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神冰冷似霜雪,直直扎进沈妈妈心间,像是陡然间被人看透了般,她蓦地打了个寒颤,往后退了一步。

叶葵也被那眼神骇住,忍不住唤道:“娘,你别说话了。”

“不…不要相信…叶家人…”萧云娘吃力地吐出这句话后突然像是回光返照般,厉声大喊道,“老天爷,你若是真有眼,就让我穿回去!穿回去啊——”

后一个“啊”字已经变了调,凄厉得像是突然间因琴弦断裂而发出音色。

叶殊看到她闭上了眼睛,哭得嗓子都几乎发不出声音来。可叶葵却被萧云娘后一句话惊得连身子都僵住了。

穿、穿回去?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萧云娘已经全无声息地脸,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她裁剪衣服方式那般眼熟,为什么她做辣白菜口味那么像韩国泡菜,原来竟是用现代方法吗?原来这具身体娘,竟跟她来自同一个地方?

风雪大了,不断自大开着门口吹进来,冻得人一激灵。

她蓦地回过神,知道眼下并不是关心这些问题时候,此时重要是如何应对这群莫名出现人。

沈妈妈那双手又伸了过来,叶葵急忙一翻身挡了叶殊跟萧云娘身前,眼眶红红瞪向她。沈妈妈一怔,随后道:“二小姐,您倒是让老奴瞧一瞧夫人到底伤得如何了呀,这可真是急煞人呐。”

瞧?瞧什么,明眼人都能瞧出萧云娘已经没了气。这老奴这般惺惺作态,倒是愈发令人心里没了底。叶葵僵原地,陡然间不知如何是好。自从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她就知道事情再也不能同从前一样被她掌控,所有一切都沿着种诡异方向而去。

“二小姐!”沈妈妈眼中有一丝异样光一闪而过,得叶葵差点便错过了。

“翡翠!老五!”沈妈妈见她不让,又大声唤起翡翠跟老五来,“我瞧着二小姐同三少爷怕是被吓得魔怔了,点将他们带去马车上。”

话音一落,翡翠同那个被唤作老五高壮男人就齐齐过来拉人。两个孩子哪里反抗了,叶殊尖叫着踢腿,却仍是被老五一把抱了出去。亏得翡翠只是个姑娘家,叶葵深吸一口气,手肘重重往翡翠肚子发力。

翡翠“哎哟”一声松了手去捂肚子,叶葵顺势朝着萧云娘渐渐冷去身体倒下,一边哭喊着“娘、娘——”,一边速地伸手去探被萧云娘半遮身下一本簿子。借着自己瘦弱身体遮挡,一拿到那本簿子,她便将其塞进了自己袄子里。

一气呵成动作刚做完,沈妈妈跟翡翠也重制住了她。这一次,叶葵只是象征性地挣扎哭喊了几下便由得她们去了。这身体比她想象中弱,实禁不起折腾。

沈妈妈箍着她双臂手愈发用力,口中却用轻柔语气说道:“我好小姐,莫要伤心。夫人定会吉人天相,您乖乖地先去马车上等着,夫人过后也会跟上来。”

004长路漫漫

清脆马蹄声渐行渐远,哒哒像是踏人心上。

林婶从家门口出来便听到这马蹄声,忍不住皱眉探头往巷子外看了一会,却是只隐隐瞧见有架马车远去。

“奇怪,好端端怎么有架马车。”她嘟囔了一句,便往萧云娘住小院子走去。

撑着伞被雪压得低低,吃力很。裤管也被慢慢堆积起来冰雪给沾湿了,走到目地时,黛绿面料已成了一团浓浓墨色。

她推开半掩着门走进去,一边唤道:“云娘、云娘,我带了两盒糕点来给小叶子跟小…”

看到眼前画面,话音戛然而止。

屋子里乱糟糟,空荡荡,脸色灰败女人已不知地上躺了多久。林婶手中拿着小框“砰”一声砸到了地上,她丢了伞,脚步虚浮地走到萧云娘身边,双手颤巍巍地去探她鼻息。

没了…已经没有呼吸了…

双腿一软,扑通一声便摔倒于地。喉间像是堵着块东西,嗬嗬作响。过了半响,她忽然反应过来,声音喑哑地开始大喊:“小叶子——小殊——”

可是此时,那辆载着叶葵姐弟俩马车早已驶出了长平巷…

外表看似不起眼马车,内里却是别有乾坤。叶葵冷眼看着沈妈妈同那个叫做翡翠丫头沏了茶递过来,却是不接。

翡翠讪讪地收回手,倒是沈妈妈白了她一眼。

“阿姐,娘哪里?娘、娘会不会死?”叶殊声音还带着哭腔,头靠她肩上问道。

叶葵垂眸,刻意略过后一个问题,贴他耳边轻声道:“方才你没听妈妈说么,咱们先走,娘很就会跟上来。”

“二小姐说是,夫人呐就后面那辆马车里跟着咱们呢。”沈妈妈接话道。

叶葵没有理会她,只是将头低得愈发下,声音也放愈发轻柔,“小殊乖,咱们闭上眼睛睡一会就可以见到娘了。”

“阿姐也乖。”叶殊瞅她一眼,看她眼神平静,莫名便放了心,老实地闭上眼睛睡去。

叶葵心中暗叹:此时就逼着他成长怕是揠苗助长,还是先就这样吧,瞒得了一时是一时。她也闭上了眼睛,同叶殊头靠着头假寐起来。

沈妈妈方才说萧云娘他们后面那辆马车里,委实可笑。马蹄声清晰可闻,这路上除了他们身下这辆马车,绝不可能还有第二辆。然而她并没有要揭穿沈妈妈意思,只是放缓了呼吸,似真沉沉睡去。

沈妈妈同翡翠相视一眼,两人不言不语,静默了下来。

片刻后,翡翠沈妈妈示意下悄悄推了下叶葵肩头,叶葵喃喃说了句含糊又短促话,微微往里侧身便又没了动静。

方才叶葵动了那刻,翡翠差点吓得叫出声来,此时见她都睡得说梦话了,才轻拍着心口退回到沈妈妈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就把夫人那样丢下了,当真不妨事?”

“夫人?她是你哪门子夫人,叶家二房夫人可好端端地凤城呆着呢。”沈妈妈闭目养神,慢条斯理地说着,声音同样压得低低。

“可、可老夫人那…”

“老祖宗面前,老夫人也不过就是个做媳妇。咱们呢,只要把三少爷带回去就好了,旁事,无需操心。”

翡翠似乎还不放心,又道:“我这心里还是慌得紧…”

“好了!这番回去,你便能升大丫鬟,没事慌个什么劲!”沈妈妈皱眉,不悦地低声呵斥。

翡翠噤了声,马车里霎时便又安静了下来。

叶葵眼睛还紧紧闭着,瘦瘦小小一个人蜷角落里,若不是睫毛偶尔轻颤,倒真像是个精致偶人了。

翡翠像是憋不住话,又忍不住对沈妈妈道:“妈妈您瞧,都说大爷家明烟小姐生得如花似玉,长大了定是绝色美人,我看咱们这二小姐也不差,那眉眼都赶上夫人屋子里摆着偶人了。”

“聒噪小蹄子,再多话回去我拿剪子绞了你舌头。”沈妈妈冷眼扫过去,翡翠讪讪然避开,再不言语。

倒是沈妈妈却突然掀起马车一侧小帘子,探出半个脑袋朝外面喊:“老五,这雪是不是停了。”

“了。”

一直假寐叶葵闻言心中陡然一凛。她耳力极好,尤其是现这个没有噪音污染时代,是听得清晰。雪花落下簌簌声,不大,却正巧能被她听得仔细。那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落雪声只证明眼下这场雪会变大,却不会停。

可沈妈妈同老五对话却是这雪停了,事情不对!

她猛地睁开眼睛,想要推醒沉睡中叶殊,可是已经太晚了!

一路平稳驶来马车突然颠簸了起来,拉车马是凄厉地嘶鸣起来。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不防翡翠惊叫着摔到了他们这边,一下子压到了她肩。

她懊恼地去推翡翠,却看到翡翠满脸疑惑与害怕,似乎并不是假。马车愈发颠簸起来,她一下子脱不得身,干脆又朝沈妈妈望去。沈妈妈也是一脸惊惧,然而叶葵一眼便看出那是假!

沈妈妈眼睛出卖了她,她脸上恐惧,可眼中却是种笃定神情。

马车外喧嚣起来,脚步声杂乱,似乎有好几个高壮大汉正朝着马车而来。而也正是此时,叶葵确定了这件事同沈妈妈有关,因为她脚步声逼近时候反而松了一口气。

“阿姐、阿姐!”叶殊从睡梦中惊醒,睁着还迷蒙眼睛大声喊她。

马车篷布帘子被一把撩开,一个络腮胡大汉霍地钻了进来。翡翠同沈妈妈齐声尖叫起来,那大汉一人踢了一脚,却伸手来捉叶葵姐弟俩。

沈妈妈大喊:“救命啊——救命——”

那大汉却似乎充耳不闻,一手拎一个便要往马车外走。叶葵心道不好,却奈何络腮胡汉子力气极大,别说挣扎就连一口咬住他手,那疼也是自己牙。只是那汉子见叶葵咬他,哼了一声突然将叶葵撞向了另一手叶殊。

“砰”地一声,叶葵甚至来不及避开,头撞头力道便让她晕了过去。

大汉淬了一口翡翠脚边,拎着两个孩子就往外走。翡翠似乎想要去拦一下,却又畏畏缩缩不敢上前,只得眼巴巴看着那大汉下了马车。

“咦,那怎么有辆马车?”

“是啊,怎么停这了,怕是哪里坏了吧?”

马车外忽然传来一男一女两个陌生声音,沈妈妈急忙连滚带爬地往马车外爬,一边爬一边还大喊:“天杀,抢人了——救救我家少爷跟小姐啊——”

背着柴过路汉子急忙丢下柴要去追那几个汉子,却被方才抓人络腮胡一马鞭抽中了手,三四个大汉钻进另一辆较小马车中扬尘而去。

沈妈妈嚎哭不止,却那过路妇人说到让他们去报官之时抹了一把泪,一把钻回自己马车,说了句这事得赶紧回去禀报老爷夫人就让挂了彩老五赶着车走了。

只留下那对过路夫妇面面相觑…

005匪徒猖狂

深冬之时,滴水成冰天气。

屋外但凡有枝叶花木都凋落了,只剩下一堆光秃秃大小枝桠像是狰狞兽夜色中张牙舞爪。雪还下,只是下小了些,零零散散地落下来。

黑色旧瓦上散落着白雪,看上去愈发冷寂。一溜歪歪斜斜旧瓦房立暗夜里,门窗俱关得严严实实。这般冷天,大晚上基本没有人出行,但是瓦房中人仍是小心翼翼地将门窗缝隙都堵上,一丝烛光都不让透出去。所以即便从近处走过,也不会发现这空了许久旧屋里有人。

还积着灰矮桌上燃着一小节白蜡烛,灯芯偶尔发出“噼里啪啦”声响,绽开几朵火花。火光摇曳间,一个喝得醉醺醺尖嘴猴腮汉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推开一扇小门走了进去。

门内竟然挤满了孩子!

零零散散竟有七八人之多,而叶葵姐弟俩自然也混其中。叶葵刚刚醒来,头还疼得要命,不知身何处,所以不敢发出大声响,仍旧装晕。

“瘦猴,看看那两个孩子醒了没…”门外一个同样醉醺醺声音响起,叶葵记得,这个声音就是之前那个满脸络腮胡壮汉。

名如其人瘦猴一摇一晃走到叶葵身边,用脚尖踢了踢她,那力道不小踢得叶葵腰间生疼,却只能咬牙忍着。

瘦猴啧了一声,扬声道:“睡得死沉呢。”

“轻点!就你这嗓门,再沉也被你给吵醒了!出来,再喝一盅。”

“来咯…”瘦猴应声又开始摇摇晃晃地往外走,路过门边时候一不留神踩到了一个孩子手,那个看上去十分瘦弱女童嘤嘤地小声啜泣起来。瘦猴踹她一脚,骂了声“晦气”便出去锁上了门。

叶葵落锁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手往身旁叶殊探去,上下左右摸了一番似乎没有都好好,这才略微安心了些。

“老黑,咱这次运气不错啊,”瘦猴声音从门外传来,“嘿,本来以为那家生意就够大了,谁知道半道上又接了一桩。收了钱还白送咱们三娃子,这运气没说了。我可看过了,生得倒好,尤其是那个男娃,啧啧…”

被称作老黑男人似乎有些不耐烦,“运到了鸿都就马上脱手,这两桩生意好赚归好赚,可都是刀口舔血活!”

喝了半响,这屋子又是连门窗缝隙都封起来,眨眼功夫浑身就都热了起来。老黑手中酒坛子一顿,坐立不安起来,屁股下旧凳子咿呀作响。下巴朝着那扇紧闭木门抬了抬,他迟疑着道:“瘦猴,里面是不是还有个十四五岁姐儿?”

瘦猴撇他一眼,“不会吧你?忍着,等会白给你糟蹋了。那小模样,卖到窑子里不得七八两银子啊。”

“屁话!总归是要卖到窑子里去,先给老子尝尝鲜咋了!”被瘦猴一说,老黑似乎恼了,一下站起身就要去开门。

叶葵听到脚步声渐近,急忙又闭上眼睛。

“不要…求求你放了我吧…不要啊——”

“啪——”

“再吵老子割了你舌头!”

少女哭喊声伴随着老黑骂骂咧咧话语越来越远,但是只隔着一扇薄薄木门,根本阻挡不了另一间屋子里传来声音。

衣衫撕裂声音,老黑跟瘦猴猥琐笑声,似乎被捂着嘴所以显得闷闷哭喊声…一切都那般清晰…

叶葵只觉得有股寒意不断从背心袭来,忍不住庆幸自己这身体年纪还小。

突然,响起一阵砸门声。

而后,一个妇人轻佻声音出现屋子里,“哟,我说老黑你这可够猴急,老娘还指望这几个好货色换银子呢,你倒好自己先玩上了,敢情你准备买了啊?”

“花娘子,你瞧你个小气劲,我不碰还不成了么。”

“哼。我看你是狗改不了吃屎,早晚死这上头!”木门又被打开来,进来个浓妆艳抹,看不清面容三十许妇人。

叶葵来不及装晕,被瞧了个正着。

“瞧着小脸长,”花娘子蹲下身,萝卜似手指贴到她脸上,“滑不溜,改明儿花娘子定会将你卖个好价钱。”说着朝叶葵抛了个媚眼。

她丢了个包袱到地上,又留了壶水便出去了。

屋外三人不知说些什么,声音被压得低低,怕是商量到了鸿都要怎么处置他们。叶葵推醒叶殊,见他要喊急忙做了个噤声动作,而后一把将那个包袱跟水壶揽进怀中。

打开包袱,里面果然是吃。虽然只是几个冷硬粗面饼子,但是也聊胜于无。这种时候,吃饱了养足精神可比什么都重要。

耳中传来口水下咽声音,叶葵冷眼扫视了一圈,此时屋子里加上他们姐弟两还剩下七个人——除了窝对面墙角那个背着身男童,其余人都已经将视线牢牢锁定叶葵手上了。

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这些人肯定关得比他们两人要久,饿也一定久。但是叶葵并没有要将手中饼子分发给他们意思。

七个人,只有四个粗面饼子,不论怎么分都是不够。

她塞了一个饼子到叶殊口中,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个。饼子冷硬,难以下咽,她便就着水狠狠往下咽。剩下几人看上去年纪都要比她大,其中大那个似乎已经有十一二岁,此时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就她飞地吞下小半个饼子时候,其中两个年纪较大已经站了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扑上来。叶殊怔怔地捧着饼子喊她,“阿姐…”

连灌几口水,将剩下半个饼子也拼命塞进口中,她霍地将剩下两个粗面饼子连同包袱一道丢向了那几人。

趁着那几人去争抢饼子,叶葵开始催促叶殊赶紧吃掉手中饼子,保不准那几人会抢完后再来抢这个。

吃了半个,叶殊龇牙咧嘴,“阿姐,咽不下去,嗓子疼。”

萧云娘虽然没什么银钱,可对这两个孩子向来不薄待,别人家孩子都吃着粗粮长大,偏生他们俩吃着细面精米过日子,胃口都被养叼了。可是她死了,今后日子指不定连粗粮都吃不上,哪里还能这般挑三拣四。叶葵心一狠,沉声道:“咽不下去也得吃,不想饿死就吃!”

叶殊被她严厉语气骇了一跳,手忙脚乱地又啃起了饼子。啃了一会,他忽然停了动作朝叶葵喊:“阿姐你看!”

叶葵循着他手指向地方看去,竟然瞧见之前那个背着身子躲角落男童不知何时走了出来,还抢走了那两个仅剩粗面饼子。

怎么可能?

以一敌四,竟然还胜了?

低头吃着饼男孩霍地抬起头来,视线直直望进叶葵眼中,看得她一愣便又低下头去。

不过十岁左右模样,却生得异常俊俏。

肤色这昏暗环境下白得晃眼,也愈发衬得眼窝里那双眸子漆黑如墨,似乎微微一动便流光溢彩。而右眼角下泪痣又红如朱砂,莫名便带上了几分妖异。

这孩子,简直俊俏得令人分不清男女…

006伺机而逃(一)

四个粗面饼子,他们姐弟俩一人吃了一个,另外两个却全部被那个生得异常俊俏男孩给吃了。

叶葵冷眼看过去,没有抢到饼子几人脸上多少挂了点彩,看来那瞧上去瘦弱孩子其实手脚倒是够狠。这是个她完全不懂时代,她不知道一个十岁左右孩子是否会武功,而且这时所谓武又能到何种程度。内功?心法?拳脚?

她着实弄不懂,也没有机会懂。

她所能倚仗不过是自己曾经学过一点柔道以及帮里叔伯们教过些微东西,可经过训练是她原本身体,而非现这个弱不禁风,四肢伶仃孩子身躯。何况还要带上一个比她弱叶殊,叶葵想到头疼也没有想出要怎样全身而退。她学得好是枪,可是这种时候别说来一把勃朗宁手枪,就是玩具枪也根本没地找。

所以,若是要逃,光靠她自己力量怕是不够。

不大水壶里原本就只装了三分之二水,她同叶殊喝了之后还剩下点,叶葵带着叶殊拎起水壶走到那个男孩身旁坐下。

“给你水。”叶葵垂眸,将水壶递过去。

那孩子头也不抬,接过水壶便灌。叶葵这时才发现,他左手似乎有些不对。露袖外那截手臂肿胀得厉害,也不知里面骨头有没有断。

“阿姐…娘呢…”叶殊忽然小声问道。

叶葵一怔,突然不知要如何同他说才好。然而未等她想好说辞,叶殊自己倒是喏喏道:“娘一定不了。”

“小殊…”叶葵心中一惊。

“阿姐我没事,”叶殊仰起头,眼角分明挂着泪珠,口中却道,“说不定娘也跟你一样会突然好起来,会好好地长平巷等着咱们回去。”

叶葵知道这种事越早让他接受越好,但是听到他故作无事话语她终究不忍心戳破,只是用力抱住了自己弱弟。

几个时辰后,花娘子带了人进来给他们一人灌了一大碗水。

那水味道极怪,想来是下了蒙汗药之类东西,但是不喝却又不行,只得任由他们填鸭般给自己灌水。而且药效发作得很,片刻功夫眼前就开始发黑,头也晕沉沉似乎成了团浆糊。

门似乎又开了,进来几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隐隐约约听到几句“鸿都”、“水路”、“飘香院那边”之类话,再想要听得仔细些却是不能了。几人说话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落耳边就像是针扎进脑中一般,可是那疼却又是钝钝。

身子好像被人扶了起来…

等到再一次醒来时候,外面已是夕阳西下。

河水特有腥味随着风悠悠地从缝隙间钻进来,叶葵深吸一口气总算是缓过来劲。狭小船舱里硬生生挤进了七八个孩子,憋得连气都要喘不过来。二氧化碳浓度绝对超标,若不是舱门关得不够严实还有几丝缝隙,怕早就窒息了。

不一会,舱内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地苏醒过来。

像是掐好了时间,花娘子适时推开舱门弯腰探进来,“哟,这就都醒了啊,正好该下船了。”

倚门边一个少女忽然扑到花娘子脚边,两手抓着她小腿开始哭叫:“你放了我吧!放了我,你要多少钱我爹都一定会给!”

花娘子冷笑一声,一脚踩她手上,“有这把子力气省着去伺候男人吧!”说完便大声呼喝他们出去。

那少女哭得极惨,叶殊路过时候似是不忍想要出声安慰她,被叶葵一把扯了回来。他不解地看着叶葵,她却并不准备同他解释。

弱者值得同情,但是一味只懂哭弱者却丝毫不值得可怜。

而且那人太天真——即便是千年后,人们对于曾被绑架女子也充满可鄙猜测,何况是现这种名声大过天时代。

她说只要放了她,不论多少钱她爹都会给。她却不知道她爹指不定早得知她失踪,且一夜未归时候便已经当她死了…

刚下了船就又被赶上了马车。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挤成一团,而是分成了两架马车。马车跑得,颠得人浑身疼。叶葵努力坐正身子,眼睛往飘起帘子外望去。越走越荒芜道路,似乎并不是往城内去方向。月亮升起来时候,马车开始慢了下来,终停了几间茅屋并着旧瓦房院子前。

众人被赶进了那间茅屋里,花娘子照旧丢下一个包袱跟水壶便锁上了门。

“花娘子,照我说咱今晚就把货给脱手咯,夜长梦多啊。”

“我呸,老娘不知道夜长梦多么,可谁想着提前到了鸿都,早些时候同红姑几人说好交货日期可是明天。有本事你大半夜地过去试试看人理你不?”

“成了,吵吵什么呀。明儿就明儿去呗,老子可困死了,先去睡一觉再说。煮熟鸭子还能飞了不成?”

叶葵屏息听着屋外几人说话声,努力想要获取些能用信息。虽然三言两语说完后,他们似乎也进了隔壁瓦房,声音就不大听得见了,但好歹让她知道到明天之前他们都是安全。

然而心中悬着那块石头却还没有办法落地,她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这一次饼子倒是给足了数,怕是饿了他们两天,到时候脸色不好看会被压价,所以这才舍得多给几个。

既然量足,前一次争抢事件便也没有发生,一人捡了一个分吃便完了。原本用料就不精细饼子比上一次还要冷硬,叶葵不得不怀疑这根本就是之前一道买,放了不知多少天。

她低头小口啃着饼,努力让碎块口中软化再一股脑吞下去。

“阿姐、阿姐,你看那个人手。”叶殊一手拿着粗面饼子,一手扯着她衣袖。

一听到手字,叶葵下意识便往那个男孩看去。果然,他手腕肿似乎厉害了。然而那个孩子脸色却还是平静无波,叶葵忍不住想若是那伤落了自己身上,怕也是要呼痛吧。

虽然惶惶不安,之前也昏睡了许久,叶葵却还是觉得身体十分困倦。入睡之前她特意又将位置挪到了那个孩子身边,接着压低了声音贴叶殊耳边说道:“你乖乖地睡觉,咱们明儿找个机会跑出去。”那声音压得极低,却恰好也能让躺她另一侧男孩听到。

把成功逃脱希望分一半寄托于一个才十岁左右孩子身上,似乎有些愚蠢,可是直觉却告诉她这样做不会错。

似乎才刚闭上眼一会,门外就开始嘈杂起来。

门被打开,花娘子跟老黑进来,捏着帕子指了几个人,“喏,先带这几个去。”

老黑似乎有些不满,伸手指向叶葵这边,“怎么着先把这几个解决了才安心吧?”

“白长那么大个子,你这胆子怎么比蚂蚱还小,”花娘子将帕子甩到老黑脸上,“若不是我跟那家妈妈熟,你上哪去找这么好机会。这几个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孩子,原本怕也是要卖去做丫头小厮,如今能卖去大户人家有什么不好?”

扭着腰走近,花娘子涂着大红丹蔻指甲攀上叶葵几人脸,“这几个嘛…呵呵,红姑那边正好接手,养个几年还不得赚翻咯,我听说啊,帝都那股喜娈童风气可早就传到鸿都来了…你瞧瞧,这孩子生得多俊…”

007伺机而逃(二)

“哒哒”马蹄声逐渐远去,茅屋内只剩下了四个人。

除了花娘子几人口中似乎特别些他们三人,另一个便是之前曾被老黑拉出去过,后来又船上冲着花娘子哭喊少女。

四个人里面她年纪长,可看上去却是慌一个。

叶殊倚着叶葵,见她不慌,他便也不慌。而叶葵正思量是否能找到机会逃走,花娘子带人走了,如今守着只有老黑一人。

可老黑长得人高马大,正面冲突他们就算四个人一起上也不定能讨着好。若是留下是瘦猴,她还敢搏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