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侍婢奉上茶来,卢金玉端起一盖碗,轻轻揭开,微微蹙眉,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说道:“是熏了桂花蕊的毛尖么?这花香味太浓了些,不拘什么茶叶,给我重新泡一盏清茶来。”

“我也是,有劳了。”姚存慧亦微笑道。

侍婢领命而去。

郑怡却是极爱那熏了花香的茶,在鼻端陶醉的深深嗅了嗅,笑着道:“我倒是觉得这个味道很好闻呢,既有茶香又有花香,可谓是两全其美!”

“香气清幽,入口鲜爽,味甘醇和,乃茶之本色,熏了花蕊增了香味,却是坏了本色了,反不能品出茶之原味,倒不如不增的好。”姚存慧笑道。

卢金玉拍手笑道:“慧妹妹这话可是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就不爱那样熏了这花那花的茶,没的糟蹋了茶,也糟蹋了花!”

姚存慧听她说的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二人相视。

郑怡将信将疑,说道:“清茶原味没什么味呀,我还是觉得花香的好!”

“你小丫头子懂什么!”卢金玉毫不客气。

许婉竹插嘴笑道:“金玉妹妹倒是一杠子打翻一船人了,茶香清心,花香怡人,茶香花香相得益彰岂不是也别有一番趣味?不过这桂花蕊熏的花茶香味儿是有点浓了,不如荷花更清雅一些。”

卢金玉岂容许婉竹抢白自己?当即便道:“荷花香在花瓣不在花蕊,倒没见过用荷花熏茶叶的!”

“金玉妹妹有所不知,”许婉竹颇为得意娓娓道来:“荷花中最香是白荷,荷花盛放之季,于晚间选那含苞待放、刚刚破口的白荷花花苞,将挑选出来的茶叶用绢纱包好系口,小心放入白荷花花苞中,将荷花花苞用绢纱裹住,等到过的两三日,将绢纱拆开,将茶叶取出,那一股香味,似有若无,丝丝缕缕,却是最清远淡雅不过的!”

“许小姐当真蕙质兰心,竟想出这样的法子,当真闻所未闻啊!”金陵老牌名望王家的公子笑赞道,余者几人亦笑着附和。

“几位公子过奖了!”许婉竹抿唇腼腆一笑,却是颇为得意,眼角眉梢忍不住悄悄瞟了谢府运一眼,心内暗暗的想道:有朝一日若能与表哥荡舟莲间、亲手治茶,那是何等美事?神仙眷属亦不过如此!

水光之间,碧色荷叶田田连天,高洁的花朵如水中仙子轻轻摇曳,中有一叶小舟轻快划过,舟中有人,便是自己和表哥,流连其间,嬉笑取乐,那是何样光景?许婉竹一时想的有些痴了,凝向谢府运的目光更是秋波盈盈。

姚存慧一时心下暗怒:她这个“妻妹”就在旁边,若是半点儿表示也没有的话,人家怕是连她姐姐都要看轻了!

卢金玉那边早讶然开口,怪叫道:“原来是这样取荷香啊?不但闻所未闻,而且真正作孽!人家那花好好的又没招谁惹谁,到了时节要开了,你却弄个茶叶放进去,还用绢纱缠裹着不许人开,只为取那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真正是有伤天合、有违自然之道!便是取了花香,喝那茶的时候你忍心么!”

“你——”许婉竹顿时脸上挂不住,亦反唇相讥:“既是如此,人家那茶叶还不是好好的长,你却为了喝茶将人嫩芽采摘了,还不是一样作孽?有本事你从此不喝茶、不吃饭,我才服了你!”

姚存慧见卢金玉被许婉竹一番话噎住瞪眼,便笑道:“表妹这话有失偏颇了,何为自然之道?顺其自然也。比如羊要吃草,狼要吃羊,这就是自然之道。羊饿了可以吃草,难道狼饿了吃羊便该死么?人活天地之间,取自然现有之物,顺其自然而生,顺其自然而活,这是大道!正如那花到了该开的时节便自要开,叶子到了该落的时候便自要落,不以人为横加干涉,这便是自然之道。”

“慧妹妹言之有理,可不正是这个道理!”卢金玉拍手笑得眉眼弯弯,得意的向许婉竹飞了一眼。

几个男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面面相觑。既惊于几位姑娘们唇枪舌战,又对姚存慧说出来的这番话目瞪口呆。

“你分明强词夺理!”许婉竹气恼。

“你才是夹缠不休!”卢金玉反驳。

“表哥,你看——”

“哼!”

许婉竹和卢金玉两人横眉来冷眼去,火药味十足,跃跃欲试眼看就要动起手来,慌得卢公子、谢府运及众人忙好言相劝拉住了。

谢府运见来了这半日姚存慧只顾着和卢家表姐妹说笑聊天,跟那几位“妹婿候选人”压根没有互动,正琢磨着怎么牵头呢,后来姚存慧说出那一番话,终于引起了在座诸人的注意,谢府运心里正在暗暗高兴:到底是二妹,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他正准备推波助澜,不想许婉竹、卢金玉这边又搅合了,谢府运不由暗暗恼火,眼看画舫驶入了一片荷花莲叶之中,眼前一亮,笑道:“这时节倒难得看到还有开得这么好的荷花了,不如咱们今日做几首荷花诗应应景?卢小姐的琴弹得极好,不知今日我们可有耳福啊?”

作诗弹琴,这气氛不是很快就好了过来么?

卢金玉正跟荷花叫着劲呢,一瞥船舷外可不正是一片长势极好的荷景,碧叶翠如玉盘,花朵娉婷生姿,一看便觉不顺眼,没好气道:“姑娘今儿没心情,不想弹!”

“小妹!”卢公子扯了扯她的袖子被她一瞪眼用力拽了回去。

“婉儿琴艺虽然不精,却愿一试,不知诸位意下如何?”许婉竹便接口含笑。谢府运这时候说起荷花,虽然是应景,可不也是在帮她么?她心里自然高兴。

当着外人,谢府运哪儿好驳自己表妹的面子?众公子也笑着附和,他只好也一笑说好。

不想,卢金玉却傲然道:“我的琴不喜欢别人用!这片荷花真正碍眼,回头我便叫人来拔了去!哥哥,叫画舫掉头,我不要在这儿!”

“金玉!”卢公子苦笑不已。

众人见惯了卢金玉大小姐脾气,倒也不以为意,王家、李家公子还趁着打趣了她两句。许婉竹却不干了,面上却是笑吟吟道:“不是顺其自然吗?这荷花荷叶又没招你惹你,该开便开,该败自败,金玉妹妹何必这么大的火气!”

姚存慧便徐徐笑道:“顺其自然乃是大道,人有七情六欲,便也有触景生情一说!情自心生,言之于口,遵从于内心最真实的情感,金玉姐姐也就是心直口快!不过表姐所言也不错,金玉姐姐,这荷花荷叶也是好东西,倒没必要拔了去,连片成景,点缀湖泊观之令人心旷神怡,清心悦目;入茶怎样我不知,入药却是个宝物!荷叶清暑解热;莲梗通气宽胸;莲瓣治暑热烦渴;莲子健脾止泻;莲心清火安神;莲房消淤止血;泥里的藕节还有解酒毒的功用呢!”

第121章 妹妹与表妹(六)

“这么说这莲叶荷花倒也不错嘛!受不相干的影响,我原不该白白讨厌人家的!”卢金玉听毕心中大畅,不由笑了起来。

许婉竹悻悻然道:“原来慧表妹还懂医术?真正博学多才啊!”

姚存慧微笑道:“略知皮毛一二尔,表姐过奖了!”

众人都笑道:“这也难得了!姚小姐当得起博学二字!”

谢府运瞧了姚存慧一眼便也笑道:“我这妻妹平日里专爱看这些冷门偏门的书籍,这话还真是名符其实!”

书香世家的王公子不觉多瞧了姚存慧一眼,笑道:“难怪姚小姐看起来书卷气十足呢!不知除了医书姚小姐还爱看什么书?”

书卷气十足?姚存慧自己听着都觉好笑,于是淡淡笑道:“不过是些杂书罢了,上不得大台面。”

“慧妹妹一看就是个谦虚的,不像有的人,别人不问她也要显摆出来!”卢金玉一时心情又大好起来,暗暗损了许婉竹一句,不等她答话,便笑吟吟命人将瑶琴搬将上来,笑道:“谢家哥哥才不是说要听我抚琴吗?金玉献丑了!”

李家公子便笑道:“你刚才不是不肯吗?怎么转眼又肯了?”

“我改变主意了,你有意见?”卢金玉白他一眼。

“不敢不敢!在下唯有洗耳恭听的份!”李公子大笑,众人也都笑了起来。一时重新斟上茶来,又命小丫鬟勾了几枝荷花,用花瓶灌了水养着供在案上,一时花香幽幽浅浅,沁人心脾。

卢金玉已是落座瑶琴之后,素手纤纤,拨动琴弦,铮铮琴音似清泉叮咚、玉珠滚动,袅袅在这山光水色之间弥散萦绕,情景合一,当得起天籁二字。

一曲完毕,众人皆称赞不已。

许婉竹咬了咬唇,俏丽的面上却是一笑,起身亲自奉了碗茶递给卢金玉,含笑道:“金玉妹妹当真琴技高超,余音绕梁,不绝于耳,令姐姐好生佩服!这碗茶贺妹妹!”

卢金玉撇撇嘴哼一声,正眼也不斜许婉竹,压根不接她的茶,径直便要走过她自顾坐下。

卢公子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谢府运也微微变色,在座诸位公子面上也有些许替许婉竹不忍起来。

姑娘家斗嘴又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卢金玉便是再不喜欢人家,实在不应该如此当面给人难堪——她这不是在给许婉竹难堪,分明是给自己难堪啊!

在座的都是受过大家礼仪教养的,怎会对卢金玉没有看法?

姚存慧不禁微微挑眉:这个卢小姐怕是平日里家中宠坏了,行事也太率性肆意了些!得了,许婉竹等会儿又有充足的理由向姐夫“求安慰”了!

“金玉姐姐,婉儿表姐贺您呢!这可是表姐一番好意啊!”姚存慧一笑,望向卢金玉。

卢金玉一呆,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太肆意了些,实不该只图一时痛快的,便一笑,回头接过许婉竹的茶,生硬的挤出一丝笑容道了声“谢谢!”

许婉竹没料到她又回过神来了,勉强一笑,自顾归坐。

茶水虽接下了,可让卢金玉喝许婉竹递来的茶,她那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可说什么也喝不下去,偏偏嗓子又发渴,欲放又不舍,对上许婉竹凝过来暗含挑衅的目光,卢金玉甚怒,正欲发作,只听得姚存慧关切道:“金玉姐姐还是少喝茶为好,我看不如喝白开水吧!”

卢金玉感激姚存慧替她解围,一笑将手中那烫手的茶碗放下,叫小丫头倒白水来。

许婉竹微微冷笑,皮笑肉不笑向姚存慧道:“怎么又喝不得茶水了?不知慧表妹又有何高见?莫不是怕我在茶水里做什么手脚不成?”言外之意指责姚存慧小人肚肠!

又来了!谢府运正欲趁着热闹叫人作诗唱和一番,正好让姚存慧有个表现的机会——他想着姚存慧既然学识渊博,诗文上必定也是过人的!

不想,这边又开始充斥了火药味。谢府运暗暗叫苦:媳妇交给的任务明明看起来那么简单,聚一聚,聊聊天,说说笑的事,为什么到了他的手里就这么不顺呢!

“表姐您误会了!不是这样的!”姚存慧说着向卢金玉认真道:“冒昧一句,我见金玉姐姐面色略显苍白,精神似是恹恹,姐姐近来是否觉得浑身乏力、气喘神虚、头晕易倦?”

“你怎么知道!”卢金玉吃了一惊。

一旁郑怡也诧异的抬头说道:“对对,表姐最近就是这样,一点儿没错!请大夫家去也瞧不出什么毛病儿,姨妈和老太太她们还以为她是在家里闷着了呢,所以今日特意让表哥带我们出来游湖散心的!”

众人一时不由也注意起来,齐齐望着姚存慧,且看她如何说。

姚存慧暗暗点头,携过卢金玉的手瞧了瞧,手上皮肤略显干燥粗皱,指甲暗淡无光华,指腹在上边轻轻抚过,可感觉到粗糙。这是典型的缺铁性贫血,这个时候的大夫诊治不出来是怎么回事也不奇怪!

“姚小姐,舍妹——不要紧吧?”卢公子见姚存慧又是把脉又是拿捏察看,心里不由得紧张起来。要知道他们卢家兄弟、堂兄弟七个,可女儿就只有卢金玉一个,不独祖母和爹娘,家中叔伯婶娘们都把这个妹妹宠得眼珠子似的,便是他们这些兄长也无人不喜她,若她小小年纪真患上什么疑难杂症,那全家都要愁云惨雾了!

“卢公子不必担忧,只是一点小毛病而已!这是,嗯这是偏食引起的。”姚存慧觉得这么解释最易让人听得懂。

“偏食?那要怎么治?”

姚存慧瞧了卢金玉一眼,笑道:“很简单啊,不偏食就可以了,营养均衡了,身体需要的各种营养都有了,自然就无碍了!也就是得忌口,回去之后,首要的,这茶水可不要再饮了,尤其饭后别饮,可多吃动物肝脏、瘦肉、鸡蛋黄、鱼类、木耳蘑菇、芹菜、菠菜、黄豆、芝麻等物,好好调养一段时间就好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就、就这么简单?”卢金玉和兄长、表妹相视一眼,均觉不可思议。

“对啊!这本来就不是大病,大夫诊治不出来也不奇怪!调养也要适量的来,过些日子我保证你不适全消!”姚存慧好笑。

“那,姚小姐能不能给开一张方子?”卢公子十分重视。

姚存慧想了想,笑道:“这样,我开一份食谱吧,列上几条注意事项,你们回去之后参照着做便可。”

“那麻烦姚小姐了!回头我亲自去谢府拿!”卢公子喜道。

“我自己去好了!顺便瞧瞧谢家嫂子!”卢金玉笑吟吟道:“谢家嫂子有你这个精通医术的妹妹提点,肯定能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说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王家公子便笑向姚存慧道:“敢问姚小姐这是出自哪本医书?我倒是有几分好奇了,回去亦翻阅一二!”

好大的口气,难不成你们家什么书都有?姚存慧下意识望向谢府运,谢府运但笑不语,姚存慧不禁咋舌,心想这书香世家还真不是白叫的!

她哪儿知道王家五代出了两个状元、九个进士,举人之数两只手都数不过来,自开国以来便是金陵根深蒂固的名望之家,家中子弟女儿人人博学读书,且不拘于泥,家中藏书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这个,我一时倒是记不住了!”姚存慧有些不好意思笑笑:“我看书只记内容,却不喜记书名,叫王公子见笑了!”

王公子略显失望,笑着道声“无妨。”

傅家公子见状亦问道:“我家叔父的腿一年到头时不时便会疼痛难当,尤以阴雨天为甚,不知姚小姐可知道是个什么症状?”

傅公子说完,热切的望着姚存慧,眼巴巴等着她的答案。

姚存慧一怔:这说的,将她当成神仙了?

“是关节处疼痛吗?可是风湿?”风湿病阴雨天发作起来尤为厉害,这几乎是常识了。

“不是。”傅家公子摇摇头,说道:“请大夫看过,疼的不是关节,而是小腿腿腹肌肉处,发作的厉害的时候,叔父可是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唉!”

“肌肉疼痛?”姚存慧不禁有些纳闷,又问道:“不知是怎样的疼法?又是何时开始的?”

傅家公子说道:“据叔父说,跟胀痛很像的感觉,却更难受,令人坐立不安,什么时候开始么——大概有个七八年了!叔父曾经从军,在战场上受了伤,回来之后,没多久就听到他嚷嚷着疼了。”

“原来令叔父曾经上过战场!”姚存慧略略沉吟,微笑道:“敢问一句,尊叔父疼痛的那条腿可受过伤?”

傅家公子一呆,忙点头道:“正是!叔父那条小腿正是受过伤!”

“既如此,请恕小女子大胆推测,这根本不是病,而是当时伤口没有处理好,那伤口之下皮肉之中定是有异物没有取出来,也许是箭头残片、也许是碎石子、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天长日久伤口愈合,那里头的异物做起怪来,不疼就怪了!”

“这——”傅家公子目瞪口呆,问道:“那,那该怎么办呢?”

第122章 妹妹与表妹(七)

姚存慧摇摇头,神情淡淡的说道:“没有别的法子,只要请刀法精湛的大夫按着那疼痛之处隔开皮肉将异物取出。”

卢金玉、郑怡等忍不住脸色微变,低低惊呼起来,大露不忍之色。几位公子瞧着姚存慧云淡风轻的神情,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不由亦暗暗心惊:这姑娘的心是什么做的呀,说起这么残忍血腥之色浑然不觉。

“那,那不是会很痛吗!”傅家公子想了想,也不觉有些毛骨悚然。试想,好好的肌肤皮肉,生生下去那么一刀,不但要割开,还要从里头取出异物,这个——

“那是自然,”姚存慧好笑,“那就看令叔父怎么选择了!我提醒一句,如今时间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那异物怕是早就和血肉长在一处了,生生的剜出来也是有风险的!这异物当时居然没有被发现,想必是埋藏得很深,倘若下刀子时不留神伤着了经脉,极有可能一条腿就废掉了!即便有麻药,这疼痛也不会轻的了!还有啊,这只是我的猜测,至于他的腿腹中是不是有异物、疼痛是不是由此引起,我也不敢保证!”毕竟,又不能亲眼所见,又不能拍片,皮下的东西,谁料的准呢?

傅家公子听得脊梁骨上微微的发凉,郑怡人小胆子更小,光是想象着便小脸儿煞白,连忙叫道:“慧姐姐别说了别说了,不要说了!听着怪吓人的!”

“扑哧!”姚存慧忍不住笑了起来,便住了口。心里却是甚不以为然的,这有什么好怕的?

谢府运嘴角直抽抽,心里惨叫:媳妇啊,你给我这任务注定是完不成了!媳妇你可别怪我,实在是二妹太彪悍了些啊!说起这血肉横飞、割肉刮骨的事面不改色、理所当然好像司空见惯一样,哪个男人敢娶回去啊!这不是降得住降不住的问题啊,哪天要惹她发了毛,给来那么一下子,谁受的了啊!即便她不冲自家男人来这么一下,可是,哪个男人乐意自己的媳妇这么彪悍?

“谢谢,谢谢姚小姐提点。”傅公子脸色虽然微微有些发白,仍然陪笑着道了谢。

“我没帮上什么忙,您客气了!”姚存慧亦不含糊。

后来,傅家公子回去之后,见叔父疼得死去活来终于忍不住将姚存慧的推断说了出来,他家叔父一听,差点没把自个脑袋拍晕,连声嚷嚷这么简单的根源自己竟然想不到。他心里最清楚不过,十之八九这便是症结所在了!

于是,立刻就叫傅家联系了大夫,备好了麻药,他老人家上演了一幕关公刮骨,逼着冷汗直冒的大夫下刀,一番死去活来的剧痛外加鲜血淋漓之后,居然真的在血肉中取出了一个一寸来长、尾指大小的石头!那石头几乎贴着骨头,横在肌肉中,被一团血肉包裹着,早已磨得没了棱角光滑可鉴,颜色也呈了暗红血色。老人家捏着那石头咬牙切齿,傅家公子与兄弟们一旁侍疾,胃里翻腾得隔夜饭差点吐了出来!

这是在姚存慧回京之后的事了。傅老爷子感激不尽,将这份人情记在了姚存嘉头上。

李家公子欲言又止,终于忍不住也笑道:“我这里也有一个疑难杂症呢,也想请教姚小姐,不知道会不会唐突啊?”

得,今儿成了义诊大会了!姚存慧只觉得面对如斯美景,听大家伙弹弹琴、吟吟诗不是挺好的嘛,干嘛这么大煞风景?而且,竟然有这么多的疑难杂症,她能说是她运气太好、老天特意让她显摆自己的医术吗?

“李公子不必客气,若是我说错了或者答不上来,你不要介意便好!”姚存慧笑道。

卢金玉等面上微微的不安起来,生怕又是一个不忍听的案例,郑怡更是怯怯问道:“不会——很害怕吧?”害怕的就不要说了啊!

李公子不禁大笑起来,忙道:“不怕不怕,一点儿都不怕!是这样的,我家有个亲戚,大夫诊断出了是胃里有结石,无法根治,也是时常发作,疼得冷汗直冒,不知可有什么法子?”

姚存慧神情一松,笑道:“这个你算是问对人了!我这里有个法子,你可以让你的亲戚试一试。要连着根须的小葱一斤,洗干净,一整把放进锅里连同一只洗干净的猪蹄子熬汤,那猪蹄子一定要带蹄爪连皮的,熬好之后将猪蹄和小葱连汤带水全部吃了,隔个五日再吃一次,三四次之后便可好了!记得啊,要小葱不要大葱,还有那猪蹄子,要带爪子那一截!”

“这个,真的管用?”李公子诧异极了。就这么简单?

“对啊,不妨一试。”姚存慧笑笑,目光瞥过卢金玉、郑怡等,心想别说她们了,就是这几位公子爷也没见过猪圈里跑着的猪吧,不然这会子怕是也倒尽胃口了!

“贵亲戚家那边想必水质不太好吧?是不是煮茶的锅里水垢很容易便结了厚厚一层了?叫他们平日里多吃猪血、鸡鸭血可有效预防,还有,平日里打的井水也好、河水、泉水要煮开了再饮用,别喝生水。”姚存慧又说道。

“原来如此,他们那边倒是不少人也患了结石,想必还真是水的原因!姚小姐,多谢了!”李公子笑着拱了拱手。死马权当活马医,不妨告诉亲戚一试。

姚存慧笑着道不客气,这个法子,在前世她倒是让不少人试过的,百试不爽,想必在这个时代,小葱还是那种小葱,猪蹄也没有走样吧?但愿也能够有效!

王公子在一旁挑眉苦苦思索,寻思着回家问问那爱看医书的堂兄弟,有没有在哪一本如此神奇的医书中看到诸如此类的奇方异法。

“还有我,还有我!”郑怡忽然也叫了起来,拉扯着姚存慧的胳膊,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嘟着小嘴道:“慧姐姐你看,我这儿长了两颗痘子了,只好抹着脂粉才掩盖住了!真好讨厌的,一处好了一处又长,整年都没几日消停的!”

小脸上满是幽怨的表情令姚存慧和卢金玉都笑了起来。

姚存慧笑道:“这有何难!平日里少食油腻辛辣之物,我再给你开两张方子,你回去配了试试!”

卢金玉眼睛一亮,拍手笑道:“正好正好,不如姐姐多开两张美容养颜的方子,我们回去也都试试!”说着便叫丫鬟笔墨伺候,表姐妹两个笑吟吟的拽着姚存慧往桌案一旁去了。

众公子一笑亦由着她们,这边自顾说着话,话题有意无意却是围着谢府运,问他关于妻妹之事。

姚存慧倒没忘记许婉竹,也是不想她跟谢府运呆一处的意思,便笑道:“婉儿表姐一起过来么?”

女孩儿家谁不爱美?许婉竹心里虽不太想去,终究禁不住诱惑,于是笑着应了声好,便也起身过去。

卢金玉转移了注意力,也没排挤她。

姚存慧果然便写了几张方子:

“白芷、白蜡各八两,白附子、辛夷乌头、防风、藿香、商路各二分,蒿本、葳蕤各四分,零陵香三分,麝香一分,细细碾碎成粉,酢渍浸泡一宿,以牛脂一升、鹅脂一升、羊脂五合、麻油二合诸油脂煎之,至成鹅黄色膏状。用皂荚汤洗面,然后以膏敷面。两日一回,三四回之后便可痊愈。”这是祛痘的。

又开了一张美白的:“白瓜子中仁五分,白杨皮二分,桃花四分,碾捣成末,以野蜂蜜调和成龙眼大笑之丸,日服食三粒,半月可见成效。”

卢金玉等收了,道了谢,又磨着姚存慧多开几张,问了许多相关问题,姚存慧只好笑着又写了两份,同她们一一探讨起来,几人越说越来了兴致,连许婉竹也不觉听住了。

直到游湖结束,卢家表姐妹仍意犹未尽,与姚存慧依依惜别,笑着说道改日拜访。姚存慧含笑应了。

谢府运就觉得自己好失败!明明是相看准妻妹婿的不是吗?结果这变成了——

“姐夫莫非还有事要办么?似乎有点——”马车上,姚存慧忍不住笑问。

“没有,”谢府运一笑,瞧着她道:“看看你这一日累的,还说带你出来玩呢,结果什么也没玩到,回去可别跟你姐说,不然她该怨我办事不力了!”

最后这句可是真心话啊,要是姚存嘉知道好好的相看准妹婿聚会变成了妹妹先是解惑后还是解惑,不生气才怪呢!

“其实,出来逛逛我已经很开心了啊!不过,我还是觉得在家里陪姐姐更好!”姚存慧抿嘴一笑。

还有三天就是中秋了,中秋之后,她去一趟湖乡,便要赶着回京了。京里的赞儿,她始终不能放心,便是姐姐,又何尝放心他?可是,眼前这个许婉竹,不解决了也是个麻烦,看来,她是不是该找个机会跟姐夫坦白的谈一回?要知道在这件事中,姐夫的态度和立场可以说是至关重要!

谢府运一怔,呵呵笑道:“二妹你果然开心了就好了!”

二妹开心了,媳妇自然不会生气了。

第123章 许婉竹的疑心

马车继续行走着,突然,姚存慧抚着胸口惊叫大痛起来,身不由己向后倒去,小杏惊呼一声“二小姐!”连忙扶住。

“二妹!你怎么了!”谢府运也吃了一惊。

“姐夫……”姚存慧靠在小杏肩头,小脸煞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心紧紧的蹙着,身子轻颤,瞬间,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汇聚成流,缓缓的沿着鬓角脸颊流淌。

“姐夫,我,我,”姚存慧一手死死捂住心口,痛得刀剜一样说不出话来。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没来由,突然间就这么痛了起来,脑子里混混沌沌,仿佛,有一只手在强行剥离着她的身子与灵魂,又仿佛,有一只手在强行将她的灵魂与这具身体合二为一。是原来的姚存慧在做什么吗?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痛得喘不过气来几欲死去!

“快,快去医馆!”谢府运大喝,慌得手足无措:“二妹,二妹,你挺住,一会就到医馆了,一会就到了!”

许婉竹先是吃了一惊,继而暗暗称快,见谢府运满脸的紧张担忧继而又心里发酸,一旁冷眼瞧着便忍不住嘀咕道:“表哥别急,慧表妹她自己不就是神医吗,还能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她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给我住口!”谢府运狠狠瞪了她一眼。

许婉竹吃惊梗住,动了动唇不敢吱声,心里不禁委屈,泪水就泛上了眼眶中。

从小到大,表哥何时这般态度对待过自己?从来没有!可他今天为了姚存慧——

许婉竹身子轻颤一个激灵,俏脸“唰”的没了血色,浑身如坠冰窖:姚存慧,姚存慧!姚存嘉有了身孕表哥眼里却也看不见自己,难道,难道是因为姚存慧吗?难道,他竟看上了姚存慧!

许婉竹暗暗心惊,冷眼细细看去,竟是越看越像,越看越是。而且,不拘谢府运有意,姚存慧分明也是有意!

想要姐妹共事一夫吗?姚家的人,当真不要脸!许婉竹暗暗恼怒。

“珠儿,快过来帮忙扶一把!愣着做什么,还不快点!”许婉竹回过神来,马车已经停在了一家医馆门前,谢府运正瞪着自己的丫头呵斥。

珠儿见自家主子没有意见,慌忙答应一声,上前与小杏一左一右将姚存慧扶着。谢府运在一旁连声道:“小心!”,先下了车,打起帘子,一起将姚存慧扶了下去。

进了医馆内堂,姚存慧躺在榻上,依然捂着心口喘息不已,鬓角的发髻已经被汗水濡湿浸透,巴掌大的小脸白得不见一丝血色。

大夫把了一回脉,只觉她脉搏剧跳急促异于常人,体内气血翻腾得厉害,除此之外并无不适,心下亦暗暗有些狐疑。

“大夫,你这儿有烧酒呢?给我热两盏滚热的来,或者,苏合酒也可以。”姚存慧瞥了他一眼,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说道。

“有没有啊?没有我叫人去买!”谢府运见那大夫发愣不耐起来。

“呃,有、有!”大夫连忙点头。

谢府运便扭头看向小杏,小杏不等他吩咐连忙道:“有劳大夫引路,奴婢自己为小姐热酒便可!”

“好、好!”那大夫答应着,引着小杏去了。

“二妹,慧儿,你怎么样了?”谢府运轻叹,扭头一瞪珠儿:“给慧儿擦擦汗,去吧!”

珠儿不敢不听,忙答应着上前为姚存慧拭汗,姚存慧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示意感谢,汗渍顺着脸颊流过像小虫子爬过似的难受,不然她也不愿意劳动珠儿。要知道,一旁的许婉竹脸色黑得快赶上锅底了。

“好受点了吗?”谢府运心中惴惴。要是妻妹除了什么事,回去他怎么同媳妇交代?

姚存慧轻轻点头“嗯”了一声,依旧是痛,但也许是痛的麻木了,在感觉上已经不如刚才强烈。

不一会小杏捧来了烧酒,与珠儿两个小心服侍着姚存慧喝下去了。滚烫的酒液下喉入腹,五脏六腑顿觉一片灼热,继而暖和的感觉缓缓向着四肢蔓延,那剜心般的疼痛果然慢慢的舒缓了下去,她紧绷的神经微微一松,复躺在榻上,紧蹙的眉心也轻轻的舒展了开来。

谢府运松了口气。

“姐夫,咱们回府吧!”约略过了一刻钟功夫,疼痛已经消失无踪,姚存慧便挣扎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