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屋虽破,门板看上去却还坚实,门外也落了锁,外面若是不开,他们可出不去。

“阿姐,我们也会被卖掉吗?”叶殊小声问道。

叶葵还没回答,孤身坐门边少女又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我不要被卖到勾栏花楼里去…我不要…”

哭了没一会,就有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而后便是开锁声音。木门“哐当”一声打开,老黑涨红着一张脸走了进来,那模样一看就是又喝多了。

果然,他一看到哭得花枝乱颤少女,眼神立刻就变了,口中嘟囔道:“这苞啊还是让老子开好…”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伸手去拖她。

她越是挣扎,叶葵就发现老黑脸上神情越兴奋。

天阴沉沉地又开始飘雪,被风从大开着门里吹进来,叶葵觉得手脚发凉。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眼睁睁看着事情发生,着实有些无法忍受。搁前世,对方不过才是初中生年纪。

突然,一直坐她跟叶殊身边一身不吭男孩站了起来,跑到老黑身边去拉扯,一边喊着“放手!你放手!”

叶葵一愣,旋即便反应了过来,也急忙示意叶殊呆原地,自己扑了上去一道撕扯起来。两个孩子自然不是老黑对手,所以叶葵他们目也根本不这里。老黑腰间那串摇摇晃晃钥匙才是他们想要东西!

一人一脚,老黑轻轻松松踹开了他们,睁着通红眼睛骂骂咧咧地瞪了他们几眼便半拖半抱地将人带了出去,“咔哒”一声落了锁。

叶葵就地翻了个身,吸着气摸向自己腹部,还好冬天穿得多,不然怕是要内伤了。

“钥匙?”男孩也从地上爬了起来,墨似眼眸盯着她问道。

叶葵扬手,一串钥匙丁零当啷地晃荡起来。两人相视一笑,头一次有了松一口气感觉。就是现,趁着花娘子他们还未回来,而老黑…

“走。”叶葵回头朝叶殊喊了一声,便率先走到门边开始试钥匙。

亏得这木门松垮垮,虽说是关着,中间却有不小一条缝隙。叶葵这个身子瘦小,使使劲正好能探出去。

第一把,不对。

第二把,还是不对。

“咔——”

短促而清晰地开锁声响起,终于对了!

瓦房门关着,听不到里面动静。叶葵垂眸不去想,拉起叶殊就往外跑。茅屋左侧是一大片林子,不知通向哪里。右侧便是路,路旁一株树上还拴着马。若是能骑着马走就好了,只恨自己前世骑术不精,怕是还没跑几步就要被马给甩下来,得不偿失。

叶葵当机立断,拉着叶殊就开始往林子钻。

冬天林子也光秃秃,怕是遮不住多少东西。叶葵心中默默计算了一下,至多半个小时左右老黑就可能会发现他们不见了,所以留给他们时间并不多。

三个人跑得气喘吁吁,又加上这几日吃少,力气似乎都有些不足。没跑一刻钟,叶殊就开始喊跑不动,不得已进度就慢了下来。而那个男孩,似乎是因为跑动时,手腕会震动,所以一直都用另一只完好手扶着受伤了那只。可饶是这样,叶葵还是发现他额角布满了细碎汗珠。

林子比想象中大一些,身后并没有传来追赶脚步声,但叶葵仍是不敢掉以轻心。又跨过几棵烂树倒下形成障碍,眼前场景霍然开阔了起来。

这片林子后面竟然是一座山!

而他们出来那地方正好便对着弯弯曲曲山道,山上本无路,有路地方便是经常有人走。但眼前那条山道上却还长着零零散散枯黄草,显然已是有段时间无人经过。

“往山上跑!”

叶葵皱眉看向那个额上汗珠越来越多,脸色也渐渐潮红起来男孩,不知是否该往山上跑。古代山林可不同于后来那些,野兽之类东西怕是不少,他们这般贸贸然上山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了食物。

没等叶葵说话,他已经开始往山上走去。

叶葵咬咬牙,现另找路也是来不及了。既然有山道,那么头肯定有人烟,搏一把!

然而上了山不过片刻,她就听到山下有凌乱脚步声响起,不过隔得应还远,声音并不清晰。三人加了步伐往前跑。

谁知还没跑多远,眼前就出现了一片林子。深山处树还带着些厚重绿意,也愈发阴冷。而身后追赶脚步声似乎也近了些,孩子腿哪里跑得过一个成年大汉。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迟早会被抓到。

她眼中忽然有了意味不明光,攥着叶殊手一紧,旋即松开。四处扫了一圈,有个树洞!

叶葵急忙将叶殊塞进那个树洞中,又抓了一堆荒草腐叶遮住洞口,用软糯童音沉声叮嘱:“你乖乖呆着,阿姐过会便来寻你。”

“阿姐…”叶殊低低叫了一声,却还是老实地将身子缩了起来,藏好。

她退回到方才来时路上,就地蹲下,开始用小手拔起周围还顽强存活长草。草叶锋利,细嫩手被划出一道道口子,可她像是没有察觉般,只是急速扯着那些草,再理顺。只是天寒地冻,许多草看似还活着,其实叶子早已脆弱不堪,稍一用劲便碎断。

“你,做什么?”不知何时,那个男孩也走到了她身旁,疑惑地出声询问。

叶葵头也不抬,将理顺草叶开始打结,“做陷阱。”说话那一刻,她眼中闪过光芒坚决而又冷锐。

她手法开始还有些慌乱,后来却越来越利索。坚韧草叶逐渐形成了一个套索,被小心地摆放好。脚步声似乎又清晰了些,叶葵强自镇定,起身寻起石头来。

要尖锐,一下子就能戳进人血肉石头。

可是四处找遍,却只有几块钝钝石头。正头疼时候,眼前蓦地出现了一颗头部尖尖石头。

她不声不响地接过,计算好距离,将石头摆放好。

而等她转身想要去弄些荒草腐叶来遮盖一二之时,方才将石头递给她男孩却已经将一切都做好,甚至还草编套索旁摆了两根交叉树枝当做记号。

简陋陷阱,却是她如今能想出来后办法。

但光有陷阱还远远不够,重要是诱饵!

008误入农家

老黑瞪着一双血红眼,脸上横肉因为气恨而抖动,怒骂:“胆子够肥啊小丫头!”

叶葵露出一副惶恐样子,两腿颤颤地外后退。

见她似乎要跑,站不远处地老黑急忙大踏步走过来,两手握拳,咯咯作响。然而才迈两步,身后忽然被人偷袭。他转过头便看到那个有人花了百两金让他卖去下贱地方男童,高举着根枯枝打了他背。

他嗤笑一声,就要去擒人,却不防那孩子仗着个子小,竟然一下从他咯吱窝下钻了过去。等到他反应过来,叶葵两人已经是站到了一起,慢慢地往后退步。

他还能连两个毛孩子都奈何不得?心头腾地窜起一把火,老黑淬了一口痰就冲了上去。

两人一看来戏了,相视一眼便一齐转身向着套索摆放地方奔去。经过套索时候,两人先后迈大了步伐,不露痕迹地跃了过去。

可是——

叶葵心中闪过一丝恐惧,这个才适应了一个多月身体太弱了!连日来没有吃饱过,又跑了许久,此时竟然出了差错!

跃过草索,还没跑出两步,她左脚忽然一阵痉挛,身子无法控制地就地栽了下去。竟然抽筋了!

计算着老黑身高,被草索绊倒后头部会落地地方,她小心摆放了石头。可是此刻,那块石头等着却是她脑袋!

衣衫摩挲声音钻入耳中,她即将落地那一刻被同行男孩给抱住滚到了一旁。

大幸!

“哼!小鬼头把戏倒是不少!”老黑一脚踢开地上草索,方才若不是叶葵不小心摔了,他还真差点就要被绊倒。

他面目狰狞地大步上前,一把拎起那个男孩,“啪”地一巴掌便打了上去。随即便又要去抓地上叶葵。

男孩死命挣扎挣扎起来,却奈何不了老黑铁塔般身子,反倒惹恼了他。

他不顾叶葵,又是一巴掌打了男孩脸上,怒骂:“再动一下,老子打死你!”

腿上缓过劲来,叶葵扫过老黑,悄悄爬起来想要逃。可是,听到老黑叫骂声,她却又挪不动脚了。

方才若不是那孩子救了她,她此时恐怕早就头破血流,命丧黄泉。可是,现不跑,自己这条命怕是要一道搭上了。重活一世,难道要死这种地方?

她俯身捡起那块尖锐石头,猛地便扑到了老黑身上。

身高不够,石头扎不了什么要害,那便朝他身体软地方扎!臀部受创,老黑龇牙咧嘴反手来抓她,却忽然瞪着眼睛,“砰——”倒了下来。

叶葵气喘吁吁地站定,看着那支让老黑倒地东西。心脏“噗通,噗通”地急促跳动,似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般。

——那是一支簪子,一支黑檀木发簪。

只是发簪样子似乎有些奇怪,头部尖锐得像是要冒出寒光来。

老黑背身倒地上一动不动…

叶葵就这般静静立了片刻,才开始慢慢靠近。

他身下那地枯草被血泅成了暗红色,而老黑仍旧一动不动。走到了近处,她眯着眼蹲下身去翻老黑头,却不防老黑原本瘫软手突然一把抓住了她脚踝!叶葵被骇了一跳,死命挣扎起来,老黑手却如铁铐一般,怎么也甩不开。

同样蹲地上喘气男孩察觉到不对,正要赶上来帮忙之时,老黑手却又软软地松开了。

叶湄长舒一口气,急忙往后退,直退到一米开外才开始仔细观察起老黑来。那双因酗酒而通红眼睛瞪得浑圆,瞳孔却已经开始有些涣散。看来,果真是死了。

那支黑檀木发簪是从老黑后颈扎入,不知簪子长短,但看上去似乎扎得极深。

这需要多大力气才能做到…

男孩忽然上前,俯身将那根簪子从老黑脖颈处拔了出来,又老黑衣服上擦干净才小心收入怀中。

“簪子,是我娘遗物。”他低下头蓦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叶葵看着他,心底忽然涌上来一丝莫名恐惧。她敢杀人,却不能理解一个只有十岁左右孩子为什么也敢?而且杀了人之后,面不改色。

她沉默着,不知说什么才好。

见她沉默,那孩子估计是以为她害怕了,又说了声“别怕,他已经死了,我们走吧”,便兀自朝着藏着叶殊树洞而去。

没了老黑追赶,却还有对花娘子几人后顾之忧。叶葵三人虽然累极,却还是不敢停步。而且若是天黑了还没有下山,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冬日山林中,那些野兽也都饿了吧。

幸好,兜兜转转竟然真叫他们天擦黑时候下了山。

山下是一条土路,土路两侧是田地,铺着些不知是麦子还是稻子杆。三人歪歪扭扭地迈着螃蟹腿沿着田地往前走了会,却仍是连个村庄影子都没有瞧见,别说是人了。

“阿姐…我真走不动了…”叶殊蹲下身子,声音弱弱地喊她。

被这样一喊,叶葵也发现自己腿迈不动了。山上虽然有路,但那怎么着也是山路。就算是平地上,这般跑跑走走一整天,大人也该受不了了。她其实早就累得要命,若不是撑着那口气怕是早就瘫了。

可是今晚露宿?

不说别,这么冷天,冻也得把人冻坏了。

“前面好像有间屋子!”

叶葵踮起脚尖一看,果然,那边影影绰绰似乎真有间屋子。叶殊一听也来了劲,蹭蹭蹭跑了起来,一边还朝叶葵喊:“阿姐,有屋子!有屋子!”

可当三人满怀期待地走到那间屋子时,却是面面相觑。

那哪里是间屋子,分明是间连顶都要塌光小庙。不过,三人也实是走不动路了,干脆就进了那间破庙。

里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清楚。

三人又饿又渴又困,随便找了个角落就坐下。若是能烧个火堆就好了,可三个孩子哪里来火折子,只能这么凑活着等天亮了。

叶葵抱着叶殊,脑袋昏昏沉沉,就要入眠。被她搂怀中叶殊却忽然尖叫起来,“啊啊啊——阿姐,耗子——有耗子——”

叶葵被他喊得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无,摸黑就脱了鞋子乱打起来。

“吱吱,吱…”

也不知打到了没有,总之就听到耗子吱吱乱叫。

被耗子这么一整,叶殊不敢睡了,也不让叶葵睡,生怕睡着了被耗子给咬了耳朵鼻子什么。

叶葵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阿姐,那个哥哥叫什么名字?”

眼皮越来越重,叶葵打了个哈欠,“不晓得,你自己问问。”

话音刚落,叶殊就钻出了她怀抱,凑到了另一边去问道:“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我家里排行第九。”

叶殊摸摸头,又钻回叶葵怀中,“阿姐,这是什么名啊?”

“扑哧”,叶葵被逗笑,又清醒了些,“叫九哥就可以了吧?”这话却是问那个同行男孩。

黑暗中也看不清他神情,只听到他回了声,“叫小九也可以。”

“小九哥。”叶殊立刻得出了综合结论,响亮地唤了一声,随后又自顾自暴出他叫小殊,他姐姐叫小叶子。

三人说着话,终于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天色蒙蒙亮时候,耳边喧闹起来。叶葵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还未站定便看到两三个扛着锄头粗衣汉子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高壮些开口道:“你们怎么睡这?”

009桃花小村

桃花村里桃花河,桃花河边桃花树。

不过河边寥寥三棵树,光秃秃地耸立寒冬中,叫人如何也看不出那是桃树。就好比桃花村人也一直弄不清楚桃花村这个名字究竟是如何来,管一个只有三棵桃树村子叫桃花村,岂不可笑?

叶葵几人被带着进村时候,雪又零星落了起来。

南方天,同前几日下过那般鹅毛大雪并不常见,大多都是这样零星雪。薄薄一层,也积不起多厚。

几人踩着薄雪到了丁家。

白墙黛瓦,看上去家境倒是还成。虽然才来这个世界数月,但是从日常生活中叶葵也发现这个大越国似乎还算是富庶。即便当初长平巷一带被成做贫民区,可真正穷得吃不饱穿不暖人却是没有,只是吃精细与粗糙区别而已。

不过也可能是因为是身南方缘故,不论是哪个时期,南方总是因为得天独厚自然条件比北方要富裕些。

到了院门口,自称丁大叔粗衣汉子转过头来同他们道:“冻了一夜,先去大叔家吃点热食睡一觉,好好歇着。”

叶葵紧紧拉着叶殊手笑着道谢,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喊住丁多福:“丁大叔,我哥哥手受伤了,能不能给瞧一瞧?”

古代医术不发达,尤其是农村地区,普通人有个小病小痛多半不会花银子去找郎中,这也就造就了村人多多少少有些治病用偏方。小九手她已经偷偷观察过,应该是扭到伤了筋,骨头并无大碍,所以丁家若是有药酒,揉搓一番就可以。

丁多福闻言一怔,旋即一拍大腿道:“这孩子,有伤怎么不早些说,这慢吞吞地走了半日,别是给耽搁了!些给大叔看看!”说着便伸手去拉小九。

小九也不躲开,任凭他拉着手看。

“还好还好,只是伤了筋,赶紧进屋我找药酒给你搓搓。”

一进门,他就朝着东头那间屋子喊:“孩他娘,些将我药酒取出来。”

话音刚落,屋子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个容长脸妇人。一迈出屋子就开始急巴巴地问:“这才刚出去一会,怎么着回来就要药酒,莫不是路滑磕着哪了?”匆匆奔了过来,突然愣住,“这、这是谁家孩子?”

丁多福领着三个孩子往屋里走,一边对妻子梅氏道:“方才同朱大哥几个路过那间破庙,发现这仨孩子就这么睡里面。旁我也没多问,这么冷天先把人领回来暖暖身子。你去把药酒拿出来,孩子手扭了。”

“哎,药酒可不搁衣橱上了,你自己拿去。”梅氏闻言嗔怪,“我先去给他们弄些吃来,怕是也饿坏了。”

叶葵听着夫妻二人对话,心中石头终于暂时落下。

不论如何,他们现需要休养。花娘子几人说过带他们去鸿都,那么目前所地方必定就属于鸿都。可鸿都是个什么概念?乡镇?县?市级抑或省?

这种问题即便她是土生土长,也不一定就能知道得清楚,别说是现这种情况。

所以他们现只能想办法暂时留这里,吃饱穿暖,想法子等到天气暖和了再说。昨天晚上真差点就要冻得醒不过来了。

丁多福给小九擦了药酒开始揉搓时候,梅氏那边却僵住了。

她刚进厨房还没生火,老二多禄家媳妇徐氏就抄着手跟了进来,那眼睛直往灶上摆着两个鸡蛋瞅。

“大嫂,这才刚吃过朝食,怎又拿上鸡蛋了?”

梅氏虽然一向不喜这个弟媳妇,可碍着平日里自己就不是个*吵嘴人,所以能让着地方便也都让着。

可这么一来,徐氏就开始有了蹬鼻子上脸趋势,前几日老二家独子春海弄坏了自家大郎湖笔,竟连对不住也没说一声,着实恼人。

这读书人什么重要?可不就是文房四宝嘛!

这小村里几个人用得上湖笔?大郎这支还是先生喜欢他,所以才赠,就这般被那混小子给弄坏了。大郎嘴里不说,可这伤心却是瞒不住她这个当娘。

所以当下,梅氏并没有给徐氏好脸色,口气生硬地道:“这鸡从小鸡仔开始便是我养大,吃两个蛋还得同你说?”

徐氏倚门框上,眼神飘忽,“大嫂你这说什么话,咱还没分家呢,这鸡不是公中鸡?这下蛋不是公中蛋?我家春海正长身子呢,也舍不得多吃个蛋,这不都是要留着卖钱嘛。”

梅氏心头微恼,公中公中!老二家好吃懒做,老三多寿跟小姑翠玉一个没娶亲一个没出嫁,这家里真正干活可不就是他们大房?偏生婆婆手心是老三,手背是老二,老大家什么都不是!

她转头瞪了徐氏一眼,一声不吭地往灶里添柴。

徐氏撇撇嘴,“我方才可瞧见了,大哥不知从哪捡了几个小花子,这蛋莫不是给他们吃?”

“什么花子!”梅氏斥了一声,“这大冷天,几个孩子外面也不知冻了多久,给两个蛋吃怎么了?”

徐氏不满地道:“你要大方便去拿你私房钱大方,这公中东西可都是咱一起,娘不发话,你可做不了主。”说完,徐氏鼻眼朝天地哼了一声,扭着腰出去了。

身后梅氏从杌子上起来,冷眼看着徐氏,心里想着这家不分还真是不行了。

没了徐氏,梅氏手脚就利索起来了。

昨儿剩下冷饭早上做了顿稀饭,还剩下了点,便加水又煮了,热热喝了暖胃又充饥。又将两个鸡蛋给打好,加水上锅蒸成蛋羹。

等到稀饭开锅,那蛋羹便也蒸好。再从屋角黑陶坛子里取出腌制菜头,切成细丝准备一道端回了自家屋子。刚走出厨房,梅氏想了想却又折回去另取了三个饼子。

屋子里,丁多福正问叶葵几人怎会睡破庙中事情。

实话该说,却不能说。叶葵深谙这个道理,所以心中立时便有了思量。况且她不过是个六七岁孩子,事情便是说不清楚,旁人怕也不会觉得奇怪。

“你们姐弟三人是从山上下来?”丁多福喝着白水,问道。

小九闻言看了叶葵一眼,虽未说话,叶葵却莫名看懂了他眼中意思,这孩子还真不那么像一个孩子。既然丁多福误会他们是姐弟三人,那便将错就错。有时候事情是说越清楚,麻烦便越多。

“不是,我们是从大路那边来…”小九收回视线,率先说道。

叶葵一听便听出了门道,老黑尸体还山上,若是被发现了可就说不清了,所以干脆完全撇开。

丁多福有些疑惑,“大路那边来?那不就是从酒庄来?你们爹娘呢?”

一口气问了三个问题,小九似乎也不知怎么作答,毕竟他们可不是真亲兄妹,爹娘什么,万一他这么说了,另两个说了别可怎么好。所以他干脆又将视线看向了叶葵。

“爹爹跟娘…都死了…”叶葵偷偷伸手进腰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眼泪立时便被逼出来一些,虽然少,可那霎时红透眼眶却是极惹人疼。

这幅模样恰好落了端着饭菜进门梅氏眼中,惹得她急忙搁下吃,安慰道:“莫哭,莫哭,这到了大婶家里就同自己家一样,以后定不会叫你们饿着冻着。”

010去留风波

“什么叫到了你家里就同自己家一样?我怎不晓得咱老丁家换你当家做主了?”梅氏话音刚落,门外忽然传来一个略显尖刻声音。

穿着一身袄子老妇立门边,松垮眼皮耷拉下来,将那双眼睛遮成了臃肿三角眼,其中一只眼睛隐隐蒙着一层白翳,似乎不大好。

“娘,你这说什么话啊。”丁多福见自己老娘过来了,急忙起身去扶,“昨天不是说身子不爽利,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有什么事,你让翠玉来说不就成了。”

丁何氏“哼”了一声,倒也没甩开自己大儿手,任由他扶着自己坐到了凳子上。梅氏唤了她一声,她也装作没听见,眼睛也不瞥一下。

“我说老大家,咱这桃花村里富是里正家,那可不是咱家,你这冷不丁地上哪弄三娃娃,是想怎么着?”丁何氏眯着眼睛,视线依次扫过叶葵三人,一脸不。

梅氏皱眉,这事八成又是徐氏那个长舌妇给故意捅到家婆面前,显然是想要找她茬。她看了一眼丁多福,这事是你弄出来,可别想要我顶着。

“这三孩子是我给领回来。”丁多福硬着头皮,迎着自己娘那尖针似目光,“娘,这大冷天,三个孩子睡破庙里可不得冻出好歹?咱家去年收成不错,而且这天一暖,就可以春种了,不差这三张嘴巴。”

丁何氏冷笑一声,自打娶了媳妇,她这儿子就愈发不*听她话了。“成,你娘我也不是什么黑心肝人,这娃娃睡破庙里我也心疼,但是老大,你可问清楚了?”她说着侧过身子,俯身去扯小九衣服,“啧啧,你瞧瞧这小囝穿衣裳,这料子里正家怕也穿不起吧?”

丁多福同梅氏闻言都是一愣,这才发现三个孩子中,那两个小穿得虽然款式潮些,但是料子却并不是什么特别贵。可那年纪大男孩身上穿,果真是从未见过料子。

虽然脏了些,但是也还能看出不论是做工还是别什么都不是他们这种庄户人家穿得起。

“这、这…”丁多福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作答,磕磕绊绊地说不清楚话。

屋子里一时安静了下来,丁何氏松了手,“娘吃过盐比你们吃过饭都多,看事情还能不如你们?这小囝穿得这么好,又是这般相貌岂是普通人家孩子?再看那那边小囡生得同咱家春禧也差不了几分,万一哪天人家爹娘找上门了咋整?”

小九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丁多福几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低声说:“大叔大婶,我家原本富裕,我身上这衣裳也是爹爹世时做。后来爹爹去了,娘又重病家里银钱早花光了。”

叶葵见状顿时了悟,这小九果真是人精。她急忙拉着叶殊也跪到他边上,一边挤出眼泪一边说:“大叔大婶,求求你们留下我们吧…爹爹娘亲都不了…娘说带我们寻亲,可亲戚没找到,娘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