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这是干什么嘛!桢儿,你说的什么混账话!”薛氏求救的瞧了箫夫人一眼,见箫夫人没有反应只得硬着头皮出声呵斥。她也不想想,箫夫人又不傻,怎么可能帮着她拆儿子的台?到时候只怕母子之间的心结又更添一层!

虽然薛氏也巴不得吕樱受个下马威以后老实点,但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关系到二房的脸面,且沈桢的话着实太过了生怕传到吕家引起什么不快来。

“她不守规矩难道还是我的错?”沈桢说着又白了吕樱一眼。

吕樱大怒,睁大眼睛恨恨的瞪了沈桢一眼,一口银牙几乎咬碎!呸!沈家了不起吗?谁稀罕进这破门!

她心里霎时生出一股冲动来,恨不得痛痛快快将沈家人大骂一顿然后趾高气扬的破门扬长而去,可一想到出嫁前父亲的警告,刚刚生出的冲动和豪气立刻又灭了一大半。

“好了!吵得我头疼!既如此那便散了吧!”沈老太君皱皱眉有些不耐。

吕樱顿时气结,沈二老爷、薛氏脸色也变了。

散了?这新妇茶还没敬完就这么散了,岂不是打二房的脸?打新妇的脸?不出半天,阖府上下都要当做笑话传开了!

沈桢闻言仿佛有了后盾支持,瞪向吕樱的目光威逼更甚。

吕樱咬咬牙,终于双膝一软,跪在了沈佺面前,重新奉了茶递上去,“请三哥喝茶!”

沈佺冷冷瞟她一眼,伸手接过,却是连看都不看一眼直接就搁在了一旁,将一本命人新抄出来的沈家家规扔给她,淡淡道:“好好学着,对你有用!”

吕樱嘴唇一阵哆嗦,却还要接过咬着牙向沈佺道谢。众人无不目瞪口呆,一下子都愣在了那里,姚存慧也忍不住瞟了沈佺一眼眸底闪过一丝笑意。这人,促狭起来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然后到姚存慧,吕樱忍着一肚子的咒骂递了茶水,姚存慧自然不会逼她下跪,接过来小小喝了一口,给了一对赤金嵌珠镯子做见面礼。

吕樱厌恶至极的接过,立刻就烫手般搁在茶盘上。姚存慧也没在意。

敬完了茶,众人暗暗都舒了口气。

气氛早已被破坏得消失殆尽,谁也没有兴致说话,沈老太君的精神也不太好,随意说了几句话,说了晚上在一处用团圆饭,便命众人散去了。

众人也没有心思留,一一起身告退。

沈佺带着姚存慧从花园中穿过,本想避开众人,不料却冤家路窄的恰好碰上了沈桢和吕樱,远远的传来那两人的争执声,看起来神情还蛮激烈。

姚存慧挽着沈佺的胳膊,正要同他说换个方向走,沈桢恰恰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

这下子想避也避不了了,沈佺便携了姚存慧走过去。

那争吵的两人迅速停止,沈桢整了整衣裳笑着上前拱手见礼叫“三哥!三嫂!”眉目都舒展了开来,与刚才的暴怒火大的神情完全两样。

沈佺点点头“嗯”了一声,姚存慧微笑着叫了声“四弟!”,见他神情转变之快忍不住抿唇莞尔。

吕樱却是哼了一声没有搭理他二人,扭着身子侧脸站在一旁。

沈佺与沈桢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姚存慧借道去了,没走多远,便又听到身后传来那二人的争吵声。

沈佺脚步顿了顿,揽住姚存慧轻声说道:“那女人就是个疯子,以后离她远点儿!”

“我可是疯了才去招惹她!”姚存慧好笑的抬头看他。

沈佺也笑了,双手扶住她的肩两人面对面,只听得他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怕她,这是咱们的家,我希望我的慧儿跟着我能够每天开开心心而不是提心吊胆!”

姚存慧心中一暖,温柔笑道:“有你在,我很放心。”

沈佺的目光也温柔下来,忽然凑近她耳畔低低说了句什么,惹得姚存慧面上大羞抬手打他,沈佺哈哈一笑,紧紧握着她的手二人回熙和堂不提。

沈桢那边,直到薛氏身边的洪妈妈前来寻人,指着薛氏有事找四少爷过去问话,这才强行结束了这场争执。

容和堂中,薛氏脸色一直阴晴不定,好不容易等到沈桢进来了,她的脸色更加阴晴不定。

“娘,你找我?”沈桢精神状态也不好,进来就蔫蔫的问道,随意坐了下去。

薛氏使个眼色屏退众人,然后才笑道:“怎么?娘没事就不能找你说说话啦?你看看你,娶了媳妇就是大人了,就该有个大人的样,怎么还是这样懒懒散散的!叫人见了多不好!”

一提起媳妇沈桢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耐道:“娘,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站住!”薛氏的语气严厉起来。她之所以说这番话本来是想做个铺垫,让沈桢情绪能够缓和些,谁知沈桢竟是这样反应,倒叫她心里来气,索性沉着脸直截了当道:“你们已经拜了天地、入了洞房,那就是得过一辈子的夫妻!桢儿,你莫要再使小性子了,翁主娇养惯了,你得体谅体谅,哄着她点儿!时间长了不就什么事都没了?不看她也要看看她身后的吕家!将来你要靠吕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沈桢嘴唇动了动,很想“呸”一声,然后撂下一句“我才不靠吕家!”生怕母亲听了又没完没了的教训,便硬生生闭了嘴,随意点点头含糊道:“我知道了!”

“你知道就好!娘还不都是为了你呀!”薛氏对他知错就改、迷途知返的态度十分满意,脸色语气遂缓和了下来,笑着道:“回头哄着她点,啊,娘和你爹还等着抱孙子呢!这女人再怎么闹腾,只要有了孩子,那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保管服服帖帖的!”

不想沈桢听了这话脸上显出十分别扭的神情,皱着眉扭头不说话。

薛氏见铺呈的也够多了,终于问出了今日叫沈桢来要问的那句话:“你们俩,昨晚,有没有——嗯,圆房?嗯?”

“娘!”沈桢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又恼又羞瞪了过去:“娘,你问这个做什么!”

薛氏心中一惊,变色道:“那就是没有了?”

今儿一早,虽然新房那边也送来了带着落红的喜帕,但薛氏是过来人,收喜帕的嬷嬷也是精明人,很轻易便看出了那喜帕上的古怪。薛氏心中叫苦,哪里肯自己落自己的面子?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帮着遮掩了过去。

但是这么大的事情,她是一定要找儿子问个清楚的。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这样!”薛氏忙问。

“娘!”沈桢尴尬不已,房里事怎么好同母亲说?而且,这事的确难以启齿,让他说不出口。

沈桢虽然性格跳脱了些,也绝非一味鲁莽冲动之人,既然吕樱已经进了门、成了他的媳妇,他也只有认命!丈夫该履行的职责也不能不做。否则吕樱回门的时候跟吕家夫人透上两句,那便是一场天大的波澜。这个后果他承担不起。

昨晚两人欢好的时候,沈桢心里本就不快,哪里还会温柔?吕樱娇贵惯了,哪里受得住?吕樱叫起痛来死命挣扎,沈桢一时不防,竟然被她三脚两脚踹下了床!沈桢当时大怒,从地上爬起来冷笑了两声,再也不看她一眼自顾自在榻上过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起身之后更是扬长而去,理都不理她!

第302章 婚礼(九)

吕樱当时也白了脸,她也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大的力气新婚之夜把丈夫踹下了床。看到他冷着脸冷笑走开心中又恼怒起来,他那么一味蛮来,半分也不顾及自己的感受,居然还敢给自己脸子看!呸!他爱睡哪儿睡哪儿,有本事他从此不上这张床!

吕樱赌气一觉睡到天光,第二天一早对着那幅干干净净的喜帕这才白了脸。尽管她吕家后台硬,但若传出了“不贞”的名声出去,恐怕第一个下旨将她赐死的就是太后!而且,她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这么不招丈夫待见,新婚之夜居然独守空房,于是便偷偷的用金钗划破手指,将鲜血滴在了上头。

她哪里有什么经验,随意滴了几滴血上去敷衍了事便丢开了。伺候的嬷嬷、丫鬟们谁会想到这上边?也没人去看。那两名收喜帕的婆子只一眼便瞧出了端倪,但不敢吱声,反而还打起笑脸道了两声“恭喜”,不动声色的将那帕子拿回去给薛氏看。

薛氏一看之下,焉能不急?

“跟自己的娘有什么不能说的!”薛氏见沈桢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禁叹气,看他是打死也说不出口的模样也不好逼他,便说道:“不能这样!我不管你们昨晚闹了什么矛盾,总之,这事你得办圆满了!不然叫人知晓了岂不是闹笑话!”

薛氏见沈桢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哼了一声淡淡道:“咱们这府上眼睛毒的人多得是,这女人经不经人事一看就看出来了!”

沈桢没了话说,只好不情不愿的答应。

薛氏叹气,忍不住又好好的安抚劝了他一阵,劝他无论如何这两天得哄着就着吕樱,起码等三朝回门之后再说别事。

熙和堂那边,姚存慧和沈佺一路说笑回去。

进屋坐下,众人屈膝见过,沈佺笑着说了声“赏”,命容妈与萱草一块将赏银给大家发下去,众人谢恩,出去领赏。

小杏端了茶盘进来,上头放着两盏茶。一旁的香草见状便忙端了一碗欲奉给沈佺,不料不等她将手中的茶奉过去,姚存慧已经将自己拿的那碗递给了沈佺。

沈佺一笑接过,夫妻二人相视温柔一笑。

香草的手抖了抖,脸色微微一变,忙将手中的茶转而奉给了姚存慧,道:“王妃请!”

沈佺此时方注意到香草手里的茶,朝她望了一眼,香草眼中便不由得露出两分委屈来。

姚存慧含笑接过她的茶,只做没看见她的眼神,神色自若向香草笑道:“往后王爷近身的活你们不必插手了,我亲自来就好!”

香草还没说话,沈佺却笑道:“那怎么行,慧儿你怎么能干下人的活!再说了,将来你要管的事还多着呢!我不想你累着了!”

姚存慧顿时有一种鸡同鸭讲的感觉,颇有些无力的望了沈佺一眼。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对她的情意,她也不认为他对丫头们有什么想法。

站在他的角度看,他这话说的也没错,丫鬟不就是用来伺候主子的吗?即便他从小不受父母宠爱,身边也没缺少伺候的丫鬟婆子。在他心里,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丫鬟就是丫鬟,也许他压根就没把丫鬟当“女人”!

可是,姚存慧在意啊!

香草心中一喜,连忙也小心翼翼向姚存慧道:“王妃,是不是奴婢伺候的不好王妃要换了奴婢啊?奴婢和萱草姐姐伺候了王爷许多年,从未出过差错,请王妃放心好了,奴婢们一定会用心办好差使的!”

“这同你们伺候的好不好没有关系,”姚存慧摇头和气的笑了笑,美眸凝着沈佺嫣然笑道:“我是你的妻子,你的生活起居本就该我来安排照顾,我不觉得累。再说了,有的事你也可以自己做啊,端了茶来自己拿不行么?非要人拿了递给你?洗脸不会自己拧毛巾么?一定要人拧好了奉上!”

沈佺不由笑了起来,握着她的手道:“好好好,我的王妃说怎样就怎样!宅子里的事全听你的!”说毕向香草笑道:“你听见了?回头跟萱草也说说,以后内宅的事务便都由王妃处置吧,王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知道了吗?”

香草心中委屈,眼眶差点儿红了,怔怔道:“可是,可是奴婢和萱草姐姐伺候了王爷这么多年,王爷喜欢穿什么样的衣裳、喜欢吃什么菜、喜欢喝什么茶叶、沐浴的水什么温度合适、书桌怎样收拾、摆设怎么摆放奴婢和萱草姐姐了若指掌,不让奴婢们伺候王爷,那岂不是——”

姚存慧心中微微有些不快起来,这个人,是听得懂还是听不懂还是装没懂?她的意思还不够清楚吗?

“这么说,王爷的身边倒是不能离开你和萱草了?离了你们王爷的生活便要乱套了?”姚存慧依然微笑着,语气却蓦地冷了两分。

这话就有些严重了。

香草脸一白,双膝一软跪了下去,俯首在地惊惧颤声道:“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王妃恕罪,王妃恕罪!”说着竟抖着肩膀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

姚存慧见了心头不由火起,若说这丫头对沈佺没有半点儿想法她是打死也不会信了。做出这副委委屈屈好像她要杀了她似的样给谁看呢?大喜的日子竟然还敢哭!好让人知道了说她这个王妃不能容人、新婚头一天便发作王爷身边的丫鬟吗?

“好了香草别哭了!”沈佺也皱了皱眉,“你是从小在府里长大的,怎么也这么不懂规矩了?府里的大红灯笼还没取下来呢,你主子我刚刚娶了王妃,你却在这儿哭了起来,说出去像话么!”

“是,是奴婢糊涂,请王爷恕罪!”香草一怔,慌忙拭泪止了哭声。

“起来吧!”姚存慧心里好受了些,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往后跟我回话不要动不动就跪,我不太喜欢这样!”

“是,”香草不敢倔强,乖乖的站了起来,只是仍然垂着头站在那里。

“都下去吧!”沈佺朝众人挥了挥手。

众人屈膝应声,恭恭敬敬退了下去。

“慧儿,”沈佺握着姚存慧的手笑道:“这两个丫头伺候了我许多年,想必是想左了,你别介意。”

姚存慧心口有些堵,不快道:“合着王爷是替她们说情来了?难道真如香草所言,她们伺候的习惯了,王爷离不了?我也没把她们怎么样,你用不着紧张!你既想留用,那便留吧!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沈佺听毕叫起屈来,忙起身坐到她身边,强行揽着她笑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怕你生气!为这点小事气坏了多不值呀!咱们俩好不容易在一起了,应该高高兴兴的,干嘛要闹别扭呢?她们好歹跟了我一场,向来忠心耿耿,只要全了主仆之情便可,你想怎么安排怎么安排,我绝无半点意见!”

“我没说要赶她们走啊,她们依然留在熙和堂伺候,地位、月例都不变!只是,不再近身伺候你罢了!”姚存慧当然不可能一进门就发作丈夫身边的大丫头,先这么把话说开了,若她们是明白人就该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将来她和沈佺都不会亏待了她们,若是妄想爬主子的床,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姚存慧微微撅着嘴,仰头望着沈佺,有些幽怨的说道:“我就是不喜欢别的女人碰你,丫鬟也不行!反正我就是不喜欢、不乐意!”

沈佺乐了,伸手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下,笑道:“妒妇!”

“对!就是妒妇!你后悔了么?后悔也来不及了!”姚存慧索性无赖道。

沈佺大笑,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下颔抵在她发髻上,低头笑道:“可我就喜欢妒妇!慧儿,你是在乎我、紧张我才会这样,我心里很喜欢,真的!”

姚存慧心中一暖,也有点吃惊诧异他会这么想,心中一下子感动了,嘴角不自禁的微微翘起,柔声说道:“听到你这么说,我也很喜欢,宁远!”

沈佺嘴角勾了勾,用力的将她拥了拥。

“我会努力做好一个妒妇的!做一个高明的妒妇,不让人抓到半点儿把柄!”

沈佺哈哈的愉悦大笑,在她的额上、脸颊上啄吻了几下。他的慧儿,真的太讨他喜欢了!

不一会儿容妈进来请示:王妃的嫁妆该如何收拢归置?

东西实在太多,姚存慧一时也有些头疼。

“我带你在熙和堂里走走,你看看放哪里合适,午饭后再叫人收拾吧!”沈佺闻言便道。

姚存慧欣然答应,便与他一起在熙和堂中逛了起来。

熙和堂是镇西王府最正儿八经的正院正房,在整个王府中占地最大,前后一共三进院落,倒座、后罩、东西耳房、厢房一应俱全且面积比别处都要大,两边还有极大的东、西跨院,还有小厨房、小库房和小花园。

姚存慧未进门时,沈佺起居就在第一层院落的屋子中随意收拾了两间,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还有再收拾了一间做待客厅,萱草、香草两人和小丫头们住在一旁的耳房中。如今自然是全部重新收拾布置过了。

在西跨院中,沈佺又命人改造了一番,隔出一座院子布置成了练武场,将门开朝花园。场中铺着细沙,一旁的架子上搁着各种兵器,卷棚中设了简单的桌椅。

沈佺便携着姚存慧一处处的走了一遍,指点给她看细细讲解。

第303章 家宴

花园中有活水引池、有凉亭假山,花木也较为繁盛,但品种皆是一般,且看得出是近几个月移植的痕迹,登上整个假山顶整个望去疏朗大气,全无京中勋贵人家花园那种精致玲珑之感。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慢慢按你的喜好再改吧!府里没有的,差人到外头去买。”沈佺笑着道。

“这样就很好!瞧着大气,眼睛也开阔!”姚存慧抬眸微笑。对于这些,她其实也不甚讲究。

沈佺又兴致勃勃带她去了练武场,一旁竖立的红缨铁枪、大刀长剑在阳光下雪一般的寒亮。姚存慧走过去握住红缨枪试图拿起,不想入手极沉,根本一丝也摇撼不动,她不由吐了吐舌头,“好沉!”

沈佺一笑,单手随便一抽,便将那红缨枪握在了手中,挥舞如银蛇呼呼生风。这一刻,他的眉眼立刻生动起来,五官如刀削斧刻般变得硬朗,浑身散发出一种凌厉的气势,即使是与他已经最亲密的姚存慧,也不由得心头蓦地一凛。随行的小杏、小梨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姚存慧自不会怕他,在一旁笑着鼓掌喝起彩来。沈佺更喜,将手中长枪舞得漫天银光。

走完一圈,已经到了午饭时分,两人便携手回屋。用过饭后,沈佺有事去外书房,姚存慧便趁机将熙和堂中人事料理出一个头绪来。

沈佺不喜热闹,原本熙和堂中除了萱草、香草两个大丫头外,就只有四个管洒扫的粗使丫鬟、两个粗使婆子。成亲之前,才按照王府规制各处配了人。

按制应配上四十来人才够,不过那日沈佺突然发现院中多了无数的人大感不适,想着姚存慧也不喜人多,便让三婶卢氏将人减半,留下二十足矣,以后不够用再慢慢的挑。

如今这二十个新来的,加上原先萱草六人、姚存慧带来的容妈、红蓼五人,也有三十出头,若再加上安置在外院的两房陪房,外书房伺候沈佺的小厮随从,熙和堂的人数也不少了。

这年头的奴仆没有人事档案履历表可查看,都是由当家主子和内外管家看着哪儿有空缺便随手指了安排,来源各异、出身各异、与各房各院各人的之间的关系更是错综复杂盘根错节,姚存慧四个一组都叫了进来看一面,但人心隔肚皮,除了看个面相、问个名字以及诸如“几岁了”、“会做什么”、“可识字么”、“家里姊妹几个,还有些什么人”、“原先在哪儿当差”等,也看不出来什么。而且人一多,一时之间也记不全。

姚存慧也不心急,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命下去,琢磨着回头得设计一份人事档案表格,将她们的出身、经历和社会背景关系都弄清楚。尤其重要的是她们的经历和社会背景关系。

经历包括从几岁开始当差,先后在哪儿做过,具体做的是什么,证明人是谁,因为什么原因调往别处等,这中间一个月都不能漏掉。

再有社会关系,包括家中人口情况、父母兄弟姐妹们在哪儿当差等,再填写四位有亲戚关系的亲人在府中哪一处做什么,如此一理,便可将大概情况摸了底。

这些得慢慢来,设计了表格之后,再教小杏、小梨负责此事,那些丫鬟婆子几乎都不识字或者识字有限,只能由她们口述,小杏、小梨来写,写完之后念给她们听,确定无误后让她们按手印存档。

这是个新鲜事,恐怕她们一紧张连口述都述不清楚,小杏、小梨必须得耐心细细的一句句问、一点点引导。

“王妃,以后,奴婢当什么差,请王妃示下!”

姚存慧见完了人,正打算和容妈去看那些嫁妆,萱草忽然上前屈膝福了福身问道,不卑不亢,面色平静,神态间隐隐流露两分倨傲。

姚存慧听毕便向香草瞅了一眼,香草恰好也正向她望过来,对上她的目光连忙闪避。

不用说,萱草有这一问定是香草背后同她说了什么。

容妈听了不禁有气:这丫头好大的脾气!

姚存慧向容妈使了个眼色止住了她,遂向萱草笑道:“同以前一样依旧在这屋里伺候,嗯,这样吧,王爷的衣裳鞋袜以后便交由你一个人负责收拾整理,仔细些别弄丢了、混了,旁的杂事当值便做,没有什么讲究!”

萱草有些诧异,不觉抬眸望了姚存慧一眼,屈膝应道:“是,奴婢记住了!王妃放心,奴婢绝不敢掉以轻心!”

“你在王爷身边那么多年,自然是个稳重细心的!好了,这会儿同我一块去瞧瞧怎么收拾那些东西吧!香草,你和红菱留下看屋子!”姚存慧一面说一面起身吩咐。

萱草又是一滞,她没想到姚存慧收拾自己的嫁妆会叫她去看,心中一时也拿不定这位新王妃究竟是什么主意,连忙答应了。香草正想开口问自己的差事,不想姚存慧压根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且张口便命她留下,更是连眼角也不曾斜她一下,香草也低低的应了声“是”,心中有些沉甸甸的不安起来。

姚存慧的嫁妆包括成亲头天搬送进来的许多东西,在东跨院北面的空屋子中堆得满满当当,尽数披挂着红绸红花,大大小小的各种箱笼瞧得人眼花缭乱。

这得收拾到什么时候!姚存慧不禁扶额。

她虽然头疼,但容妈心里却是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的,每一个箱笼外头都做有标记,对照单子一看,便可知这里头是哪一类的东西、价值几何等,便可分门别类、按照贵重程度逐一收拾了。

“萱草,你说说收在哪儿好些?咱们院子里小库房里还有空地吗?”姚存慧却是笑问萱草。

萱草愣了愣,想了一想,只得回道:“回王妃,小库房前些日子三夫人已经派人收拾妥当了,特意腾空了两间让王妃放置嫁妆,就在这院子后头。只是,正屋也有几间空房,王妃不如把平日或许要用到的一些物件搬到正房里去,收取也方便些!”

容妈不觉赞许的瞧了萱草一眼:这丫头也没那么讨人厌,倒是个用心的!

“王妃,老奴也是这么觉得!”容妈有心和萱草搞好关系,便笑着附和。

“那就这样吧!”姚存慧笑了笑,“容妈你带她们几个将东西清点分类,一会儿好叫粗使婆子来搬过去!”

“是,王妃放心,老奴心里有数!”

姚存慧站在一旁看了一会,便让容妈等在这儿忙着,自己带着萱草回正屋去了。

萱草垂着头心中也甚是忐忑,她没有想到姚存慧的态度这么奇怪,怎么跟香草口中所言竟一点儿也不一样?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转念一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行得正坐得直,并没有做错半点儿差事,王妃若看不顺眼非要打发出去那便出去好了,虽然,离开王爷这么好的主子心里多少有点不舍!

这么一想,萱草心中复又坦然。

将近晚饭时,沈佺才匆匆从外头进来。此时姚存慧已经换好衣裳、梳好了头。穿的是一套枣红绣牡丹大袖褙子、绣娇红折枝玉兰云纹滚边襕裙,鲜艳娇媚又不失端庄大方。头上挽着挽着高鬓,戴着整套的金玉满堂翠钿花簪,赤金盘绕錾造成型,各色宝石珍珠盘结点缀其上,华贵不俗,精美绝伦,衬着她晶莹白皙的面庞,秋水般明亮的眸子,两靥生晕,唇角含笑,说不出的雍容大气。

“我说你再不回来,咱们可要迟了!”姚存慧上前笑道。

沈佺一进来便眼睛一亮,一手搭在她肩上细细打量,轻笑道:“没想过慧儿盛装打扮这么好看!”

姚存慧脸上一热,“嗤”的一笑,偏头睨着他道:“比昨儿还好看么?”

沈佺想了想,眸底闪过一丝狡黠光芒,暧昧低声道:“不如……昨晚好看!”尤其重重的咬了“昨晚”两个字。

姚存慧怔了怔,不由大羞,这混账拿什么跟什么比呢!

“快去更衣!”姚存慧抬手捶他。

沈佺大笑。

姚存慧与他进内室,从萱草手中一一接过衣裳为沈佺更衣,沈佺嘴角含笑配合她,神情一片脉脉,目光一刻也不曾离开她,偶尔两人视线相触,便一同温柔的微笑。

萱草在一旁神色平静的递拿着衣裳,并未上前抢着做事。看到这情形她心中暗叹,回头该好好的苦劝香草一番了!王爷和王妃之间,根本不是旁人能够插得进去的。她从小便伺候在王爷身边,却是头一回看到王爷笑得这么发自内心和温柔,这样的笑容,也许王府中从未有人见过吧?却独独给了王妃一个人!

两人更衣完毕,便一同往慈心居那边去。

到的时候,恰好不早不晚,陆陆续续正有人过来,在厅中坐着陪沈老太君说话。箫夫人也到了,面色有些苍白,却依然强撑着坐着,沈佳琳面带忧色站在她身侧,不时瞧一眼她的脸色。

没多会,沈桢也来了。他一进来,便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厅中一下子也没了声音。

第304章 家宴(二)

他是一个人来的。

“祖母,孙儿给祖母请安!”在众人目光围观之下,沈桢大感吃不消,硬着头皮上前陪笑见过沈老太君。

“怎么就你一个?翁主呢?”薛氏吃惊问道,不由白了沈桢一眼,暗恨他不争气胡闹。

沈老太君也皱了皱眉训斥道:“成了亲怎么办事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你媳妇呢?”

“她,她还没收拾好,我,我怕祖母和伯母、爹娘叔婶等急了,便先过来了!”沈桢总算还知道寻个说得过去的借口,接下来的话却又叫人哭笑不得,只听他又嘀咕道:“反正她又不会不认得路……”

“胡闹!”沈老太君又好气又好笑,瞪着他道:“有你这么做人相公的吗?还不快回去把你媳妇接来!”

沈桢嘴唇动了动,在爹娘一齐瞪眼低声催促之下,只得怏怏又转身出去了。

“这,这真是——,娘,都是媳妇管教不严,请娘恕罪!”薛氏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当着其他三房的面出丑,这是她最不能忍受的。

“儿子也有错!这孩子从小太惯着他了!”沈二老爷也苦笑。夫妻二人一同起身。

“罢了!孩子大了有主意了,做父母的管的了一天也管不了一世,你们也别难过了!”沈老太君叹了口气,“老二家的少不得多费点心了,好好的教导教导,别闹得太不像话,传出去丢的是整个王府的脸面!”

这话也是警告在座的众人,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别一味的只想着看别人的笑话,弄出些自损颜面的事情来。

众人心知肚明,这话不好明着保证回答,忙都端了端身子,面上露出受教的神情。

沈二老爷和薛氏相视一眼,不约而同显出两分尴尬。沈老太君头两句话分明是另有所指,不过他们此刻听了也只好装作没听明白。

吕樱那边,因不耐烦沈桢催促同他又拌起嘴来,骂了他几句让他自己先滚,沈桢何时受过这种气?居然掉头就走了,反把吕樱气得发怔。

“翁主,您别总同姑爷闹呀!这下子可怎么好!”李嬷嬷不由苦叹。哪有家宴新媳妇自己一个人过去的?不去就更不像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