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老太君!”那捕头从地上爬起来,鼻子窸窣。

“好了!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一个个还杵着在这儿做什么?回去吧!难道衙门里这么清闲?”云老太君又淡淡笑道。

“是,是,小人还有事,先行告退,先行告退!”那捕头恨不得再给云老太君跪下多磕几个响头!朝云老太君点头哈腰的连声答应,又转头弓着身朝吕樱施礼,带着手下衙役们,慌不择路的逃得飞快。

吕樱咬着唇,嘴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

“翁主不说,老身只当是一场误会了!”云老太君微微一笑,语气柔和却不容置疑。

吕樱哼了一声,别扭的别过脸去。心里却没来由的暗暗松了口气。

这事本来就不好说出口,云老太君给了台阶下她虽然气恼不忿也知此刻闭嘴是最好的选择,否则,恐怕会更难堪!

当然,她是坚决不会承认害怕云老太君步步紧逼下不来台的。

她虽然刁蛮,也是有底线的,至少,眼前这位老太君就在她的底线之外,不是她敢轻易招惹的。况且,看云老太君身后的那些护卫们的架势,即使自己想要动手,也打不过人家。而人家敢来了,定不怕对打。

“既然是一场误会,你们小孩子家闹着玩,老身也就不说什么了!”云老太君的声音愈发柔和,脸上的笑容也愈加亲切,看上去活脱脱就是一个慈祥的长辈在爱怜的教导不懂事拌嘴的晚辈。

“这天虽有日头,到底是初春,春寒料峭,风里头仍是有几分寒意的,我看翁主衣衫单薄,仔细别着凉了,还是赶紧回去吧!”

吕樱咬着唇的力道加重,忍了又忍,忍了再忍,终于不得不别扭的低低说道:“多谢老太君。”

“呵呵,翁主客气了!”云老太君爽朗的笑了起来,在吕樱脚步微动的时候又叫住她:“翁主,有句话今儿老身先同翁主说清楚。老身这个外孙女生性顽劣,是个不懂事的,往后若有什么地方冲撞了翁主,还请翁主担待一二。翁主若气不过,只管去告诉我老婆子,若她有错,老婆子断断不会轻饶了她,却不敢劳动翁主亲自教导!”

吕樱的脸色白了两分,不禁勃然大怒,冰冷着脸轻轻哼了一声,带着浑身是伤的众豪奴婢女们退去。

“幸亏今日有老太君在,不然,不然还真是!谢老太君!请老太君入府喝杯茶歇一歇吧!”姚二老爷见吕樱一席人退走,忙上前朝云老太君拱手陪笑。

大管家也舒展眉头笑着,乐呵呵恭恭敬敬陪在一旁。

“外祖母,上慧儿那去坐坐吧,您,您还从来没去过慧儿的院子呢!”姚存慧也硬着头皮讪讪说道。

第257章 赐婚风波(四)

云老太君哪里肯相信姚老爷是真的事先不知道这件事情、前几天就决定好了的今日带着姚诗赞出城,认定是存心躲祸去了,此刻脸色便不太好,瞧见姚家的人和那大门匾额上“姚府”两个大字便不顺眼。

本不想进去,再一想今日是专程来给姚存慧撑腰的,不进姚府却不太好,于是轻轻点头“嗯”了一声。又朝姚二老爷说道:“又我这外孙女陪着老婆子便是,二老爷请自便吧,还是赶紧请大夫为妙!”

“大管家,快叫人去请大夫,你们大家都叫大夫好好瞧瞧,开了药银子算在我的账上。”姚存慧也忙说道。

“怎么算你的账上?”云老太君脸色更加不好看了两分。心道这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吕樱打的是姚家的脸,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事!这几分银子的账不值什么,姚家的态度云老太君却不肯轻视。

“当然是算在公账上,算公账!慧儿,你这孩子!”姚二老爷忙陪笑道,责备的瞧了姚存慧一眼。

姚存慧苦笑,垂下眼眸。

云老太君这才罢了,由姚存慧和云大夫人扶着往落梅院去。

刚进二门,就看到一大堆丫鬟仆妇们聚在那里叽叽喳喳的聒噪个不停。

“二小姐!”

“二小姐您没事吧!”

“小姐,你吓死容妈了!”

容妈、小杏等上千,拉着姚存慧几欲落泪。四姨娘也急惶惶奔上前紧张道:“二小姐,老天保佑,您总算没事了!”

“没事了!没事了!”姚存慧笑着,握着容妈的手轻轻拍了拍,向四姨娘及众人笑着点头安抚,命众人都散去。

四姨娘本来还想上前问候姚存慧几句,眼角余光瞥见云老太君和云大夫人威严赫赫的神情,不敢造次上前,随同丫鬟仆妇们一同朝云老太君等行了礼问候,各自散去。

姚二老爷和大管家将云老太君一直送到了落梅院门口才离去。

一进屋子,云老太君的脸色立刻“唰”的冷沉了下来,紧紧绷着,冷冰冰的盯着姚存慧。丫鬟们骤然感觉到不同寻常的压抑气氛,各自垂首紧绷站着,大气也不敢出。

容妈担心的望望姚存慧,又望望云老太君、云大夫人,一面担忧一面摸不着头脑:今儿受了委屈的明明是小姐,怎么老太君和云大夫人这模样倒像是生小姐的气!

“你们都下去吧!容妈、红蓼,守着门窗!”云老太君冷冰冰道。

众人鱼贯退下,远远的避了开去,容妈和红蓼答应一声,坐在门口守着。

“外祖母、大舅母,对不起!”姚存慧当即跪了下去,垂着头不敢抬。

“哼!”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糊涂!”云大夫人皱皱眉头,轻叹道:“一声儿不响的就这么走了,你可想过后果?即使你不怕危险,也不想想长辈会为你担心吗!”

“罢了!多说也无益!”云老太君忿忿道:“她到底是姓姚,同我们云家的人生分也在所难免!”

“外祖母!”姚存慧心中一愧一痛,摇头苦声道:“我没有那么想,真的没有那么想啊!我担心赞儿会出事,想要回来看一看,又怕您和大舅母阻拦,所以才——外祖母,您和大舅舅、大舅母都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

云老太君脸色这才稍稍回转,叹气道:“你先起来吧!唉,真没想到,那吕樱竟敢如此张狂!”

“今日对上了也好,至少娘您发了话,吕家也该明白,料想今后她也不敢再动慧儿了。”云大夫人柔声说道,侧面帮着姚存慧说好话。

“明面上是不敢了,背地里可难说!”云老太君却是一针见血。

说着又瞅着姚存慧道:“本想让你在云府住着避个清净,可你今日既然回来了,自然不好再回去。往后,要多加小心!”

这会儿再回云府,痕迹太显。不是她们这样人家做的事。

姚存慧点头答应。

“沈家那头,也不知怎样了,这事得早早定下来,不然总是夜长梦多!”云大夫人又道。

云老太君点点头。想了想,又瞟向姚存慧。

姚存慧赶紧道:“慧儿一切都听外祖母和大舅母的,请外祖母和大舅母为慧儿做主!”

“真是个聪慧的好孩子!”云大夫人好笑起来,上前将姚存慧扶起来,笑道:“吃一暂长一智,往后不许胡来了!”

“是,慧儿谨遵大舅母教诲!”姚存慧说毕,又向云老太君苦求认错。

云老太君这才真正的平复了脸色消了气,仔细交代了她几句,带着云大夫人回去了。

姚老爷和姚诗赞一直到夕阳西下的傍晚才回府,听闻此事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姚诗赞衣裳也来不及换,急火火的便往落梅院奔,拉着姚存慧的袖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几个来回,见她完好无损、笑吟吟的站在那里任由自己打量,姚诗赞才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幸亏姐姐你没事!那恶婆娘真有那么凶恶吗!”

“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姚存慧好笑的点了点姚诗赞的额头。

“姐姐,明儿起我守着你,那恶婆娘再敢来找你的麻烦,我绝不饶她!”

“外祖母今儿已经放下话,她不会再来了!你呀,该做什么做什么去,不用管姐姐!”

“姐姐,你真的要嫁给镇西王吗?”姚诗赞突然问道,声音里有些闷闷的不乐。

姚存慧嘴唇动了动顿时尴尬,不知该怎么回答姚诗赞。而且,她暗暗苦笑,眼下这种情况,决定权也不在她的手里!

“哎哟大少爷,这话叫我们小姐怎么答呢,您可别问了!”容妈见状忙上来笑道,忙用别的话岔开了去。

姚诗赞一呆,想想也是,姐姐一个姑娘家怎么好回答这个话,只得闷闷的点了点头,心中却依然不乐。

不多会儿,有婆子来禀:老爷叫小姐!

“你在我这里等我回来一起吃晚饭,还是这就回去?若是回去咱们一路!”姚存慧答应一声,转头向姚诗赞笑道。

姚诗赞笑道:“我等姐姐回来吃饭!”

姚存慧便一笑去了。

外书房中老洪不在,不知道做什么去了,看门的小厮们正欲着人去禀报,姚存慧笑着止住,说自己进去就行。小厮们知晓刚才老爷叫人去请二小姐,便也没有坚持,陪笑着看她去了。

姚存慧走到门口,抬起手正欲敲门,突然听到里头传来一阵说话声,凝神听去,竟然是赵纪远!她心中一沉,不觉放下了手,避在一旁静静倾听。

他怎么来了?不是年前就已经闭门读书准备春闱了吗?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姚存慧几乎已经忘记了生活中还有这人的影子,不想,在今天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情之后,他也来了!

一整天的时间,加上吕樱在姚府门口那么一闹,足以让这件事情传遍整个京城,成为众百姓们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重量级八卦事件。

“如果镇西王果然如他所言那般仰慕二小姐,为何一回京不派遣媒人上门求亲,偏偏在与平津翁主闹出满城绯闻才在太后面前请旨?姚老爷,恕在下直言,这件事情着实蹊跷啊!”

“唉!”姚老爷头疼的叹息:“你说的我何尝没有想到!”

自己只不过出城转了一天,不想回来之后就发现仿佛天都变了!姚家莫名其妙的被推上风口浪尖,得罪的还是当朝第一权贵之家的吕家!这叫哪门子事!

姚存慧心中冷笑:沈佺才回来多久?一大堆的公事还没忙完,自然还来不及遣人上门求亲,这又怎么蹊跷了?若他一回来放着公事不管就急吼吼只管自个亲事,那才是有问题呢!

“姚家莫名卷入,实在无辜,不知姚老爷可有何良策应对?毕竟,这两方一方是权势熏天的吕家,一方是兵权在握的镇西王,一个不好,姚家恐怕就要大祸临头啊!”

呸!你是什么东西!一个外人在我姚家的地盘上说姚家大祸临头,真把你自个当回事了!

姚存慧心里暗骂,姚老爷却觉得赵纪远这话说到了自己的心坎上。想到他不避嫌疑敢当面对自己说这样的肺腑之言,姚老爷对他不禁更生好感,更知他向来计谋多端,便摇了摇头问道:“仓促之间哪里有何应对良策?不知纪远可有何主意?”

姚存慧的心紧了紧,屏着呼吸且听赵纪远会怎么说。

“这个,咳,”赵纪远迟疑着。

“纪远但说无妨!”

“还请姚老爷先恕赵某唐突之罪,赵某才敢直言!”

“这是什么话!我姚某人岂是那等糊涂之辈?”姚老爷说着又感慨道:“这等时候不知多少人见了我姚家人绕道而走、避之不及,也就只有纪远你还主动上门来同我说这些肺腑之言,我感激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纪远休要顾虑!”

“既如此,那么赵某就直言了!”

赵纪远说着起身,整了整衣襟,肃容朝姚老爷拱手作揖,一字字清晰道:“今日之事,姚老爷并未知情,只要姚老爷明日宣称二小姐其实早已经有了婚约,此事自然迎刃而解!在下不才,请姚老爷将二小姐许配给在下,在下向姚老爷保证,一定会对二小姐好,一定给她挣一副诰命回来!”

第258章 赐婚风波(五)

姚老爷和门外的姚存慧都是呼吸一紧,心头霎时一空。

姚存慧是愤怒之极,气得呆住了,心里大骂赵纪远无耻。

姚老爷则凝神思索,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自己一向来看重赵纪远,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且上次姚存慧随行押送粮食往西域,赵纪远也随同照顾了半路,有先头这些事情做铺垫,自己宣布他二人已有婚约也颇为合理。

这样一来,吕家那边自然无事了,而镇西王听到自己的女儿早有婚约也无话可说!

这的确是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只不过,在这个时候让赵纪远娶慧儿,他当真心甘情愿?

“如此,只是委屈了纪远——”

“爹!”姚存慧再也听不下去,放重了脚步将门重重一推,若无其事笑着踏了进来,“听说你找我有事!哟,赵公子也在啊!”

姚存慧故作意外的怔了怔,嘴角不屑的翘了翘,恰到好处的让人感觉到自己对赵纪远的厌恶而又不明显。

赵纪远身体一僵,明显面露尴尬。想到自己刚才说的话,突然有点儿恼羞成怒的憋屈感觉。

他也是有骨气的,不是任人鄙薄的男人!姚存慧这种眼神,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没规没距!”姚老爷无奈皱了皱眉,板着脸训斥道:“怎么不敲门就闯进来了!”

“不是爹刚让人去叫女儿过来嘛,还以为爹在等着女儿呢!”姚存慧有点儿委屈。

“你呀!”姚老爷瞪她,“那也得敲门!”

“是,女儿明白了!谨遵爹的教诲!”姚存慧嫣然一笑,朝姚老爷福了福身,便向姚老爷小声说道:“爹这儿有客人,女儿便不打扰爹了!爹找女儿来可是想要问今儿的事吗?爹放心,今儿外祖母和大舅母亲自来了一趟,外祖母和大舅母都说了,这件事一定会帮女儿做主,断断不叫旁人欺负了女儿去!还说大舅舅也是这个意思,让爹也放心!”

赵纪远脸色一白,身侧的手下意识的握了握。

姚老爷愣了愣,也有一刹那呆住了。

云老太君是长辈,且是有身份的长辈,她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还让自己放心,那么自己当然不必再有其他的行动!也就是说,跟赵纪远刚才商定的办法,彻底作废!

“你外祖母真这么说的?”发愣之后姚老爷又高兴起来,心中也安定了几分。今日云老太君为姚存慧救场的事他也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没有往深里去想。回过神来,姚老爷不由的暗暗后悔刚才不应该那么冲动同赵纪远说那些话!竟然把云老太君和云家给忘记了,不应该啊!

“当然了!”姚存慧笑着点头,小脸上显出两分光彩,“爹您也知道,外祖母、大舅舅、大舅母他们极疼我和赞儿的,怎么可能放任不管呢!”

“那爹就放心了!”姚老爷颔首微笑。

“没有别的事我先回去了!爹,今儿出去一天想必您也累了,早点歇着吧!”姚存慧说着朝父亲屈膝福了福,转身退了出去,直接把赵纪远当成空气,连眼角也不斜他一下,更不用说打招呼道别了。

赵纪远心乱如麻,一时也忘了身在何地,就这么怔怔的望着姚存慧离去的方向,心中失魂落魄。

姚老爷有些尴尬,重重的咳了一声,才唤回了走神的赵纪远。

姚老爷为难,又有点儿不知该如何同赵纪远开口——要反悔刚刚答应的事情,怎么着都让人觉得难堪。

可不反悔也不行啊!云老太君已经放话了,他不能私下再做主张;而且,女儿压根瞧不起赵纪远、不把赵纪远放在眼里!

如果在从前,女儿的意见他可以直接忽略不计,但现在,他不能。且不说这几年来父女俩一同打拼彼此之间多少建立了几分感情,硬要把女儿许配给她极度厌恶之人,他不忍心;女儿身后有云家、有礼亲老王爷的影子,他也得掂量两分;还有就是,潜意识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隐隐有两分怕这个女儿,不敢轻易替她做主。

当然,这最后一点,他是不会承认的。

“既然云老太君已然有了计较,当然一切听她老人家做主!刚才的话,就当在下没说,请姚老爷不要往心里去!”赵纪远眼底黯然一色一闪而过,回过神来便向姚老爷拱手说道。

既然事情已经如此,自己再说什么也无益,倒不如潇洒的后退一步,让大家的脸上都好看一点。

不得不说,赵纪远是个极会做人的人。

“哪儿的话!”姚老爷听了这话心中暗暗松透下来,果然甚是愧疚向赵纪远笑道:“是纪远你不要往心里去才是!唉,我那女儿让我给宠坏了,失礼之处,纪远不要同她计较!”

“二小姐是率性之人,不拘小节,我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姚老爷不必多虑!”赵纪远又笑道。

姚老爷见他到了这份上还帮自己的女儿说话,提起“二小姐”来,那种强忍着却仍是无意识流露出两分的情愫令姚老爷不由感慨起来,本想客套几句就请他回去的,不知怎地,嘴里莫名就问出一句来:“纪远对我家慧儿是真心的?”

赵纪远眼睛一亮,整个人透出光彩,连忙正色向姚老爷说道:“实不相瞒,在下仰慕二小姐已久。只是出身寒薄,不敢妄想高攀!原本打算春闱高中之后再来厚颜,不料——”

姚老爷点点头,沉吟片刻道:“这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得云老太君点头。明日我去云府跟云老太君商量商量吧!”说毕又笑道:“英雄不问出处,纪远也不必妄自菲薄!”

赵纪远闻言大喜,比天上砸下来大元宝还要欢喜,连忙拱手作揖连连称谢。

姚老爷见状愉悦的大笑起来。

出了姚府,站在府前阶下,赵纪远突然回头,抬眼朝那悬挂在府门上的姚府匾额直直望去,手中的拳头紧了紧,心中暗道:姚存慧,今生今世我赵纪远一定要娶你到手,一定!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不是一个弱者、不是孬种,你不能,看不起我!

赵纪远用力握了握拳,回身一步步坚定而沉稳的离去。

姚存慧暗叫侥幸,幸亏老天有眼,让自己听到了那王八蛋撺掇爹的话,不然后果真正不堪设想,简直乱上加乱!也不知那王八蛋是怎么说的,绕来绕去把爹绕了进去,居然让爹把外祖母和云家一时间统统抛在了脑后忘得一干二净!

天杀的混蛋!姚存慧一路暗骂。

夜深了,姚存慧依然没睡,望着帐顶发呆,而且是和衣躺着。

今儿闹出这么多事,她本能的觉得,今天晚上,沈佺会来找她。她有很多话要问他、要同他说,她想,他应该也是一样。

而且,接下来该怎么办,二人之间也得商量一番,达成共识。

吕家又如何?吕樱凶恶又如何?太后态度暧昧又如何?只要沈佺不放弃她,她也不会放弃!

迷迷糊糊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道过了多久,姚存慧揉搓着眼睛睁开,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这才发现屋中已经隐约可以见物,对比之下角落里那一盏轻纱罩着的灯火显得暗淡了许多。

天色已经渐渐亮了。过了一夜了!

沈佺没有来。

意识到这个情况,姚存慧心中一阵失望空荡,心底油然生起一股怨念:他竟然不来!

正没好气的赌气在肚子里埋怨他,忽然一个激灵,暗暗想道:莫不是又发生什么意外了?

姚存慧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猛的从床上坐起来,呆呆的坐着出神,再也无法入睡。心急如焚的等着天亮,等天亮了她要出去打探消息。

隐约听到外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和响动声,是丫鬟们起来了,在收拾擦拭屋子。姚存慧便也穿衣起床。

“二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洗脸水还没烧好呢!”容妈见了诧异道。

“醒了便起了,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姚存慧笑笑。

容妈哪能不管她?忙命红蓼进来伺候她更衣梳头,又命小丫头去厨房催热水。

天色渐渐大亮,用过早饭,四姨娘又来回了几件事,姚存慧斟酌着处理了,便出了府,按照以前的约定去找千山。

离千山家的住处越来越近,在那悠长的胡同巷子中走着,姚存慧的步子忍不住慢慢的慢了下来,沉沉的像灌了铅,好久才迈出去几步。

她忽然不想去了。

他总是这样,发生了什么事都不主动告诉她,如果他早说一声,事情就不会搞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什么都不说!既然他不说,她干嘛要去就着他、上赶着去问他?一来二去的,更把他这坏毛病惯出来了!不行,不能输了阵势!

姚存慧咬咬牙,毅然调转了头。

她就在落梅院中等着,且看他究竟几时才会去找她!

如果他一辈子不去,那就一辈子不去好了!

无论遇到什么事,她都愿意与他同甘共苦。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之道,相互扶持、相互鼓励。如果什么都要她去猜、去问,那也太累了。

第259章 赐婚风波(六)

姚存慧刚走了几步,眼睛一花,突然看到眼前不远处站着个男人,笔挺的身形,浅蓝色的圆领长袍,墨发高高束起,五官硬朗如刀削斧刻,薄唇轻抿,眸光深邃,正垂着手眸光沉沉的凝着她。

姚存慧的心骤然一紧,咬着唇直直的回瞪他的目光,也不说话。

两天没见,一时两人都有些恍惚的感觉,就好像隔了许久许久,久到比遥远的梦还要远!

似乎听到他轻轻一叹,看到他迈步轻轻朝自己走过来。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沈佺低声问道,站在她的面前。

姚存慧垂着头,片刻方轻声说道:“以为你不想见我。也许,你觉得一切有你做主就好了,我只需要听话的等着。”

“我从没这么想!”沈佺呼吸一促,终于明白了她纠结什么,苦笑道:“我昨晚本想去找你,可解决了一些事情之后已经太晚,所以——”

姚存慧心中蓦地一松,抬头微微笑道:“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等你,我知你心里担心我,定会来。”

姚存慧面上微热,忍不住轻轻啐了一口。

沈佺愉悦的朗声笑起来,揽着她的肩笑道:“走罢,咱们进去再说!”

“小心叫人看见!”姚存慧吃了一惊,一把打下他的手。

“这会儿没人!”沈佺笑着,却没有再动手动脚。

两人并排走着,一同走进了千山的居住的小院子,浑然不知,身后不远处的转角处,一个穿着半新不旧月白长衫的男子面色灰白的靠在墙壁上,轻轻冷笑不止。

这一片极幽静,赵纪远正巧租赁了一间屋子闭门读书。昨晚睡不着,今儿起了个大早遛弯散心,他没有想到,他会看到这一幕!令他至今仍然回不过神的一幕!

难怪看不上他,难怪鄙视他,原来,早就看上了人家威名赫赫的沈大将军!

是啊,人家系出名门,军功赫赫,如今已经袭爵,是大周皇朝唯一的一个异姓王!他赵纪远是什么?祖上三代一穷二白,家中仅有一座茅草屋、几亩薄地,至今尚未获得一官半职仍旧白丁一身!

他拿什么同人家比?

她看不起他,不怪!

赵纪远心头突然升起强烈的不甘、不忿。自己哪一点不如人?就因为出身贫寒,所以连追求喜欢女子的资格都没有了吗?他不服!

赵纪远眸光突然冷厉起来,他不服,不甘咽下这口气,他不能让人尤其是她把他看扁了。他相信这次春闱他一定能高中,他要证明给她看,他赵纪远并不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只要有机会,他比任何人都做得好、比任何人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