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表妹你一个女孩儿家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呢?这街面上什么样的人都有,要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莫要叫不相干的人给骗了去!”马槐安既关切又亲密的责备道,眼角一瞟,假装讶然:“哟,赵公子也在啊!”

“马公子!”赵纪远向马槐安拱手问好,不卑不亢。

马槐安最看不得他这副自以为清白高洁的模样,又兼他比自己更得姑父的欢心,又看到他竟然和姚存慧单独在一起,顿时一百分的厌恶瞬间膨胀到了一千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转头对着姚存慧又满脸是笑,“早听说慧表妹昨儿就该回来了,本想昨天就去拜访,偏有点儿事耽搁了!慧表妹一路辛苦,怎么不好好在家里休息呢?瞧瞧这小脸都瘦了一圈儿了!走罢,我送你回家,顺便给姑父、姑母请安!”

我跟你有这么熟吗?姚存慧才是心底大大翻了个白眼!对这种自来熟的无耻行径表示无力,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淡淡道:“不用劳烦三表哥,我的丫头马上就要回来了!”

“跟我客气什么!自家人什么麻烦不麻烦的!”马槐安“宠溺”的笑起来,满脸温柔的注视着她,“不亲自送你,我怎么放心呢!”

姚存慧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抿唇沉着脸不语,一旁的赵纪远更是冷冷瞥了他一眼,眸底尽是不屑。

“我说赵公子,你怎么还不走?还有什么事吗?”马槐安见姚存慧没有坚持拒绝自己的好意,心中甚是自得,转脸对着赵纪远又是一副嘴脸。

“这好像同马公子没甚关系吧?”赵纪远微微一笑,气定神闲。

马槐安低哼一声,意味深长道:“最好是没关系。”

“小姐,小姐!”正说着话,只见小杏坐在车沿上向姚存慧招手,马车正朝姚存慧这边驶过来。

“三表哥,”姚存慧向小杏点点头,转向马槐安嫣然一笑,柔声道:“方才,赵公子帮了我一个大忙,如果三表哥有空的话,帮我好好招待他一回、谢谢他好不好!”

马槐安一怔,面上微微发僵。

“三表哥不愿意帮我就算了!”姚存慧沉下脸。

“愿意!怎么不愿意!”马槐安连忙答应。慧表妹这是当他是自己人,才叫他帮忙招待那姓赵的,他心里应该高兴才对,怎么能不愿意?

“那多谢了!我先走了!”姚存慧一笑,不等马槐安说话向马车奔了过去。

望着姚存慧离去的背影,赵纪远不觉莞尔。

“走吧!”一声不耐的叫喝打断了赵纪远的神思,他一转头,就对上马槐安恶狠狠的目光:“收起你那点龌蹉心思吧!我警告你,她不是你能动的!”

赵纪远一笑,凝着他不紧不慢缓缓道:“我也奉劝你一句,还是莫要动她的心思为好。”

“你——”马槐安顿时气结:“你算什么东西!拿我跟你比?哼!哎,你干什么、你要去哪儿?”

赵纪远瞥了一眼抓住自己胳膊袖子的手,淡淡道:“话不投机半句多,当然是告辞。”

“告辞?”马槐安手上用劲,咬牙切齿冷笑道:“我马槐安从不食言,我可是答应了慧表妹好好的替她谢你的,你告什么辞?走,喝两杯去!”

马槐安不由分说拽着赵纪远就走,赵纪远挣扎了两下觉得大街之上两个男人拉拉扯扯有辱斯文无奈轻叹,“你放手吧,我同你去。”

“哼!”马槐安放手,嘀咕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姚存慧吩咐车夫一径赶车到朱雀南街上的姚家米行总店,匆匆进入店内,店中伙计一怔,忙迎了上来,“二小姐!”

“小全,我爹呢?”姚存慧忙道:“我现在就要见他!”

“老爷?老爷他刚刚离开了啊。”

“爹有没有说去哪儿了?”姚存慧问道。

“这个,小的也不知,二小姐您等等,小的去问问!”小全一边说一边将姚存慧主仆领入后堂等候,吩咐小伙计斟上茶来。

“哟,慧侄女来了!”不多会,却见姚二老爷迈着方字步背着手进来,笑着道:“慧侄女是有什么要紧事吗?大哥去城外的仓库去了,有什么事你同我说,等他回来我转告给他。”

“二叔!”姚存慧起身福了福,笑道:“原来爹去了仓库了,那,呵呵,也没什么要紧事,还是等爹回来再说吧!我就不打扰二叔了。”

这样无异于重磅炸弹的消息,姚存慧自然是要第一个禀报姚老爷的,在他得知之前,她哪儿敢告诉旁的人,即便此人是二叔,也不行。

“呵呵,那也好!想必大哥会直接从仓库回府,慧侄女你便回去等着吧!”姚二老爷倒没在意姚存慧的态度,笑着好言提醒。

“谢谢二叔!”姚存慧见他没有因此而不高兴,向他不好意思一笑。

“对了,这次在南边买地顺不顺利啊?谢家,有没有帮咱们的忙?”姚二老爷忽然笑问。

姚存慧离去的脚步顿住,回身笑道:“倒不好就叫谢家帮忙的,这事是侄女儿和林掌柜办理的。二叔——爹爹没有同二叔说过这事吗?”

姚存慧有些诧异,按说这样的大事姚老爷不会瞒着姚二老爷才对。买地和南洋买粮不一样,买地是不怕对方知道的,不但不怕,而且还巴不得他们知道,最好他们认为这是姚家病急乱投医、以期远水救近火的昏招从而掉以轻心。

“呵呵,我就随口一问,随口一问!”姚二老爷干笑了笑,“哎,你回去吧,去吧!”

“慧儿告辞!”姚存慧点头离去,心中莫名有些不安:二叔素来是个老实的,问了自己这两句话面上便不自觉的露出几分惊慌失措来,这分明不是他自己想问的,可是,他为什么还要问呢?

姚存慧一路想着心思,忽听得小杏“咦”了一声。

“怎么了呢?”姚存慧笑问。

“二小姐,”小杏笑道:“您瞧瞧后边那婆子是不是二夫人身边的苏妈妈,二太太身边难得离了她,她一个人也不知道出去做什么要紧事呢!”

姚存慧掀起帘子一角向后望去,果然看到苏妈妈正低着头向前走着,看样子也是要回府的模样。

姚存慧心里一动,命车夫停车,笑着说道:“既然碰上了,咱们载她一程吧!”

“是,二小姐!”小杏答应一声,从车窗里伸出手向后招着,笑着道:“苏妈妈,苏妈妈!”

苏妈妈唬了一跳,定定神快步上前,抚着胸口笑道:“小杏是你啊!你这丫头,吓了我老婆子好大一跳!”

“苏妈妈可是回府吗?快上车吧!”姚存慧微笑道。

“二小姐!”苏妈妈面色微变,陪笑道:“老奴,老奴怎么敢呢!小姐您先走吧,不用管老奴了!”

“您客气了!”姚存慧含笑道:“我素来敬重二婶是长辈,你是她身边的老人跟我还见外什么呢?小杏,快下去搀扶苏妈妈上来!”

“不用不用!”苏妈妈心道若是跟着二小姐的马车一道回府,回去之后在二夫人面前可就说不清了,机灵一动,吱唔陪笑道:“老奴,老奴还有点儿别的事情要办呢,还不回府,二小姐您先请吧!您的好意老奴心领了!”

“原来如此,那我就不强求苏妈妈了!”姚存慧一笑,命车夫继续赶车。

“这个苏妈妈,好生奇怪!这条巷子直通咱们府上,哪儿有办什么事的地方呢!”小杏叽咕道。

姚存慧瞧了小杏一眼,含笑道:“也许,苏妈妈是要拜访邻居吧!不关咱们的事,咱们也别瞎打听了!”

“二小姐说的是!”小杏一笑收声。

回到落梅院,听容妈说了姚诗赞无恙,姚存慧便放了心,吩咐小梨去二门处打听着老爷什么时候回府,自己更衣洗脸不提,而后,去正院告知马氏一声从云家回来了。

不多会儿,小梨回来说老爷回来了,只是直接去了榴花山房四姨娘那里,想必晚上要在那里用饭。

姚存慧只得点头道一声“知道了!”,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便吩咐摆晚饭。

姚老爷在榴花山房,她总不好找过去的,只好等他回书房自己再去了。

四姨娘身子越来越重,姚老爷陪她用了晚饭,说了些话,便起身回了书房。姚存慧得知忙忙跟了过去。

姚老爷闻听二小姐求见不禁蹙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这丫头也不知像了谁,怎么这样一副急性子!”

“那,老奴请二小姐先回去?”老洪陪笑笑小心道。

“让她进来吧!”姚老爷轻轻一叹。似乎,他越来越不能拒绝这个女儿了。

“是,老爷!”老洪松了口气,缓缓退了出去。

“爹爹,慧儿给爹爹请安!”姚存慧从容入内,微笑着不徐不疾向姚老爷福了福身。

“嗯,”姚老爷点点头,“什么事这么晚了还要过来?说吧!爹听着呢!”

姚存慧敛敛神,将云锦钟今日所言以及自己的猜测一一说了一遍。

她先前急得要命,此刻面对着父亲,心底反而平静了下来,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徐不疾,从头至尾细细的说了。

姚老爷除了她刚开口的时候眼睛亮了一下,亦是满脸平静的一直听她将事情说完。

第140章 二婶的居心

“我这儿也有一件事,”姚老爷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今日你二叔突然说起账目的事,我看他的意思,是想要盘点总账。”

“二叔?”姚存慧一时愣住。不早不晚,偏偏这个时候二叔提出要盘点总账,难道,他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二叔素来忠厚老实,对爹爹唯马首是瞻,他,他不会生出外心的。”姚存慧犹豫再三,终究如是说道。

“我也相信他不会生出外心,”姚老爷冷笑道:“可大难临各自飞,这句话慧儿听过没有?”

姚存慧脸色一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连自己的亲二叔都生出了明哲保身的念头,还指望旁人会忠心追随、共度难关吗?

“呵呵,”姚老爷忽的轻松一笑,慢悠悠道:“你二叔叫我搪塞过去了,不过他倒是给我提了个醒儿!米行里不能乱,府里更不能乱,你那二婶,哼。”

姚存慧暗暗心惊,其实联想到今日见到苏妈妈那副神情,姚存慧已经隐隐怀疑了毛氏在这事里头也有撺掇的份,她没想到仅凭姚二老爷一点点异于平常的举动,姚老爷便能如此敏锐的察觉到其中关键所在,一下子就想到了毛氏。

“爹,”姚存慧决定还是把见到苏妈妈出府的事情说出来的好。

姚老爷挑了挑眉,淡淡道:“这就对了。老二是个耳根子软的,定是不留神在毛氏面前说漏了嘴,这损招不用说定是毛氏出的。哼,今日那苏婆子出府,八成是奉了毛氏的话偷运值钱的东西出去藏起来!愚蠢的东西!”

“二婶妇道人家,父亲不必与她一般见识!”姚存慧轻叹道:“女儿没想到二叔竟也——”

姚老爷却摇摇头:“你二叔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事情还没有搞清楚他不会这么做,这定是毛氏自作主张连他也瞒着!”说毕又冷笑:“看来这府上,得好好整治整治了!看门的家丁,都是摆设!”

米行正处于危难时刻,姚家女眷却忙着偷藏金银打点后路,传了出去让掌柜伙计们心里怎么想?

“此事爹爹有何打算?”姚存慧问道。

“爹爹想先听听慧儿的意见。”姚老爷笑道。

姚存慧抬眼望向他,见他含笑凝着自己,目光中露出鼓励的情愫,便说道:“此事要瞒也瞒不过了,与其让旁人来说,倒不如咱们自己对掌柜伙计们坦诚相告!愿意留下来与姚家共进退的我们欢迎,想走的,大家好聚好散!”

“不错!”姚老爷点头,“是时候该清理门户了,那些有异心的,早走早好!我已经派人去上海浦盯着,只要第一批新粮下来,咱们就有了稳定人心的筹码。”

“为了不引人注意,爹爹,我们是不是也应该派人去各地收粮?”姚存慧又道。

姚家米源已经被人彻底的断了,如果这时候半点儿动作都没有不免令人起疑,若是对方起了心彻查,不见得不能查到什么。

姚老爷闻言哈哈大笑:“爹正有这么个意思!慧儿,明日我叫人通知京城及附近州县的各处掌柜,后日你同爹爹一起去总店!”

“是,爹爹!”姚存慧屈膝应声。

第二天早上,姚存慧便听容妈说,姚府的门禁一下子严厉了许多,内宅丫鬟婆子们一律不得外出,外院的仆人们外出,除了厨房采买,余者需要取得马氏和大管家两人的准许方可。

姚存慧淡淡一笑:毛氏八成又要过来看望自己了!

果然,姚存慧从翆幽居回来不大一会,毛氏就带着阿兰笑容款款的来了。

“二婶来了?快请坐!”姚存慧忙笑着起身相迎。

“又来打扰慧儿了!”毛氏笑得亲切,湖绿碎花的杭绸褙子倒叫她看起来雅致了几分。

“二婶说什么呢!慧儿哪里当得起打扰二字!”姚存慧浅浅笑着,一面叫人奉茶、上点心。

毛氏笑眯眯的道了谢,端起茶碗揭开盖子拨了拨,轻轻啜了一口,笑眯眯的赞了几声好茶,然后也不说话,一双精光闪闪的凤眸只是凝着姚存慧笑意盈盈的打量着。

姚存慧倒叫她打量得诧异了,不觉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失笑道:“二婶怎么老盯着我看,莫不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哪有什么脏东西呢!”毛氏轻叹一声,动作优雅的将手中茶碗放下,抬起帕子轻轻拭了拭嘴角,叹道:“这一年一年的,不是二婶夸大,慧儿是越长越标致了!”

姚存慧一怔,失笑道:“二婶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

“哟,这有什么不好意思呢!”毛氏见她垂眸低下了头,怜爱万分的携起她的手,捏了捏,含笑道:“慧儿这样的人品儿、模样儿,又是这样的家世,不知什么样的人家才配得起呢!”

“二婶,您再说这些我可要恼了!”姚存慧娇嗔扭身夺过自己的手,半真半假的说道,心中十分不快。

难不成除了马氏,就连毛氏也想在她的婚事上插一手?她们就那么自信能拿捏住自己搓圆搓扁?

“好了好了,不说,不说了!”毛氏一笑住口,心里也恨得咬牙,定了定神,压低了声音凑近姚存慧道:“慧儿,二婶是真心疼你的,你别怪二婶多嘴——你还不知道吧?大嫂有意要将你许配给她娘家的侄子马槐安呢!这事你可得多留个心眼啊!那马槐安是个什么东西?哪儿能配得上你!”

“二婶这是打哪里听来的闲话?母亲从来不曾说过,许是二婶误会了吧!”姚存慧心中却是一紧。

马槐安对她不怀好意她是知道的,而她也曾设计狠狠摆了他一道,后来见马槐安再无举动,姚存慧只当他是知难而退了,没想到他竟和马氏密谋上了。

如果马氏真有此心,这倒确是一件棘手的事。

“什么误会!”毛氏恨铁不成钢,暗骂她是榆木脑子:“那马槐安最近来咱们府上来得可勤快着呢,整日讨你爹的欢心!你爹好像也并不讨厌他似的——难道,慧儿你也情愿这事?马家老头不过是个小官,这马槐安念书也没见念出个什么成就来,慧儿,你可要想清楚啊!”

“我的婚事,自有爹爹做主,有外祖母和大舅舅商量,哪儿需要慧儿操心呢!”姚存慧笑了笑。

“话虽如此,可云家终究是外家,姚家的事他们也不能强行插手不是?”毛氏滔滔不绝:“马家到底是个官家,你母亲花言巧语之下,你爹未尝不会同意!”

毛氏说着又是“嗤”的一笑,说道:“不过也说不准你爹会不会同意,那个赵什么纪远想必慧儿你也听说了吧?你爹很是重用信任他呢,没准儿啊,招他做乘龙快婿也难说!”

心头似有针尖猛然划过,姚存慧小脸上微微煞白。

她不知道毛氏因何会这么说,但不得不说,毛氏的直觉很准,一语中的了!

也许从这个时候起,姚老爷便存了这个心思吧?

门第之见,在姚老爷心目中并非那么重要,他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几十年,识人看人自有其独到的眼光。身为过来人的姚存慧不得不承认,他的眼光的确很准,赵纪远会有大出息!

可是,此人老奸深藏,阴人不动声色,他不是她的良配,而是欺骗了她一辈子、最后不动声色结果了她性命的仇人!

这一世,她绝对不会再嫁给他,绝不!

毛氏见姚存慧变色,心下暗自得意,虽然她也有些诧异姚存慧怎么会这么好骗,连姚老爷想要将她许配给赵纪远这样的话都信了——开玩笑,那赵纪远算什么?比马槐安更不算个东西!一个一穷二白的酸书生,欣赏他的才学是一回事,招他为女婿?除非姚老爷是脑子进水了!

不过,既然姚存慧愿意相信,毛氏当然不会拒绝。只见她长叹一声,幽幽说道:“慧儿啊,咱们女人家最要紧的不就是觅得良人佳配、相敬如宾共度一生吗?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你可要仔细想清楚啊!听二婶一句话,趁着云家老太君还硬朗,赶紧让她给你做主吧!你大舅舅、大舅母虽然也亲,终究是隔了一层!”

“多谢二婶关心,”姚存慧勉强笑了笑,温言道:“只是婚姻大事,自古以来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慧儿相信爹爹和母亲会好好的替慧儿做主的,外祖母和大舅舅大舅母他们也会关心慧儿的!”

毛氏见她油盐不进,也不好再施展了下去,默然片刻轻叹道:“该说的二婶可都跟你说了,要怎么做你自己想清楚吧!二婶先回去了!”

“二婶慢走!无论如何,慧儿谢二婶关怀!”姚存慧含笑起身相送至廊下。

轻轻靠在廊柱上,望着一地明亮的阳光和院子里深深浅浅的苍翠,姚存慧心里有些恍惚:马氏真把主意打到她头上来了?爹爹也真看中了赵纪远吗?还有二婶,她没头没脑的跑过来同自己扯这一大通,又是安的什么心?

第141章 摊牌交底(一)

次日,姚老爷一早便命人来叫姚存慧,带她一同去总店。姚存慧特意穿了一袭杏黄缎面兰花刺绣圆领对襟窄袖褙子、桃红绣兰花百褶裙,梳着云鬓,鬓上一边簪着两朵铜钱大小娇艳的海棠绢花,一边点着珍珠头翡翠簪花,艳丽中透出几分高雅,格外的明媚精神。

“二小姐好!”赵纪远见着姚存慧带着小杏走来,眼睛一亮,面上不觉带了笑,上前拱手问好。

姚存慧滞了滞,朝他淡淡点头“嗯”了一声,疑惑的望向一旁的父亲。

“赵先生不是外人,他也同咱们一起去。”姚老爷笑了笑,友善的望了赵纪远一眼。此人学问出众,品行超人,是个聪明老成之人,这些日子得他诸多相助解决了好些问题,姚老爷对他是越来越信任与满意。

“赵先生!”姚存慧只得向他屈膝微微福了福身。

“姚老爷您太客气了,您再叫赵先生在下心里真是过意不去了!”赵纪远笑着道。

“哈哈,纪远,那以后就叫纪远吧!”姚老爷愉悦的大笑。

“正该如此!”赵纪远亦笑。

姚老爷做个“请”的姿势,三人先后上车,小杏也跟着上去,乖乖坐在姚存慧的身旁。

一路上姚存慧敛容垂眸正经危坐,双手松松平放在膝盖上,默然不语。姚老爷与赵纪远则小声交谈,不时愉悦的笑出了声。

“慧儿,”姚老爷忽然抬头望向姚存慧,温言道:“无需紧张,就如同往常一样。”

姚存慧一怔,知道父亲见自己沉默不语是误会了,她也不说明,乖巧的笑着点点头:“有爹爹在,慧儿不紧张。”

赵纪远悠悠的向她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无奈的微笑。她自然不是紧张,她是厌恶他,一如既往的厌恶他,所以不肯开口说话,就好像他们上辈子有不共戴天的大仇一样!

很快便到了总店门口,马车停了下来,三人依次下车,进了店中。

“大哥!”

“老爷!”

姚二老爷和总掌柜总账房郝明远、林志祥忙迎了上来。看到姚存慧也在,三人俱是神色微微一滞。

“怎么样?各家掌柜都到了吗?”姚老爷领着女儿和赵纪远一边往后堂走去一边问道。

“来了十几家了,京城外的昨日都进了京,京城里的也都通知到了,相信一会儿就会到了。”姚二老爷回道。

几个人神色都有点凝重和紧张,不知道将要面对的会是怎样一种状况。

“嗯!”姚老爷神色自若的点点头,一撩袍子坐在往常坐的太师椅上,抬眼道:“你们也都坐下吧,咱们再等等。”

几人答应着,各自寻椅子坐下,一时皆沉默不语,气氛有点儿低沉。

姚存慧暗暗打量二叔、郝掌柜、林账房的神色,再看看自己那若无其事的父亲,不得不暗暗叹服:难怪爹爹能将姚家米行做到今天雄霸整个北方的场面,单单这份气度便不是旁人能比的!

“老爷、二老爷,掌柜的、林先生,各位掌柜们都到了,都在花厅里坐着呢,老爷是不是现在就过去?”不多会儿,林掌柜跑进来,下意识抹了一把额上的汗。

姚二老爷的手微微一抖,面上变了变,郝掌柜林账房呼吸亦是一滞,姚老爷哈哈一笑,眸中精光一闪,从容起身:“那就去吧!不能让大家久等了!”

姚存慧跟在姚老爷身后,向林掌柜微微一笑点头招呼。林掌柜亦回以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对于今日姚存慧也出现在这儿,林掌柜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看到众人神色,唯有姚存慧跟姚老爷一样丝毫不改,林掌柜不由暗赞暗叹:到底是老爷的骨血,这份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旁人那是再也学不来的!

不算远一些城市赶不及的,今日一共来了六十八名掌柜,乌压压的坐满了整座花厅。

这六十八名掌柜,最多的手下管着一个城镇上五家粮铺。

看到姚老爷一行人进来,众人连忙起身,拱手弯腰陪笑着打招呼。

一屋子都是中老年人,最年轻的三十五,最老的五十二,望过去一片皆是茶色、褐色、棕色、灰色、深蓝暗纹、墨绿团花暗纹的衣着打扮,姚存慧那一抹明媚的杏黄衣裙便显得格外醒目,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她的身上,相互递着困惑的眼神,不明所以的交头接耳起来。

姚存慧眸光轻轻一转,如温柔无害的水波所过无痕,光洁白皙的脸蛋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温和笑意,转眼之间无声的同众人打了个招呼。她跟在姚老爷身后,步履从容而优雅,不见一丝畏缩局促,也不显半分轻浮无调。

“诸位都坐下吧!让大家放下手头的事务跑这一趟,辛苦诸位了!”姚老爷笑着做了个团揖,让众人都坐下,然后扭头闲闲微笑吩咐一旁的大伙计:“叫人给各位掌柜添茶,不要怠慢了!”

大伙计躬身应是,使了个眼色,一旁侍奉的小伙计们麻利的上前伺候,动作轻快麻利。

众掌柜们便又笑着道谢。

一时气氛甚好,就连姚二老爷和郝掌柜、林账房面上也露出了几许笑容,一扫先前的紧张。如果不是心知肚明接下来要说到的事,谁都不会怀疑这是一场友好的东家和掌柜的聚会。

出乎众人意料的,姚老爷最先做的却是向众人介绍姚存慧。

“这是我的二女儿姚存慧,慧儿,见过各位叔叔伯伯。”姚老爷抬手向姚存慧,笑着向她示意。

这意味着,从今日起,姚存慧将正式进入姚家米行了!

“是,爹爹!”姚存慧含笑起身,微微抬头,浓密柔软的睫毛轻轻眨了眨,向着众人屈膝福了一福,朗声道:“慧儿见过各位叔叔伯伯,今后还请各位叔叔伯伯多多关照!”

众人忙拱手连称“不敢”,望着她的目光不免更疑惑了几分,与身旁众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止,不明白东家为何要这么做。

可是有一点,大家已经察觉出来了,那就是今日一会必有事故,而且,是非常要紧的事故。

一下子,各人心底忍不住都有点儿惴惴,便是最沉着稳重的也不由得握紧了紧拳头。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的确有极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同时也与大家一起商量一个对策。此事关系到姚家米行的前景,与在座诸位的前途亦息息相关,希望大家仔细的听清楚。”姚老爷呵呵一笑,欣慰满意的凝了女儿一眼,抬了抬手,示意她坐下,也示意众人停止议论。

待他不疾不徐的将这几句话说完,偌大的花厅中已经鸦雀无声的静了下来。望着神情凝重,嘴唇轻抿,眉头微蹙的东家,众人的心一下子怦怦的跳得剧烈,敛神屏息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东家精明果敢、雷厉风行,在生意场上是个极有魄力的老板,他素来一言九鼎,言出必行,嘴里从不曾有过半句虚话、空话!

这一番话从别人口里说出来或许有夸张的成分,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只会是实情。

“慧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来跟大家说说。”姚老爷将话重重的提起,却是轻轻的落下,抬眼淡淡吩咐姚存慧,自己则悠闲自如的端起身旁的茶碗,不紧不慢的品茶。

“是,爹!”姚存慧起身答应,舒了口气,目光缓缓扫过厅中,与那一双双或精明锐利、或不动声色、或沉着冷静、或困惑、或怀疑的眸子相触而过,轻启朱唇,从姚老爷与姚二老爷前往山东、河北收粮被拒一事开始说起。

姚存慧刚刚说了个开头,下边就炸开了锅,犹如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之中,一石激起千层浪。

“竟有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