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上,姚存慧却是辗转反侧夜不能寐,姚家所有的人、外祖母,沈佺,礼亲王爷,似乎每个人都因为她卷入到这件事情中来了!因为她的事情,打乱了他们每一个人的生活!而她自己又能做什么呢?

姚存慧嘴中发涩,苦苦一笑,似乎,她什么也做不了!只有挨打的份!

她和吕樱的身份相差太远,即便外祖母撂下话,即便吕家家长警告了吕樱,吕樱依然可以有无数种法子对付她。

事情再这么发展下去,她不知道最后会怎样。

宫里始终没有传出任何消息,太后对此仍不表态,可想而知吕樱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今日逃过一劫,下次呢?还能这么幸运吗?

她总不能将自己的安全问题全部依赖旁人。

姚存慧摸出贴身的黄铜钥匙,从柜子底部拿出一个盒子,轻轻的打开。

盒子里静静的躺着一个同心结,大红的颜色依旧光鲜夺目,光滑的最上等锦缎料子依然触感绝佳。姚存慧将那同心结握在手中,下了决心。

茶馆中。

宁安翁主吕蓉坐在桌前含笑品茶,微微打量着对面穿着淡绿衫子、清新可人的女子。

“如果不是亲见,我很难想象,姚小姐竟是那般性子的人,”吕蓉轻轻将手中甜白瓷印花茶碗放下,抬起手绢拭了拭嘴角含笑道:“我那妹妹的性子,自小就让长辈们宠惯了,加上太后又格外喜她,从来她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也许这一次她要失望了。”姚存慧微微一笑,轻轻啜了一口手中的茶。黄山云雾,琥珀色的茶汤澄净透亮,散发着氤氲的热气,淡淡的茶香在这热气中弥散开来,沁人肺腑。

她曾经对这黄山云雾没有什么感觉。因为父亲头一回赏的茶叶是这种,她便喝了。后来大姐姐见她天天喝这茶,以为她喜欢,便不时送些,即使远嫁到金陵也没有忘记;后来大家渐渐的就都说她喜欢黄山云雾,给她送茶叶都是黄山云雾。

喝着喝着,似乎黄山云雾也不错,她也习惯了,也许,已经是喜欢了吧?

人和人也是一样。最初对沈佺上心,也许只是因为前世他为她付出的太多,她心里不忍和愧疚,多少抱着一种补偿的心理。可是相识、相处下来,一天天的思念下来,她赫然惊觉,他是那么深的烙在她的心上!她已经离不开他了。

当听到有人要和她抢他,只有她自己才知晓自己的内心有多么的恐慌!

吕蓉听到这话就微微的笑了,抬起头,明亮如水的眸子凝向她,“知道为何我今日答应来见你吗?”

“您是想劝我放弃。”姚存慧自嘲一笑,“您认为,无论对沈家、吕家还是我自己来说,这都是最好的选择。我很感激您的好意,可惜,只能心领了!”

沈佺还在坚持,外祖母在力挺,礼亲王也在不动声色的暗中帮她,爹虽然没有多说什么,却也没有反对。既然如此她为什么要退?然后将所有的难堪留给他们!

吕蓉轻轻的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怜悯的望着她道:“如果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何必呢!你知道你的胜算根本极小,只要太后一句话,就可以将你打落尘埃永世不得翻身!镇西王有大好的前途,如果你真的喜欢他,就该知道怎么做对他更好!”

“他不需要我来为他做决定,”姚存慧轻轻道:“你说的大好前途,也许在他眼里没有这么重要。”

如果不是有前世的记忆,知晓沈佺那种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听了吕蓉这后一句话,姚存慧也许真要多想一想。即便此刻,她听了这话心头仍旧震了一震。

她退出,看上去是对沈佺好。可他们又有谁知,沈佺是宁愿削职夺爵也不肯屈服的,跟她退不退出已经没有什么关系了。

“何况,太后还没有说话不是吗?”

吕蓉一怔,“呵呵”的笑了几声,眉头轻轻蹙了蹙,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两分不悦来,勾唇微微讥讽道:“太后现在没发话不表示一直不发话,太后的心意很明显,姚小姐,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如果太后有心成全你们,镇西王为何不能请下旨意?你说镇西王不在乎前程?这更好笑!他年纪轻轻便封王拜将,为国立下赫赫战功,假以时日,势必成为一代名将,青史留名,流芳千古,他为什么不在乎?你别忘了,他是个男人!男人的心,恨不得比天还大,没有哪个男人不想建功立业、功成名就,为后世子孙所敬仰!他,也不会例外。”

“也许您的看法有点儿以偏概全了。”姚存慧忽然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吕蓉心中微动,下意识的感到有点儿心慌意乱,掩饰般的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的饮了一口。

“姚小姐,你是个好姑娘。说实话,我挺欣赏你的!本来想借此机会劝劝你迷途知返,不料你宁愿执迷不悟,既然如此,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你自求多福吧!”吕蓉轻叹摇头,怜悯的瞥了姚存慧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被她妹妹盯上的人,可不就注定将要是一个死人?

“翁主!”姚存慧见吕蓉欲起身告辞连忙拦下,笑道:“翁主您要说的话说完了,可是民女要说的还没说呢!请翁主听民女说一句如何?”

“哦,我差点儿忘了,今日是你邀我来的!”吕蓉这才想起,笑了笑,便又坐定,纤细白皙的指尖在桌上无意识的轻点了几下,“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想让我帮忙,却是不可能的!”

虽然吕樱一向来霸道,又惯会抓尖卖巧,平日里多有欺负家中族中姐妹,但一笔写不出两个吕字,她们是亲姐妹,她不帮她也不可能会害她。

“巧了,”姚存慧闻言“扑哧”一笑,“民女正是想求翁主相帮呢!”

吕蓉怔了怔,也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掩口好笑道:“姚小姐,你可真有意思!”

她刚刚把话堵死了,不想她不怕死的立刻就提这话!是该说她笨呢还是固执呢还是两者皆有?

姚存慧也笑笑,却是浑不在意吕蓉的态度,淡淡道:“如果,我威胁翁主呢?”

“什么?威胁?”吕蓉挑了挑眉,诧异的望着姚存慧,半响不做声。

如果换了别的什么人说这话,吕蓉必定当成不自量力的笑话来听,可是她知道,姚存慧不是一个不自量力的人。她下意识的在脑海中寻思,却仍然想不出姚存慧有什么可以拿来威胁自己的。

吕蓉蹙着眉,明亮如水的眸子打量姚存慧。

“民女知道此举实属小人之举,可是为了活命被逼无奈也只能如此,翁主,很抱歉!民女也没有什么别的要求,只求将来平津翁主再有什么举动的话,翁主您能施以援手。”

吕蓉的眉头蹙得更紧了,脸色也渐渐的变得凝重起来。

“我听不懂你究竟在说些什么!不要故弄玄虚,有什么话就直说!本翁主素来堂堂正正,我倒要看看,姚小姐用什么把柄来威胁我!”

“翁主请看,这件东西,翁主应该不会觉得陌生吧?当然,这只是一个仿品。”姚存慧将一个巴掌大的盒子轻轻推到吕蓉面前。

吕蓉瞟她一眼,慢慢的将盒子打开。

看清盒中之物,吕蓉脸色骤变,心神大震,“啊”的一声惊呼顿感天旋地转!

那鲜红的同心结,那样式,那花样,那用料,虽然只是形似而神不似,但只要一眼,她也能认出,这是她送给她那冤家白慕鸢的定情信物!

吕蓉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羞怒交加,紧紧的握着手心,身子控制不知的轻轻发抖。

怪不得!怪不得!

此刻她才明白,姚存慧为何如此笃定自己肯定会帮她!她怎么也想不到,她手里竟然握着她最大的秘密!

如果这件事情暴露了出去,她就再也不是父亲最疼爱的女儿,不是哥哥们喜欢的妹妹,甚至再也不是吕家的人!而她的白大哥,注定只有死路一条!

“这个东西,怎么会到了你的手里!”吕蓉脸色苍白,无力问道。

事已至此,姚存慧想必早已暗中查得清清楚楚,她即使想否认也否认不了。

“捡到的,”姚存慧淡淡道:“是白公子不小心落下,被民女捡到的。翁主想必也知道我们姚家和白公子之间发生过一点儿不愉快的事,所以当时民女没有将东西还给白公子。”

吕蓉闻言轻轻的哼了一声,姚家和她的白大哥之间发生的事何止是“一点儿不愉快?”说是生死相搏也不为过!

也许,这就是报应!一报还一报!白大哥暗算了姚家,自己又被姚家的人暗算了回来!

吕蓉心中无奈叹气。

如果她知道姚存慧也曾经被她的白大哥抓住把柄要挟过一次,那么此刻她的心情想必会更加通透一些。

吕蓉回家之后,便劝说父亲,说妹妹实在太胡闹,照这样下去,只会把事情越搞越糟,让吕家白白的落人许多笑柄。而且,妹妹用力分明用错了方向,整治那姚家的姑娘有何用?这件事的根源根本就在镇西王身上!只要镇西王改变主意了,又有姚家姑娘什么事?妹妹这么做,只怕越发将镇西王往姚家姑娘那边推去了!

第271章 赐婚风波(十八)

吕放正因为这事被太后宣进宫中交代了几句,心里正烦恼着,听了吕蓉的话不由更烦,将吕樱训斥一番后,便命人将她软禁在府,让吕蓉小心照看着,不要让她再出去乱来,也不许她的手下在外头乱来。

吕放觉得爱女吕蓉之言颇为有理,深以为然,便针对沈佺展开了强大的攻势,子侄、亲戚、朋友、门人、同僚、前辈,一股脑走了无数的门路做说客,无奈沈佺就是油盐不进。索性以公事繁忙为由躲入了军营,一个不见。实在推不过的见面就逮人喝酒,根本不给人开口的机会。

吕放便命儿子吕宪昌亲自出马,正式下了帖子宴请沈佺酒楼赴宴。

沈佺来赴宴了,却依然拒绝,理由就是,他不喜欢刁蛮的女子,不喜欢吕樱!吕宪昌立刻表示,吕家还有许多性子温柔娴淑的女子,可为良配。沈佺仍然摇头,不娶吕樱,他哪儿还敢娶吕家别的女子?娶了心中也别扭!吕宪昌气得胸口发闷,却也拿他无可奈何。沈佺见吕宪昌脸色难看起来,便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不娶你家姑娘就不能同你喝酒了?咱们有酒照样喝嘛!”吕宪昌见他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对吕家含恨怀有什么想法之类的,心中稍安,加上作陪的心腹之人和稀泥掩盖过去,便按下此事不提,众人一醉方休,吕宪昌竟醉得让人抬回去!

吕樱辗转听到消息,勃然大怒。她虽然出不了门,可她在外边有不少能用的人。闹腾了几次小动作,都被吕蓉给暗中破坏了。吕樱恨得咬牙,却对奉了父亲之命行事的姐姐无可奈何。

隐隐听到父亲兄长们准备放弃此事的消息,吕樱顿时又惊又气又急,思来想去,便想到了吕太后。吕蓉一时不察,竟让她给逃了出去。

听完吕樱哭诉,吕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当场就砸了个茶碗破口大骂起镇西王来,唬得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大气也不敢出。

此事隐隐传到宫外,原本似乎迎刃而解的问题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就连吕放等人拿不定太后的心意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

本来嘛,联姻就是为了拉拢,如果拉拢不成反而结仇,那就得不偿失了。既然沈佺没有因为吕樱的胡闹而怀恨吕家,那就表示即便不联姻大家也还有朋友可以做。既然如此,暂时后退一步又如何?过些时候等事情平息了,在吕氏家族旁支女子中挑一容貌出众、善解人意的嫁给沈佺做妾,还不是一样的联姻?

没想到,却又传来太后震怒的消息。

宫中女官亲自送吕樱回府,传了太后口谕,说平津翁主到底是女孩儿家,吕大人管教是管教,适量而至,莫要太苛刻了。且翁主已经得到教训了,行事不会再冲动,吕大人便饶了她这一次吧!

吕放无话可说,连称不敢,只得免了吕樱软禁。吕樱大为得意,连父亲母亲也怀怨在心,当天就找吕蓉的茬弄死了她心爱的小狗。吕蓉敢怒不敢言,红着眼眶回屋。

这分明就是在打吕放的脸。吕放心中甚怒,从此更不喜这个女儿。

姚存慧辗转得到这些消息,前两日刚刚稍定的心又紧紧的揪了起来!

事情的发展虽然与前世大为不同,但有一点却是没变,那就是太后在其中的影响!只要太后一句话,就能改变他们所有人的命运!也许沈佺——

姚存慧不镇定了,原本坚定的心忍不住有些动摇起来。也许吕蓉说的对,只要她肯退一步,皆大欢喜!只要她退一步,所有的问题将迎刃而解……

这日,姚存慧内心正饱受煎熬时,突然红蓼接了一封信进来,姚存慧魂不守舍打开一看,脸色骤变,手脚控制不住的轻颤起来。

信是沈佺的母亲萧氏写的,萧氏约她这会儿就出去茶馆见面。

姚存慧心里突然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一颗心怦怦的骤跳起来,立刻忙忙的换了衣裳出去。

一见面,姚存慧还来不及叫一声“箫夫人”,萧氏眸中含泪,哀哀的道:“姚小姐,你还好好的安坐家中,你可知我儿现在何处?”

“夫人,究竟发生何事了!”姚存慧脸色煞白,如坠冰窖。

萧氏满含怨气的盯了她一眼,拭泪道:“我儿前日进宫,至今未归,我差人打探消息却百般不得,也不知他在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姚小姐,若是我儿有个三长两短,我,我断断饶不了你!为什么你不能退一步?非要他死你才甘心吗!”

箫夫人掩面痛哭。

姚存慧脑门一阵眩晕,眼前一黑,心一点一点的冰凉下去: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沈佺到底和太后正面对上了!

萧氏说的没有错,都怪她,都怪她太天真了!太执迷不悟了!如果她早早退让一步,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

“箫夫人,”姚存慧灰白着脸色,舔了舔干燥的唇轻轻道:“没有消息也许就是好消息,至少,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这都是我的错,是我缠着王爷不放,都是我的错,我这就求见太后,向太后认罪。箫夫人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你能进得了宫吗?”萧氏拭了拭泪,犹豫道。

姚存慧苦笑,“您放心,我有太后御赐金钗,想必宫人们会同我通传一声的!如果太后还不肯见,少不得我再厚着颜面求求礼亲老王爷了!”

萧氏一呆,默默无语。

姚存慧向她福了福身,毅然转身离去。

姚存慧在宫门外等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来了传旨的太监,说是太后传召见驾。姚存慧大喜,忙定定神,缓了缓精神,垂着头规规矩矩的跟在小太监身后。

吕太后是在后花园一处清幽秀雅的亭阁中召见她的。明黄凤袍在身,雍容的宝鬓上左右各插着六支如意头雕鸾凤嵌宝金钗,长眉斜飞入鬓,凤眸灼灼生光,面容冷静,不怒自威。

姚存慧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在离太后身前约三四米处跪下叩首参拜,吕太后却抬了抬手,不带丝毫起伏情绪的声音淡漠道:“近些吧,省得说话费劲!”

小太监躬身无声答应,将姚存慧又领着往前轻轻行了几步,直到似乎可看见那明黄刺绣的袍角在眼皮子底下晃动时,小太监才示意她停了下来。

“民女姚存慧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姚存慧磕下头去。

“你就是姚存慧?”威严十足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尽管没有抬头,姚存慧依然感觉到两道锐利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如针芒在背令人不安。

姚存慧不敢抬头,嘴唇轻动正欲回答,吕太后已经继续道:“哀家听过你的名字,也赞过你。没想到你这么年轻,长得也好,难怪沈佺为了你什么都肯舍弃了!”

吕太后语中暗含讥诮,微微冷笑。

姚存慧只觉背后一片冰凉,一颗心怦怦的狂跳着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什么叫皇权,什么叫皇室威严,什么叫天子之怒,今日她才真真切切的体会到!

在至高无上的皇权面前,一切个人的力量与对抗显得多么苍白无力!

此刻,她明显的感觉到,在吕太后面前,自己好比一粒沙,吕太后吹一口气,便足以令自己灰飞烟灭。

“太后!是民女错了,是民女——贪恋荣华,妄图攀上镇西王这颗大树!民女知罪,民女再也不敢妄想了!”

“你来就是为了替沈佺开脱?”吕太后的话甚是尖锐,语气中淡淡的嘲讽如针尖划过姚存慧的心头,“看不出来,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

姚存慧暗暗苦笑,她没有想到,吕太后是个性子如此直白的人。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费尽心机字斟句酌该如何才能将话说得冠冕堂皇一点,既然吕太后喜欢直白,那就直白吧!反正,既然已经踏进此地,生死也好,荣辱也罢,已经由不得她做主了,一切,不看对错是非,看的仅仅是吕太后的心意!

“民女不嫁给镇西王了,死也不嫁,求太后饶了他吧!”姚存慧心一横,索性直接表明心迹。

“哼!”吕太后冷笑,“你不嫁给他哀家就该饶了他?这是从何说起,哀家却是不知!”

姚存慧心神稍缓,定定神轻声道:“平津翁主,与镇西王门当户对,若非民女作梗,他二人早成就良缘。太后您素来疼平津翁主,想必也愿意成就这桩美满姻缘的。”

吕太后沉默,半响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语气也缓和了两分,“你说的不错,哀家素来疼阿樱那丫头,也极赞成这门门当户对的婚事!可惜啊,”

吕太后语气骤然一转,冷冷道:“可惜这话你说的晚了一点儿!阿樱,是绝对不会再嫁给沈佺了!因为沈佺已经是一个废人,很快就会夺爵回籍,哀家心爱的侄女怎能嫁给一个平民废人!”

姚存慧情不自禁的颤抖起来,眼前一黑差点儿瘫软在地。她胸口窒闷得厉害,脑子里嗡嗡的响成一片,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

沈佺,他终究到了那一步吗!

第272章 尘埃落定

姚存慧扭动着僵硬的脖子,吃力的微微抬头,目光茫然,怔怔的向吕太后望去。

“很吃惊吗?”吕太后挑了挑高高的眉毛,冷冷道:“他前日进宫胡言乱语惹恼了哀家,本以为在牢里关一晚上会清醒些,不想反而更加糊涂了!这种目无君上、出言不逊的臣子要来做什么?哀家昨日便命人打折了他的一双腿,在他脸上刺了字!夺爵削职的圣旨明日早朝就下,一个废人,怎配娶我的侄女!”

“不!不会的!”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发自姚存慧,另一个从后边传来。

姚存慧淡淡回眸,只见吕樱裹着一袭娇艳的海棠红纱裙一阵风般冲进来,颤声道:“太后……姑姑,您是说着玩的,对不对!这一定不是真的,不是!”

“既然你也来了,这话我也不必说第二次了!”吕太后眸光依然冷清:“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你们各自都回去吧!哀家也倦了!为了一个男人,闹成这样,你们也不嫌丢女人的脸!都回去吧!”

“都怪你!都怪你!”吕樱忽然哭叫着朝姚存慧扑打过去,嘴里不停的咒骂着。

吕太后忙命左右将吕樱拉住,沉着脸喝道:“放肆!哀家面前,成何体统!别嚎了!哀家听着心烦!”

吕樱心中一惧,止住了疯狂的举动,却仍是嘤嘤的低泣着,怨毒的瞟向姚存慧。姚存慧心头大痛,煞白的脸上满是泪水,怔怔的跪在地上,对身外一切根本顾不上应对。她没有想到,因为她的坚持,因为她的不知好歹,终究害了沈佺!

重来一世,她拥有了新的人生,沈佺的命运却依然沿袭前世的轨迹,不,比前世更加凄凉!

如果说前世的姚存慧对此一切并不知晓也无须为此负上责任,那么今生这一切,却完全是因为她而造成的!思及念及,姚存慧肝肠寸断,恨不得时光再倒流一次,这一次,她一定毫不犹豫拒绝他!也许,他心灰意冷之下会娶了吕樱,日子长久了,她在他心中的痕迹自然会淡了!好好的、体面的活着,也强过如今一介废人。

“姑姑,您好狠心!您好狠心!”吕樱含泪低泣,抽抽噎噎。

吕太后冷冷道:“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一个不听话的臣子哀家要来做什么?呵呵,你怨哀家有什么用?你要是真那么喜欢他,现在也可以嫁给他呀!”

吕樱一滞,低泣声又小了些,随后顿了顿,默默的掏出帕子拭干了眼泪,止住了哭声。

“不乐意了?”吕太后瞟她一眼。

吕樱的头垂得更低了,她钟情的是铁骨铮铮的英雄汉子沈佺,而不是废人沈佺,让她嫁给一个废人,她怎么可能愿意!

“还有什么好说的!都退下吧!”吕太后再次不耐的挥了挥手。

“太后,”姚存慧忽然道:“既然,既然镇,镇西王太后您已经惩罚过他了,恳请太后,能否放他出宫!求求太后!”

“好。”吕太后盯了姚存慧片刻,缓缓点头道:“留着他也无用,哀家答应你便是!小德子,等会儿带姚家丫头去天牢,丫头,求是你求的,人,你便自个带走吧!”

“谢太后!谢太后!”姚存慧忙收泪磕头道谢,嘴里又泛起丝丝缕缕的苦涩。

多么讽刺,将沈佺弄到如此田地的正是眼前此人,而她却反而要向她磕头道谢!

“你可知道,今日你将他从宫里带走,将来你还能嫁给别人吗?”吕太后突然又道:“哀家的意思你明白吗?哀家不会派人送他,你要接他,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你自己带他走!”

“谢太后提点,民女明白了!”姚存慧轻轻点头。沈佺双腿已废不能走动,她要带他出宫,少不了肌肤相接,这辈子,她是不能嫁给别的人了。然则那又如何?他为她落到如此,她本来也没打算再嫁给除了他的旁人!

只是,这话自己心里知道就行了,没有必要在太后面前说出来。先前刚刚才说了不嫁他,此时又说要嫁他,尽管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前提之下,可是,对于太后的威严,她实在是怕了!怕一句话不对又惹怒了太后。

不想,吕太后却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咄咄逼问道:“这么说,你是打算嫁给他了?你不后悔?”

姚存慧微微抬眸望向太后,不敢就答。

“哀家听实话,恕你无罪。”

“是,”姚存慧不再犹豫,索性自嘲道:“他毁了身体,民女毁了名节,民女和他,正好是一对!”

如此正好,他即便不想要她,也不行!

吕太后一愣,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朝姚存慧笑道:“到了此刻,你竟还有心思说笑话儿!看来,你是铁了心的了!”

姚存慧心中泛苦,心道笑话?在您听来也许是笑话,您又怎知我们的无奈!

“是,绝无悔改!”姚存慧点头。

“果真?”

“民女用性命起誓。”

一时寂静。吕太后挑眉凝她良久,叹道:“罢了罢了!这盘棋,哀家输了!沈爱卿,出来吧!”

随着“是”一声轻轻淡淡的应答,高高的大理石水墨山水屏风后,悠悠的转出一抹修长的宝蓝身影。男子面容冷俊轮廓分明,眸光深邃而精湛,器宇轩昂,英姿朗朗,不是沈佺又是谁?

“你……”姚存慧嘴唇微微张了张,脑子里“嗡”一下又响成了一片空白,失而复得的狂喜之情如浪潮滔天袭来,将她搅得晕头转向,双膝一软,身子晃了晃,差点儿摔倒在地。

姚存慧眼中渐渐泛上水雾,她忙眨眨眼化去眸底的湿意,怔怔的望着沈佺,一时间万籁俱静,仿佛时间、空间都凝住了!她的眼里,只看得见他。

沈佺嘴角微翘,回以她抚慰一笑,姚存慧心中一暖,忙强迫自己回定心情。

“沈佺!沈佺!你没事,你没事!太好了,真是太好了!”垂着头的吕樱猛然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叫道,抬脚就要往沈佺身边跑过去。

沈佺正垂首恭立在吕太后身后一侧,吕太后见状锐利的两道目光朝吕樱直直射过去,吕樱一颤,忙停止了脚步,却是向太后展颜欢笑道:“姑姑,原来刚才您在同侄女开玩笑!”

吕太后没有理会她,却向姚存慧轻笑道:“沈爱卿说无论他变成怎样你都对他不离不弃,哀家不信,所以,就和他打了这个赌。没想到,哀家输了。”

“微臣谢太后成全!”沈佺忙躬身抱拳。

“免了!”吕太后朝沈佺抬抬手,傲然笑道:“哀家不是输不起的人!哀家答应的事从不反悔!这事就这么定了,你们回去等着吧!”

不等沈佺和姚存慧谢恩答应,吕樱又气又急大声道:“姑姑,侄女先前也没有说放弃啊!侄女不服!”

吕太后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寒冷如霜,冷冰冰的盯着吕樱,吕樱情不自禁的感到身上一阵寒意袭来,寒浸浸的打了个冷颤,咬了咬唇,依然坚持着道:“侄女先前没有说不要……”

“你们退下吧!”吕太后绷着脸色,朝沈佺和姚存慧望过去。

二人一听吕樱开口就头皮发麻,除此之外忍不住替她感到脸红,沈佺更是暗暗鄙夷不已,心道这种没脸没皮的女人,宁愿打一辈子光棍也绝不娶!听了太后此言巴不得赶紧退下以免殃及池鱼,立刻施礼答应一声,在小太监的引领下忙忙退下。

姚存慧忍不住悄悄瞥了吕樱一眼,谁也不知这事情今日会如此戏剧性的发展,吕樱可见是气昏了头了才说出这种话来!

先前太后问话时,她的反应那么明显,吕太后也认定她是做出选择了,此刻却来一口反咬过去,岂不是等于先前故意那样模棱两可戏弄太后?太吕后是何等人物?岂容有人在自己面前耍弄小聪明?

再看先前吕太后说“哀家输了”的时候,何等的干脆与爽快,对比吕樱此刻的输不起,吕太后心里只怕更看不上。

从此以后,吕樱在吕太后面前,恐怕要失宠了。

“姑姑,我怎么办,我怎么办啊!”吕樱愤愤不平。

“哀家不是给过你选择的机会吗?这是你自己选的!自己选的就要认!”

“不,不是的!一定是他们事先串通好的!对,一定是!姑姑这不能算数啊!”吕樱摇着头,眼睛一亮,语气立刻笃定起来。

吕太后默默的盯着她,眸底闪过一抹失望,平静道:“这是哀家临时起意做的决定,这两日沈佺根本没有出宫,你告诉哀家,他们怎么串通?哀家真是看错你了!”

“姑姑……”

“回去吧!哀家累了!”吕太后疲倦的朝她摆摆手,淡淡道:“看来你爹做的对,是该好好教你规矩了。”

吕樱还想再求,听到这话生生的打了个冷颤,默默的施礼答应一声。这天下所有人的面子她都敢不卖,唯独姑姑的意思,她半点儿也不敢违抗。因为她知道她的靠山是姑姑,更了解姑姑的脾气。

第273章 尘埃落定(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