香迷得神魂颠倒,捧茶上前时一个踉跄,珍贵的影青山水茶碗摔得粉碎,数点茶水溅上了谢府运和姚存嘉的衣摆。

兰香吓蒙了,这茶碗的价值,卖了她都不够赔的,当即“扑通”一声跪下,颤巍巍的磕头求饶。

“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姚存嘉微微蹙眉,忙命小丫头们上来收拾。

谢府运轻轻拍了拍姚存嘉的柔滑纤细的手,笑道:“算了,我看她是病了,也怨不得!呵呵,带病伺候主子,忠心可嘉啊!不过我们谢府却不是那等刻薄人家,哪有让奴才带病伺候的?星儿,带兰香下去休息,请个大夫来看看,开几味药叫人煎了!这几天兰香就不用进来伺候了,安心养病吧!”

“奴婢,奴婢不碍的——”兰香一听让她休息顿时大急,这不是好不容易获得的进展又白白丢了吗?

“让你休息就休息,哪儿那么多话?还不带下去!”谢府运面色沉了两分,向星儿一努嘴。

如果兰香不是姚存嘉带来的人,谢府运早就一脚踹了出去,可她是姚存嘉的陪嫁丫鬟,就算姚存嘉再不喜欢,她也代表着姚存嘉的脸面。在外人眼中,她们是一体,旁人自然会想,陪嫁丫头名声不好听,做主子的又好得到哪里去?

正为这个,谢府运心里没少憋着气。

星儿答应一声,招来两个小丫头,强行将兰香带了下去。

兰香这一去,就去了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她痊愈时,发现屋里的事情自己早已经插不上手。恰好谢府运送给姚存嘉一只鹦哥,姚存嘉宝贝似的喜欢,便命兰香专门照料这只挂在廊下的鹦哥,无事不必进屋。

兰香的事情看在琉璃等人的眼中各人心知肚明,有了前车之鉴,不敢再有什么过分的举动,短时间内大家相安无事。

而这段时间内,姚存嘉的四房陪房也有三房被打发去了庄子上。理由也是现成的:谢府运手下有几个私人庄子,他是好丈夫,婚后便过了三个给爱妻,让爱妻自己派人去打理。

姚存嘉手上能派出去的除了陪房还有什么?那三房人是马氏派来的,自然不甘,约好了找姚存嘉理论。姚存嘉倒也见了他们,可任凭他们说破了天,此事也无可更改,欲耍赖不去,根本强不过谢府运的人。

直到此时他们才明白,这里是谢家而非姚家,他们根本没有资格跟人家讲道理!

现在,大奶奶怀孕了,自然就不能再伺候大爷,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她们的机会来了!

不光兰香心里火烧火燎的,琉璃、素娥也下意识的在穿着打扮上多费了心思,只有素婵依旧如常,恭恭敬敬伺候姚存嘉。

星儿和若芳暗暗的都瞧在眼里,不屑的嘴角翘得老高。

两个人心里不由得替大奶奶叹息:大奶奶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陪嫁丫头!若非看的紧,早将大奶奶的名声都连累坏了!

谢府运和姚存嘉还沉浸在即将为人父母的喜悦中,浑然不去注意身边的变化。直到两日之后,谢夫人传了姚存嘉过去说话。

姚存嘉坐着步辇过去,欲行礼时便被谢夫人忙笑着命人搀起。

谢夫人一个眼色,伺候的丫头们都退了下去,只留了心腹的方妈妈、徐妈妈在旁伺候。

姚存嘉心里“咯噔”一下,瞧着这阵势隐隐有些不安。

“别紧张,呵呵,娘就是叫你说来说几句闲话罢了!”谢夫人向她温和一笑,命人斟上了茶。

姚存嘉心头微松,陪笑道:“娘有什么话尽管吩咐便是。”

“也不是什么吩咐,就是随便说说!”谢夫人微微笑着,先是问了几句她的身子和起居,而后话锋一转,闲闲笑问:“这两日……运儿都歇在哪儿?”

姚存嘉一愣,眸光中略有诧异,猛的就明白了谢夫人的言外之意,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颤了一下,脸色也白了两分,下意识的垂下了头去,低声道:“这两日,都在……”

姚存嘉心里猛的一阵抽痛,胸口闷闷的似要喘不过气来。这两日两人光顾着高兴了,哪儿想到别的?谢府运自然而然仍旧同她同床共枕抱着她睡,两个人都没有想过要分床分房的问题。

她疏忽了,是她疏忽了!

可是意识到这个疏忽,她心里却特别特别的难过不愿承认。

她自认不是妒妇,可是光是想想谢府运要同别的女人在一起,她的心就生生的抽痛起来!

自成亲以来,两人从来没有分开过,他对她的宠和爱早已令她沉迷无法自拔,其中的甜蜜温馨不知不觉间已经转化成她生活的一部分,可是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破裂了。

是啊,她怎么这么糊涂呢!她是谢家的嫡长媳,怎么能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姚存嘉缓缓的呼吸着,尽量放缓自己的情绪,手心紧了紧,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是媳妇疏忽了,媳妇回去,会替爷安排的。”

谢夫人见自己一提起此事她的脸色微变本来有些不快,听她这么一说心情复又好转些,满意的点头笑道:“你能这么想就对了!咱们谢家的媳妇第一要贤良、要能容人!我看运儿屋里暂时也不用再添新人了,他原先那两个通房,你看着安排她们轮流伺候就是!”

新媳妇过门才两个多月,算起来还在新婚里,这时候便往儿子身边塞新人,谢夫人也觉不妥,生怕她动了胎气。女人家么,谁没有那么点醋味?时间长了,一点一点的磨掉了,也就好了!

就好比她自己,谢老爷还不是有三房姨娘,死了一个如今还有两个,通房丫头前前后后怕是有三五个吧?她都懒得去数!

原先心里也是难受,跟有把刀在剜自己的心似的,后来想想,他敬重的是自己,遇事商量的也是自己,从不曾因为姨娘通房给过自己没脸!姨娘也好通房也罢,不过是个取悦主子的奴才,高兴了拎到身边听她们取乐奉承一番,不高兴了远远的打发开去也就是了,何必跟她们置气?

第95章 有孕(二)

“就按娘的意思办,等回去媳妇便安排。”姚存嘉轻轻的回答,声音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空洞,手心里一阵一阵发冷。

“那两个通房,七巧从前是伺候老太太的,老太太去了,不放心运儿,特意放在运儿身边照顾的;还有一个翠儿,是老爷先前指给运儿的,你要好好的待她们,知道么?”谢夫人柔声说道。

姚存嘉微微有些吃惊,眼睫毛轻轻眨了眨,应了一声“是”。

那两个通房她是知道的,不过听说年后谢府运回府便命她们住在西偏院中不许出门,也再没有找过她们。就是她们新婚之后,誉华堂上下仆人奴婢们前来磕头认主,谢府运也没有叫她们俩来,只当府中没有那两人一般。她还是偶尔听人说起,随口问了星儿、若芳几句,星儿、若芳也不敢说什么,只笑着说爷从前待她们也很冷淡不甚上心的,只不过是长者赐不敢辞才收下了她们。

姚存嘉见她们不想说的样子便也没有再问了,没想到那两人还真是长者赐。

将她们远远的打发在偏院,着实委屈了人家了!说出去倒显得自己不能容人、不敬长辈似的,姚存嘉一时忍不住有些不安,微微抬头想要跟谢夫人解释又觉无从解释。

她总不能说,这件事我完全不知情、是我嫁过来之前大爷做主的吧?

“呵呵!”谢夫人倒是看出了她的意思,笑道:“我知道这事与你无关,你是个贤惠大度的,自然知道该怎么办!孩子啊,今后的路还长着呢,这么点小事你不用放在心上,若因此坏了自己身子,或是影响了腹中骨肉,就更傻了!”

“娘说的是,媳妇儿……明白!”姚存嘉轻轻点头,对谢夫人既心存感激又十分复杂。

明白是一回事,可是做起来又是另外一回事!

“那就好!好了,你也回去吧,放宽心好好歇着!”谢夫人达到了目的,便一笑抬手。

姚存嘉起身,微微施礼,仍旧回去了。

回到誉华堂,姚存嘉便命人将七巧、翠儿请来相见,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一个也不敢动。

“怎么都愣着了?还不快去。”姚存嘉诧异道。

姚存嘉哪儿知道,谢府运生怕她恼自己,早给誉华堂上下封了口,谁也不许在大奶奶面前提起七巧和翠儿,否则,决不轻饶!

大爷看似温润无害,阴起人来也是毫不留情的,誉华堂中上下人等谁也不敢将这位爷的话不放在心里。便是星儿、若芳,轻易也不敢。

“大奶奶,这个,不如等大爷回来再——”若芳陪着笑上前。看到姚存慧一从夫人那边过来便提起两个通房姐姐,心下已明白了几分。

“不用等大爷回来,现在就把人请来。等大爷回来问起,我自会同大爷解释!”姚存嘉挑了挑眉,又道:“还有,七巧和翠儿住的地方太偏了,将西跨院的厢房立刻叫人收拾两处起来,东西都要用好的,要快,让七巧和翠儿择日搬过去!”

“大奶奶……”星儿、若芳吃惊睁大了眼,绿荷和绿叶也愣住了,琉璃、素娥暗暗交换了一个眼色,依旧垂眸。

“怎么?我的话不管用?”姚存嘉面色一冷,眉宇间隐隐露出两分没来由的怒意。

亲口吩咐这样的事,即使再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再冷静,她的心里又何尝好受?偏偏这些人一个二个还要在她面前推三阻四!

“是,大奶奶!”星儿、若芳不敢再坚持,垂首施礼,亲自去传七巧和翠儿。

七巧和翠儿听说大奶奶要见,两个人都吃了一惊,脸色变了几变,心下都微微的不安起来。

大奶奶什么时候进门她们年前就知晓,可是年后起在这西偏院一呆就是数月,外头却是什么消息也不知道!大奶奶进门都没有叫她们过去磕头,大奶奶是个什么性子她们更是丝毫不知!

如今,冷不防的大奶奶叫过她们去,二人心里若能平静就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