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叶殊虽不清楚姐姐同小九两人到底做什么,可见她哭,他便也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莫哭莫哭,先去吃了朝食咱们再说。”梅氏一瞧见他们哭了,立马顶着丁何氏要吃人似目光去扶他们。

丁何氏听到朝食二字,便扭头去看小柜上搁着吃,这一看可不得了了。她霍地伸手指着梅氏鼻子骂道:“你个败家娘们!那几只老母鸡嫌天冷一日拢共也就只下三四枚蛋,你倒好,动动手就拿出来给别人吃了!”

梅氏这下真恼了,她原是家中独女,父亲又是个秀才,原本却是不肯嫁给丁家。只是她爹觉得丁多福人踏实会过日子,这才将她嫁了过来。

可自打她第一胎生了个闺女,丁何氏便开始不待见她。

第二胎虽是个儿子,可春江那孩子生艰难,是接生婆子硬生生弄折了他腿才能平安落地。那一次生产,要了春江一条腿,也几乎要了她一条命

但丁何氏非但不心疼,反而还处处刁难,嫌弃春江长大了也是个瘸子。

想起那些事情,她就忍不住要掉眼泪。当初她怀着春江直到他落地,哪一日不操持家务?挺着七八个月肚子做菜洗衣打扫,农忙时候还得下地。若不是这样,生产时候好端端地又怎会难产?

她爹去世后,丁何氏是变本加厉。左不过就是欺负她娘家没人,说不上话罢了。

“娘,这鸡蛋…”目光变冷,梅氏扬头要反驳,却被突然进门小女儿给打断了话。

“阿婆,爹娘你们这是做什么呀?”穿着嫣红色碎花小袄春禧手里拿着块麦芽糖,疑惑地问道。

方才丁何氏说叶葵生得要赶上春禧,这话其实却不然。看上去同叶葵差不多年纪,可春禧眼角眉梢都挂着似是成人风情。她生得像梅氏,可却又比梅氏好看上许多。

年纪小小,却俨然是个美人坯子。

相较之下,叶葵就显得清淡了许多。不过比起小九来,春禧却似乎仍旧稍逊一筹。走到近处春禧显然也已经察觉到这点,睁着双明亮杏眼饶有兴趣地盯着小九三人看。

说是三人,其实那目光一直小九脸上打转。

看了半响,她笑了起来。叶葵觉得她笑似乎有些奇怪,却又不知哪里怪。

笑着笑着,那个笑容又变了。春禧抿着嘴笑容绽开了点,那掉了门牙牙床便露了出来。原来是为了遮挡牙窟窿。

“阿婆,这是哪里来小哥哥?”

方才还气呼呼丁何氏一见春禧便没了脾气,她喜孙子,可这家中讨她喜欢孩子却是老大家二丫头。长得好看,嘴巴甜,聪明不说还听她话,比她爹妈话都要听。

丁何氏揽了春禧进怀,嘟嘟囔囔地说了起来,“你爹娘吃饱了撑,没事要把咱家粮食给旁人吃,不晓得还以为咱家里是金山银山堆不下了呢!”

春禧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视线蓦地定了叶葵三人身上,甜甜道:“阿婆,菩萨不是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吗?爹娘这是给你跟阿公积福呢。”

“就你会说。”丁何氏嗔了一句,姿态却似乎放软了。

丁多福趁机让跪着三人赶紧站起来,又捧了稀饭蛋羹过来与他们吃。只是丁何氏瞧见那蛋羹似乎又不了起来,问春禧:“你娘炖了蛋羹,你去吃点?”

春禧乖巧地摇摇头,“不了阿婆,给他们吃吧。”说完,她扯着丁何氏袄子袖摆,撒娇,“阿婆,咱们就把他们留下吧。也正好可以陪我玩啊,大姐平时都不陪我。”

“好好好,留着就留着吧。”丁何氏哄着春禧,转头看向梅氏时却变了一张脸,冷哼一声道,“留下可以,这口粮却是不能从公中出。”

梅氏倒也硬气,“绝不花公中一分一毫!”

011云娘手札

丁何氏领着春禧出去后,这屋子里氛围总算是和谐了点。

梅氏给三人盛了稀饭,又分了蛋羹,柔声道:“有些凉了,些用。用完了饭,大婶领你们去睡一觉。看这样子就好些天没睡好,眼睛下青影都重成这样了。”

三人倒也真是饿得狠了,将梅氏端过来东西吃了个一干二净,就连那碟子腌菜头丝也没剩下一根。

看得梅氏眼眶又似乎要红,她三个孩子中,除了幺女春禧,大丫头春兰跟大郎春江生下来就都不受婆婆喜欢,自小便过比寻常孩子要苦些。这也就让她见不得孩子受苦。

等到三人吃了饭,梅氏又带着他们下去略微梳洗了一番,将领着人去休息。丁家桃花村里家境倒是还算不错,只是因着婆婆丁何氏偏*小,所以丁多福一家住房子便也比老二老三差了些。

而且家里孩子多,地方便拥挤了。

领着叶葵去了春兰春禧屋子,又领着小九两个去了自家大郎春江屋子,这下子就都成了三人一屋,愈发挤了起来。

说来三人还真是累得紧了,钻进被窝就困得睁不开眼。梅氏嘱咐了屋子里做针线活春兰看着叶葵,便回到了堂屋。

堂屋里丁多福正闷声不响地喝着水,梅氏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却也不想开解,总归自己同他那个娘也吵了不知多少次了。

“倒碗水来与我吃。”她拍拍裙摆上灰,说道。

丁多福也果真依言倒了水过来,只是那眉眼皱着道:“孩他娘,咱娘方才说倒也没错,这三孩子就这么留下总归不好。”

梅氏斜眼瞅他一眼,就晓得他会这般说。“娘说是没错,可你既然都将人带回来了,如今你可忍心再将人送回破庙去?”

“这、这当然不行…”

“那不就结了,你既不能将人送回破庙,那不留下还能如何?那三孩子话你也听到了,而且大那个小囝看上去也比咱春江还小点,剩下两个别说了,咱们要是撒手不管,他们可怎么活?”梅氏说着眼眶又有些红了起来,她娘去早,她是被身为鳏夫父亲带大,早就吃够了没娘苦。

丁多福闭上眼重重叹了一声,“罢了罢了,这几年光景都还不错,多养三张嘴巴也还是够,那就留下吧。只是他们那亲戚,等得了空,咱们还是去帮着寻寻好。若真寻不到,也就罢了。”

“依你。”梅氏笑着应了声,低头啜了口白水,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又抬头道,“他爹,你之前同朱大哥上西凝山猎到那只野猪卖钱可同娘说过了?”

“还不曾,怎么?”

梅氏放下水,“那便不要说了,反正你不说娘也就以为那只野猪都是朱大哥。这钱咱们自己留着。”

“这怎么能行,往常钱可都是要上交公中。”

“你个傻货,如今能同往常一样吗?不能从公中拿钱,让那几个孩子喝西北风去?”梅氏见他想不到点上,顿时不起来。

屋子外,几人来时那点零星小雪早已经停了,但此时却又淅淅沥沥地落起了雨。

春兰放下做鞋用锥子,起身走到窗边,将原本透着条缝木头窗子给关严实了。转身走回来时候她忍不住好奇地去瞅睡自己床铺里叶葵。

她生得像爹较多些,虽然看上去也是落落大方姑娘,可怎么也比不上自己妹妹春禧。

叶葵翻了个身,春兰吓了一跳,急忙退回桌前。过了会,见她似乎并没有醒,这才安心地又拿起做了一半鞋子继续忙活起来。

而蜷被窝里叶葵正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怀中掏东西——一本半旧簿子。

亏得当初被老黑几人抓走后,他们没有搜身,不然怕是就不了。她见过萧云娘精神正常时候摊开这本簿子写东西,估摸着应该是日记手札一类。

来了这个世界不过一个来月,若是要了解事情从萧云娘日记着手,怕是方法,而且她可不是一般人,是同样来自另一个世界前辈啊。

古代纸张不同于后世,叶葵背对着春兰,小心翼翼地翻着。

——

熙承六年,四月初三。

阿葵满一周岁了,我们离开凤城也已经三个多月。孕吐越来越严重,之前船上受了伤手也没有痊愈意思。如果这样下去,情况可能会越来越严重。可是我不敢吃药,害怕古代药会不会伤到肚子里宝宝。

租来屋子还算干净整洁,房东人也还算不错,总算是暂时松了一口气。

这里离凤城那么远,叶家人应该不会追来吧?

不管怎么样,现只能先呆着了。要是再奔波下去,不知道这个宝宝还能不能保得住。这个时代可没有妇产科,要是出了问题说不定就是一尸两命。

如果我死了,阿葵要怎么办?

带着她一起离开,我是不是错了?

一页一页,叶葵就着屋子里光看了小半本日记。萧云娘果然不是古代人,这本日记虽然是用毛笔写,可上门字却是实实简体字。

她合拢了簿子,重塞回怀中,闭目思考起来。

如今,萧云娘死了,她也只从萧云娘日记中发现叶家凤城。而这个凤城显然离现所地方十分遥远,凭她跟叶殊两个小孩,根本不可能到达。

况且,萧云娘是因为这个身体爹娶平妻才带着她离家出走,那么现那个平妻肯定还叶家,她跟叶殊回去了怎么可能会有好果子吃?

也多亏了这本日记本,事情也总算是清晰了一些。

若是可以,她就带着叶殊留乡下,未免不是一件好事。

“大姐,你怎么还做鞋子?”门被霍地推开,春禧迈了进来。

怕吵着叶葵,春兰急忙做了个噤声动作。可春禧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声音一点也没有压小,“你可没有让她睡我床吧?”

“放心吧你,睡我床上呢。”春兰一向拿这个被阿婆捧手心里妹妹无法。

“那就好。”春禧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大姐,上次爹给你买红头绳呢?”

春兰皱眉,“你又想…”

话未说完,忽然被屋外传来声音打断。叶葵也一咕噜从床上爬起来,侧耳听着,外面果然是叶殊声音。

“阿姐!阿姐!小九哥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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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2有惊无险(一)

叶殊声音显得异常惊慌失措,甚至于都带上了哭腔。叶葵一听就急了,慌不迭下床汲了鞋子往外跑。

春兰“呀”了声,也丢下手中鞋子跟着跑了出去。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怪怪气味,叶葵一进门就看到小九趴床脚,而叶殊呆呆地立他边上还喊:“阿姐——阿姐——”

她急忙跑过去拉开叶殊,又去看小九。

地上已经有一滩秽物,可小九似乎还呕吐。等到他抬起头来,叶葵一看就懵了。嘴唇四周发红,脸上,脖子,手都出现了红色小点。且因为肤色白,那些红点便显得愈发触目惊心。

这是怎么了?刚才可还好好呀。

就算食物中毒也不可能长出荨麻疹一样东西来,而且他们吃明明都是一样东西,为什么只有他会变成这样?

“哎呀,这是怎了?好端端怎么吐了?”梅氏跟丁多福听到叶殊叫喊声也都紧跟着跑了过来,一见小九样子便也慌了神。

叶葵拼命回忆方才他们所吃东西——稀饭,腌菜,鸡蛋羹…

对了!

难道是鸡蛋羹缘故?

有人对花粉过敏,有人对海鲜过敏,也有人会对鸡蛋过敏。莫非小九就那么不凑巧恰好对鸡蛋过敏?

像是为了验证她猜想一般,小九又干呕了两声,挣扎着问梅氏:“大婶,方才那碗羹可是鸡蛋做?”

梅氏扶着他一怔,“是啊,怎了?”

“我打小…就…就不能吃蛋…”小九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似乎有些呼吸困难。

叶葵一看不对,如果严重过敏可是要死人!她慌忙对梅氏道:“大婶,求你救救我哥哥!”

梅氏也慌了手脚,急忙对丁多福说:“去请李郎中来,些!”

“哎,哎…”丁多福一叠声应着,手忙脚乱地往屋外跑,却被不知何时出现丁何氏给拦了门口。

“急吼吼地干啥去?”丁何氏瞪了儿子一眼,“刚才怎么了?青天白日谁要死了?”

丁多福急得满头大汗,推开他娘就往外跑,“那小囝吃蛋给吃坏了,我去找李郎中去。”

“胡扯!吃蛋还有吃出毛病?!”丁何氏拦不住儿子,便冲着他远去背影骂了一句,转过头来便又要骂人,却看到小九那张已经长满了红点点脸,顿时噤了声。

可随即她便一跺脚,懊恼地道:“些将人丢回破庙去!这要是死这里,咱老丁家还不得被人戳着脊梁骨说害死了人呐?”一边说着,她已经一边上来要去扯小九。

梅氏气得直哆嗦,顾不上讲什么孝道,指着丁何氏鼻子便骂道:“黑心肝老婆子,你这是要人去死啊!”

丁何氏被她骂得一愣,等到反应过来老眼一瞪,一屁股坐倒,哭得震天响。

“哎哟喂,我怎这么命苦啊…儿媳妇都敢骂我黑心肝了啊…个挨千刀骚娘们啊…这是要逼死我老婆子啊…”

叶葵看得一愣一愣,这种泼妇作风她还真是头一回瞧见,可眼下却不是愣神时候。小九脸色已经开始涨红,显然是缺氧了。也不知古代乡下郎中会不会治过敏,古代似乎根本没有过敏这个说法,这个词不论怎么听都是西医腔调。

她扭头看了眼小九吐出来秽物,似乎并不多,那么他胃里肯定还有残留,虽然不是食物中毒,可既然这样全部吐出来总归是好一些吧。

“春兰姐,哪里有水?”她霍地看向春兰问道。

春兰怔怔地没有反应,倒是那个同她差不多大春禧朗声道:“厨房,我带你去。”

两人迈着小短腿一路跑进厨房,她拿了水瓢舀了水又往回走。春禧也不问她想要做什么,只是细细两道眉毛皱紧紧,不知想什么。

回到屋子里,叶葵便步走到小九边上,道:“哥哥喝水,多喝点再吐出来,把蛋都吐出来。”

梅氏闻言也急忙道:“对对对,吐干净可能就好了。”小九老实地灌下了一肚子水,又被梅氏使劲拍着背吐了出来,虽然样子不见好转,可他们如今也没有别办法了。

丁何氏还拍着大腿哭骂,可没有人理她,声音渐渐地便小了下来。见大家只顾盯着小九,她骂骂咧咧地似乎准备从地上爬起来了。可刚直起点腰,门口就传来了丁多福声音,她急忙又开始放声大哭起来。

“娘,你这是咋了?”丁多福吃惊不已。

丁何氏扯着他裤腿干嚎,“儿啊,你娶好媳妇啊!”

梅氏气过了头,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见丁何氏要闹便也随她闹去。她看也不看丁何氏一眼,视线越过她落丁多福身后。

“李大夫,你来瞧瞧这小囝是怎么了?”她急急喊道。

长着山羊胡子李大夫背着药箱走过来,盯着小九看了又看,紧皱着眉头道:“这似是风疹,可却又不太像。”

小九此时已经没了说话力气,叶葵便对李大夫道:“我哥哥不能吃鸡蛋,结果今儿吃了蛋羹,这才这样。”

李大夫一听懵了,这吃鸡蛋还能吃出毛病来?他可从来没听过,这么一来他不敢下手了,万一出了事情他可担不了责任。他急忙起身,朝着梅氏几人摆摆手,“不成不成,这病我治不了,你们赶紧送去镇上医馆去。”说完了也不顾梅氏挽留,背着药箱就跑了。

叶葵虽然气,却也明白他怕是真不知道怎么治,便只好眼巴巴地看向梅氏。

梅氏一咬牙,对丁多福道:“去借隔壁驴车来,咱们上医馆!”

“医馆?真是阔气得紧呐,老大家我告诉你,你一毛钱别想带上!”丁何氏一听,哭也不哭了,指着梅氏便先说上钱了。

梅氏扶起小九,瞪丁多福一眼,“还不去!咱可没有见死不救理!当心遭天谴!”

丁多福看看自己媳妇又看看自己娘,心想不管咋样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死,心一横便出去借车了。

等到将驴车拉到门口,梅氏也抱着小九出来了。亏得乡下妇人力气大,一路便将小九抱到了车上。

叶葵不放心要跟上,只好将叶殊托付给春兰看着,自己跟着丁多福夫妇俩带着小九一道去了镇上。

013有惊无险(二)

大冷冬,镇子上并没有什么人,驴车一路顺畅地到了医馆门前。

医馆里也冷冷清清,见他们抱着个孩子进门,站药柜后小学徒急忙迎了出来。将人带了进去后,出来个方头大脸中年男人,小学徒管他叫方大夫。

一见小九那样子,倒是也摆出十二分用心来。又是翻眼皮,又是看舌苔,过了半刻,他摇头晃脑地念叨起来:“奇怪奇怪,这似乎并不是风疹。”

叶葵闻言哭笑不得,这些古代大夫除了风疹是不是根本就不知道还有别毛病?她只好将之前同李大夫说过话又说了一遍。

这方大夫一听倒像是听出门道来了,当即便说:“我竟忘记了这个!”

见梅氏三人疑惑,他一边起身开方子一边解释:“这毛病寻常见不着,我还是当初听我师父说起过,这有些人吃了好好蛋也会生病。不过放心,我瞧那孩子之前应是已经吐干净了,配了药喝,我稍后再为他扎上几针,回去好好休息以后莫要吃蛋便好了。”

梅氏看了看小九样子,似是不信,犹疑着问了句,“当真?”

方大夫抬头看她一眼,略带不满地反问:“我能说假话?”

荆芥、细辛、防风…方大夫唰唰唰几笔写完药方,递给丁多福,让他跟着小学徒去付钱拿药。他自己又低头去研究小九症状了,身为医者瞧见不常见病症可不得好好研究研究。况且,那药方也是当初师父说过,究竟有用没用,他心中其实也没个底。

那边,丁多福跟着小学徒到了药柜前,等他抓药。叶葵看着梅氏侧脸想了想,决定还是跟着去看看究竟花了多少钱为好。她算是瞧出来了,这夫妻俩那老太婆眼中可算是够不讨喜,也不知丁多福身上带足了银子不曾。

走到药柜那时候,小学徒正巧抓好了药。

“一共五副,一日一副,五碗水煎成一碗喝。”小学徒将药包递给丁多福,“喏,一共五钱银子。”

丁多福倒吸一口凉气,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五钱?”

小学徒摸摸头,“贵是贵了点,但就是这个价,我也没办法。”

“这、这也太贵了,五钱银子能买多少东西啊…”丁多福还沉浸震惊中,喃喃念叨着。

“丁大叔,给你这个。”叶葵听到两人对话,虽然对这时物价货币都不怎么了解,可看他们样子也知道这五钱银子已经是极贵了。

丁多福低头一看,叶葵手中正拿着一块白色玉佩,“你哪里来这个?”

叶葵仰着头正视他,吐字清晰地回答:“我自小挂脖子上,现要给哥哥买药,自然不能花你们银子。”

丁多福看着眼前那块成色似乎极好玉佩,手不受控制地便伸出去要接,却即将碰触到那一刻急急缩了回来。他懊恼地拍了自己手一下,“收回去,大叔哪能要你东西。”

那边小学徒还等着收钱,叶葵见他其实是想要,便也不说话直接将玉佩往他手心里塞,塞完了一溜烟跑回里间去。

不论他花不花,总归是给了他们。

这块玉佩价值不菲,应是这个身体原主人自小便戴着,连那条红绳都已经褪色发白。兴许是十分重要东西,可对于叶葵来说,这块玉佩除了值点钱并没有别用处,倒不如就当做是他们将来丁家生活费吧。

等方大夫扎完了针,又医馆呆了半个时辰,小九脸上红点略消了些,神智也清醒了点。他们便准备赶着回桃花村,到家正好能赶上晌午饭。

一路颠簸着,终于进了村。

梅氏跟叶葵扶着已经缓过一些劲小九进门,丁多福自去还驴车。

“哟,大嫂,这个点了你才回来,咱家今儿差点就吃不上晌午饭了呀。”徐氏抄着手立厨房门口。

梅氏这才想起,今儿确是轮到她做饭了,可是往常轮到徐氏做饭日子她哪天不是这疼那疼,后这活计不都照旧落了她身上?如今她不过晚回来一会,徐氏就敢刮刺她,果真没一点把她这个大嫂放眼里。

她面无表情地回道:“金花,你上次说回娘家手头不宽裕,跟我借了五十个钱没忘吧?我家这一下子多了三口人,银钱可缺着呢,你准备啥时候还?”

徐氏一听怔住了,半响才讪讪地道:“大嫂瞧你说这话,我还能赖了你银子吗?我这不近准备送春海去上学,手头一下子周转不开嘛。”

“嗯,你心中有数就好。”梅氏摆出长嫂款,冷冷淡淡地说完便自顾自带着叶葵两人进屋了。

将小九安置好,她又柔声安慰了叶葵跟叶殊,让春兰看着他们,梅氏这才去了厨房。

冬天是农闲时候,又没有什么收入,所以一般人家吃也极简单。

她生了火,焖了米饭。又从盐罐子取出渍过猪肉,切了薄薄两片,合着白菘上锅炒了。这道菜不用放盐便已经够咸,大火炒熟就可以出锅。又另取了一株咸菜,切小段加冬笋做成汤,爽口鲜咸。

这年头菜大多不舍得放油,谁家媳妇子若是做菜时候做出油汪汪一盆,就得被家婆给骂死不可。所以家家户户菜尝起来味道都差不多,再好吃菜不放油,要么干巴巴,要么像是水煮,怎么可能好吃。

可梅氏做菜味道却是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先炒了白菘,那锅里就还能残留点油,接着加水熬汤,那汤里便也带上了油花,一点不浪费。

将菜分成两份,一份肉多点,一份少点。多点是给爷们那桌,女人们就只能多吃点菜。梅氏端着盘子准备出去,想了想小九还躺床上,叶葵两姐弟怕是也不愿意出来同他们一道吃,干脆又另外分了点菜,盛了三碗饭送去了屋里。

等一大家子都上了桌,徐氏就开始用筷子扒拉起炒白菘里肉末来。梅氏见不得她那样子,却也不想当着大家伙面同徐氏吵架,便扭头不去看她。

可这一幕正巧被坐对面丁何氏看到了,顿时便将筷子拍到了桌上,“老大家,你这是银子多了烧得慌呀,先是好端端往家里弄了三张嘴,接着又去了镇上医馆,现好,什么日子你就煮上干饭了?粮食不要钱?”

梅氏心里猫爪挠似,恨不得立刻摔了碗就走人,可公公小叔就坐另一张桌上,她可不敢这么做。

老丁头慢条斯理地扒拉了半碗饭,才冲着丁何氏道:“咱家不缺这点粮食,大冷天吃碗干饭才够饱实,你好端端地吵吵个什么劲?”

“你今儿是没瞧见,她有点儿媳妇样么她?啊?指着老娘鼻子骂,要不是看她给咱们家生了大孙子,我不得休了她!”丁何氏霍地将筷子往桌上一拍。

老丁头还是慢条斯理,似乎压根没瞧见丁何氏闹腾一般,“我看她好得很。那三孩子看着也是好人家出来,养便养了,又不是大灾年吃不饱饭。”

梅氏一听公公这话,眼眶霎时便红了。

丁家上下,婆婆闹腾,妯娌奸猾。可好还有个公公明白事理,梅氏这才能隐忍这么多年也没提出分家这事,可如今看来,还是早分早好!

闹闹腾腾吃完了午饭,梅氏洗了碗,刷了锅这才回了自家屋子捂着脸呜呜地小声啜泣了起来。

丁多福进了屋一看也忍不住心疼起来,这都算个什么事啊!

自家媳妇是什么样人,他还能不晓得?这些年也实是苦了她了。