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草地摆宴那边,平津翁主笑吟吟的招呼众人坐下,众人呼朋引伴、三五成群的自由坐下。座位刚刚好,姚存慧身子一僵,微微有些尴尬的站在一旁。

这回平津翁主没有忽视她,正与旁边人说笑,看到她站在那里便忙打住,朝她招了招手唤她近前来,抱歉笑道:“也不知奴才们是怎么安排的,竟然把你给漏了!你稍稍等一会儿,我这就叫人加上!”

说毕将安排宴席的侍女唤过来冷着脸呵斥了几句,那侍女跪在她跟前连连磕头认错,得了话忙爬起来下去再备一份。

平津翁主又笑着朝姚存慧连连抱歉,“旁人不知道的,还当我有意为难你呢!姚小姐,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你可别怨我!”

“翁主言重了,姚存慧并没有这么想!”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度的!”平津翁主笑着命人从自己席上斟了一盏酒,示意端过去给姚存慧,含笑道:“那就请你饮下此杯,咱们就当揭过此事了!”说毕眼波流转咯咯一笑,“你可小心点儿,不许洒了,不然,我是不依的,要罚你一壶!”

“民女不敢!”姚存慧暗暗苦笑,可见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众目睽睽之下,平津翁主已经把话说得这么通透,这杯酒她是饮也得饮,不饮也得饮了!

此刻她只能祈求上天,但愿沈佺给的解毒丸有用,但愿平津翁主下的毒不是什么罕见毒药或者根本就没有下毒。

姚存慧谢过平津翁主,端起那一盏酒,硬着头皮喝了下去,虽然借着喝酒的时候有意洒了一些到袖子里,可还是实实在在喝下了大半杯!

“好好!”平津翁主眉眼都笑起来,抚掌笑道:“果然是个爽快性子,正合我的脾性!呵呵,让你在这儿干站着也不好,不如劳驾一下,能否到东边花园里替我采几枝大红金蕊的芍药过来?”

姚存慧哪儿有说“不”的资格?当即便答应了,跟随一名带路的侍女过去。

路上,姚存慧笑着说要方便一下,那侍女带她去了,她抠着喉咙,将刚刚饮下去的酒又吐了几口出去,收拾妥当,便随了那侍女过去。

临水开宴那边热闹非凡,越往这边走就越僻静,渐渐的,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姚存慧心中顿时警惕起来,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

“姚小姐怎么了?快些请吧,还没到地方呢?”那领路的侍女转头望向她,眼神锐利。

姚存慧突然扶着额头身子晃了晃,“哎哟”一声摔倒在石子甬路上。

“姚小姐!”那侍女忙回头扶她,“你没事吧!”语气中忍不住带上了两分恼火。

“真是抱歉,我向来极少饮酒,刚饮了那么一杯突然有点儿头晕!”姚存慧抱歉笑笑,一边撩起裙子露出膝盖,膝盖上赫然布满一片淤青淤紫,有的地方还呛着血,姚存慧忍不住轻轻的抽气龇牙起来。

那侍女一下子愣住了,她本来以为姚存慧是装的,心中还在冷笑:今儿你是装也得去,不装也得去!打定主意要强行搀她过去,不料,她是真的摔了!

“这——”那侍女皱眉道:“还能走吗?”

姚存慧试着站起来,膝盖一软又坐了下去,苦笑着摇摇头,抱歉道:“动一动都疼得很,而且,衣裳也脏了,这位姐姐能不能跟我的丫鬟捎个口信,替我带一身干净的进来?”

那侍女皱皱眉,勉强道:“我搀你在一旁等一会儿,你在这里别走动,我去取点儿药膏给你,顺便给你带干净衣裳。”

“谢谢姐姐了!”姚存慧大喜,感激的点头道谢。

那侍女嘴角微翘笑了笑,四下看看,扶着姚存慧来到旁边花树丛中一块高大的太湖石边,扶着她寻了干净一角坐下,“好了,就在这儿等着,千万别乱走动!这芙蓉园很大,迷路了事小,若是无意中闯入了翁主的禁地,那可是死路一条!”

“姐姐放心!我哪儿也不去!”姚存慧瞳孔微缩,连连点头。

那侍女满意的看她露出害怕的神色,拍了拍衣裳上的皱褶,转身去了。

确定她走远了,姚存慧长长舒了口气,四下里打量打量,揉了揉刺痛的膝盖,凭着记忆遮遮掩掩的往出花园子的来路走去。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要出了这花园去到前院,见了琥珀和小梨,留下一句“受伤不便”也不能说她失礼。

姚存慧心中暗暗自嘲:倒是亏得刚才那一跪了,不然也没这么容易骗得那侍女不起疑心。不过,她再三的强调让自己呆在这儿别乱走动,恐怕也没安什么好心!

姚存慧遮遮掩掩的一路往回走,没想到没走多远,冷不丁从一旁枝叶遮掩的岔道上闪出一个男子来,两人差点儿撞了个正面,均“啊!”的一声各自吓了一跳,连忙各自后退轻拍着胸口。

“你是谁?在这儿做什么?”那男子奇怪的打量了姚存慧两眼问道。

姚存慧垂着头,只看到他半新不旧的浅蓝色一截袍子和黑色的千层底布鞋看不到容貌。不过,此人的声音倨傲中带着一丝轻佻,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奴婢奉公主之命前来采花。”姚存慧装作害怕的低头小声道。

那男子觑着眼打量她两下,挥挥手:“去吧!”

姚存慧施了一礼,连忙走开。心中顿时升腾起强烈的不安感,怦怦的剧跳起来,下意识的觉得这个男人出现在此并非偶然,多半,与她有关。

果然,姚存慧没走出多远,那男子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似的,朝她喝道:“喂,你站住!”

姚存慧一惊,听到他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哪里肯站在这儿等?立刻朝前边飞跑起来。

“你站住,站住!”那男子跺脚,咬牙不知道骂了两句什么,朝姚存慧飞奔追过来。

姚存慧脚不停歇的跑着,她就不信,到了有人的地方,这莫名其妙的男人还敢这么放肆的追着她!刚刚那侍女,不用说了,定是去唤这男人了!想必,她本来也就想把自己带到僻静之处等这男人出现的吧?

那男子的身体素质显然不太好,而姚存慧虽是女子,但平日里整天在店铺和家中两头跑着,又是行过上千里路的人,身体状况显然比那男子要好太多!如果她的膝盖此刻没有受伤,甩掉那男子肯定没有问题!可此时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那男子却是有点儿着急兼恼羞成怒了,一大老爷们,追个弱女子竟然追不上,说出去丢人不丢人?更重要的是,他奉了翁主之命,今天必须要把这女人搞定!现在连追都追不上,还怎么搞定?

“站住、你站住!”眼看两人之间的距离没有半点儿缩短反而有继续拉大的趋势,男子更加着急起来,气急败坏的叫道。

姚存慧哪里肯停?一咬牙,跑得更快了!

可是,姚存慧也高兴不起来,因为她悲哀的发现,她迷路了!

是的,情急之下慌不择路,她迷路了!眼前的景色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清幽偏僻,花木树木也越来越茂盛!

男子突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头一松,顿时大为高兴起来,气喘吁吁得意大叫道:“小丫头,你跑不掉了的,识相的给我乖乖停下!”

姚存慧抿抿唇,拼命的跑,男子只觉得眼前一花,顿时没了她的踪影。

男子一怔,下意识停了下来,撑腰喘着气朝前方茂密的花木丛中扫视打量着。碎步往前跑去。

“你给我出来,别躲了!我看见你了!快出来!”

姚存慧敛声屏息,借着树叶缝隙悄悄望出去,这才看清那男子的容貌,狭长的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长脸上微微突显着颧骨,蒜头鼻子格外醒目。属于那种一眼看过去就叫人不怎么顺眼的那种。

第268章 赐婚风波(十五)

“再不出来我过去了啊!躲在那树后做什么?”蒜头鼻全神贯注打量着周围。

姚存慧悄悄捡起一块泥土往旁边扔过去。

“我看你往哪儿逃!”蒜头鼻以为是姚存慧受了自己的恐吓按捺不住终于弄出个动静,顿时大喜,毫不犹豫朝发出轻响的哪儿过去。

姚存慧手边早就摸了两块石头,顿时悄悄的握在手中,就想往他的后脑勺上砸去,转念一想,万一把他给报销了怎么办?惹上人命官司,又是在平津翁主的地盘上,这件事情就说不清楚了!稍稍犹豫,她到底不敢冒险,打消了这个念头。

姚存慧手中握着其中稍微大点的那块石头,悄悄的朝东张西望的蒜头鼻走去,在离他三四步距离的时候,冷不丁说道:“你在找我吗?”

蒜头鼻吃了一惊,“啊”的一下转过头来。

趁着他没回过神的时候,姚存慧认准位置,一下子狠狠朝他的大腿砸去,蒜头鼻只觉得一阵酸痛,半边身子都酸麻掉了,“哎哟”一声本能的伸手去揉。

“别出声,不然我杀了你!”姚存慧此时趁机迅速拔出头上的金钗,飞奔上前抵在蒜头鼻的脖子上。

冰凉的触感和那针尖似的锋利感令蒜头鼻身子一僵,一动也不敢动,片刻方缓缓的转脸偏头看向姚存慧,眼底立刻露出贪婪的神色,下意识舔了舔嘴唇:“你不敢杀我,这儿是芙蓉园,你不敢杀我。”

“可我能废了你!”姚存慧冷冰冰道,目光肆无忌惮的落在他的大腿根部,随之往上,盯着他的眼睛,“我可以让你做太监的同时顺便当独眼狼,你信吗?”

“你——”蒜头鼻只觉得毛骨悚然,背后窜起一股凉意,目瞪口呆的瞪着姚存慧。

这是一个女人该说的话吗?这是一个未婚女子说得出口的话吗?

姚存慧在心里连声“呸”,心道老娘上辈子做人体解剖的时候什么没看过,不缺你这一点儿!保管一扎下去正中目标,都不用补第二扎!

姚存慧喝命蒜头鼻将自己的腰带解下来,坐在地上,自己将自己的双脚绑上,蒜头鼻嘟嘟囔囔的想拖延时间,姚存慧毫不客气的专拣神经敏感的穴道刺得他哇哇大叫,在她的淫威下不得不照做。

随后,姚存慧一脚将他踹翻,将他身上的外袍拔了下来,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死死绑住,想了想,毫不犹豫又去撕扯他的中衣。

“你想干什么!”蒜头鼻大惊,居然露出几许躲闪之意。

姚存慧冷笑,“你以为呢?”刺啦一下用金钗划破撕了一块下来,揉成一团粗鲁的塞进他的嘴里。

合着,还以为她想要非礼他吗!

蒜头鼻呜呜有声,睁大眼睛瞪着姚存慧,显然是气愤已极。

“放心,没看到你回去复命,迟早有人能找到这儿来的,你就慢慢等着吧,死不了!”姚存慧朝她龇牙扮个鬼脸,拍拍手起身去了。

这种暗地里的交锋,谁吃亏了也不好意思拿到明面上来说,姚存慧做起来也没什么顾忌。

蒜头鼻见她拍手就走,不由大急,可惜嘴已被堵上,什么也说不了!他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地方偏僻之极,已经在严格意义上的花园之外,是平津翁主偶尔兴致来了命人在此放几只野兔、剪了翅膀的野鸡之类的小动物射猎玩乐之处,平日里压根就没人来!谁会想得到姚存慧没头没脑跑到了这儿、而他也没头没脑追到了这儿?

想要等人找到,天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饿肚子不说,光是大大小小的蚊虫,就够他受的了!

来到空旷一点的地方,四下张望,姚存慧忍不住又蹙眉轻叹。

芙蓉园?如果单单看到眼前这景象,她觉得荒郊野岭还差不多,跟这么个明丽照人的园名半点儿关系也扯不上!

她自失摇头苦笑,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想这个?若不赶紧想法子寻了路逃出去,恐怕就没有机会了!万一被平津翁主逮到,她心里一点底也没有会发生什么事。

姚存慧正在心乱如麻之际,突然听到“扑哧”一声轻笑在一旁的灌木丛中响起。

“谁?”姚存慧全神戒备,警惕的盯着那灌丛之中。

“小慧姐姐,是我,是我啊!”一个小脑袋从灌丛中露出来,乌溜溜的大眼睛,鹅蛋小脸上笑颜如花,梳着双环,穿一身鹅黄半臂裙子,竟是礼亲王的孙女谦谦小郡主。

“小郡主!”姚存慧吃了一惊,忙上前笑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我跟着小慧姐姐过来的啊!”谦谦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想到刚才看见的一幕,忍不住又嘻嘻的好笑起来,漂亮的大眼睛闪亮闪亮的。

姚存慧无奈苦笑,“小郡主,这儿偏僻,你一个人跑过来老王爷、老王妃岂不担心?”

谦谦撅了撅小嘴,“才不会呢,我认识路!小慧姐姐,我带你出去!”

姚存慧心中一喜,连忙点头,遂跟着谦谦左一绕右一拐的往前走。渐渐的,周围的景致变得好起来,也出现了些亭台楼阁,看得出有人打理的痕迹,姚存慧微微舒了口气,同时又忍不住将心提到了嗓子眼。

虽然是走出那地方了,可是,也意味着被人撞见的机会更大!

“小慧姐姐别担心,有我呢!”谦谦拍了拍小小的胸口,大摇大摆的领着姚存慧走。

“小郡主,谢谢你!”姚存慧也笑了。有谦谦的身份在这里,只要不是撞上平津翁主本人,料想无事。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是个鬼机灵儿的,一般的仆人哪儿应付不来?

不料,说曹操曹操到,姚存慧这边念头刚转完,眼前一花,迎头就见平津翁主领着众贵女们在丫鬟仆人的簇拥下洋洋而来。

姚存慧心头猛地划过一个念头:难道是来看戏“捉奸”的?她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平津翁主也看见了她们,神色微滞,显然也吃了一惊。

“哟,谦谦小郡主!我说怎么没见你呢,原来在这儿,”平津翁主笑道:“你的大山叔叔正找你呢,来,我叫人带你去!”

平津翁主今日摆鸿门宴当然没有邀请谦谦这么个小人儿,可是今儿一早谦谦不请自来,平津翁主也不能把她拒之园外。

好在这小丫头性子野惯了,在园子里东游西逛自己玩乐并没有去缠她,平津翁主也没往心里去。只是暗暗的吩咐人,不许她靠近芙蓉阁那边。没想到,却漏了这边,到底叫她和姚存慧给遇上了。

“好啊,那我先回去啦!”谦谦点头嘻嘻一笑,拉着姚存慧的手:“我要小慧姐姐送我!”

“那可不行!”平津翁主和颜悦色柔声笑道:“你的小慧姐姐是樱姐姐的客人,你可不能抢樱姐姐的客人啊!”

“可是,小慧姐姐的腿受伤了,反正也不方便游玩了,我带她回去敷药!”谦谦又道。

姚存慧听到阻止不及,不由暗暗苦笑:谦谦虽机灵,到底还是个胸无城府的小孩子,就凭她这句话,平津翁主是肯定要坚持将自己留下的了!

果然,平津翁主吃惊道:“原来姚小姐的腿受伤了?那就更不能走了!我这儿有上等的金疮药,也有现成的大夫,快,来人,将姚小姐搀回去,命张大夫好好给瞧瞧!”

当即有两名侍女领命上前,谦谦大急,拦在姚存慧身前张开双臂:“不行,我要带小慧姐姐回去!”

“谦谦!”平津翁主板着脸色,用一种哄小孩子的语气道:“别胡闹了!你小慧姐姐的腿要是不赶紧让大夫瞧了上药,拖的时间长了万一留下疤痕怎么办?樱姐姐答应你,等帮她包扎好了,就派人送她回去,好不好?”

谦谦无话可说,一时愣住了。

“翁主好意——”

“姚小姐!”姚存慧一句话还没说话就被平津翁主打断,平津翁主似笑非笑道:“怎么?难道姚小姐还怕我害你不成?呵呵,我这人说话直,姚小姐不要见怪!你在我这里受的伤,不让我做点什么我怎么过意的去呢!”

姚存慧心中冷笑,心道不做点什么你的确过意不去,只是我若留下,这腿上是肯定会留下疤了,没准还会添上些别的毛病!

“其实不过一点点擦伤而已,不碍事了,民女是什么身份?不敢劳动翁主关心!民女怕折了福,还请翁主见谅!”姚存慧咬着牙行动如常上前两步,朝平津翁主施礼,微笑道:“打扰了半日,民女也该告辞了!民女的嫡母卧病在床,做女儿的在外边赏花玩乐,实在是心中不安!还请翁主体谅!”

平津翁主脸色“唰”的沉了下来,冰冷锐利的目光盯着姚存慧,姚存慧垂眸颔首,神色坚定,虽不出声,那架势也是丝毫不让。

吕蓉微微蹙眉,这个妹妹今日非要办这什么赏花宴,还要把姚存慧请来,她就知道必定有事故,生怕她又惹是生非,奉了父亲之命一直留神左右。此时见姚存慧态度坚决要走,自己的妹妹非要留人,这其中必定有缘故,再瞥见姚存慧鬓上的金钗,联想到如今吕家与镇西王之间的微妙关系以及镇西王的那副脾气,吕蓉无声轻叹,轻轻拉了拉吕樱的袖子,“算了吧,既然姚夫人卧病在床,再留姚小姐怎么说的过去呢?且姚小姐心中也不安定!”

吕樱冷着脸轻哼,姚存慧大喜,谢过两位翁主,与谦谦二人连忙去了。

第269章 赐婚风波(十六)

前院那边,琥珀、小梨差点儿要急疯了,偏偏芙蓉园的下人们一个个都滑不留手,想要打探一下消息都很难。两人见到姚存慧和谦谦出来,都松了口气,忙迎上前来。

姚存慧点点头向她二人笑笑示意无事,二人这才放下心来。

琥珀悄声苦笑道:“千山过来打听了好几趟,可惜我们对园子里的情况也一无所知,真是急死人了!”

谁知道这平津翁主这么促狭?竟然一个外来的丫鬟都不许入花园,云老太君怕是也没有想到!

主仆几个和谦谦忙忙出了芙蓉园,谦谦在园外就笑吟吟的下了车,姚存慧看到远处等候谦谦的大山,方放心离去。

沈佺在暗处见她们无事,便没有现身出来,只是同千山递了暗语,千山回头小声陪笑道:“姚小姐尽管放心,我家爷会在暗处一直跟着马车直到小姐回到姚府!”

当着琥珀姚存慧微囧,狠狠瞪了千山一眼。千山无辜,心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您还矜持什么!而且,人家琥珀姑娘也是识趣的,这不,装没听见在和小梨小声说话呢!

皇宫花园里,正在柳烟亭上观鱼喂鱼的吕太后听见女官来禀:礼亲王爷求见!吕太后撒鱼食的手微微一滞,嘴角翘了翘,淡淡道:“宣。”

不多会,就听见踏踏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敢在皇宫里这样大大咧咧毫无顾忌走路的,只有礼亲王一个。

只有他有这个胆子,也只有他这样太后容得下。

“老臣参见太后!”礼亲王虽然脾气率性、性情耿直,可该有的礼数从未缺少,到了柳烟亭,便规规矩矩跪下,向吕太后磕了个头。

“六弟多礼了,起来吧!”吕太后微笑着抬了抬手,手中轻轻捏起一把鱼食漫不经心往水里撒去,引得五颜六色的锦鲤又是一阵骚动。

吕太后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两分感兴趣的笑意欣赏着抢食的鱼群,一边不紧不慢说道:“六弟急急进宫,所为何事啊?呵呵,不知什么样的大事惊动了六弟!”

如果换了别的臣子听到这意味不明的话,早紧张得身上额上冷汗直冒,可礼亲王却没理论这话,哼了一声气忿忿道:“没有大事,一件小事,关于太后娘家的小事,不知道太后管还是不管!”

“哦?关于哀家娘家的?”吕太后诧异的望过来,终于将手上装鱼食的盘子放了下去,拿起素帕轻轻擦了擦手,笑道:“怎么?哀家娘家的人招惹六弟了?”

“招惹老臣,老臣直接就同他们理论了,不敢来劳烦太后!老臣要说的是姚家那丫头的事!”

吕太后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锐利的目光如电般直直射向礼亲王,礼亲王神色淡淡,眸光却是与太后迎视,丝毫不躲。

吕太后轻哼一声挪开目光,“这件事六弟也要插手?”

“后生小辈的事,按说也轮不到老臣插手——”

“那就别插手!这事,本来也同你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吕太后不由分说打断。

“可是,姚家那小丫头颇对老臣的心意,老婆子和谦谦也喜欢她,她又治好了老臣的老毛病,老臣是见不得人欺负她的!”礼亲王固执把话说完。

吕太后让他给气笑了,冷哼道:“她自己没本事被人欺负怨的了谁?这六弟也要管?怎么,六弟是想让哀家赐她一道无所不行的圣旨?”

礼亲王也哼了一声,毫不客气道:“如果是光明正大的过手,无论结果怎么老臣无话可说。可惜啊,丫头没投着个好胎,若是投生在吕家、做了太后的嫡亲侄女就好了!”

“放肆!”吕太后变色断喝,狭长的凤眸中精光灼灼,盯着礼亲王寒声道:“礼亲王是不是觉得哀家待你太宽容了?”

一旁伺候的宫女太监们不由自主将头垂得低低的,大气也不敢喘,紧张得一颗心差点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尽管不是第一次看到礼亲王将太后气得够呛,尽管每一次到最后都有惊无险从无例外根据经验这一次多半也是一样,可是太后一发怒,众人仍是感到心惊肉跳。

“老臣不敢!老臣只是就事论事!”礼亲王皱皱眉,毫不犹豫道:“总之,老臣先同太后知会一声,那丫头,老臣肯定要保她!若有谁再动什么邪门歪道的心眼出手暗算,别怪老臣有样学样!”

“你——”吕太后脸色铁青,狠狠的瞪着礼亲王,气得身子微微发颤,却拿他半点儿法子也没有。

她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可她却不能因为这样就治他的罪!若连他这个救命恩人都容不下,其他人岂不是更胆战心惊?人心一浮动,天知道要花多大力气来安抚!

况且,他说的话并未违反什么规矩例律。

“你这是在威胁哀家?”

“微臣不敢!”

吕太后周身散发的冰冷气息骤然弱了下去,冷冷的哼了一声,心道不敢?你这明明就是!

她完全相信,如果吕樱那丫头再做什么小动作,这老头子没准会直接带人上吕家去绑人。她相信这种事情他肯定做得出来。

“阿樱不过是请她赴园赏花游玩一遭罢了,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吕太后不满的瞪了礼亲王一眼。

礼亲王抬了抬眼皮子,没有吱声。

吕樱到底是吕太后最宠爱的嫡亲侄女,当着吕太后的面把话说得太透彻了,难免她会恼羞成怒。反正,她自个的亲侄女是个什么脾性、有多大的胆子她自个清楚!

大家心知肚明就好。他总不能不给她台阶下。

果然,吕太后见他没有反驳自己的话,脸色一下子又好了许多,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副今儿不拿出个说法来就不走的架势,不由莞尔,笑叹道:“好了,哀家明白你的意思了就是!”

“那太后您是答应了?”礼亲王不依不饶。

吕太后挑眉朝他瞪过去,只得哼道:“答应了!”

“微臣谢太后!微臣不打扰太后赏鱼了,微臣告退!”礼亲王躬身行礼退下。

“老东西,有事没事给哀家添堵!”望着礼亲王离去的背影,吕太后冷沉着脸,将那一盘鱼食连同盘子一起扔了下去,引得鱼群欢腾不已,扑腾出一阵哗哗的响声。

“来人,传吕相进宫!”吕太后拂袖起身。刚刚走出柳烟亭,她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朝那聚在一起犹未散去的鱼群望了一眼,淡淡道:“小德子,回头下去将那青花盘子捞上来!”

吕太后这边气忿忿心中憋屈着,礼亲王那头却是暗暗松了口气:如此,吕樱那丫头总该停止疯狂了吧?这件事的症结说到底还在太后,太后心中究竟是怎么打算的,他也不敢妄猜。

今日之所以进宫跟太后说了这番话,一来的确是有在太后面前说的那些理由,他是真的欣赏姚存慧、喜欢姚存慧,不忍心看着这么好的一个姑娘白白的丧命在吕樱的手中。更重要的是,他是为了镇西王沈佺。

沈家在军方的势力无人能出其右,每一代的镇西王虽是袭爵,可却都是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出来的,实打实的名符其实。

而这么多年来,无论吕家怎样拉拢,沈家始终保持中立。沈家忠于的是大周。如今朝堂之上,能够做到像沈家这样的已经很难得了!礼亲王敏锐的察觉到沈佺对姚存慧的感情之深,如果姚存慧毁了,沈佺极有可能也毁了。所以,无论如何他必须保下姚存慧。

保下她,也等于保住了沈佺;保住了沈佺,就是为大周保住了一名忠良大将!谁也无法预测沈佺将来会起什么作用,但礼亲王敢保证,他肯定不会投入吕家的怀抱就是了。

多一分力量牵制吕家,周氏皇族便多一分机会。

他虽不得不退出朝堂,站在后方,但他也是周氏的子孙,流着周氏的血脉!只要活着一天,就要为周氏做一天的打算、操一天的心。

“二小姐,您终于回来了!”容妈看到姚存慧回来,浑身松了劲般的大大透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阿弥陀佛,菩萨保佑,菩萨保佑!”

“慧儿,你没事吧!”闵氏也笑着上前。

姚存慧大感意外,忙笑道:“大表嫂,您竟还在这儿?”

“没看到你平安回来,我怎么回去同老太君交代呢!”闵氏笑了笑,携着她的手上下打量。

“我没事,虚惊一场,还好碰上了礼亲王府的谦谦小郡主。”姚存慧忙将今日的经过大略说了一遍,隐去了自己被逼饮了杯酒的事,一再表示自己无妨。

闵氏听得也不由后怕,叹息道:“琥珀向来机灵,本以为有她陪着多少有个照应,没想到那平津翁主——,还好慧儿你也不简单,不然岂不是——”

“所以说这是老天有眼嘛!”姚存慧笑道。

众人都笑起来。

“大表嫂,外祖母想必还在等着您回去呢,我也就不留您了!请您转告外祖母,慧儿感激外祖母关心爱惜,改日再过去给她老人家磕头!”

“那我便先回去了!明儿得空,你别忘了过去!”闵氏也知道云老太君肯定在心急如焚的等着消息,便点点头答应去了。

不一会儿,姚老爷和姚诗赞、四姨娘也来了,见她无事,众人都放了心,姚老爷和四姨娘先走,姚诗赞又留下多啰嗦了几句,才脸色怏怏的走了。小家伙很内疚,在这件事情上,他完全帮不上忙!

第270章 赐婚风波(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