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她不是吕家的人,单凭这一举动,她都想灭她的九族!

如此愚蠢不堪之人,自己要往死路上走,怎么怨得了别人?倒不如她干脆利落的下了旨处置,也省得事情越演越烈,越发不好收拾。

因太后的雷霆手段,且没有丝毫徇私,随着吕瑜悄无声息的出宫入寺,此事果然就此便画上了句号,渐渐传开之后,众人也只敢在背后偷偷的议论叹息两句,并不敢公开讨论,好像此事从未发生过一样,至少表面上对吕家没有造成什么影响。就算云老太君气愤非常,也不便得理不饶人找太后哭诉。

可是,对太后来说,此事却还没完。吕瑜就算再没有脑子,也不可能白痴到那种地步,贸贸然就嚷嚷着滴血认亲。除非,她有十足的把握!可是,她的这份把握从何而来?

又回想着她流产之后仍旧对云芷腹中胎儿照顾有加,太后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吕瑜的性格,她不敢说方方面面了若指掌,大体上还是了解的。

此事涉及吕家人,她不放心交给旁人去做,便乔装出宫见了吕瑜。面对太后的逼问,吕瑜完全没有招架之力,老老实实的将来龙去脉都招了!

太后闻言晴天霹雳不敢置信!吕家和周氏皇族不和她心里清楚,但她没有想到已经到了这一地步!

太子的孩子是她嫡亲的曾孙子,若说没有半点感情那是不可能的。她虽然杀过许多周氏皇族的人,可多半时候是不得已而为之,并非一味嗜血好杀。兄长和侄女,这是要谋害她嫡亲的曾孙!

太后不敢相信吕瑜的话,直到在吕相爷那里得到了印证,她心里仅存的一丝希望终于“铮!”的一下彻彻底底的断了!太后整个人颓丧了下来,突然间觉得自己老了十多岁,那种有心无力、无力回天的感觉深深的钳制住她,动弹不得。

处在她两边的亲人,原来争斗已经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这样的局面,还能有解吗?难道,已经是一个死局?一个不死不休的局!

自吕瑜事件之后,太子爷对吕家的态度虽然依然温和,但温和下,却带着掩饰不了的别扭和僵硬。毕竟,吕瑜做出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一点儿介怀都没有?如果真的一点都没有,那就不是男人了。

吕相爷等见状越发的不安起来。太子爷是未来的储君,如果他要秋后算账,吕家一个都跑不掉!

太子爷看着吕家人加快了暗地里的动作暗暗冷笑,太后年岁日高,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万一太后晚年昏聩,被吕家人哄得把周氏皇族的江山交给他们,他们周氏皇族岂不成了待宰的羔羊?

他要他们动,他要逼得他们不得不动。他们动了,他才能动!才有机会打破目前的僵局。吕瑜之事,仅仅是一个开始。

半个多月后,姚存慧也在镇西王府熙和堂中顺利生下了一个儿子,取名沈恒,小名良哥儿。这是沈家长房的嫡长孙,沈家上下一片欢腾。沈老太君、萧夫人喜极而泣,得到消息之后便烧香拜佛,又命开祠堂向列祖列宗禀告。萧夫人以帕拭泪,私下向黎妈妈叹息总算对得起沈家、死后亦可坦然去见地下的丈夫了!把黎妈妈听得心里发酸,差点也要落下泪来。

沈佺更笑得像个傻子,咧开的嘴合都合不拢,小心翼翼的抱着那软软的小身子,欢喜得一个劲的傻乐,倒叫姚存慧笑着打趣调笑了几句。

“可惜了,孩子的满月酒怕是不好大操大办,只好等周岁了!”沈佺指腹轻轻摸了一下襁褓中乖巧的儿子,十分遗憾。

东宫刚刚出了那么一场乌龙,虽然说那事跟沈家无关,可人总是会触景生情、会举一反三、有感而发的。那边正尴尬着,这边却大操大办,叫太子爷看了总会觉得有两分不是滋味,还是低调一些的好。

姚存慧抱着儿子一下一下很有节奏的轻轻拍着,依偎在沈佺身上,闻言微笑道:“小孩子哪里有这么多讲究,办不办都没要紧的!”

“可是,我想给咱们的孩子最好的!”沈佺正色,语气也认真了起来,揽着姚存慧的手紧了紧,“还有慧儿你,我想给你们母子最好的!”

姚存慧心中一阵温暖而甜蜜,脸颊在他脖子蹭了蹭,柔柔笑道:“你陪在我们母子身边,便是最好的!宁远,对我们母子来说,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不如你重要。你要答应我,要一直陪着我们。”

“你放心,我会的。”沈佺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神情认真而端肃。

东宫对吕瑜下手,表示已经同吕家再无和好的可能,双方的决战,不会远了!沈佺很清楚这一点,姚存慧同样清楚。

不料,他们想低调,太后却不让他们低调。

太后对沈佺这个孩子表示出了极其浓重的兴趣,孩子三早的时候,特意派了身边最得用的大宫女沅沅领着一队宫女太监浩浩荡荡的送上了厚礼,传了祝贺的口谕。这一份礼物,一份份摆在王府的大厅上,几乎没闪花了众人的眼!妆花闪金缎、织花云锦、狐裘貂皮等各种上等衣料,镶着珍珠宝石的金锁、金项圈、手镯,莹润生晕的美玉、錾金带宝的如意,以及花瓶瓷器古董、番邦外国进贡的各种稀罕玩器、人参燕窝灵芝等等,无所不有。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则是一个硕大无比的金碗,整个由黄金打制而成,技艺精湛的工匠在碗身上雕镂出繁复美丽的花纹,镶嵌着红蓝宝石、琥珀、玛瑙、猫儿眼、南珠、美玉等各色宝石,整个看起来流光溢彩,奢华无比,明明是暴发户的派头偏偏看起来却霸气无比!

太后的意思再明白不过,这孩子一出生,便捧着金饭碗了!当然,前提是他的老子乖乖的为太后所用。

第460章 满月宴

沈家上下无不目瞪口呆,沈二老爷是嫉妒,沈老太君是又惊又喜,萧夫人略有不安,沈佺和姚存慧面上感激涕零实则暗暗苦笑。

最后,沅沅又笑着丢下一句:“太后有旨,小公子满月宴时在下会代太后前来祝贺。镇西王、王妃,”沅沅含笑着微微屈膝,“容奴婢先道一声恭喜!太后对小公子可是赞不绝口呢,直夸王爷、王妃好福气!王爷王妃的孩子必定是人中龙凤!”

沈佺和姚存慧两人笑得脸颊肌肉都僵硬了,陪着笑客客气气的将沅沅送走。

“怎么办?”熙和堂中,姚存慧眼巴巴的问沈佺。

沈佺抬手摸了摸下巴,将手一摊,笑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大操大办!”

太后的意思已经很明白,她很喜欢他们的孩子、赞不绝口,况且又说了孩子满月的时候会再次遣人来祝贺,不将满月宴办得热热闹闹的,岂不是不给太后面子?

“王爷说的是,是我说糊涂话了!”姚存慧抿唇一笑,心中不知该做何滋味。

东宫吕瑜的事情上,太后虽然毫不犹豫的罚了吕瑜,可是,太后到底是吕家人,仍旧向着吕家!以她的聪慧和心机,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亦不可能没有半点怀疑太子在其中含的心思!这口气,太后怎么肯就这么咽下去?给太子添堵也不错!

两个孩子前后出生时间相差不远,一个一出生就受到质疑,为太后所不喜,且为了给吕家留点面子,那满月宴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大办的。可是偏偏同时,太后却对镇西王府的新生儿注以了极大的好感和关切!

姚存慧感到庆幸,庆幸沈佺早就是太子阵营的人,否则,仅凭此事,太子和沈佺之间也定会生出嫌隙来。

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任何事情都可能成为破坏关系的契机。太后这么做,挑不出半丝儿不对,但是却会让太子心里不舒服、让云芷心里不舒服!心里撒下了嫌隙的种子,风稍稍一吹,便会生根、发芽、然后成长!

目前对他们来说,这还不是最麻烦的,最麻烦的是明知太后如此做的目的却不得不主动配合。东宫对此不能半点儿反应都没有,如何与东宫天衣无缝的配合、演好一场戏给大家看,这才是最难的。

“别担心,”沈佺轻轻的抚着姚存慧的秀发,柔声低低说道:“东边那里,我会私下里与他商量好,你只管叫人将满月宴热热闹闹的办起来!”

“那你要小心!”姚存慧心中安定少许,笑道:“我看娘也担心的紧,回头我得好好的宽慰宽慰她!”

沈佺笑着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到!”萧夫人的确是吓得不轻,她的见识与寻常女子不同,烦恼也更多些。

姚存美也带着礼物上门贺喜,正赶上将太后赏赐的厚礼一件一件的往熙和堂中小心搬放,流光溢彩,锦绣夺目。容妈、红蓼等熙和堂的大小仆从哪里知晓其中的凶险与尴尬,只当君恩深重、满口称赞自家王爷王妃有福、小主子有福,欢声笑语不停。

姚存美进屋,姚存慧正慵懒的靠坐在软榻上,身上披着绯红的刻丝宝相莲纹织锦缎袄儿,容妈正捧了一对錾金嵌宝玉如意给姚存慧看,姚存慧手中接过,正同容妈说笑着。

“二姐姐大喜!恭喜二姐姐!”姚存美目光轻轻一扫,含笑上前,朝她屈膝福了福身,笑着道:“前两日家中有事,也怕姐姐忙,没敢来添乱,来得迟了,还请姐姐别见怪!”

“自家姐妹哪里这么客气!这是你体恤我呢,才没上赶着凑热闹,却也派了人来了,我心里知道你想着我,这就很好了!快来,坐下咱们说话!”姚存慧朝她一笑,将手中的如意交给容妈命好生收起来。

姚存慧刚刚生产那两日,镇西王府的门槛几乎要给人踏破,无数的人上门道贺,姚存美虽然是她的妹妹,但她的丈夫在朝中无职无位,她若来了,沈家也腾不出功夫来招待她,若不招待,又薄了亲戚,是以她并不曾亲自来,只派了个嬷嬷过来道了一声恭喜,反而更显周全,彼此便宜。

“姐姐的气色甚好,皮肤白里透红的,身材也恢复得这样好,真叫人羡慕!”姚存美抿嘴微笑,打量了姚存慧一眼,袅袅坐下。

姐妹二人往来多次,彼此之间已经十分熟稔了,不明内情之人见了,只怕要把她们当成交心亲昵的亲姐妹。

姚存慧听了这话掩面咯咯的笑了起来,嗔她一眼笑叹道:“你就别光顾着给我说好听的了!我这样身材还说恢复得好?跟个熊似的,我都不好意思见人了!”说的大家都笑了起来,姚存美忙笑着连说“哪里!”

“姐姐生产的时候还顺利吧?有没有吃苦?我听人家说,”姚存美未曾生过孩子,说起这话来微微有些扭捏,“女人家生孩子,最是辛苦不过的!听得我胆颤心惊的,好生害怕!”

“女人家还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后两个月多多走动锻炼锻炼,生产的时候便可少受些罪,我倒还算好!”说到儿子,姚存慧唇角微翘,不自觉勾出一抹温柔的笑容,语气也柔和了许多。

姚存美忙笑道:“那是良哥儿疼姐姐你!难怪一出生就受了这么大的恩宠,良哥儿可真是个有福气的!对了,我还没见过他呢,不知这会儿可方便不方便——”

“小孩子一整天倒有大大半天在睡着,这时候正睡着呢,你多坐一会,等他醒来吃奶再抱过来你看吧!”姚存慧笑道。

姚存美笑嘻嘻起身,“我可等不及,我这就想瞧瞧他去!”

姚存慧一笑,也没有拒绝她,命红蓼亲自领她去婴儿房去看。

姚存美果然笑着去了,不多会儿回转来,笑着对姚存慧不住口的称赞良哥儿生得好、叫人疼,姚存慧初为人母,听见人夸赞自家宝贝笑得十分愉悦,两人说说笑笑十分投机。

“对了姐姐,良哥儿的满月宴不知姐姐和王爷想好了怎么办没有?”姚存美关切问道。

姚存慧闻言神色微微一滞,片刻微笑道:“这孩子得太后娘娘青睐,太后宫里又传了口谕,届时会派遣宫女前来道贺,这满月宴当然得热热闹闹的操办了!不然岂不是失礼!”

“正是正是,可是我糊涂了,连这个都没有想到!”姚存美闻言恍然大悟,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笑道:“良哥儿好福气,又是镇西王府的长房嫡长孙,满月宴正该热热闹闹的大办起来!”

姚存慧笑笑,便热情邀请姚存美到时候要来,姚存美自然满口答应,又絮絮叨叨的问了许多话。姚存慧却有些心思不定起来,不时恍惚走神。姚存美见了,便识趣的止住了这个话题,转而说起别的来。

姚存美告辞的时候,姚存慧叫人拿了一尊装着紫檀木佛龛一尺来高的白玉送子观音和一对尺半有余的百子千孙青花、两匹榴花绽放的大红刻丝锦缎送给她,微笑道:“你嫁人也有些时日了,也该考虑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些东西都是好兆头,你拿回去摆着、把锦缎裁了衣裳穿,没准过些时候便有好消息了!”

姚存美意识怔住,脸上微僵,努力撤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支吾道:“谢谢二姐一番心意!借二姐吉言!”说着叫人接了礼物,逃也似的慌慌而去。

姚存慧的目光变得幽深,深深的朝她离去的方向凝了一眼,心中暗暗道:还算你有点儿羞耻之心,懂得愧疚两个字怎么写!

“镇西王府是确定了会大力操办那孩子的满月宴?”吕相爷挑眉问坐在下首的赵纪远。

赵纪远点点头,“应该错不了!”顿了顿又道:“毕竟太后的意思那么明显,沈佺和姚存慧都是聪明人,没那么大胆子敢跟太后对着干!”

敢跟太后对着干是什么下场,吕相爷比任何人更清楚,于是缓缓点头,笑道:“这下子,有好戏看了!”

“咱们可以提前做些准备,将分量添得足足的,让这场好戏唱的更热闹!”赵纪远勾了勾唇,眸底一片阴冷。

“你说,这时候本相如果主动向姓沈的示好,他会不会摆明了阵营?”吕相爷忍不住又动心起来。

吕家跟太子之间有了裂缝,他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沈佺的支持显得更加重要。

赵纪远闻言心中“咯噔”一下,他对沈佺恨之入骨,恨不得他死,当然不愿意看到他投入吕相爷的阵营。最好沈佺两不相帮到底,到了最后谁也容不得他、谁都要杀他!这样,才能消除他心头之恨!

“相爷,越是这等时候越要慎行才行!沈佺此人性情古怪绝非善类,只要太后在,他如此狡猾是不可能表明自己的立场的。其实只要他两不相帮,对相爷来说便是最好的局面,相爷何必将精力浪费在此等无用之事上?”

第461章 满月宴(二)

吕相爷听了这话心中略有不快,自己默默寻思片刻,却不得不承认赵纪远所言有理。相比起来,周氏皇族那边更需要沈佺的支持,不过沈佺如今如果敢露出半分这种意思,太后第一个便饶不了他!

“你说得对!此人是个鸡肋!”吕相爷眸光闪闪将心一横,决定从此再也不提拉拢沈佺半句。不过,他儿子的满月宴,还是可以大做文章的。

镇西王府小公子举办满月宴的时间很快确定了下来,向各家各户派送喜蛋请帖,欢迎届时光临。

到了那日,排场铺呈得十分壮大,阖府内外披红挂彩,彩灯高悬,处处焕然一新。花园中鲜花夹道,厅堂里精美铺呈,王府外搭起了高高大大的凉棚,供前来恭贺宾客们的奴仆歇息,划分出来临时停放车轿的地方挤挤挨挨密密麻麻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人声鼎沸、笑语喧哗更是处处可闻,热闹无比!

太后有心,谁人敢不凑趣?况且这是一个结交镇西王的大好机会,又有吕相爷从中挑拨,众人送往镇西王府的贺礼无不贵重珍贵,厅堂中堆得满满当当,金银玉器、衣裳鞋袜、黄金长命锁儿、如意、金环、美玉、文房四宝、绣屏挂件无所不有、无所不精,相比东宫里那一场低调简单的满月宴,简直不能相提并论。

太后身边的沅沅女官带着两名年老嬷嬷、两名宫女亲临时,喜庆的气氛达到了最高潮。沅沅奉上礼物,笑着转达了太后的恭喜之意,又与嬷嬷、宫女们一起向沈佺、姚存慧道了贺,抱着裹在大红百婴戏襁褓中的良哥儿笑着好好称赞了几句,姚存慧忙笑着代良哥儿大礼,命人请沅沅上座。

“时辰也差不多了,怎么还没开始呢!”沅沅望着熙熙攘攘的宾客不由微笑着问道。

孩子满月宴有添盆仪式,故而沅沅有此一问。

姚存慧只得陪笑说道:“太子爷说了今日要来,想必是路上耽搁了”

太子爷既然说了要来,一切事情当然得等他来了才能够进行!可是,他什么时候来,那就是他说了算了。

众人的目光便开始古怪暧昧、似笑非笑了起来。

太后派人前来恭贺,是天家的恩赐、是太后看重镇西王、拉拢臣心的表现,太子即便心里不痛快也挑不出半点儿错。同样,太子爷表示要前来恭贺,也是恩赐!沈佺和众人就得等着!

“原来如此!”沅沅得体微笑缓缓点头,开始悠闲的品茶。

所有的宾客都到齐之后许久,太子爷才带着近侍、侍卫姗姗来迟。

沈府上下及来宴宾客一起恭迎太子,请安问好声响亮震天,良哥儿唬得哇哇啼哭起来,弄得双方尴尬不已。

“诸位无需多礼!今日主角是沈家小公子,把小公子吓得哭了,倒是孤王的不是了!”太子笑得一派温文尔雅,亲自握着沈佺的胳膊将他扶了起来,亲切笑道:“孤王正要出门,偏偏礼部又出了点事,不想竟迟了,镇西王莫要介意才好!”

“太子爷言重了!太子爷一心为公,乃朝廷之福、大周之幸,臣府区区小事岂能相提并论!况且太子爷来得并不迟,正好,正好!”沈佺连忙拱手回话,语气真挚,诚惶诚恐。

许多宾客听毕却忍不住嘻嘻的偷笑起来。太子领着礼部差事,虽然不是仅仅挂着个名,可真正交给他手里来办的事务少之又少,且多数是算不上事的事。他拿礼部的事做借口,沈佺又顺着杆子上,说什么“乃朝廷之福、大周之幸”,分明讥讽太子拿着鸡毛当令箭,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打滚,偏偏还装模作样!

果然,太子闻言脸上僵了僵,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太子爷快里边请!”沈佺一笑,不等太子发作,侧身一旁躬身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镇西王请!”太子爷恢复了温和的笑意,从容而入。

随后命身边近侍将礼物呈了上去,众人伸长了脖子,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尺余长的朱漆盒子,不由得暗暗失望。

而此时,太子也流转目光扫视着厅堂中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脸上的神情变幻莫测,看不出喜怒,但情绪明显有变化、有隐忍就是了。

两场满月宴都参加了的宾客们见状心知肚明,太子爷这是在对比自家孩子满月宴的场景,两厢比较之下心中若仍能坦然自若、谈笑风生、毫不介意,那么这人要么是个傻子,要么城府极深。如果真正的真心不介意,那就不可能是皇家中人!

“沅沅参见太子爷!太子爷安好!”沅沅作为太后身边的人,别的女眷无需上前见过,她却是不能不上前打个招呼的。

“沅沅姑娘快快请起!”太子爷忙抬了抬手,微笑道:“姑娘可是奉了太后旨意而来?太后仁慈,少不得孤王这个做孙儿的也来表示表示了!”

“是,”沅沅恭顺起身,含笑道:“太后娘娘说,镇西王为国尽忠、为君分忧,乃大周之顶梁柱、大功臣,如今喜得嫡长子,理应大贺!太后她老人家心里也代镇西王欢喜!”

沅沅说着朝沈佺望了望,沈佺忙又拱手弯腰谢太后恩典,谦辞不已。

“太后所言极是!确实应该大贺!”太子爷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两分。太后分明在讥讽,人家得的是嫡长子,他得的不过是个庶子!

来宾们谁不是人精,也都听出了沅沅言外之意,有人幸灾乐祸,有人却忍不住暗暗同情太子,所有的人都暗暗心惊:太后果然惹不得!吕家果然惹不得!太子妃被废,太子爷立刻就被太后所厌恶嫌弃了!

接下来的宴会中,好在还算顺顺利利,太子谈笑风生,仍旧一派温文尔雅,并不曾有意刁难沈佺,可架子却往往不经意间摆了出来,令沈家上下战战兢兢、小心应对,直到最后顺顺利利的将他送走,才长长的舒了口气。

沅沅回宫之后,向太后一五一十禀报了当日的情况,太后闻言半响不做声,轻轻挥手屏退了她。

“太子,难道,哀家往日竟看错了他”太后凝神细思,自失笑笑,摇了摇头。

吕相爷没有太后想得那么深,乐得好好的高兴了一场。沈府的满月宴上,太子的不快和尴尬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泥人也有三分土性子,素来温文尔雅的太子爷,终于也有不淡定的时候了!

沈佺和姚存慧则相对长长吐了口气,拥抱在一起相互道着侥幸。如果不是演戏,如果不是早与太子爷交心,恐怕自今日起就要夜夜忧心、噩梦不断了。

五月初的时候,谁也没有想到,前往东胡和亲的清云公主吕靖,灰溜溜的又回京了。

清云公主压根还没有到达东胡的地界,在边境上与亲自前来迎亲的东胡王见面之后,东胡王得知自己迎娶的王妃不是正宗的周氏皇族公主,而是什么吕家的姑娘顿时大怒,认为大周欺人太甚,舍不得将真正的皇室公主嫁给他,却弄个莫名其妙的姑娘来糊弄人!

偏偏这个姑娘他见过之后并不满意,不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这下一发不可收拾,坚决不肯迎娶清云公主,表示东胡的王后身份高贵,不可能随随便便许给一个普通女子,这对东胡人不公平!而且,也影响了将来王位继承人的血统!

于是,高高兴兴出嫁的清云公主被华丽丽的退货了!清云公主又羞又气,面对东胡王的质问却无可奈何,只好忍羞含愧,灰溜溜的打道回京城。

消息传开,百姓们无不视为笑话,朝中大臣们面面相觑,各自的心思看法只有各自知道,谁也不敢轻易与人议论。

吕家气得倒仰,太后也恼羞成怒,将愤怒激动不已的东胡王所上折子狠狠的丢落在地,大骂“欺人太甚!”

吕相爷和清云公主的父亲太常寺卿吕牧急急进宫向太后哭诉,请求太后发兵攻打东胡那欺人太甚不要脸的,看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太后越听越怒,寒着脸冷冷说道:“这东胡蛮子的确欺人太甚,以为我大周好欺负!此仇不报,哀家也咽不下去这口气!”说着便命“传镇西王沈佺进宫!”

“太后,”吕相爷一听太后又想让沈佺出征、将兵权交在他的手上慌忙出言阻拦,“太后,此事关乎吕家颜面,臣恳请太后这个仇让吕家人亲自去报!也好让东胡蛮子亲眼看看,我们吕家不是好欺负的!”

“是啊太后,相爷所言甚是!”吕牧也忙附和。

太后心中微动,却是怔了一下,愤怒的情绪渐渐的缓和了下来,垂眸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来时,凤眸中已一片清明,“你们先下去,此事,哀家自有主张!回去管好府中上下的嘴!”

吕相爷还想说什么,看到太后不耐烦的挥挥手,只得怏怏而退。

偌大的宫殿一下子寂静下来,一如太后此时的心。

第462章 太后忧心

望着层层叠叠用紫铜镶玉大钩勾起的锦帐,太后的目光有些茫然。

出征东胡?以什么名目?如何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

东胡王求取的是大周皇室的公主,而不是吕家的姑娘,东胡王恼羞之下呈上的折子虽然言语有无礼之处,却是占着大道理的!这件事上,分明是大周欺骗了他。

太后轻轻的叹了口气,无力的向后靠在御座靠背上。东胡王毫不客气的拒婚抗议,等于当着全天下人的面狠狠的甩了吕家一个耳光、甩了她一个耳光,这样的打击,自她掌权以来前所未有!

她望着金碧辉煌的宫殿,手掌紧紧的握着御座扶手,眼窝中渐渐的涌上泪水,迷蒙了视线。

天下,终究是大周的天下!天下人所认定的皇族、天子,终究是姓周而非姓吕!她努力了半辈子,一直自欺欺人,临到老来,却不得不承认这样一个事实。

她手中的权力改变得了一切形式上的东西,却改不了人心背向!

“来人,传礼亲老王爷进宫!”太后眨眨眼睛,化去眼眶中的水雾。

太后努努嘴,示意小德子将东胡王的折子递给礼亲老王爷,淡淡问道:“皇弟有何看法,但说无妨!”

礼亲老王爷眉头越蹙越紧,瞟了太后几眼,什么也没有说。

“哀家说了,但说无妨,恕你无罪!”太后不悦的瞪向他,心中自嘲,东胡王这一耳光都毫不遮掩的打到她脸上来了,她还有什么话是受不了的?

礼亲老王爷躬身应了声“是”,匀了匀气息正色道:“老臣以为,东胡王言辞虽然过于激烈,但道理却没有错。”

虽然心中猜到礼亲老王爷多半会这么说,可真正听他将话说出来,太后心中仍然生出一股反感,“这东胡蛮子好生无礼,难不成就这么算了?你以为此事该如何处置?”

礼亲老王爷忙道:“大周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太后您博览群书、学识渊博,何必同那东胡蛮子计较?他若有礼,也不是蛮子了!老臣以为,此事就此作罢,不问即可!”

太后闻言心中好受了些,脸上不禁露出两分微笑,“这样,也行?”

“太后,求亲的是他们,招呼不打一个粗鲁无礼将人送回来的也是他们,这事认真计较起来,他们占的不是更多一些。那东胡王既然还懂得上折子,可见还不算糊涂透顶!太后且把他晾着便是,且看他会如何!”

太后闻言凝思,不觉缓缓点头。大周的实力摆在这里,东胡并不敢轻易挑衅。这件事就算大周做得不地道在先,可是东胡的做法也的确过分了些。正如礼亲老王爷所言,东胡王自己也知道自己做得不对、有几分忌惮大周,否则就不会上这份折子,而是直接派兵攻入大周边境了!

他们怕,就好!大周按兵不动,且看他们怎么着!

“如果,哀家要发兵攻打东胡,皇弟以为如何?”太后心中拿定了主意,却又不动声色问道。

礼亲老王爷暗暗心惊,却不敢在面上显露出来,便正色道:“太后,前两年才刚刚结束对西域的战争,以老臣之见目前还是休养生息为好!此事可大可小,全在太后的态度!”意思是说,这仗不是非打不可,还是别打的好!

“况且,有东胡在,可对西域诸国进行有力牵制,对大周有利无害,实在没有必要因一点小事翻脸。”

“小事?”太后顿时露出不悦,微微冷笑。事情涉及他们吕家的颜面,怎么能说是小事!

“是,”礼亲老王爷恭恭敬敬说道:“民间议亲也并非对对美满顺利,磕磕绊绊在所难免,认真说来,此算不得什么大事!老臣还是那句话,就看太后怎么看了!”

太后闻言不语,半响叹道:“你说的很对,这事是哀家冲动了!”说着又试探着道:“早知如此,哀家当初便将周氏女子嫁过去,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了!”

礼亲老王爷心中暗叹,他当然不会帮吕家说话,却也不能帮周氏皇族说话,不然,太后定要疑他包藏私心。

“这也不能怪太后,要怪也怪那东胡蛮子自个不把话说清楚!”礼亲老王爷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和,“太后也是一片好心,想从全国适龄未婚女子中挑出一位最合适的嫁给东胡王。这是太后看重东胡,不想他们却不领情,白白辜负了太后一番心意!”

“皇弟所言甚是!这年头不是好人心的东西多的去了!”太后闻言心中甚喜,立刻附和着感慨道,轻轻叹了一声。

“正是!所以,太后更无须气恼,省得伤了凤体!”礼亲老王爷也只有再次附和。

太后终于满意了,轻松的点了点头,又简单的说了几句话,便命礼亲老王爷退下。

果然不出礼亲老王爷所料,东胡王冷静下来十分懊悔,不是懊悔将清云公主退回去,而是懊悔退的方式和那封情绪激荡之下写的折子。

他焦虑不安的等候大周的回复和反应,不想,大周对退回去的清云公主和他呈上的折子没有丝毫反应,就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十天之后,东胡王仍旧没有收到任何消息,他终于不淡定了,权衡利弊之后,忙又写了一封言辞恳切的折子连同一大批贵重的礼物派使者一起送往京城。

太后正等着他服软,自然见好就收,召见了来使,接受了礼物。双方诡异的谁都没有提起和亲的事。

东胡王这才放了心。

和亲的事,他是再也不敢提了,却也不愿意就此放弃跟大周的联盟结交,便试探着提出了在边境设立交易市场、自由相互通商的意思。

太后见状心中甚怒,怒东胡王的不知进退,刚刚打了她的脸面、吕家的脸面转身又得寸进尺提要求起来!依着太后的意思,此事自然不肯答应,可是恰恰是东胡王在这等时候提起此事,她根本无法拒绝!

不然岂不是有携私怨报复的意味在里头?她不禁不能拒绝,为了表示自己的宽宏大量、心襟开阔,反而满脸是笑极痛快的答应了。

东胡王喜不自禁,连忙回国命相关大臣准备此事,将最后一点顾虑也抛之脑后了。

清云公主和亲被退一事至此算是完全落下了帷幕,百姓们茶余饭后议论够了也渐渐没有了继续八卦下去的兴趣,自然有别的新鲜有趣的话题来代替。上流王公贵族、朝臣们更无人敢触摸太后的逆鳞,只当世上从无此事。至于清云公主,更加没有人去关心她现在如何?将来怎样?

日子,如流水般缓缓的照旧过着,只是,许多人的心里却暗暗的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吕家势力再大也是吕家,臣子变不成主子!皇室再破落,那也是天家血脉、是高贵的血统!不是任何人可以轻易取代的!

东胡是这么看,那么其他友邦邻国、天下百姓呢?会怎么看?跟着吕家,真的会有未来吗?

想得最多的、最受刺激的,无疑是太后。她要强了一辈子、好胜了一辈子,处心积虑、不遗余力的将娘家抬高,说到底也是为了抬高自己的出身。可是,东胡王的举动,犹如一记重锤,狠狠的击碎了她编就的美好梦境!原来,吕家仍旧是那个吕家,什么也没有变过!

按压在心底许多年令她摇摆不定、一直折磨着她的一个两难抉择再也不容她躲避,生生的就这么从心底浮上来,赤裸裸的逼着她面对。

她自己的身体她心里有数,在未来没有了她的庇护的日子里,吕家,该何去何从?

手中的权力到底传递给谁才是最好的选择?

许多年前她找不到答案,如今她同样找不到答案!

太后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加上废太子妃吕瑜和清云公主吕靖之事,联想到吕家那些人、那些事,再想想这么多年来吕家、周氏之间的明争暗斗,太后忧心忡忡,百般煎熬与痛苦,终于病倒了。

太后素来好强,自然不肯叫人知道她生病,因此并不曾传太医入宫诊治开药,而是命沅沅私下里悄悄的去取药,再悄悄的带回宫中煎熬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