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华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谢府运不顾婆子们的反对,径直进了卧室,轻轻坐在床榻边沿,凝着姚存嘉汗水濡湿的鬓角和力竭后苍白虚弱的脸,满心的怜惜和心疼。

姚存嘉累极,生下孩子后,憋着最后一口气知晓了孩儿性别便力竭晕了过去,后来有经验的稳婆和嬷嬷小心的扶着她强行灌了几口参汤,此刻正昏昏沉沉的阖目睡着。

察觉到身旁有人,熟悉的气息窜入鼻端,姚存嘉眼皮轻动,缓缓睁开了眼,四目相对,柔柔的笑了起来。

“夫君,你来了。”

“还疼吗?你叫得那么惨,把我吓到了!”谢府运轻轻抚摸着她苍白的脸颊,俯身温柔的吻了吻,眼眸中尽是心疼怜爱。

“不疼了。”姚存嘉心中一甜,摇了摇头,“夫君看过咱们的儿子了吗?”

儿子,她有儿子了!她和他的儿子,她为他生的儿子!

姚存嘉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以言喻的甜蜜和幸福,美丽的容颜变得温柔起来,容光焕发,嘴角微翘,噙着浅浅的笑容。

在这一刻,初为人母的喜悦盖过了世间一切的感情,为了这个孩子,她知道,她可以付出她所有的一切,只要他好!

这是一种血脉相连、骨血相溶的感情,人世间最亲密的关系。他本来就是从她身体中分离出去的一团血肉。

“看过了,咱们的儿子,嗯,长得很好,很健康。”

谢府运斟酌再三,老老实实的说实话,一手轻轻的揽在爱妻的肩头。

人人都说那孩子漂亮、可爱,只是,那一团粉嘟嘟肉呼呼的五官、闭成一条线的小眼睛在他看来,怎么样也无法同“漂亮、可爱”联系起来。

但这并不表示他不爱他,那是他和她的儿子,是她为他生的,即便不漂亮、不可爱,他也一样会疼他、爱他、护他。

“真的吗?”姚存嘉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神情更柔和了,“夫君,叫他们把孩子抱过来我瞧瞧,我还没有看过他呢!”

“好。”谢府运笑了笑,命奶娘将孩子抱过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扶着妻子坐了起来,将大引枕靠在床头,扶着她靠着,命人取了厚厚的大毛披袍为她披上。

“把孩子给我抱抱!”姚存嘉伸手小心接过孩子,当妈的人不用人教,便将裹着软绵绵小身子的襁褓抱得稳稳当当。

“夫君,他长得很漂亮!很可爱!”姚存嘉稳稳将孩子抱在怀中,温柔而眷恋的目光凝着襁褓中的小生命,苍白的脸颊上也绽出了几许红晕。

“呵呵!咱们的儿子当然漂亮可爱!”谢府运揽着爱妻的肩膀令她靠在自己胸前,从她肩头凑过来瞧着儿子,突然觉得小家伙的确比刚才看着漂亮、可爱了些。

瞧着孩子粉嘟嘟的小脸,谢府运心头微痒,忍不住伸出手指想要去摸他的脸蛋。

“别!”姚存嘉的胳膊往旁边微微躲了躲,嗔他道:“儿子的肌肤太嫩了,小心划破了!”

“还是嘉儿想的周到!”谢府运苦笑着缩回手,瞧着一个劲只知道酣睡的儿子,心里的感觉突然就复杂了起来,小家伙什么都没做,好像,他的爱妻的心已经偏向他了……

“大奶奶您小心累着,还是把孙少爷交给老奴吧!”奶娘忍不住说道。

姚存嘉点点头,小心的将襁褓交给奶娘抱出去了。

“大奶奶,您喝点儿鸡汤吧,小厨房用老山参炖的乌鸡,你该好好的补补身子!”谢大夫人派过来伺候月子的张嬷嬷忙陪笑道。

“嬷嬷说的是,快把鸡汤盛来!”谢府运连忙吩咐。

张嬷嬷瞟了大少爷一眼,其实很想说刚刚生产过后的产房中不吉利,请大少爷出去,嘴唇动了动终究没敢说。

她是府中的老人了,一直在谢大夫人身边当差,大少爷对这位大奶奶的感情她自然明白,索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去触这霉头。

一时鸡汤盛来了,谢府运亲自端了喂给爱妻,喂她用了大半碗汤、几块炖的极烂的肉,漱了口,略说了几句话便扶她睡下,交代了丫鬟们一番,自己方出去了。

“大爷对大奶奶真好!”素婵忍不住轻叹。

去年马氏塞进来的四个陪嫁丫头,废了一个兰香,不老实的琉璃、素娥被打压了下去,只有一个素婵见机的快,迅速调转风头,倒向了姚存嘉这一边,如今虽然比不得绿荷、绿叶,也渐渐的颇得姚存嘉的倚重信任。

素婵感叹了这么一句,绿荷、绿叶顿时警惕起来,不约而同向她望去。马氏派来的人,不由得她们不担心。

素婵心中苦笑,忙陪笑道:“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绿荷笑道:“妹妹说的是,咱们大奶奶真是有福气!”

三人说笑了几句便将话丢过不提。

此时,姚老爷已经在大运河的水路上,第二天就到了金陵,恰好赶上了外孙的洗三。

女儿得宠,肚子又争气,连带他这个岳父也面上有光。谢家老爷热情挽留他住了好几日,说好了孩子满月再来,方放他离开去办事。

姚家米行早就派人将金陵的米行市场的底摸透了,新店选址、装修、聘用掌柜伙计、与同行们交流切磋打关系,做起来虽然繁琐,却井井有条。

湖乡那边姚老爷也亲自去看了一趟,在那边住了五天。眼见为实令他心底震惊不已,他没有想到当初只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任由女儿折腾,竟然给他折腾出如此广大的场面!

他虽然不是耕种方面的专家,但看到这么肥沃的土地,心里也知道这趟买卖值大了!

田地已经耕耘细作整理完毕,种子也已经配备到位,去年女儿半路收服以骆五、骆七等为首的灾民们也通通安顿了下来,春耕人手也配备到位,就等着时节一到,便可育苗插秧。

直到收到京中发来的急件信函,姚老爷方匆匆离开金陵,打道回京。

姚家米行众人看到大东家回来了,下意识的皆松了口气。

只要有大东家和二小姐在,大家便有了主心骨,天塌下来也不怕!

姚老爷会同姚二老爷、姚存慧、郝掌柜等人商讨之后,很快拿出了应对章程。

“这事若得礼亲王管,那再好不过!只是,谁也说不准他肯不肯答应。”姚老爷眉头微蹙。

“爹,无论如何咱们总要试一试。即便老王爷不管,哪怕得他一句话也是好的。”姚存慧道。

姚老爷便凝着她不语。

“爹,这事,请让慧儿一试。”姚存慧站了起来。

“这会不会有些不合适?”姚二老爷挑了挑眉道:“慧儿能力是很不错,但是,她终究年纪太轻,压不住场面!礼亲王不会觉得咱们米行失礼吧!”

众人听毕,忍不住轻轻点头,交头小声议论着。

经过这么多事情以来,米行中包括郝掌柜、林账房在内都认同了姚存慧的地位,甚至在姚老爷不在的时候,众人也习惯了听姚存慧发号施令。

但是,朝廷不一定认同、皇家不一定认同啊。

姚存慧一来是女子,虽然朝中有太后这个女子稳稳的压住所有的男人们一头,可毕竟是特例,传统常规来讲,众人对女子的认同本就不如男子。何况姚存慧还这么年轻。

由她上门,万一礼亲王恼羞成怒,认定姚家米行心存不敬、挑衅皇家威仪,谁也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事。

“又不是打架,要压什么场面!”姚老爷不满瞪了二弟一眼,一锤定音:“这事就让慧儿去!你们别忘了,太后可是褒奖赏赐过慧儿,东宫的云侧妃,是她的嫡亲表姐!”

众人恍然大悟,望着大东家的目光满是钦佩。果然,没有别二小姐更合适的人选了!

明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为何大东家不点出来,自己却想不到呢?大东家就是大东家!

众人心中皆叹。

姚存慧其实也有这个想法,还有就是,她私下里找千山了解过礼亲王的为人,结合前世记忆中存余的印象,心中已经有了几分把握。

至少,以礼亲王的为人,绝对不会因为这个而迁怒姚家米行,这一点她敢肯定。

而姚老爷的意思,也另有一层。

正如众人所认为,姚存慧是个年轻女子,所谓好男不同女斗,姚存慧即便有什么失礼之处,自己再上门恳切赔罪,总有回旋的余地。

姚存慧先行出面,也是存了探路的意思。

“如今咱们手头的粮食充足,林掌柜和申生已经南下上海浦,同南洋那边的粮商联系,料想足以应付朝廷下达的任务。还有两三日礼亲王就要回京了,慧儿,你好好准备准备!”

“是,爹。”姚存慧会意,与父亲相视。

回头回了姚府中的书房,姚老爷自另有话会交代她。

姚存慧没有想到的是,姚老爷居然让赵纪远陪她一起上礼亲王府。

“赵公子是读书人,人又聪明,善于见机行事,由他陪着你一起,也好从旁有个照应。”

第217章 拜见礼亲王

姚存慧十分无语,也十分不情愿,心里立马疙疙瘩瘩的起来。

只是,她不愿意为了些许小事违逆父亲的意思,便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怎么,”姚老爷盯了她一眼,笑道:“不愿意让赵公子陪你同去?”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而已!”姚存慧笑了笑。

姚老爷摇摇头,笑道:“赵公子素有急智,有他陪着,爹也好放心!只是,慧儿,爹总觉得,你对赵公子似乎很有成见?”

“啊?没、没有!”姚存慧吓了一跳,慌忙陪笑道:“我与他不过在米行中见过数面,还有上次我抢了您留给二叔的印鉴得他相助,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联系,我怎么会对他有成见呢!”

“没有就好!”姚老爷笑笑,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赵公子是个正人君子,如今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

“爹!”姚存慧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不知道父亲这话究竟是何意?难道,他真的想把自己许配给赵纪远?

不!她好不容易重活一生,绝对不肯任由前生的悲剧重新开启,她的人生,应该是全新的!不应该再有赵纪远这个心思阴沉、狼心狗肺的东西!

“爹,”姚存慧望着姚老爷,犹疑再三,终于大着胆子抬眸,双眸湛湛凝着父亲道:“爹这话,慧儿不懂何意!慧儿能否,请爹解惑?”

姚存慧的心怦怦的骤跳起来,手心也情不自禁的紧了紧。

答案是什么?她不知道!

“呵呵!傻丫头!”姚老爷轻笑起来,叹道:“枉爹还说你聪明,也是个糊涂的!好了,回去好好准备准备,这件事,对咱们姚家米行很重要!”

姚存慧心里有些失望,也不知是该从此放心还是该从此安心,见父亲没有解惑的意思,只得点点头答应着,告罪退了出去。

姚存慧没有想到,怀着忐忑的心情敲响了礼亲王府那厚重威严的大门,说明来意之后,竟然顺顺当当的踏进了礼亲王府!

姚存慧和赵纪远面面相觑,运气太好令两人都有些错愕不敢置信,反倒是领路的管家出声催促,二人方醒悟跟上。

“这位公子请这边花厅里歇息,我家王爷只见姚小姐一个人!”胖胖的中年管家微微躬身,却是向旁边抬了抬手。

当即便有一名穿戴整齐利索的青衣小厮上前,向赵纪远打了个千儿,“公子这边请吧!”

赵纪远客气还礼,却是有些犹疑,瞟了姚存慧一眼。

他和姚存慧一同前来王府,正等着一会儿好在姚存慧面前好好的展现展现自己的能力和心意,不料才刚刚进门,就被人领往别处,心中难免失望。

且也担忧礼亲王府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对姚存慧不利。

姚存慧却是正中下怀。面上不显,心中却暗自高兴。

“客随主便,既如此赵公子便随这位小兄弟前去吧!”姚存慧向赵纪远微笑道。

“也好。”赵纪远勉强点头,向管家拱手客气道:“那么在下便叨扰府上好茶了!”

“您请!”管家笑笑向他点点头,领着姚存慧往前去了。

沿着长廊一直往前,穿过两座院落,来到一处视野开阔的花厅。

此花厅四面排窗通透,正对着姚存慧的一壁摆放着高高低低的木格木架子,上边摆放着圆的、方的、扇面形、六角、八角形的各式紫砂花盆,盆中身姿清雅、叶聚如峰的,乃是花中君子之兰。

一名身穿银灰色玉璧纹长袍、腰间系着一块晶莹白玉佩的老人正站在兰花前,俯身侍弄着。

管家的神情恭敬起来,脚步也规矩凝重了些,姚存慧便知此人应是礼亲王了,当即敛容屏息,凝了凝神。

“王爷,姚小姐来了。”管家恭恭敬敬的垂首弯腰。

“嗯,你下去吧!”礼亲王一手向后摆了摆,另一手正在小心翼翼的扶着眼前兰花凝神细瞧。

“是。”管家施礼退下。

“民女姚存慧见过礼亲王爷,给王爷请安!”姚存慧微微上前,朝礼亲王跪了下去。

这位老王爷声音虽是和蔼,态度却不见得多么好相与,至少,此时面对的仍是一个清清淡淡的背影的姚存慧如是想道。

“呵呵!”礼亲王笑了笑,站直了身子,背着手缓缓转过身来,“小慧,咱们又见面了!”

姚存慧猛然抬头,吃惊得差点儿摔在地上,睁大着眼结结巴巴道:“李老——,王爷!原来您、您就是礼亲王爷!”

“呵呵,是不是很意外啊!”礼亲王大笑起来,挥挥手道:“快起来吧,挺不习惯的!”

“是,王爷!”姚存慧笑了笑,轻轻站了起来。

一时间,姚存慧脑子有些晕,人也有些晕,晕乎乎的,搅得心中一片煞白。胸中翻腾席卷着激荡混乱的情绪,令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李老爷子夫妇待人温和慈和,一看便是极有涵养之人,便是那两名中年仆妇,虽然干的都是粗活,却也举止有度,进退有礼,谦谦身上流露出来的那股子天生自成的率性张扬自信,更是令人想要忽视都难!

姚存慧早想到他们祖孙三人定不是一般的农人,猜测着多半是什么之户。

不料,事实与她相差竟远了十万八千里!

人还是那个人,可在这王府中,礼亲王爷浑身透出来的清贵之气展露无遗,跟那个悠闲垂钓、剥着花生下酒的老人相差太远。姚存慧惊讶兴奋之余又有点儿不安。

最熟悉的陌生人!

姚存慧脑海中闪过这句话,忍不住暗暗自嘲。

如此一来,原本打算要说的那番话,却不知该如何来说了!

“呵呵,不必拘礼,快坐下吧!就跟从前一样,”礼亲王爷挽了挽袖子,示意姚存慧坐下。

“谢王爷!”姚存慧依言坐下,有些不好意思笑道:“真没想到,您竟然是礼亲王爷!以前失礼之处,还请王爷海涵!”

“不知者不罪,”礼亲王淡淡一笑,“何况,出了这座王府,本王也就不是王爷了,小慧不必放在心上!”

停了停,礼亲王瞅了她一眼又笑道:“这一次京城雨灾,你们姚家米行做的很不错!是个合格,不,优秀的皇商!”

“商人爱财,取之有道,有所谓亦有所不为。那时大家都很艰难,任何一个有良知的商人都不会发这种灾难财!这也是一个商人的良知。”

“呵呵,正是这个道理,只是面对利益的时候,却又有几个人经得住诱惑!”

姚存慧顿了顿,轻声说道:“无论王爷您信不信,姚家米行至始至终都会如此。”

礼亲王微微一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本王信。你今日前来王府所为何事,本王也知道。”

姚存慧心中一紧,抬头道:“不知王爷——”

礼亲王抬手止住了她的话,气定神闲微笑道:“本王答应了,你们想要本王做的事,本王答应!”

“真的?”姚存慧欣喜不已,忙起身向着礼亲王施礼深深的福下去,笑道:“民女代父亲、代整个姚家米行谢过王爷!”

“呵呵,小慧不必客气。”礼亲王笑道:“西边打仗的是大周的军队,保的是大周的疆土和子民,断断没有让他们饿着肚子杀敌的道理!本王身为皇室一员,能尽一份绵薄之力岂能推脱?不过,朝廷现在最多只能给你们付一成的银子,剩下的,只能打欠条。”

礼亲王说着脸色一凝,睨着眼盯着姚存慧:“这一点,你要同你父亲说清楚。”

姚存慧吃了一惊,脸色微变。朝廷需要的粮食数量极大,只付给一成的银子,那么等于姚家需要在这里头投入九成的银子,算下来,这是一笔极大的数目。

可是,朝廷在西边打了将近两年的硬仗,又加上这次黄河大水灾、京城雨灾,朝廷能动用的银子想必已经见底了,拿不出银子也不奇怪!

礼亲王既然坦白了这么说,姚存慧心中也略微好受了些。

“民女回去会转告父亲的,此事太大,民女也做不得主。敢问王爷一句,”姚存慧想了想,抬起头道:“剩下的九成银子,朝廷什么时候能付?打算分几次付?”

礼亲王笑了笑,摇了摇头轻叹道:“难说!”

姚存慧顿了顿,诧异的挑了挑眉。

难说?说不准?这算是——

“小慧,我老头子跟你是熟人,这话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礼亲王正色道:“朝廷库银紧张,这几年用度也大,有个什么天灾人祸,这银子花起来更是淌水似的!这次从粮商们手中征粮,什么时候能将银子给你们付清还很难说。至少,也得等西边的战争结束之后!可是西边的战争什么时候结束,谁也说不准。”

停了一会儿,礼亲王继续说道:“私下里我这么跟你说吧。要想最快拿到剩余的回款,最好的法子是这笔款子能够从西征军那边走。西征结束后,朝廷自然会派人清算核算军费,到时候本王可以设法将你们这笔款子也放进去,到时候直接从兵部走,让兵部去跟户部要银子。呵呵,听说西域部落胡人富裕的多,没准啊,从战利品中折算抵押出来也够了!”

第218章 拜见礼亲王(二)

姚存慧心中动了动,西征军缴获的战利品,按照惯常的例主帅将领们可以瓜分一部分,国宝级的进献给宫里的太后和皇上,剩下的尽数充入国库。

但是,兵部那边自然不肯白白的将到手的金银珠宝尽数奉给户部,填充户部库银。军费结算之后,兵部是会想方设法找各种理由留下大部分的,比如抚恤金、赏金、兵部添购武器马匹军衣费用等等,将征粮款也算在其中,也是合情合理!

“前提是,现在还说不准西征军什么时候能够得胜还朝!而且,你要知道,户部清算,没有半年的时间是决计算不出来的!”

还有一种可能性礼亲王没有说,姚存慧也没有问,那就是如果西征军打了败仗,那么——

但是姚存慧知道,西征军不会打败仗!沈佺他一定会得胜还朝!而且,虽然具体的时间她不记得了,但她知道,就这一两年,沈佺一定会回来!

“这样最好不过!一切有劳王爷了!”姚存慧甜甜一笑,秀气的眉毛扬了扬,说道:“民女对我大周的将士们有信心,一定会早日得胜还朝的!”

礼亲王一怔,哈哈大笑道:“你这丫头!如果你爹也这么想,你便再来找本王吧!”

“是,那民女就先回去了!”姚存慧一笑,起身告辞。

“嗯!”礼亲王点点头,笑道:“下次来多呆一会儿,谦谦这孩子今日不在府上,呵呵,她可也念叨着她的小慧姐呢!”

姚存慧不好意思笑了笑,施礼退下。

管家客客气气将姚存慧和赵纪远送出府。

“二小姐,王爷怎么说?有没有为难小姐?”

一上了马车,赵纪远便问道。

姚存慧一脸的静若止水波澜不惊,管家的态度同先前也没有半分不同,赵纪远看不出任何端倪,即便如他这般能隐忍之人也终于忍不住好奇相问。

“王爷是个好人,果然名不虚传。”姚存慧微微一笑。

赵纪远一怔,喜道:“恭喜二小姐,这么说是有希望了!”

姚存慧呆了呆,点点头微笑着应了个“是”字。

赵纪远此人,果然心思灵活敏锐异常,仅仅凭她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便猜到了八九不离十!

不,是完全猜对了!

这件事的最后决定权还在她父亲的手中,不正是有希望吗?

姚存慧走后,兰花厅中的礼亲王望着她淡绿衣衫的窈窕背影,眼神微黯,无声的轻叹了口气。

他已经远离朝政多年,其实本不愿意管这些事情。

虽然当初他对太后有恩,而太后也始终记着这一点,逢年过节独一份厚厚的赏赐说明了一切,无论周氏还是吕氏,任何人都不敢动他!

可是,太后性格刚烈,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对他记恩并不表示对周氏皇族其他成员会网开一面。

这些年来,周氏皇族在太后一党的打压下日子过得十分凄惨,夺爵的、降位的、软禁的、流放的、降旨勒令自裁的,数不胜数,皇室子孙们已如惊弓之鸟!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存在无疑显得十分的刺眼和尴尬。

四年前太后逼死了皇族仅存的一位皇叔,他在宫门外跪了一天一夜也不能令太后改变主意。

皇叔自裁家中的那一日,他进宫面圣,直直的盯着太后,毫不掩饰的说道:“臣很后悔当初救了您的性命!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时光可以倒流,臣一定会亲手取了您的性命!”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宫女太监们唬得双腿发软、魂飞魄散。首席女官当即变脸大声呵斥。

太后一怔之下反而哈哈大笑,心情出奇的好,凤眸中精光闪烁,保养得极好的容长脸上展现着一种天地尽在掌握的自信和张扬,笑吟吟道:“可是你终究救了哀家不是吗?哀家依然领你的情!”

话锋一转,太后又道:“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往后只要他们都规规矩矩的,不乱动什么心思,哀家也懒怠计较了!”

他当时一惊,满脸惶恐的俯首叩头口称“臣有罪!臣该死!”。

老皇叔已经去了,可是周氏皇族还有许多剩存的人,如果因为他这一句话惹怒了太后大开杀戒,岂非他之过?

太后这句话,看似大度,却含着凌厉的警告。

看到他俯首请罪,太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更加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